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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总可以请那只坠灵出来问问?”
愈凯摇了摇头:“即使是我,也不能单独召唤某一只坠灵;这是为了防止过去的祭司们借机成为坠灵使而设立的机制。我们倒是试过几次小范围召唤,但那只坠灵始终没有再露面。我记下了它的话,但仅仅只是说明少了坠灵,帮助不大。”
“另外,认为林鱼青与坠灵失踪有关这件事就不必再提了。我能看出来,这个孩子不是包藏祸心的人。”大祭司转过头,声气轻柔平和。这句好像没什么力气似的话,却迅速抹掉了族长们面上的最后一丝将信将疑。
林鱼青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从心底泛起了一股莫名的滋味。
“大祭司既然开了口,那么我们自然也相信他。”那年轻族长朝愈凯一低头,又道:“那么接下来,我们得好好找一找……传言中所说的那群人,到底存不存在,又藏在了哪儿。”
听着族长们纷纷加入了讨论,林鱼青咬着嘴唇,半晌没有说话。
“你还惦记着刚才的事?”斯图卡见状,低声在他耳边道:“他们都在大祭司面前开过口了,不会再胡乱放屁的。”
“倒不是这件事……”林鱼青踌躇半天,终于轻声回应道:“我本来以为,你们会认为是异族干的。”
“为什么?”问这话的不是斯图卡,而是突然回过头来的锋月。
“毕竟异族是实实在在的敌人,而传言只是传言……谁也没见过那群人,连神圣联盟的人也没有。”
“你不知道,异族是不可能有坠灵的。它们对于坠灵来说,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容器。”
见锋月如此斩钉截铁,林鱼青倒是好奇起来:“为什么?”
“它们与人类构造不同,天生就没法为坠灵提供滋养。”锋月一边听着族长们的讨论,一边头也不回地答道:“三代以前的那一任大祭司,是一个对什么都特别有兴趣的人,甚至还请了坠灵来一起研究过异族俘虏……要不是他,我们也不会知道坠灵无法附身在异族身上。”
“没有例外?”
“绝对不可能有例外。”
“那……它们为什么不能提供滋养?”
斯图卡瞥了林鱼青一眼,笑道:“谁管呢!说不定是因为生的太多,所以分给每一个的智力就不够用了——说到底,那就是一群虫子。”
虽然已经跟异族打了不止一次仗,但林鱼青对它们的了解,还几乎趋近于零。“异族生的很多?它们有多少?”
“它们老巢在流沙之海深处,谁也不知道有多少。不过每次发起攻击的时候,少有一万人,多则几万人……而且这样的攻击过不上几年,就会来一次。如果没有坠灵,这些虫子光靠人海战术,也能把我们獠国消磨光了。”锋月是难得一个在提到异族时,还依然条理分明的獠国人;她似乎对族长的讨论没什么兴趣,反倒给林鱼青介绍了一遍异族。
异族人凶猛骁勇,又有无穷无尽的数量作为后盾,它们在出征时,甚至连粮草都从来不带,因为没有人准备活着回去。这样的一个种族,幸亏它们智力低下,又没有坠灵……林鱼青想到这儿时,庆幸之余,忍不住也有点疑惑了起来。
不知怎么,他总觉得自己亲眼所见的异族,与锋月口中描述的异族,隐隐有哪儿对不上。
他皱着眉头出神时,无意间往殿门口一扫,这才发觉原来不知何时天已经黑透了。外面没有月色,到来的似乎是一个乌沉沉的夜晚;殿门口外只有微微跳动的两盏火光,仿佛随时都会被外头无尽的黑暗给掐灭似的,更显得山外一片漆黑清寂。
在这样幽深的夜幕中,那一只鹞子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直到它扑扑打打,一头撞进了大殿时,才叫众人一惊,赶忙接住了它,从它一只脚爪上解下了一卷纸片。
