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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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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不行,我只为一个人跳舞。”他待笑完,才道,“不过你军中若有不费力的闲差,我倒是可以暂时委屈一下。”

    “听上去像是我捡了个大便宜。”霍去病淡淡一笑。

    阿曼侧头思量了一会儿,正色问道:“你就不担心我会惹来麻烦?”

    “只要你自己安分点就行了,“霍去病瞥了眼不远处正卸货的子青,“我是看在你能和他生死与共的份上,算得上条汉子,才会让你留在军中。”

    同样也望了眼子青,阿曼一笑:“我是看在你还算关心下属,不至于不顾她死活的份上,才勉为其难留在你军中。”说罢,他随意自岩石上跳下来,再未理会霍去病,径直回到驼队之中帮忙子青卸货。

    霍去病复思量了一遍他的话,自嘲笑了笑,遂返身先上船去。

    待香料都卸到了船上,赵破奴又扛了一大袋子粟米上船来,船便起锚,顺风顺水地沿着河道行驶。

    马匹都栓在船的后舱处,经过这一路的颠簸,都瘦了一圈。黄灿灿的粟米倒入马槽中,立时齐刷刷地响起一片沙沙的咀嚼声,再无其他声响。众人总算再不用啃干巴巴的面饼,在船上吃了顿热乎饭,拌着羊杂碎的白羹,还有大块大块的炖牛肉,香味久违之极,便是缔素这样的小身量,也连吃了三碗。

    刚吃完,赵破奴便去舱房转了一圈,皱着眉头回来,先进了霍去病的舱房,俯身在他身边说了几句。

    霍去病不搭理,自道:“你自去安排对了,把地图还给我。”

    赵破奴自怀中掏出来,原原本本递给将军,补上一句:“完好无损,您可看清楚了。”

    霍去病接过地图,看也不看他,抬腿就踹。

    早有防备,赵破奴笑着闪身躲过,出了舱房,朝众人吃饭的舱堂过来。

    “咳咳”

    他先清了两下嗓子,试图引起众人注意,其结果是压根没人搭理他。唯有缔素望过来,双目亮晶晶,以为赵破奴又要发钱两了。

    “有件事得跟你们说一声,”赵破奴只好提高嗓门,“我刚才到下面舱房转了一圈,发觉有两间舱房都渗了水进去”

    “船要沉了?!”只听了一半,施浩然就惊得跳了起来,“我可不会水啊!”

    赵破奴忙打手势:“安心安心,船不会沉,水是这两日停在渡口修船的时候渗进去的,一时半会儿也干不了。所以那两间舱房是没法睡人,现下就剩下两间舱房,咱们人多,再挤也挤不下,我估摸着得有人去睡马厩。”

    “干嘛睡马厩,铺盖卷卷,睡这里不是一样么?”施浩然不解。

    赵破奴只好解释给他听:“这可是在船上,外头还在下雪,这里前后串风,睡一夜非得冻出病来不可。”

    “哪里就那么娇贵。”施浩然白了他一眼。

    “你们谁想去睡马厩,”赵破奴换上一副笑脸,开始吆喝,“把稻草一铺,再摊上铺盖,那可不比床差。”按以往的习惯,赵破奴必定会直接安排军阶最低的人去睡马厩,可今日他却不愿如此。子青与缔素军阶最低,缔素倒也罢了,子青这一路行来,却是几番出生入死,让人不得人对他另眼相待。不知不觉之间,赵破奴已把她当成真正的同袍,模糊了军阶之别。

    “我去吧。”

    子青起身道,便要去拿铺盖,已是两天一夜未曾好好睡过一觉,她着实困得厉害。

    赵破奴皱眉:“你马厩你睡得惯么?”

