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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家使用海参与燕菜的菜式,只限定两道,其余都是以寻常鸡鸭牛羊入菜。阮家的优势算是稍许打了点儿折扣。
“小姐,三小姐”
高升荣在阿俏身边,欲言又止。
自家小姐今儿也不知怎么了,烹制菜式的间隙,总是怔怔出神。好在但凡需要阿俏上手操作的时候,阿俏总是能恰如其时地回过神来,认真操作。
在高升荣看来,今日阿俏的厨艺发挥依旧稳定,无懈可击。可他总觉得今日烹制出来的阮家菜和以往有些细微的不同可能是材料受限的缘故,高升荣这么想。
一时双方都完成了菜品,开始走菜。
阿俏与卫缺作为双方对阵的主厨,也需要到席面上去。
这一场比试的评判很特别,赵立人出面,请了省城中几位老饕和名厨,算是一组;贺元亮贺师傅,则通过他的人脉,从上海请了几位相识的名家,也算是一组,最后,阿俏和卫缺也会互相品尝对方的菜式,他们两人,手中也各自有一票。
阿俏与卫缺刚巧在楼梯口见到,卫缺让了半步,夸张地唱了个肥喏,请阿俏先行。
“说好的手底下见真章,”卫缺笑道,“阮小姐,这一刻,我盼了好久了。”
阿俏点点头,说:“盼见识阁下‘原汁原味’的演绎。”
她口舌也不让人,暗地里嘲讽卫缺的“江湖菜”重油重味,卫缺听了将眼一眯,笑而不答,似乎在说,等到时,有你后悔的时候。
待两人入席,评判正式开始。
阿俏对自己的菜式烂熟于心,不需再看,只管在席上寻卫缺做的菜式。
只见席上两边摆着,泾渭分明,一边是阮家用上等精致古瓷盛着的,“阮家菜”,菜色大多清淡,色泽也浅,一眼望去,给人干净清爽、耳目一新的感觉。
而另一边,卫缺用的,只是寻常器皿,可是菜色的色泽要丰富得多,深红、浅棕、亮黄、翠绿,颜色明快鲜亮,倒是弥补了卫缺器皿的不足。
“小蓬莱”传菜的伙计嗓音极好,一开口就将菜名儿远远地送出去,厅内诸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只听卫缺做的是甜烧白、松茸鸭翅、芙蓉鸡片、虫草炖鸭、醪糟红烧肉、陈皮牛肉、开水白菜
听见“开水白菜”这道菜名,阿俏不由有些吃惊若真是开水烫白菜,这道菜也做得太普通了,不是说不可以,只是盛在“小蓬莱”这席面上,未免有些太轻视众食客名家了。
因此阿俏自打听了菜名儿,注意力就全集中在那道“开水白菜”上。
这道“开水白菜”被盛在一个个小瓷盅里,送至每位食客面前。阿俏低头仔细端详,只见盅里的汤色碧清,真如“开水”一般,白菜则用的是整颗白菜里头一层退青的叶片,叶相清丽,无过熟败糊之相。
阿俏伸匙,舀一勺瓷盅里的“开水”,送入口中。她脸色立变,抬眼往卫缺那里看过去,只见卫缺也正抬眼看着她,脸上有揶揄的笑,仿佛在说:“你家会做的,我也能,有什么稀奇的?”
