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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相养妻日常-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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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容的手难以遏制地颤抖,见韩蛰身上并无大片的血渍,眼神却有些涣散,怕他跟那年元夕中毒般昏睡过去,低声道:“是有毒吗?”

    “嗯。放心——”韩蛰竟还能安慰她,“天底下的毒。药,没锦衣司不能解的。”

    说罢,似是动了动唇角,却笑得颇为僵硬。

    外头随从已取了清水软布过来,帮他清毒。

    走在刀尖的人受伤中毒都是常有的事,锦衣司有遍布天下的眼线,也有遍布天下的高明郎中,专供疗伤解毒。韩蛰执掌锦衣司后,除却查案公务,也在这上头费了许多功夫,将各色毒。药罗列全了,各处备些解药。

    这驿站附近有锦衣司的暗桩,那郎中也来得极快,按随从带去的毒箭备了几样药,取了韩蛰伤口的血试过,紧绷的神情便松缓下来。

    “无妨,这毒能解。”

    平淡简短的一句话,却让令容兄妹心头高悬的重石倏然落地。

    郎中清罢毒,将药研碎了洒在伤口,包扎过后,恭敬退出。

    令容脸上血色总算恢复了些,怕韩蛰再出岔子,坐在榻边守着。

    毒。药的侵蚀令身体酸麻,韩蛰在郎中包扎时就已睡了过去,此刻脸色虽不似最初苍白,睡得却很沉。稍觉麻木的身体躺在榻上,脑袋里有些昏沉,意识如坠迷雾深渊,梦境荒诞深沉,他无意识地握紧令容的手,指尖偶尔颤动。

梦里() 
韩蛰做了个梦。

    梦里韩墨被刺杀而亡;他继任相位;负重前行。为追查韩墨的死;他在握紧相权后奔波各处;数度前往岭南。心早已在杀伐中淬炼得冷厉刚硬;仇恨如烈焰炙烧;整整两年时间;睡觉时都在枕边放着那把舔血的剑。

    直到父仇得报,阴沉密布的浓云中才裂出一丝霞光。

    仿佛是在潭州,他为查案而驻留;在用饭时,看到对面阁楼里的女人。

    堆叠的如鸦云鬓下,容貌姣美娇艳;身段凹凸有致;如盛放的牡丹,笑起来明媚艳丽;顾盼动人。明明是经营食店的商户;她身上却有种殊异的气质;不像出自商籍;倒像出身诗书公卿之家;有浑然天成的端贵高华,却又不拘泥于书卷气和端庄刻板。如清泉涓涓;如春风绰约,神情明丽洒脱;又有妩媚韵致。

    若在别处遇见;他必会以为她是哪个公府侯门中金屋藏娇的美貌妇人。

    后来数番瞧见,韩蛰曾入她店里用饭,将近三百余种菜色令他几乎瞠目结舌,有名贵佳肴,亦有山间清味,因食材之不同,有些能当即做出,有些却须预先说定,过两三日再来品尝。

    韩蛰纵冷厉沉郁,于菜肴却多两分耐心,在潭州驻留的十来日几乎全在她食店用饭。

    菜肴做得很好吃,火候味道虽非绝佳,却也是上乘。

    那女人甚少在人前露面,却数次被他瞧见前往厨房。

    迥异于别处食店厨房的凌乱,她的厨房占了数间屋子,收拾得整洁齐全。

    寻常贵妇人避之不及的厨房烟火之地,她却十分着迷,瞧着厨子做菜时,还会出言指点几句。绫罗锦缎站在厨间,总是格外惹人注目,她站在那里,却丝毫不觉得碍眼。待佳肴做成,她捧盘而出,坐在院里盛放的紫藤下,从容品尝。

    四月里阳光明媚耀目,在她身上投了细碎影子。

    成串的紫藤花供在白瓷瓶里,倒垂而下,她抬手理了理鬓边碎发,尝过美食,极美的杏眼里溢满笑意,像是春水涟漪,能荡到人心里去。

    十余年暗夜杀伐前行,冷硬刚厉的心似在那一瞬怦然而动。

    韩蛰查问之下,才知道她是潭州刺史宋建春的儿媳,出身金州伯府高门,因奸佞罗织罪名而家破人亡,投奔潭州。夫妻虽青梅竹马,却感情不睦,她承着宋建春的照拂开了食店,小有名气。