这是一只从山口关卡飞来的信鹞,它给大殿中的众位族长、祭司,带来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是如此沉重,以至于那张轻飘飘的纸片好像承载不起似的。
“异族星夜赶路,发动二次突袭,目前山口关卡已被包围。规模不能详察,约在十万数。请求英灵殿紧急征集兵员,派遣祭司相助。”
虽然没有一个字提到战况和獠国战士的伤亡,但是所有人的面色都骤然白了。族长们全跳了起来,一个接一个地向外发出信鹞、准备下山——两天前那一战以后,按照以往的例子,异族至少有几年时间不会再犯了,因此留在山口关卡中的只有八千守备部队;如今以十万对八千,又没有祭司召唤坠灵,只要应对稍有迟缓,恐怕山口关卡就要沦陷了。
再没有人顾忌夜里山路难行,几乎只是一瞬间,大殿中就空了一半。林鱼青反倒成了唯一一个没有事干的人,只能跟在众人身旁来来回回,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就在锋月和斯图卡准备离开、他也正要跟上去的时候,只听后方大祭司忽然叫了他一声。
“你毕竟是客人,已经帮了我们一次,我们不胜感激。这一次来犯的异族足有十万,危险与上次不能同日而语……你还是留下来,英灵殿里总是能保你安全的。”
大祭司的笑容仍旧那么温和。
林鱼青一怔,突然有些明白,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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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前方传来的消息()
?一根细绳从窗台上慢慢降了下去,在风里晃荡起来,逐渐没入了崖下树林。林鱼青看了它一眼,懒洋洋地转过头对龙树说:“趴下去一点,你挺大个脑袋,会被看见的。”
“谁挺大脑袋?”正伸长了脖子往下看的龙树顿时不高兴了,一双银色大眼泛着凉凉的光:“你还坐在窗台上呢,你先下来。”
细绳绑在一根长长的粗树枝上,由少年握在手里,从窗台沿儿上伸了出去;林鱼青正要说话,细绳却忽然飞快地微微摇摆起来,顿时牵走了他的注意力。少年忙“嘘”了一声龙树,矮下腰,盯紧了窗下的树丛。
那细绳上传来的震幅越来越大,好像正被什么东西不断击打似的;就在一人一灵屏气凝神、满心希望的时候,房门猛地一下被推开了,“咚”一声撞在墙上——细绳受了惊似的一抖,顿时不震了。
林鱼青立刻垮下了脸,回头对来人抱怨道:“你这是第二次了!”
“你又在玩儿旱钓?”
艾达拖着她打着石膏的腿走进来,倚着门笑道:“这个办法不就只对一种蠢家伙有用吗,叫什么来着?”
她嘴唇干裂,面上还是一片大病初愈的苍白。在她昏迷的这几天里,头发也变成了枯草一般的颜色——但至少小姑娘的一双眼睛已经重新亮起了光芒。
“双环猴。”林鱼青不情不愿地回应道,将细绳卷了回来。一块被五花大绑的猪腿肉带着几排刮痕,随着细绳一起被拖过窗台,留下了一道油亮黄光。
双环猴是特产于这片山林的一种小动物,虽然叫猴,长得却像个老鼠。这种动物虽胆小却贪婪,一旦尝着肉味,立刻就能红了眼;望着它们死死抱着猪腿不撒手、一点一点被拽上来的样子,成了林鱼青这两天里唯一的乐趣。
“钓着了又没用,你上次抓住的那一只,把厨房里的麦子都啃了。”
少年没吭声。
艾达被裹得像个被子卷似的行动不便,她有点儿吃力地在床边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望着他低低叹了口气:“是我拖累你啦。”
林鱼青忽然烦躁起来,一把将猪腿连着树枝一起扔出了窗外。
“关你什么事?”