阿俏震动,是因为这道“开水白菜”的“开水”,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其实却是鲜美至极的高汤。而且做法与她阮家的“清汤”做法如出一辙,取三黄鸡入锅熬汤,反复澄清之后再入鸡蓉倒入锅中,反复沉淀过滤,直至高汤看上去澄清透亮,再将白菜叶片用滚汤仿佛浇熟,这才盛在瓷盅里送上来。这道菜,与她当初曾经在徐公馆做过的一道“茶汤泡饭”相差仿佛,只是却将米饭换成了是白菜而已。
这道菜盛在席面上,纯属先抑后扬,开水、白菜,看着平平无奇,甚至令人心生鄙薄,待亲口尝到,才惊为天人,赞之不已。连阿俏都险些被这招数骗过,更不要提,席上其余评判了,点头赞叹者有,拍案叫绝者也有。
阿俏微微咬着下唇,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卫缺的确是她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这人做起雍容冲淡的“官府菜”,也似模似样。若是依狄九所说,这人只是在蜀地的“公馆”里学过几天厨,打过一阵下手的话,那么这人于厨艺上的天赋,真的是没话说了。
卫缺手下,除了那道“开水白菜”以外,其余菜色,醪糟红烧肉、芙蓉鸡片,都是香醇至极、色味俱美的大菜。尤其那道陈皮牛肉,牛肉的调味于咸鲜中加入了少许辣味,有明显的陈皮香气,回味清甘,尤其明显。
阿俏自家菜式里也偶尔会用到陈皮入菜,知道陈皮调味特别需要掌握一个“度”,稍许过多或是火候烧过,整个菜式就会发苦。所以卫缺这一道“陈皮牛肉”,绝非是什么即兴之作,而是经过千锤百炼,才获得了调味的均衡。加上牛肉滑爽软嫩,味道绝妙,连阿俏也挑不出任何瑕疵。
到此刻,阿俏真的有些微后悔。
早知道卫缺是这样一个对手,她或许该打叠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将所有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的。
“各位,菜式享用得差不多了。请各位商议一下,各自给出评判!”赵立人宣布。
这场比试,省城一票,上海来的贵宾们一票,再加上阿俏和卫缺手中各自一票,总共是四票。
省城的评判们头一个给出了他们的意见。
“这一阵,我们的意见是,卫师傅胜!”
省城的评审掷出了属于卫缺的蓝头签。
什么?
阿俏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脸上立刻血色全无。
这一阵的输赢,事关省城的荣誉,这帮评审们,竟然也毫不犹豫地投了卫缺的票。她做的,难道就真的这么不如卫缺么?
卫缺则表情极为严肃,一改平常,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赵立人也显然没想到这个结果,干笑两声,说:“各位,能否再点评一二,解说一下,为何觉得卫师傅胜出了呢?”
来自省城的评委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终于有人开了口:“其实若真要点评起来,这两套席面的水平其实差不多。卫师傅的菜式令我等很是惊喜,各个菜式在突显本味之余,调味可以说得上是画龙点睛。”
“而阮小姐么阮家菜我们是很熟悉的了。阮小姐今日的菜式一如往常,稳定而无可挑剔。只是我们尝了之后觉得,阮小姐做出的这些菜式,水准在稳定之余,似乎比以往,少了那么一点点灵性”
第171章()
见阿俏起身道歉,卫缺脸上露出点儿冷笑,眼神讥诮,仿佛在说:我早告诉你的,但凡这种事分心不得。
省城这边的评审则大多带有些遗憾望着阿俏:“阮小姐,这这原也怪你不得。阮家菜是我们熟识的,难免难免对你要求高些。”
听见评审们这么说,卫缺脸上的笑意顿时没了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自然听不得这种话:旁人是因为对阿俏严格要求,才判他赢的。
赵立人尴尬万分,他好不容易出面相邀的评审,竟然因为这个原因,判了对手赢,这份“严格”与“公正”,着实让他消受不起。
贺元亮贺师傅则望望从上海来的几位评判,问:“几位,你们的意见是?”