    后来两回途径,韩蛰特意去她店中用饭,却没能再碰见。

    直至冯璋作乱,他奉命南下平叛,在潭州驻留时,套出宋建春的的话,得知她已决意和离。酒后微醺,散步吹风,行至矮墙边眺望远处山峦,却被花下睡着的美人吸引,不自觉地翻墙而入,看她盛美娇艳的容颜,像是世间最美的牡丹。

    讨平冯璋,问鼎皇位,祖父提及立后的事,将京城内外的高门贵女搜罗遍,他惦念的却是潭州那雍容高华的女人。

    韩镜刚愎强势,祖孙俩曾数度争执,为朝堂、为后宫,在外联手,在内龃龉。

    他一意孤行,派人往潭州,却未料两日之后,迎来她被刺身亡的消息。

    未能予她半点照拂,却连累她命丧黄泉,韩蛰查明真相后,痛如锥心。

    盛怒之下,韩蛰当着韩镜的面缉回唐敦,射杀那对野心勃勃的堂兄妹。却未料帝位未稳,北边范通引外敌而入,以河东十余座城池为饵,纵容铁骑踏破边关,助他挥兵南下,趁乱夺取帝位。

    边关危殆,内乱又生,朝廷能用的将才不多,韩蛰御驾亲征,却在河东地界遭遇强敌埋伏,虽脱困而出,却被连珠射来的利箭逼向面门

    梦境戛然而止。

    郎中换药时搬动身体,韩蛰从疲惫深沉的梦里惊醒。

    屋里天光昏暗,郎中换药时,令容就坐在旁边,杏眼里满怀关切。

    韩蛰有一瞬的恍惚,胸腔里砰砰跳着,毒。药侵蚀下麻木的身体早已恢复如初,脑子里却混乱得很。掌心里令容的手已被他握得冒汗湿腻,韩蛰目光有些涣散,梦还没醒似的,重新阖眼。

    耳畔只有悉悉索索的动静,令容声音压得极低,“他醒了又睡过去,要叫醒吗?”

    “不必,伤一物大碍,想必过会儿能醒来。少夫人放宽心。”

    令容“嗯”了声,被韩蛰握住的手一动不动,只回身吩咐飞鸾,“去备晚饭,清淡些。”

    飞鸾应命而去,郎中换药包扎罢,恭敬退出。

    屋里剩下夫妻二人,外头夜风鼓荡。

    韩蛰闭眼皱眉,脑海里渐渐清明。

    梦境漫长而凌乱,意识从深渊回到屋里,令容跟郎中的对话落入耳中,只这片刻的功夫,梦里的事便迅速模糊了。只记得范通引外寇作乱,他遭逢劲弩强弓,一如今日。记得他看上了令容,不知情为何而生,却转瞬阴阳相隔。

    梦里他失去了那个女人,未能等到她回京城。

    这当然只是个荒诞的梦。

    但失去她的锥心之痛却清晰而真实。

    梦里的痛苦,像是巨浪排山倒海,压在心上,让人喘不过气。

    韩蛰缓了片刻才睁眼,对上令容略带惊喜的目光。

    “夫君醒了?”她俯身,柔软的手掌覆在他额头,又蹙眉,“怎么出冷汗了?”

    “无妨。”韩蛰沉声,沉睡后精神奕奕,唯有梦境残留心头,被钝刀割过似的。他腰间只是刺伤而已,清毒之后便无大碍,遂坐起来靠着软枕,两道深邃的目光落在令容身上,忽然伸臂将她揽在怀里。

    令容不明所以,贴在他硬邦邦的胸膛,有点担心,“夫君没事吧?”

    “没事。”韩蛰闷声,手臂却越抱越紧,像要将她揉进怀里。

    鸳鸯帐里夫妻情浓,银光院中嬉笑怒骂,他将她护在翼下,自忖万无一失,却在今日,险些连累她受伤。倘若当时谷口还有旁的高手埋伏,会是怎样?若不止是以一封和离书隔在两地,而是遇险死别相隔阴阳,他当如何?

    梦里的锥心之痛仍在,韩蛰蹭过令容发髻,吻在她眉心。

    这样的韩蛰异乎寻常,令容有点不放心,“夫君做噩梦了吗?”

