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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善寺的大殿与后院由一经年的长廊连着，久未刷过的廊木漆斑驳，长廊的一侧是居士们潜心修炼的佛堂，徐徐传岀一阵阵令人心安的诵经声，另一侧则是连成密帘一般的蔓藤，翠翠绿绿的，原本有些刺眼的日光也被悉数遮去。长廊的尽头则是这大兴善寺的后院，白刺刺的阳光充满着，李世民从长廊深处远远瞧去白的晃眼。
阿宓在那片铃兰的中间独立着，仔细地为这片白『色』的花浇着水，旁若无人。那白『色』的素缟与铃兰花纠缠在一起，好似怎么也分不开去。
“宓……儿”李世民的声音干涩，甚至透着嘶哑，不知所措地站在铃兰花丛边缘，自是仔细打量着这个永远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身影 。
眼角的余光早已瞥见李世民，看来那几日窈淑居外传的风言风语：长春宫丝竹荼蘼、声『色』犬马的事并非空『穴』来风，冷眼瞧着李世民那被酒『色』熏染得有些发红的眼底，阿宓的内心恍惚之间闪过一丝酸涩，想必那传言国『色香的舞姬也甚得欢欣吧，阿宓嘴角不自觉地丝丝蔑笑，内心嘲笑这自己，怎地就那样真相信那些所谓的甜言蜜语，怎地就这样轻易将自己孩儿的命依靠与他人，弯着腰摘下那缠着铃兰的片片枯叶，也收拾妥贴自己的后悔与愤怒，想着那两个未见日的孩儿泪流满面。
“世民！”阿宓的声音哽咽，双手十指紧紧扣着，泪眼婆娑的望着李世民，这样的神情，衬着那素缟更显柔弱。
早已做好所有准备，任由阿宓抱怨、怒吼、撕扯的李世民，面对这样的阿宓，内心忽而觉着有些解脱，无暇再去顾及内心的羞愧与怯懦，毫不犹疑地跨过那一朵朵白『色』的铃兰花，紧紧地抱着阿宓，脸颊轻轻抵着那如丝般的黑发，轻抚着那纤弱的肩膀，安慰着怀中人。
“宓儿！对不起，对不起……”李世民的道歉，在阿宓听来不尽的讽刺，嘴角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挥着双拳使劲儿捶打着李世民，一面发泄着自己的情绪，一面道：
“世民哥哥，孩儿没了，两个孩儿一出生便没了气息，她们的，没见过娘亲，也没见过爹爹，就只能呆在冰凉的棺椁里，呆在这铃兰花下。”阿宓抽泣着，指着这成片成片的白『色』铃兰语不成调。
“世民哥哥，宓儿害怕，王府里四处冷冰冰的，没有御医，没有人能救宓儿母女……梦里孩儿一直呼唤娘亲，上的孩儿、父皇、哥哥都在呼唤宓儿，宓儿好想随他们去，哪里没有孙军医的苦『药』，没迎…但宓儿更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世民哥哥……”阿宓的头紧紧抵着李世民的肩膀，沉静在自己的思绪与筹划里低声抽泣，由着李世民花言巧语的安慰自己，由着他信口开河地着那无知少女才会深信的海誓山盟。
………………………
李世民擅自离开长春宫的消息，太极宫之人自是早已知晓，李渊听着臣下的回报，隐忍着怒火并未言语，只是令人传来口谕：“薛举部屡犯大唐边境，圣上着令秦王李世民明日速回大兴宫共议讨贼要事。”
厢房内的烛火摇曳，阿宓听着李世民述着那太极宫的口谕，盘算着这突来的变化倒是自己的绝好机会，靠在李世民肩上，柔声着：
“世民哥哥，此次讨伐薛举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宓儿一人在王府，总是思念两个孩儿夜不能寐。”阿宓轻轻拽着李世民的衣角，带着恳求的语气，试探着：“宓儿打算在这大兴善寺呆着，白日里也可与这寺里的住持一起，静心为孩儿超度，可好？”
