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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白没有客气,落座之后接受了汪直的敬茶,囫囵吞了一口,质问:“汪公公,你一开始就知道逆贼会扰乱雅集吧?幸而太子殿下今日无恙,否则你就算赔上十颗脑袋也不及!”
沐白在怪汪直没有提前告之他。太子真要是在雅集上出了事,沐白作为雅集的主持者,也是逃不了干系的。
汪直耸了耸肩,“非也,老白你冤枉杂家了。杂家又不会未卜先知,怎会知道白莲教的人会混入雅集,算起来应该是你监察不利吧!”
沐白气的眼眸直瞪,“汪直,你休要血口喷人,那贼人本事滔天,与萧翼长的一个摸样,我的人又怎会辨别!”
他气急了,直呼汪直的名讳。
汪直就喜欢看他被自己气的炸了毛的样子,桃花眼带笑含/春,“呵呵,老白,你很容易激动啊,这可不好,会容颜苍老的。”他葱白的兰花指拾了块小碟里的桂花糕吃,又往沐白面前推了一推,示意他也吃一块。
不知沐白闻此言,心里作何感想。
反正崔洛与顾长梅纷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多时,身着绯红色飞鱼服的顾长青携了锦衣卫阔步而来。速度之快让崔洛微微纳罕。
他一上前,便道:“汪厂公,我这两位弟弟现在可以走了么?”
顾长青面对汪直,非常直接了当的表明来意。
沐白似乎觉得自己不是孤军奋战了,也道:“是啊,汪公公实在古怪,这两个孩子能知道什么?可别把人家给吓坏了。”
众人一愣。
倒不是沐白的话让人惊讶了,而是他方才做出的动作,竟也差一点就翘出了兰花指。
沐白反应极快,当即收回了自己的兰花指。
汪直‘呵呵’笑了两声,假装没看见,他道:“老白这话就不对了,孩子怎么了?人家好歹也赢过你这个前科状元啊。”
崔洛:“。。。。!!!”不带这样坑人的?!
蓦的,崔洛很想让崔莺莺再次出现,不愧是同门是姐弟,一样的让人无语。
沐白这时盯着崔洛看了几眼,她当天晚上虽然带着面具,而且身处万千花灯之下,那日的肌肤是映在一片微光中的。
但那两条黛眉,和那双墨玉一样的眸子却是格外让人记忆犹新。
当沐白再度观察了崔洛几眼时,他立刻就笃定了,“是你?灯谜少年?”
沐白唇角一抽,崔洛亦然。
顾长梅这时才知道沐白就是那日的银面男子,他也面色尴尬了,那天他还险些与他动手来着。
崔洛点了点头:“小人不才,碰巧赢了大人一次。”她自谦道。
这等自谦更是打了沐白的脸,他起身在崔洛面前踱了两步,肝火更甚。
汪直倚在藤椅上,又是一阵‘呵呵’的悠然之笑。
汪直与沐白之间的恩怨众人皆知,而且顾长青与汪直同样不合。
但顾长青没有那个认知,他面对任何谁都是这般态度,不冷不热,不温不火。他更没有那个闲工夫看着汪直与沐白斗气,道:“汪厂公,我能带人走了么?”
顾长青淡淡道。
顾长梅整个一上午都很安静,此刻靠山来了,他还是很安静,这时候一手抓住了崔洛的小手,压低了声音,道:“别怕,他们不能拿咱两怎么样。”
崔洛:“。。。。。。。。”她丝毫不怕,不过是有些心烦而已。这辈子无形之中,又与这些人纠缠上了,并非她所愿,更非她所盼。但,就是如期发生了。甚至于她刻意回避的人和事也渐渐出现了。
一切周而复始,不会因为她愿意或者不愿意,就会停止。
而且汪直今日大费周章的让顾长青走一趟肯定不止是为了让他过来领人那么简单。
崔洛也很安静。
她个头又小,褪下冬装之后,纤细的身段就显出来了,站在顾长梅身侧,犹如一朵开在深秋里的玉簪,在不适宜的时节里随着寒风摇曳,仿佛下一刻就要命陨碧落。
欺负这样的人似乎会让人觉得简直是天理不容。
顾长青知道,汪直是在记恨他将捉拿反贼的事扣在他头上。
而且这世上,汪直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崔莺莺,屡次让她从自己手上逃脱,更是让他在皇帝面前交不了差事。
一个崔莺莺尚且如此难以对付,更何况还有白莲教!