    “没有,只是后怕。”韩蛰垂首含住她唇瓣,神情冷硬,双眼阖着,将眼底翻滚的浓云尽数掩藏。

    刺客在随从赶去前就已服毒,当时虽未毙命,被打晕驼在马背,抵达官驿不久便断气。

    韩蛰没法撬开他的嘴,便让人画了相貌,命人查其来处。

    抵达京城后,韩蛰径直入宫复命,令容则带着飞鸾飞凤回府。

    已是十月中旬,天气阴沉沉的,灌进脖子里冷得很。

    令容裹紧披风,往丰和堂去,杨氏正忙着瞧给韩瑶备的嫁妆——韩瑶跟尚政的婚期已定了,就在腊月初,这会儿嫁衣凤冠早已齐备,杨氏膝下就这一个女儿,虽不是溺爱纵容的脾气,也恨不得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跟前。

    丰和堂跨院里的厢房暂且腾出来,里头尽是给韩瑶备的嫁妆。

    令容跟韩瑶处得融洽,也自回院备了好些东西给她添上。

    嫁期将近,又临近年关,届时请客设宴都是大事,令容歇了两天,便每日往丰和堂去给杨氏帮忙。陆续收到两封家书,因傅益的婚事也在腊月,宋氏近来也忙得很,令容纵不能回府帮忙,想着哥哥终身大事将定,也格外欢喜。

    只是身子渐渐不舒服起来。

    仲冬天寒,一场雪落满屋顶,风便跟利刃似的冻人,屋里头添了炭盆,熏得满室暖融。

    这日清晨令容醒来,韩蛰已上朝去了,她觉得困倦疲乏,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来。但今日丰和堂那边却是有事要忙的,宋姑没法子,在榻边哄了两回,令容每回起身,打坐和尚似的抱着被子坐会儿,便又一头栽倒在榻上,闭眼犯懒。

    宋姑没奈何,只能招呼枇杷过来,将令容揪出被窝,扶到浴房盥洗。

    盥洗梳妆罢,早饭已然齐备,都是令容爱吃的菜色。

    谁知令容走到跟前,瞧着那满桌的菜,非但提不起食欲,反倒胃里反酸似的,拿帕子掩住嘴巴,到旁边洗手用的盆边,干呕了两声。

    这可吓坏了宋姑。

    以令容贪吃的性子,哪怕受再大的委屈,对着美食,仍能含泪去尝。每日清早起来,最常问的便是红菱备了什么好吃的。

    何曾像今晨似的,对着满桌精致饭菜干呕?

    枇杷忙备水给她漱口,宋姑觉察不对,帮令容抚着后背,道:“少夫人近日时常干呕吗?”

    “嗯。”令容还觉得没睡醒,精神困倦,不由蹙眉抱怨,“前天贪吃了两口凉的,许是积着了,加上天气又冷,昨儿也觉得恶心。”

    宋姑打量着她,眉梢皱了片刻,渐渐浮起笑意,“不如请个郎中来瞧瞧?”她没惊动旁人,只贴在令容耳畔,低声道:“又是嗜睡犯懒,又是恶心干呕,怕不是有喜了?”

    令容双眼霎时瞪圆,转头瞧着宋姑。

    大眼瞪小眼的愣了片刻,她才低声道:“不会真的”

    “我去请郎中!”宋姑喜上眉梢,顾不得吃饭,忙往外头走。

    令容一颗心砰砰直跳,也不知宋姑猜得准不准,忍着胃里的难受,勉强将一碗粥吃掉。

喜脉() 
女郎中来得很快;是韩蛰内宅惯常请来调养身体的;名叫徐念;出身岐黄世家;医术精湛。她解了披风;往炭盆边熏走寒气;才同令容行礼;问道:“少夫人是哪里不舒服?”

    令容便将近日贪睡又无故干呕的事说了,靠在软枕上,由女郎中把脉。

    跟韩蛰同房至今;已有近一年的时间,因聚少离多,先前她从未想过此事。且上个月初九时她还来了月事;比寻常颜色浅;日子也短些,她只当是骑马赶路劳累之故;回京之初的几夜愣是没让韩蛰多碰她。这个月一向准时的月事忽然迟了两三日没来;她也没往怀孕的事上想;还备好了月事带;盼着它能早来。

    若当真是有孕

    令容心里毕竟有点忐忑;眼巴巴地等了片刻,徐念脸上渐渐浮起笑意。

    “恭喜少夫人了——”徐念将令容衣袖抚平;笑吟吟的,“是喜脉。”

    “喜脉?”