猪腿肉刚一飞进空气里,从另一侧的窗户中立刻探出了一张脸,扫了一眼崖下,又缩了回去。少年盯着窗外,语气生硬地应道,“反正他们不让我走,我就只能在这儿呆着,你在不在都一样。”
艾达刚要张口,只听龙树立刻认真地纠正了一句:“不对,如果不是因为她,我带着你硬闯,咱俩也能走了。”它看了看二人:“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是坠灵,跟你们不一样,我有话可以直说。”
小姑娘登时血液上涌,连耳朵脖子都涨成了一片通红——林鱼青对龙树轻声斥道:“你要是没事干,就去找百九聊天!”
龙树顿时沉下脸、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出了门;黑毛团子从门边一闪就消失了,留下了两个孩子在尴尬中大眼瞪小眼。
大祭司原本答应林鱼青,替他打听村人下落一事,现在因异族突然入侵而搁置了。由于这一次战况危急,连愈凯也亲自动身去了前线;所以在走之前,他留下了一个祭司、四个獠国战士照料两个孩子——他们都很有礼貌,却从来不走远。
再加上林鱼青顾忌着艾达,再着急也不能离开英灵殿,只能一直困坐在房间里;连他自己也察觉到,他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了。
“有什么新消息吗?”少年看了艾达一眼,冷不丁地转过了话题。
艾达暗暗松了口气,忙道:“对了,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今天又来了一只信鹞。我问了哥尔祭司,他说确实是前线来的……只是,消息不大好。”
或许是愈凯的意思,獠国人并不对两个孩子避讳他们的前线消息。上一次来信鹞已经是三四天前的事儿了,那时就听说战事陷入了胶着;林鱼青想了想,压下一肚子情绪问道:“信上说什么了?”
“昨天晚上一场交战,又失利了。虽然损失不大,但是那么多援军都赶过去了,又有坠灵助阵,也不知道为什么连一场小胜都拿不下来。哥尔祭司看完信以后,就急急忙忙地又发出去了好多只各个部落的信鹞,我猜他是要再调集一次兵员。”
“这么快又要调兵了?是有点奇怪……”林鱼青皱起了眉头。
在大部队还没有赶到山口关卡时的那两天,异族趁着关卡空虚,一口气发起了不死不休的猛攻,直到援军终于赶到时才退了兵。但是那时,留守的八千獠国部队已经几乎全数战死,只剩下一地伤残病弱,尚在苟延残喘地守卫着摇摇欲坠的堡垒。
一开局就损失惨重,异族把獠国人彻底地激怒了。从境内各处征集起来的部队,源源不断地开往了山口关卡;在此存亡关头,他们也把坠灵失踪一事放在了一边,只全力迎战。从英灵殿这边的反应来看,战场上的祭司们在这段时间里,至少已经召唤了五六次降灵——
只不过……居然寸功未建?
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更详细的消息了吗?”林鱼青追问了一句——但他也知道,大祭司没有向后方汇报战况的义务,如果不是为了调集更多部队,恐怕连今天这封信也不会有。
果然艾达摇了摇头。她看了少年一眼,又道:“刀锋部落的几只信鹞最近也一直在阁楼里呆着没出去过,不知道斯图卡怎么样了。”
林鱼青抿着嘴角,转身走到了窗外。他这一露头,从另一扇窗户后方就立刻也走近了一个人影;但是少年一眼也没朝那个方向瞧,只是望着屏障山脉郁郁葱葱的林荫,拧起了眉毛。
“这样下去不行……”他低低地说道,脑子里飞快地转过去了好几个念头。
“什么?”艾达没听清。
林鱼青回头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一头枯黄得像草一样的头发底下,一双眼睛里泛着浅浅水光,正茫然地望着他。他目光一低,落在了她还打着石膏的腿上,稍稍一迟疑,终于还是凑过头,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会儿话。