谁捉住了崔莺莺,那就等同于成了整个白莲教的共同敌人了。旁人或许只以为白莲教就是邪教逆贼,可汪直太清楚白莲教了,如同百年之虫,死而不僵。无论朝廷如何抵抗,不出几年又是教众庞大,无从连根拔起。
汪直笑道:“顾大人要带人走,当然是可以,不过杂家今日与逆贼交手受了伤,皇上那里要是问起来,顾大人可要替杂家美言几句。不是杂家不用心抓贼,毕竟顾大人也拿她没有法子,不是么?”
崔洛,沐白,顾长梅:“。。。。。。。。。”
汪直言下之意,顾长青抓不住的人,他失手了也是正常。而且皇帝要是迁怒于他,顾长青得站出来替他说好话。
顾长青握着刀柄的手背上腾起了青筋,他五官生的俊美,但从不轻易笑,故此给人生硬之感,此刻同样清冷的态度,没有任何拐弯抹角,直言道:“好!”
只此一字,而后看向崔洛与顾长梅,言简意赅:“走!”
就这样,崔洛与顾长梅很快就跟着顾长青离开了雅集。
顾长青并没有将二人送回书院,目送崔洛与顾长梅上了马车之后,他带着人驾马离开了城东。
马车内,裴子信上上下下打量了崔洛几眼。
崔洛问:“子信,你看什么?”
裴子信摇头,脑中又浮现了崔洛一路跑出来时的场景,他觉得那动作不太雅致,而崔洛给人的感觉则是至清至洁的。今日崔洛的行径无疑刷新了裴子信一贯的认知。他又想起了崔洛曾说过,一辈子的最大的愿望是‘寿终正寝’。
她可能。。。。。。真的怕死吧?!
裴子信罕见的笑了笑。他身负家中上下几口将来的活路,科举是他唯一的选择,故此压力不比崔洛小。寻常都是严肃至极的模样,“无事,你跟长梅安然无恙就好。”
王宗耀不由得多看了裴子信几眼,好像自从崔洛来了书院之后,裴子信的话也多了起来,沉闷的性子也有所好转。
王宗耀本要问些什么,但见顾长梅今日也格外沉闷,便暂时不再多说,几人沿着原路返回书院。
今日都受了惊吓,回去之后要好好歇息几日。
*
一辆青帷平顶的马车自宫门的方向缓缓驶了过来。
萧翼跟顾长青不同,他虽也是从武,但很少直接骑马。马车帘子是垂下的,四面而来的春风很轻易就拂开了玄色薄纱的帘子。
这时,一抹娇小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内。
几乎是本能之间,萧翼持扇半撩开车帘,确定那抹背影就是那人之后,突然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似乎不论他做什么,到了最后都是错的。
他无从选择,旁的事游刃有余,到了她身上,却成了束手无措。
萧翼没有动作,撩开车帘的动作也没有停下,那人突然转过了脸看他,像是等了他良久,眸若星辰眨了眨。
崔莺莺那日在崔家就看出了萧翼对崔洛的在意。而且她感觉崔洛与萧翼之间应该很熟悉,否则崔洛今日怎会说昨天才与萧翼见过呢?
“萧大人,可否搭个便车?”见不远处便有东厂的人追了过来,崔莺莺娇笑了两声,忙问。
萧翼眸中的狂喜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湖水,彻底散去。不过,他旋即却是淡淡一笑,伸出了右手:“上来吧!”