    “没错;是喜脉!”徐念笃定;“少夫人这身子,怕是已有四十多天了,脉象明显得很。怀孕到这时候,会贪睡恶心是常有的,少夫人这孕吐来得晚,忍上半个月就能过去。”

    这消息来得实在突然。

    令容信得过徐念的医术,等闲不至于误判,欣喜涌上心头之余,担忧亦随之浮起。四十多天前怀孕,大概是她到洪州,被韩蛰翻花样连着折腾的时候。彼时除了疲累,对旁的自然无知无觉,甚至往潭州走了一趟,骑马疾驰回京,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此刻却有些后怕,拉住徐念的手,忐忑问道:“月前我曾骑马从潭州回来,颠簸了好几天,那会儿若有了身子,碍事吗?”

    “脉象来看是无妨的。少夫人身子康健,往后安心调理,饮食起居留意些就是。”

    令容松了口气,这才缓缓绽开笑容,想起十月里的月事,觉得奇怪,请教过徐念,得知有些人怀孕之初会来月事,跟她那症状相似,才算放了心。又请教些养胎时需留意的事,谢了徐念重金,叫人好生送出府去。

    回到里屋,坐在美人榻上低头抚摸小腹,跟平常并无二致,里头却多了个孩子。

    这阵子忙得厉害,实在是过于疏忽了,往后须格外留意。

    令容唇角的笑怎么都压不下去,想起昨晚睡前韩蛰克制的模样,唇边笑意愈来愈深,心里却又五味杂陈——从前存着和离的念头,是因她孤家寡人来去并无牵挂,哪怕跟韩蛰在床榻上浓情蜜意,却仿佛飘在云端、浮在浪巅,总觉得少些牵挂,一旦剪断那根绳子,风筝就该飘走似的。

    如今有了韩蛰的骨肉,再瞧这屋子,心境就稍有了些不同。

    令容呆坐了半天,想起丰和堂里还有事,忙加了厚衣裳,正要出门,却听外头人语喧哗。旋即,杨氏便携着韩瑶笑吟吟走了进来。

    令容诧然,起身相迎,未待她开口,杨氏已然道:“徐郎中说的是真的?”

    许是盼孙子的心太急切,杨氏一眼瞧透令容的诧然,笑道:“昨晚受了点寒,今早特地请她来瞧瞧,才知道她刚来过你这里,还诊出了喜脉。”

    难怪来得这么及时。

    令容请杨氏做了,接过宋姑倒的茶捧给她,“她说是喜脉,想必是真的。”

    徐念的医术杨氏信得过,瞧着令容,低笑道:“日子对吗?”

    令容颔首,头回被人问及房事,有点羞赧地笑,声音又低又软,“大概是对的,这个月的月事也还没来——母亲受寒要紧吗?”

    “受点寒什么打紧。回头我再给你请个太医,好生照料。”杨氏啜了口茶,笑眯眯瞧她。

    旁边韩瑶也是待嫁的姑娘,该知道的事,杨氏也教得差不多了,瞧着令容,眉眼弯弯。

    令容在她腰间轻轻拧一把,“笑什么!”

    “替你高兴啊。”韩瑶的目光在令容小腹盘旋,见她只管站着,拉她坐下。

    有孕的人不宜操劳,且如今寒冬腊月,若是出门受寒吹了风,用起药也麻烦。杨氏先前安排令容做事,不过是想教她些处事持家的法子,如今令容有孕,自然便将俗务都免了,只叫她安心养胎,若有什么话,只管打发宋姑,不必冒着寒风跑来跑去。

    令容应了,将杨氏的一堆嘱咐都记在心。

    送走婆母小姑,便往侧间里去,写家书给宋氏报喜。

    信递出去,外头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令容百无聊赖,索性挑了两本食谱,琢磨起往后的三顿饭。

    到傍晚时,天上浓云扯絮似的堆着,冷风刮了半天,渐渐卷了雪砧子。

    韩蛰坐在锦衣司衙署里,脸色阴沉得骇人。

    虽说已升任门下侍郎当了相爷,那边的事情却不算太多,韩蛰也只在震慑部下、商议朝堂大事时才摆出相爷身份,更多的精力却仍在锦衣司。

    动荡朝局上,掌握天底下各处机密消息、刺探重臣行止动向,有极强战力的锦衣司显然比门下那些文官有用得多。

    樊衡办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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