“这一阵,两位所做的席面,令我等叹为观止,双方旗鼓相当,很难分出高下,但一定要分出个高低的话,我们以为,阮小姐还是要稍胜一筹。”上海来的评审们第一次品尝“阮家菜”,此前也对卫缺一无所知,双方的菜式一起品尝过之后,最终还是抽出了属于阿俏的那一柄红色签。
“实话实说,卫师傅的菜式也非常精致,尤其那道‘开水白菜’,令人叹为观止。”
“但是总体来说,阮小姐奉上的菜式,食材烹制起来真可谓是火候足、下料狠,材料烹制到软烂,却丝毫不过。从这一点上讲,我们能看得出‘阮家菜’的底子有多深。”
换句话说,上海来的评审是因为品尝出了“阮家菜”的底蕴,才判阿俏赢的,而并非阿俏本场的发挥。
因此扳回一阵,并未让阿俏觉出任何愉悦。
“接下来,就看主持席面的两位,你们自己的选择了。”赵立人开口道。
阿俏没有犹豫,手一伸,取出了属于她自己的红色签。
她认为,自己虽然没有发挥到最完美的水准,可是席面上阮家的菜式还是要比卫缺呈上的那些稍胜一筹,虽然卫缺呈上的也很不错。
可是卫缺却未必这么想。
对阵的两个,原本都是暗地里极为骄傲的人。
只见卫缺转过脸,看着阿俏,突然笑了,笑得如夏日里的骄阳,蕴着目空一切的热力。
“对不起啊,阮小姐,我是不是可以说,这次的比试,不会再有第三场了?”
卫缺抽出了,属于他的那一枝,蓝色签。
旁人立即听懂了卫缺的意思。
整个比试分作两场,一场比“官府菜”,一场比“江湖菜”,在阿俏强项的“官府菜”这一场,两红对两蓝,卫缺与阿俏打成了平手,而他又有绝对的自信,一定能在“江湖菜”那一阵胜过阿俏,所以,这两场最后的结果一定会是一平一胜,卫缺认为他,赢定了。
卫缺能想到的事儿,旁人也能想到。
省城的几位评审愁眉苦脸地望着彼此,都觉得今日对阿俏的“阮家菜”有些苛责了,反倒没有上海来的评审点评得公道。
卫缺说完,阿俏始终垂着眼帘,脸上没有表情。
“你不要这样么!”卫缺的笑声又大了些,“小姑娘家家的,要是真不敢比下一场,那就干脆就此作罢。你没输过,我也没赢。”
只是依旧没有人能赢得了卫缺,赵立人的会长位置还是得让给卫缺。
“你放心,”阿俏忽然抬起眼,“我应下的比试,从来没有食言过。”
就算是输,她也要输得漂亮。
“明天在小蓬莱见!”
一时比试结束,阿俏回到大厨房,指挥大家一起将食材与食器都收拾起来,准备带回阮家。
“高师傅,你带着他们慢慢回来,我先回去一步。”
阿俏心情不佳,更觉无法面对在厨下辛苦卖力的帮厨们。
她慢慢溜达下楼,一面走,一面想,走出“小蓬莱”的时候,听见两个女声同时招呼她:
“阿俏”
“娘,二姐!”
阿俏一抬头,见是宁淑和阮清瑶。
宁淑快步上前,伸臂将阿俏抱了抱,见阿俏一脸难过,连忙说:“你这个傻孩子,整个省城的担子都在你一个人肩上,这么大的压力,旁人不会苛责你什么的。”
阮清瑶却依旧是那个冷嘲热讽的口吻:“说实话,当初你要不开口,不接这茬儿,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那个什么会长的,谁爱当就谁当呗,干咱家什么事儿?”
宁淑转脸,哀怨地看了看阮清瑶,似乎在求她不要再说了。
阮清瑶与继母的关系如今已经缓和了很多,终于讪讪地闭上了嘴。
阿俏向四周看看,“小蓬莱”左近人来人往,就是没有看到她想见的人。
她懊恼地想想,又觉得自己太矫情了。以前遇到困难的时候,总是有他在,可是这一次,她明确表示了自己不想要他帮忙,结果他就真的不出现了而她也确实是在想他,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真是要命。
阮清瑶也在小声嘀咕:“怎么不见他呢?还以为阿俏比试,他总该出现一回的。”
宁淑回头去问:“清瑶,你在说谁?”