李世民没有犹豫地颔首，但看着这样的宓儿，内心却无比苦楚。如果白日里阿宓的反应只是让人觉着异样，那么现时的她『逼』着自己这样虚与委蛇，倒是让李世民彻底明白，也许……
第82章 虚与委蛇二（）
两仪殿内纷纷扰扰站着不少人，一众官员均窃窃私语，所言也莫不是秦王擅离长春宫、薛举屡犯大唐边境之事。
李世民与李建成并列在前，端端站着。并不是不知身后的纷扰，但二人却未曾言语。只听得李玄霸愣头愣脑地问着李玥：“姐，也不知此番父皇派谁出征；若玄霸出战定将手撕了那薛举！”李玄霸情绪激昂，一脸的亢奋之『色』，对于战场，李玄霸总是有种莫名的向往。
“大唐立国以来，第一次面临慈危机，想必父皇……”李玥心里倒是猜了个七□□，只不过在这朝堂上，还是不能言之过早。
“姐，你又何必言辞躲闪，除了李世……二哥，还能是谁……”李元吉依旧姗姗来迟，刚好听得李玄霸与李玥的议论，旋即尖酸刻薄的接着话，虽然有些压抑着声调，但并列在前二裙是听得清楚。
李建成一副漠然的表情，轻声呵斥着元吉休得揣测圣意，李世民倒是在一旁未曾言语，只是冷言瞧着元吉，想着今早李紫所言内心涩涩，因为阿宓的事元吉终究不再与自己如从前般亲厚了。
而此时此刻的甘『露』殿，李渊正在大发雷霆，与裴寂数落着李世民可恶的行径，显然对于李世民接到口谕后并没有连夜赶回太极宫一事大为光火。
“这逆子，为那妖『妇』是愈发不把朕放在眼里！下未平，整日被那妖女羁绊着，还能对他寄予厚望！这讨伐薛贼一事，看来是得换他人为将！”
李渊的盛怒裴寂看在眼里，原本照他的『性』格是决计不会逆李渊的龙鳞，可早前裴愔信誓旦旦于自己谏言，此次出征讨伐西秦，非李世民不可，也许自己撇开私人好恶，有时适当的给予李渊一些谏言，也许更利于高位长久。
思及此裴寂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摆开袍子，行着大礼道：“圣上息怒！臣以为此战统领非秦。王不可！”
“哼！”这样的裴寂，李渊倒是有些诧异，但看他一副不惊不惧的模样，便由着他继续着：“圣上，臣以为当前大唐虽有能兵善战之武将，但作为大军统帅之人，太子当为首选，然大唐初建，各项国事繁琐无续，国之根本、国之制度尚待重立，太子作为储君，理所应当为圣上分忧为社稷效劳，自是无法□□。而赵王虽孔武有力，齐王虽是机灵，可在大军中的威信远远不足，平阳公主倒是有威能战却终为女流，作为大军之首难免蜚短流长。”裴寂言之凿凿，其实李渊对于这样的情势也了然于胸，挥挥手示意裴寂起身，由他继续着，也起身摆架甘『露』殿。
“至于秦。王，圣上想必更是清楚，决计是难得的攻伐决断之将才，而圣上方才提到之事……”裴寂加快脚步，在李渊身后道：“臣等看来那毕竟是些个儿女情长之事，经当年大兴一战、『逼』迫杨侑退位一事，想必陛下比臣看的更清楚，在秦。王心中早已明白孰轻孰重。”李渊不置可否的笑笑，抬手示意裴寂无须再言。
两仪殿的议论因李渊迟迟未到也无休止，李家几人由于李建成的斥责却也未再多言，只是李元吉时不时地斜眼瞧着李世民，眼『色』之间透着些许愤恨。
萧瑀、陈叔达二裙是没有参与大臣们的闲言碎语，自是在大殿的一侧静待着，萧瑀时不时抬眼看着李世民的眼神不再如先前一般友好，对于阿宓与李世民的风言风语，萧瑀早已耳闻，此时对于这个曾经闹得满城风雨，也要求取阿宓的少年是愈发看不明白。
李渊的到来两仪殿的噪杂声瞬息宁静，姗姗来迟的李渊当然没有其他赘言：“薛举举西秦全部之力，屡犯我大唐边境，各位爱卿，可有何良策对应？”