崔莺莺一直知道自己很机智,今天逃命途中,扮成崔洛无疑是最为安全的。
而且,直至此刻,她仍旧觉得这个计划天衣无缝,要是顺利的话,指不定还能和眼前这位俊男儿好上,毕竟上回亲过他,那肌肤的触感是极好的。
上了车,崔莺莺自己坐正了,手却还放在萧翼掌心。
萧翼握着那小手攥了攥。
这手虽然也小,但和那人的不一样,他一下就能识别。
“昨天才刚与你道别,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崔莺莺找了话题。不得不的承认,萧翼是她见过的所有男儿中最为阳刚俊逸的,尤其是他那双幽深的眸子,里面像是晕了一团化不开的浓墨,只一眼就能把人的魂儿也给吸了进去。
这样的男子,极具魅力,却也危险。
不过,崔莺莺就是喜欢这样的人。
正当崔莺莺以为萧翼是那种男女通吃的风流公子哥时,脖颈处突然被人掐住,下手之重完全是致命的力道。
“为。。。。。为什么?”崔莺莺被攻击的猝不及防,前一刻萧翼还揉捏着她的手,怎么转眼又要弄死她?!
都说江湖深不可测,可她发现京城才是龙潭虎穴!
萧翼没有直接弄死她,握过崔莺莺手的那只大掌在锦袍上擦了擦,好像很嫌弃,冷笑道:“崔洛与我,昨日并未见过!”
其实,萧翼方才看见崔莺莺的第一眼时就辨别出来了。有些人印在脑子里,一个眼神就能说明一切。
崔莺莺懵了一懵:“。。。。。。。。。。”臭小子敢诈她?!难怪那小子今日说出那句话‘换了扇子’的话,汪直就直接认出了她!
她心思千回百转,很少有人能困住她,没想到却被一个少年给‘骗’了!
这是耻辱!
崔莺莺有些记恨上崔洛了。
萧翼一只手钳住了崔莺莺的脖颈,另一只手持扇抵在她胸前,可能扇柄触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崔莺莺咬唇娇憨了一声:“萧大人,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欺负女儿家,你当真忍心?”
崔莺莺发现,靠着萧翼越近,他的俊颜更是无懈可击,她知道萧翼不会直接弄死她,否则朝廷的人不可能到了现在还没有至她于死地,但是想要抓她却不容易。
崔莺莺是白莲教的圣女,要想知道白莲教的老巢在何处,萧翼必须留她活口。
萧翼的扇子突然换了一个地方,直直顶着崔莺莺的肩头:“妖女!今日落入我手,你休要耍心机,不想受苦,你最好是老实配合!”
崔莺莺不知道萧翼要将她带到哪里,她娇媚的笑了笑,一只手像小蛇一样的渐渐往萧翼的手臂上移动。
眼神勾人。
萧翼掐住她脖子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你真想死,我可以成全!”一想到那日脸上的红痕,萧翼内心深处的暴戾止不住的外溢。
崔莺莺没想到萧翼会来真的,她的命很值钱,这一点她心里非常清楚,所以才有恃无恐,而且那日在崔家,萧翼虽然对她下手了,但伤口并不深,他只是想伤她,却没想过弄死她。
崔莺莺的喉咙难以发出完整的声音,颤颤道:“。。。。。好。。。。。我。。。。。我一切都听你的!”
看着崔莺莺在自己眼前挣扎的那种求生急切的眼神,这张脸,这个画面太过熟悉,萧翼也不知先想到了什么,胸口一阵刺痛,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手过重,转而松开了一些:“妖女!你老实交待,其余同党现在何处!”
崔莺莺得了喘气的机会,此时此刻,她再看着萧翼时,适才那份卓然的气度不见了,唯有凶煞和狠绝。
第43章 却说夜话()
以防烟雾有毒;萧翼抬臂;以袖捂着唇鼻跳下了马车。
少顷之后,崔莺莺早就不见了踪迹。
此女真正的本事并非是武功;而是她所用的暗器。萧翼手中还捏着那颗破损的银珠,其做工尤为精湛;而最为诡谲的还要当数崔莺莺使用暗器的手段。
就算她双手被擒,唇齿也能发挥作用!