    “能睡就行。”子青并不在意。

    阿曼笑了笑,随着子青一块儿起身:“我也去。”

    “那我也去!”缔素不甚情愿地起身。

    赵破奴见已有三人,遂道:“行了,再加上我一个,咱们四个睡马厩也就大概够了。”

    “老赵,你可留神,别睡到马粪堆上。”有人打趣他。

    “明早儿糊一脸”

    众人哄笑。

    赵破奴痛心疾首地看着他们:“你瞧瞧你们,欺负两孩子去马厩也就算了,我可是好心好意替你们去的。”

    “记得别脱靴子啊!你要脱了靴子,那才真叫欺负人家呢。”施浩然笑道。

    “滚滚滚”

    赵破奴弯腰故作脱靴状,不慎怀中掉出一物,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一把匕首。

    正是赵破奴自谭智身上取下的贴身匕首。

    众人目光落在那把匕首上,舱堂一瞬间鸦雀无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赵破奴俯身拾起匕首,细细拂去上面的灰尘,又拿袖子撸了撸,才复放入怀中。

    “没事的话,都早点去歇着吧。”

    他再无心思说笑,说罢便转身离开舱堂,行至外头甲板之上,悄无声息地落了两滴泪,用衣袖抹了,又朝霍去病的舱房走去。

    “将军。”他立在舱房门前。

    “进来。”

    霍去病听出赵破奴语气异常,挑眉望了他一眼,笑问道:“怎么,就算没人肯去睡马厩你也不用这样吧?”

    赵破奴行至他前面,曲膝坐下,自怀中掏出那柄匕首,放到霍去病面前。

    双目一痛,霍去病缓缓伸手抚上匕首:“谭智的?”

    “嗯。”

    “我记得他爹爹以前是在舅父麾下,三年前就战死了。”霍去病的手指慢慢摩挲过匕首鞘上凹凸的花纹,“他家中还有何人?”

    “只剩下他祖母和母亲二人。此事对她们定然打击甚大,”赵破奴忧虑道,脑中杂七杂八,“很快就到冬至了,大节下的,听到这消息发放的抚恤钱两也有限”

    霍去病自将匕首收起,低道:“我亲自去一趟他家。”

    “他家在长安。”

    “我知道,冬至将近,我也该回去看看我娘了。”

    外间水流泊泊,近得仿佛小时娘亲在耳边的呢喃,霍去病想到犹在灯下等候的一双双眼睛,骤然觉得呼吸艰难。

第十八章 归程(九)() 
后舱马厩内。

    子青把稻草铺了铺,薄毯往身上一裹,蜷起身子,合目休息。耳边听着马儿吃草料的沙沙声,还有外间流水哗哗的声响,竟是无比地令人安心。

    阿曼抱了条薄毯进来,见子青蜷在角落里,小兽一般,遂在她身旁好笑地蹲下来,刚欲与她说话,便听见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她竟然是已倦然睡着。在她身旁坐下来,阿曼伸出手去,轻轻替她掠开几缕发丝,借着风灯昏暗的烛光,静静地望着她。

    “这么大的马粪味,怎么睡人啊!”缔素也抱着薄毯,边进来边不满地抱怨道。

    听见声音,阿曼合上眼睛,佯作睡着。

    缔素一进来便看见他呆在子青旁边,总觉得这个西域人对子青不怀好意,子青毕竟是姑娘家,若是吃了什么暗亏岂不糟糕。他暗自思量着,便用脚顶了顶阿曼的膝盖,朝他道:“喂,你到这边来睡,别挨着她!”

    阿曼懒懒挣开双目,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为何?”

    “青儿她睡觉浅,你同她挨这么近,会吵着她的。”

    “那你就莫再说话了。”

    阿曼朝他作了噤声的手势,随即索性躺了下来,薄毯蒙了大半面,丝毫未把缔素放在眼中。

    缔素气恼,却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自捡了处地方躺下。

    最后进来的赵破奴,见内中三人皆已睡下,并无不适或抱怨,心下甚为满意,自也捡了处地方,稻草铺得厚厚的,四仰八叉地躺下来。

    夜渐深沉。

    马厩里,赵破奴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时而铿镪顿挫,时而细如哨音,千变万化,令人叹而观之。马儿们甩着尾巴表示着对这个异族的极大不满。