阮清瑶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妈,没没谁,我没说什么。”
宁淑料想阮清瑶也不会跟自己说实话的,当下也没追问,只管将阮家的车子叫过来,带着继女与女儿,一起回家。
“阿俏,其实你今天可以见势不妙,立刻就收的。”阮清瑶听了阿俏转述比试的情形,不无遗憾地抱怨。“你想想,你和那个姓卫的打成平手,旁人不会说咱们阮家什么,只会说姓卫的厉害。”
“可是万一你明天再输了,旁人却会说你自不量力。”阮清瑶坐在车内,一只胳膊撑着脑袋,偏转了身子望着阿俏。
阿俏始终淡淡地,没回应了,半晌才说:“不是的,姐。”
和卫缺打成平手,对她而言,她已经输了。
回到阮家,阮老爷子正好从花厅里迎出来,没有开口,眼光只在阿俏脸上晃了一圈,便说:“便输了,其实也没什么,对你以后会好一点。”
阿俏心里一阵惭愧,低下头去,双眼望着足尖,小声说:“祖父,对不住。”
她到这时,才真正觉得一阵难过涌上心头,将旁人的期望背在身上,走得越远,心头便越累。
这时候,宁淑在一旁小声开口解释,向老爷子说明,阿俏未输,只是与对方打了个平手,总体局面很不利。
“哦?竟是这样?”阮老爷子听说这个,反倒来了精神,仿佛看到了点希望。
阿俏难过地抬头:“爷爷,您也觉得,我该和赵会长去说一声,明日那半场比试,我不该去参加的?”
阮正源却看似很激动,背着双手,在花厅里走来走去,来来回回踱了好几遍,末了来到阿俏面前,点着头说:“好,好”
宁淑和阮清瑶在一旁,四目茫然相对,不知这位老爷子在说些什么。
阿俏也一样愕然,老爷子这语气,简直是她输得好,输得妙,输得呱呱叫。
“去,阿俏,明日放手去做。明日一役,你不用背着阮家,你只是你自己。”阮清瑶说。
阿俏实在没想到祖父竟说出这样的话,惊讶地睁大了眼,望着满脸慈爱的祖父。
“人总是要逼一逼自己的,能将自己逼到墙角,逼到无路可退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阿俏,这一次,是让你自己也看清你自己的好机会!”
“忘了已经过去的荣辱,就当你是个刚刚起步的新人,你什么都没有,因此也一样没有什么可以输。”
阮正源如是说。
与祖父的鼓励大相径庭,晚间父亲阮茂学回到家的时候,一脸的不悦,仿佛阿俏在外头给他丢人了。
“真是的,没有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儿么!”阮茂学将报纸一甩,说,“如今省城里都知道我们阮家,连个外来的毛头小伙子都没比过。我还有好几个同僚觉得你害他们赌输了钱呢!”
阿俏坐在花厅里的圆桌畔安静吃饭,一言不发。
“爹,这话你不能这么说!”阮清瑶听着这话不入耳,开始替阿俏说话,“要知道那个姓卫的,可是接连打败了城里好些知名的名厨呢!”
“那也总该有点儿分寸!明知旁人这么厉害,还应什么战!省城里那些酒楼饭铺乱他们的,咱们家一个做私房菜的,跟着搅和个什么劲儿?”阮茂学喋喋不休。
阿俏安静地坐着,将米粒挟了,送入口中,安静地嚼着,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进阮茂学说的话。
这时候常小玉穿着一身修身的旗袍,袅袅婷婷地走出来,伸手按按阮茂学的后肩,娇声说:“二老爷”
阮清瑶听着,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厌恶地瞪了一眼常小玉,突然发现,这常小玉几日不见,又苗条了好些,涂脂抹粉,艳丽得很。
常小玉见阮清瑶打量自己,得意地扭了扭腰肢,似乎故意要展现她的身材,接着又继续在阮茂学耳边说:“您看三小姐,根本就没听您说话,你在这边费这么多口舌,人家却也没听”
阮茂学一见果然如此,声音立即提高了,大声说:“阿俏!”
阿俏茫然地抬眼:“啊?”
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径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