李渊言语之时，裴寂亦是位列众臣前排，在与李世民擦肩而过之时若有似无的颔首示意。这样的暗示李世民怎会不明，自是双手相交，躬身出列，请示道：“父皇，儿臣请兵讨伐薛贼，还我大唐安定的西疆。”
这样的请命，两仪殿方才议论纷纷的众臣，仿佛又开始躁动起来，临近之人交头接耳。李渊当然听得明白，但更看得清李世民的豪情壮志，此时他还是相信，这个儿子与自己一般，不是偏安一隅便停止往前之人，更相信方才裴寂所言，那些儿女私情之事在世民心上终归是在江山社稷之后。
“好！好！不愧为父皇的儿子！”李渊轻拍着龙椅，嘴角扯着一丝微笑，朗声道：“秦王李世民，着令李世民为尚书令、拜右武候大将军，领兵四万，即日开拔，讨伐薛贼！”
原以为因长春宫一事触了龙鳞的李世民，此番必受责难，谁知却节节高升，官拜尚书令，李渊一言瞬时令两仪殿众人不再闲语，各自高呼着秦王早日凯旋目送李渊离开，方才三三两两散去。
“二哥！”李元吉大声唤着原本与李玄霸共同离去的李世民。
“二哥，元吉祝你早日凯旋！”语气里透着些许玩世不恭，却又七分认真地着“只不过二哥在这样祸起萧墙，内院纷扰之时，还主动请缨……”
“元吉！”李玥一般拉住李元吉，使劲抓着他的手暗示他休得再言，此时此刻元吉再三挑衅，着实幼稚，更何况下未定，元吉却因着那些儿女私情与二哥一再为难，李玥内心也着实不快，但面上仍是端着笑脸，对李世民着：
“二哥！元吉仍是孩子心『性』……”李玥总想替元吉解释什么，但李世民却简单笑笑，扬手令李玥不再赘言，转过身瞧着李元吉的眼神也透着两分凛冽：
“元吉，二哥的家事，作为弟弟不该过于『操』心！至于是否祸起萧墙，那也是秦。王府的事，由不得他人置喙，也由不得他人轻易『插』手。元吉，若是打算掺和一些事情，可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
“李世民！你……”被这样呛白，李元吉顿时失了耐心，挣脱李玥的手，向与他理论个明白，但这样的架势，在李世民看来，却终归应了李玥之言，仍是如从前般的孩子心『性』，这样的争吵倒像是多年前与晋阳的玩伴们撒泼一般，李世民顿时失了再与他纠缠的情绪，料理了衣衫，继续与李玄霸往两仪殿外行去。
第83章 声东击西（）
“铖儿！”萧瑀在正厅内端坐着，微闭着双眼，轻捋着胡须，唤着正往门外而去的萧铖，神情严肃。萧铖听见父亲的声音，也立即跨入正厅之内，躬身行着礼。
“父亲大人，有何嘱咐？”萧铖对于父亲一向颇为敬重，自是仔细聆听着萧瑀的教诲。
“铖儿现时打算去往何处？可是那大兴善寺？”萧铖丝毫没有回避，一脸坦然的点头，抬首望着萧瑀想些什么，却只见得父亲大人向自己挥挥手继续低声着。
“这原本是今朝皇族的家事，我等前朝遗民实不宜卷入此类纷争，与萧氏一族大为不利……”萧瑀突地顿了顿，像是想起些什么，面上的难『色』也逐渐舒展，长吁口气道。
“罢了！罢了！按照尔等的运筹谋事即可，只不过为父以为当下的情势实不宜与那人发生正面冲突。”听到父亲的嘱托，萧铖颔首：“铖儿等人自有分寸，父亲大人请安心！”
萧瑀的嘱托在耳畔回响，但萧铖的身影仍旧去的决绝，他当然明白父亲心中的隐忧，可就算不是为着裴愔，只是作为前朝遗民，作为在先皇跟前受尽恩宠的先遣使，自己又怎能对此不管不顾。
大兴善寺竹林环顾，初夏的风徐徐袭来，竹叶沙沙作响这样的夜甚是清凉。从高处俯瞰大兴善寺，那殿堂里的烛火灯明，在这璀璨星空下格外的宁静，倒好似真真的太平盛世。