    子青极轻地翻了个身,睡至半夜被吵醒后,再也睡不着,实在不愿干躺着听上整夜这种奇异的呼噜,便悄然起身,裹了毯子想到舱堂坐一会儿。才进舱堂,凉意便从脚底漫上来,因为前后通风,果然是比马厩要冷得多。

    外间的雪不知何时已停了,她缓步踏上甲板,仰头望天,黛蓝苍穹,厚厚的云层散开来,几粒星子显得分外的亮。正自深吸口气,忽得听见另一侧船舷传来熟悉的咳声,她循声望去,在暗沉的夜色中辨出将军的轮廓。

    “子青?”霍去病也已看见了她,哑着嗓子训斥道,“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作什么?”

    “卑职马上回去。”

    子青自是不会说赵破奴呼噜打得多么奇异,朝霍去病施了一礼,转身欲回去。

    霍去病怔了下,唤道:“等等。”

    “嗯?”子青停住脚步,回首。

    “替我去舱房把酒拿过来。”

    闻言,子青立在原地未动弹,迟疑片刻,还是尽职劝道:“将军,饮酒于嗽疾不利,我劝你还是莫喝。”

    霍去病不耐烦道:“快去这是命令。”

    子青无法,只得听命去霍去病舱房之中拿了酒囊出来递给他。霍去病接过,拧开塞子,先灌了两口下去,才瞥了眼子青道:“你也来一口。”

    “我从不饮酒。”见将军已无事吩咐,她便准备回去,“卑职告退。”

    “等等!”霍去病又叫住她,似乎想不起有何事要吩咐她,思量了半晌才颦起眉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将军请问。”

    霍去病居然踌躇了下,才问道:“你的功夫都是你爹爹教的?”

    “嗯。”

    “你爹爹的功夫与你相比如何?”

    “胜过数倍。”

    “那你爹爹是怎么死的?”

    “”

    子青仿佛被某物狠狠戳中,定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微弱的星光下,少年的双目黑白分明,有一种惊人的干净。那瞬间,霍去病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得心莫名其妙地一软,禁不住低首又咳了几声。

    “你家既然和李老将军是故交,你爹的死和他家可有关系?”他试探问道,心中想得却是子青若仍不言语,自己便不再逼他就是了。

    子青沉默半晌,在霍去病将要说出“你不愿说也罢了”的时候,她点了点头。

    “真和李家有关!”霍去病回想起子青对李敢的态度,此时方意识到她一直对李敢保持着某种礼节上的生疏。

    “嗯。”

    子青总算出声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问。

    子青深吸口气,才道:“将军可听说过六年前置水关外,羌人反叛一事?”

    霍去病点头:“我知道,李老将军处置了八百余名已降的羌人,这事做得不太厚道。”

    “我爹爹,便是当年被李广派去招降的人。”她望着黑压压的河水,平平道,“他被李广所骗,自觉对不起那八百羌人,自戕身亡。”

    怎么也想不到他爹爹竟是自戕,霍去病一时说不出话来。

    舱堂内却传来响声,子青转头望去,看见有两人正立在舱堂门口,其中一人胸膛起伏不定,双目要喷出火来一般地紧紧盯着她

    “缔素”

    “原来你早就知道!早就知道!”缔素一步一字地逼到她面前,怒火中烧的他已完全顾不上理会霍去病,即使他是将军,“你早就知道,是你爹害死了我爹娘!是不是?”

    子青艰难地抿了抿嘴唇:“嗯。”

    “你一直瞒着我,你和你哥还装着与我是好兄弟!你们卑鄙无耻!”缔素想起平日里大家在一块的热乎劲儿,骤然有种被欺骗至深的耻辱感。

    “不是,和我哥没关系,”子青生怕他迁怒易烨,忙解释道,“我是被他们家好心收留的,其实我并不姓易。”

    “那你姓什么?”

    “我姓秦,秦原。”

    “秦原”缔素缓缓念了一遍,复抬头冷笑道,“原来你连名字都是假的,你究竟还有多少不可告人的事情?”