看来下次一定要更加防备;这些江湖中人当真狡诈至厮。
不远处一众人马疾驰而来;路过的百姓皆纷纷让道。
来人是顾长青。
蓦的,萧翼想到了那日在崔家时的情景,他抬手擦拭了脸颊;且不说上次的大意让他蒙受‘耻辱’,崔莺莺是何时对他下手的,他竟也不知情,此女该诛!
直至今日;萧翼仍旧觉得脸颊不干净;更加可恶的是;崔洛与顾长青皆知道,那日却无人告之他!
待顾长青靠近,环视一遭,蹙眉道:“萧公子,贼人又逃匿了?你是如何遇到她的?我适才看见她从你马车上钻了出来。”
至于崔莺莺是如何上了萧翼的马车;他对此不想做出任何说法;只道:“巧合!”
二人分道扬镳;萧翼没有将暗器交给顾长青,而是带回了长信侯府,让萧谨严查看。
萧谨严在外守边多年,见识颇广,对江湖之事,外邦异闻也了解甚多。他观察一番,道:“这暗器实在了得,我明日去一趟缙王府,拜访一下老故人,他与白莲教的人曾有牵扯,或许知道如何破解。”
萧翼蹙眉:“父亲的意思是,缙王认识白莲教的人?”
萧谨严也不能笃定:“我只是偶然一次机会听他提及过,是否属实,明日再说。你回来的正好,去你祖母那里请安,你姑母今日也来了府上!”
萧翼的祖母一共育有一儿一女,其姑母嫁给了金陵表亲张家,每年都会回京一次省亲,但萧翼与他的姑母并不熟悉。他这人表面上笑容雅致,实则没有人能走进他心里。他也不允许旁人与他交心。脸上的那层常年不变的笑意,或许只是他的伪装。
有些人,外表热情,内里冷漠。
有些人则恰恰相反,外表冷淡,内心炽热。
至于,萧老太君和萧谨严的意思,萧翼心里十分清楚。他的姑母张氏只有一女,算算年纪,如今也该及笄了。
萧翼推了之前所谓的相看,此番两家的意思可能是想亲上加亲。
萧翼沉默了一刻,“儿子知道了。今日还有事在身,待得空再去给祖母请安。”
这意思是明言拒绝。
萧谨严一口气堵在嗓子口上不来也下不去:“。。。。。你!你给我站住!”
萧翼的确止了步,却只是给了萧谨严一个侧脸,“父亲与母亲也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父亲以为您的姻缘是好姻缘么?”
萧谨严哑然!
他这几十年在府上的日子加起来也不足一年之多吧!
与亡妻相处的日/夜/变得非常模糊,他甚至想不起来身边曾躺过一个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了!
萧谨严做的最好的一件事莫过于身边从来都是干干净净,故此,他的夫人才没有任何怨言,但哪一个女人不盼着自己的丈夫在身边呢?
萧翼言罢,提步离开。
萧谨严还能说什么?
他的确没有尽到一个父亲该有的指责,不知萧翼何时会说第一个字,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启蒙读书,更不知他少年时候的心思,现如今弱冠了,他对这个儿子的性情还是一无所知。
朝中同僚都艳羡他生了一个出众卓群的儿子,可是萧谨严自己心里清楚,他与萧翼的关系,还没有与军中下属之间来的近亲。
萧谨严也想挽回父子关系,一时间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就那样眼睁睁看着萧翼回了院中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很快又行色匆忙离开了侯府。
*
顾长青前脚刚到北镇府司的衙门,萧翼不久就过来找他,自然是看出了他一身新服。
顾长青从来都不会对旁人的外表做出任何评断,在他眼中,只看皮囊不亚于一叶障目。但不得不说,放眼整座京城,也无人能及萧翼的风姿。
难怪崔莺莺会胆大包天对他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