裴愔独立在那高处，有些愣神地瞧着那大兴善寺的厢房，耳边回响着那隐隐约约的诵经声，夜已深了，空门内的人还在为内心的宁静而祈祷着，不知道那个柔弱而倔强的女子，怎样挨过这样的境况，如果先前她有孕在身的模样令人心如刀绞，那现下得知她面临这样母子分离的状况，裴愔瞧了瞧自己因为重击石柱而伤聊右手，这比起她来又怎能算伤痛？
宓儿，愔哥原以为你是幸福的，至少那日轻抚肚中孩儿时不经意间的微笑那么自然，那样的真情流『露』，如若你一切皆好，愔哥一辈子做裴悕又何如？自是心中有你便好。
“一切都已安排妥帖，你可欲与她见上一面？”独孤盛不知从何时起，早已没有那些年的吊儿郎当，一脸的不苟言笑。
“裴愔，依我之见，当下与阿宓还是不见为妙！李世民的心腹这两日一直在周边伺机而动。而且……”萧铖看来，李世民对于大兴善寺的控制也许远不止自己知道这些，这时裴愔贸然出现，反倒不利阿宓逃离，更何况阿宓虽是动用了先遣使，甚至主动求自己，但自始至终未曾提过裴愔，想必也不愿裴愔再度涉险吧。
裴愔当然明白萧铖的想法，自是颔首不再多话，任由夜风吹打着那月白『色』的袍子，微闭着双目，静静听着那山下寺庙里传来的空门之声。
木鱼的声音让人宁静，为人赶走内心的心魔。阿宓的面『色』在缟素的衬托下，尤为苍白显是一夜未眠，超度的经文反反复复的诵读，手中的念珠也在扭转中光滑润透，阿宓希望那两个未见日的孩儿能在这宁静的经文中得已早日轮回，来世不要生在这帝皇家。当然也祈祷着今日之事得以顺畅。
毓淑从外而回，初夏的清晨原是凉爽宜人，毓淑面上却因来回跑动而分明带着不少细汗，哪里又有闲暇去打理这些，径直走到阿宓耳边低声絮叨着什么，主仆二人匆匆往佛堂而去。
杨昀与娘亲早已在此候着，杨昀一身缟素，发髻也是装扮的与阿宓无异，愣是在场的毓淑、元吉也有些分不出彼此。
而陈婤此时正端端跪在佛前，絮絮祈祷着什么，那眉眼间的神情早已没帘年陈妃的雍容，再度的经历国破家亡，让这个原本养尊处优的女子仿佛一夜间老去，阿宓瞧着那花白的头发，感慨万千。
“姨娘！”阿宓只是单单地唤着，不知如何言语。陈婤回望着阿宓，面『色』坦然祥和，握着阿宓纤细的双手道：“孩子，走吧！这身份带来的磨难于你已足够多了！”
“姨娘！侑儿他可还好？”看了看佛堂众人，阿宓仍是忍不住开口，如果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也只有杨侑，那个与自己一般倔强的少年。
“孩子，侑儿现下一切安好，各饶命运总归有自己的缘法，就算有何不测，也是隋杨皇族的宿命罢了。”陈婤向来看的透彻，也相信这个玲珑剔透的孩子与自己一般，李唐的下，杨侑的命运也许早已定调，宓儿走与不走又能奈何？
“宓儿！咳……”李元吉的面『色』羞赧，阿宓看着这样的元吉嘴角挂着些许微笑。
“此行打算去往何方？再也不回……”李元吉的声音闪过些许哽咽，后半句话也沉默无声，自是望着这个自长大的女子，元吉心中突地无比畅然，曾经的一切，换在当下他只希望她安然而已，哪怕各一方。
“四哥哥！”阿宓的双眼有些湿润，这个久违的称谓令两人释然，这不过数载的时光，却夹杂着国仇家恨，两人之间也许早已不负儿时的两无猜，但这样与嫡亲血脉一般的情谊，是阿宓一生难忘的。
长安城西的校场上，高亢的破阵乐划破长空，一个个李唐将士神情激昂，等待出发的号角征战远方。李世民跨坐在特勒骠上，特勒骠不时地扬着前蹄，发出阵阵嘶鸣，李世民的神情凛冽，一番慷慨陈词更是令将士们的气势前所未有的高昂，一时间“秦王！秦王！……”的呼声响彻际，好似穿透整个长安城，李世民挥着利剑一声令下，浩『荡』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