“怎么样?”林鱼青目光亮亮地望着她,“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了……他们不怎么防备你。”
艾达咬紧嘴唇,想了一会儿,慢慢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一天,平静地过去了。
林鱼青感觉自己像是一只放在了火上的水缸,一旦揭开了盖子,底下全是咕嘟咕嘟的滚水——有好几次,他甚至怀疑自己没有掩藏好心中逐渐发酵的焦虑激动,让住在隔壁的那个战士看出了端倪。
不过好在没有人发觉他的异常。月夜又一次如约来临了,一切都像往常一样。
夜越来越深,英灵殿与层层山脉一起寂静了下来,沉入了无声的幽暗。远方山林里,不知是什么虫鸟发出的鸣叫声,模糊地盘旋在天际,更衬得大殿里一片死寂。即使是轻轻的“咕咚”一声,也能在黑夜中悠悠地回荡开——一个人影立即坐了起来,快步出了门。
在他快要接近走廊尽头那扇门时,一双银亮眼睛突然在幽暗中一亮,如同漂浮在夜色里的两盏银芒;余下的身体仍沉浸在浓浓的黑暗里,与黑夜分不出彼此。
“干什么?”龙树低低地问道。
那人影顿了顿,继续朝门口走了过去,仿佛不知道拦住门的是一只坠灵:“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动静,看一眼,确保没事就行。”
那双银芒在他身上转了一转,龙树没再说话,无声地为这个獠国战士让开了路。
他轻轻地推开门,却冷不防被从门缝里突然蹿出的一个黑影给惊了一跳,他急退两步,刚要伸手探向腰间,只听“叽咕”一声,那小小的黑影腾地蹿上了屋顶,一条长尾巴在它身后一甩,顺着边角迅速逃得不见了踪影。
“双环猴?”那獠国人吐了口气,将手从腰间拿下来时,一圈白丝丝的光在他衣服里亮了一下,随即又被遮掩住了。
龙树一双银眼在他腰间一望,两只坠灵彼此都没有说话——那一只形态古怪,不像是一个生物的样子,或许不会说话也未可知。
那獠国人回头看了一眼龙树,没有走,反而慢慢推开了门。
黑暗所笼罩的屋子里,一切都只是一个模糊的形状;他正要走近床边去看看时,床上人翻了个身,撑着胳膊肘抬起了头——见自己吵醒了对方,那獠国人道了一句歉,一低头退出了门外。
龙树盯着他回到了隔壁房间,等了一阵儿,轻盈地跳了起来,朝大殿处走了过去。另外一只坠灵或许能察觉到它的一举一动,但只要林鱼青不乱跑,它作为一只不能离宿主太远的坠灵,还是有一定自由度的。
它的身体融进了夜色里,只有一双水亮的银芒在黑暗中忽忽悠悠地变换着位置;有时会突然黑下来一瞬间,那是龙树眨了眨眼。
顺着艾达说明的方向,龙树没花多少时间就来到了大殿外侧的鸟棚——还没走近,一股鸟屎的气味就逐渐浓郁了起来,黑毛团子顿时停下了脚,往后退了两步。
想了想,它又往后退了几步。
要不是一个低低的声音忽然叫住了它,龙树能一路退回房间去——“你要跑哪儿去?快回来。”
黯淡的月光仅仅只能染亮鸟棚半开的门,林鱼青只探出了一张脸,看起来也像是漂浮在了半空里似的。从他身后传出了尖尖的轻叫,以及鹞子们不安地拍打着翅膀的声音——一起冲出来的,还有鸟棚里难以形容的那种气味。
“我就在外头替你放风好了。”不远处的黑毛团子挪动了几步,却没有靠近鸟棚,只是保持着距离转到了另一边去。
“艾达那边没被发现吧?”
“没有,你快一点,我有洁癖。”
林鱼青叹了口气,深感这些坠灵其实一点也靠不住。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卷纸,掉头进了鸟棚——这些几乎负责了整个獠国通信系统的猛禽,足有几百数之多;他不敢点灯,只能摸黑走在巨大鸟棚里,感觉到它们敏锐的眼睛正停留在自己这个陌生人类的后背上。
假如龙树也能一起进来,不仅能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