    因为无言以对,子青深垂着头,背抵在船舷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阿曼走过来,他并不清楚缔素的身世,也不想知道,他的眼中只看见沉默得让人心疼的子青。

    “哼都说中原人狡诈,多忘恩负义之辈,我今日才知。”阿曼冷冷地看着缔素。

    缔素愤慨道:“你是说我忘恩负义,你知不知道,她爹爹便是杀我爹娘的仇人?!”

    “我只知道,你爹娘死了,她的爹娘也死了!她不欠你什么!可在大漠里,她为了救你,连自己命都不要!”

    “我不稀罕!”缔素嘶哑着嗓子道,“谁要她假惺惺来救我!我宁可死,也不要她来救!”

    “够了!”

    霍去病此时方出声,低低喝住缔素。

    直觉地感到将军也站在子青一边,缔素冷冷一笑,道:“你们都帮着她,觉得她可怜,以为她是什么老实人,其实你们才是被她骗得最厉害的人!”

    突然知道缔素要说什么,子青猛然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他。

    “她不可告人的事情还多着呢,你们知不知道,她其实是”

    缔素恶狠狠地对上子青双目。

第十八章 归程(十)() 
心里很清楚缔素将要说的话,子青近乎认命地看着他,脑中茫茫然想着:斩了自己也就罢了,希望此事将军不要迁怒易烨

    “她其实是、其实是”缔素怒视着子青,咬着牙根,喉咙哽咽,那句话却始终无法冲口而出。说出来之后子青会落得什么下场,他也清楚。

    霍去病微皱起眉头,打断他道:“他其实是墨者后人么?这我早就知道了。”

    墨者后人,缔素其实并不很明白这四字意味着什么。刘彻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因墨者大多武功高强,行事又另有一套法则,并不以国法为先,故而被刘彻下令严剿。子青的这一重身份对她而言确也是极为不利。

    子青仍看着他,目光中无一丝恳求,有的全是无奈。

    狠狠地再看她一眼,缔素自喉咙间低低地“嗯”了一声,再未说什么,决绝转头离开。

    “缔素”子青知道此时他定是难受万分。

    “别叫我!我不认得你!”

    缔素背着身子,大声嘶吼道,随即头也不回地大步奔开。

    望着他背影消失在舱堂内,真切地感受缔素承受的苦痛,子青只觉得胸口被巨石所压,气闷难当,才尽力喘了两口气,泪水再也禁不住,一下子冲眶而出不惯在人前流泪,她只得举袖挡住面,任由泪水淌下,咬着牙一声不吭。

    霍去病望着这个非一般倔强的少年,想着他在大漠箭雨中飞奔的身影,此时才知道他单薄的肩膀上竟扛着如此沉重的过往。心里着实不是滋味,他也不开口去劝子青,只靠在船舷上,一阵咳嗽之后,仰头又灌了一口酒。

    “青儿”阿曼等了半晌,禁不住担心地唤了她一声。

    “嗯。”子青放下衣袖的同时已擦干泪水,强自平静道:“我没事。”

    霍去病瞥了她一眼,酒囊又递过来:“喝一口,会舒服点。”

    “卑职从不饮酒。”子青仍旧还是那句话。

    “有没有人说你倔得像头驴?”霍去病摇摇头,无奈且心痛地看着她,“傻小子,你以为自己能抗下一座山么?”

    子青没吭声。

    阿曼伸出手接过酒囊:“我喝一口。”事实上,因心中郁闷难当,他接连灌了好几口,直至整个酒囊都空了。

    “你爹爹也是被李广所骗,你该明白,这事怪不得你爹爹,更怪不到你身上!”阿曼顺手把酒囊丢到一旁去,扳过子青肩膀朝她道,“你,根本不需要愧疚,更不需要拿自己的命来还他!”

    子青轻轻摇了下头,道:“无论因为何种缘由,八百羌人是因为听从我爹爹的话而送了命,我爹爹在当时没有看破李广意图,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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