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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琉渡坐于凤御对面儿,云团缭绕,蟠桃映容。她肤如凝脂,眉目清丽似春水,是个实打实的美人坯子。
彼时不轻狂枉少年,凤御当着诸位神明的面,一个潇洒起身。“啪”地一声,他的掌风落于玉桌之上,震起一个个粉溜溜、圆滚滚的蟠桃。他指着对面的万般淡然的神女琉渡,说是非将她娶回自家老巢不可!
天帝与凤族自鸿蒙初开便相交甚好,也是了解这个凤族殿下的脾气,当下也不便说什么。
琉渡倒是个沉得住气的性子,凤御此番放言,她倒也不管不顾。仿若置身事外般,饮她的佳酿,啃她的蟠桃,一脸的云淡风轻。
后土娘娘与其子女早已羽化归去,如今只余得两个孙女。
大孙女琉沉,自七万年前拜于西方燃灯古佛门下后,便不顾纷扰,一心向佛。另一个便是小孙女琉渡,为天帝照管,居于九重天之上。神女琉渡,比凤御足足大了十二万岁。
自此次蟠桃宴后,凤御三天两头便往九重天上琉渡的府邸里赶。琉渡的府邸向来清冷惯了,倒也乐意有凤御这小子伴她说话解闷。
凤御活到十六万两千岁的时候,仍是个顽劣性子,却独独对九重天上的神女琉渡百依百顺。
有次琉渡的生辰,他将四海龙宫搜刮了个遍,琳琅宝物尽数入囊。仙侍们将数百个金玉箱子抬上了琉渡的府邸,那叫一个气势浩大!
天帝思量着,凤御与琉渡既是情投意合,不如早日将这门亲事定下。凤御就此被琉渡收得服服帖帖,免得到处惹是生非。天帝吩咐月老扯了红线,携着琉渡,招来凤帝凰后以及凤御。一席定亲宴,算是成就了一桩好姻缘。
凤御将琉渡娶过门之前,恰巧遇上了下凡渡劫这档子事儿。渡了劫,才能飞升成上神,这才与娘胎里便是神女的琉渡称得上门当户对不是。
听到这里,覃曜那酒坛子已然空了一半,她酒量一向不弱,这千年老酿自是奈何不了她。
她嘴里啐着酒,含含糊糊说着她的一通猜想:“这凤御下凡渡劫莫不是会遇上一个凡尘女子,看对了眼,娶妻生子,鹣鲽情深。将那神女琉渡抛至九霄云外,而后又是一场凄苦缠绵,我说的,是不是?”
云岂神色有些凝重:“凤御并没有遇到什么凡尘女子,只是那位并非世人的姑娘本是不该出现的。要说起来,她的诞生,还是拜在下与凤御所赐……她余下的日子过得很是酸苦。”
听到云岂说,那位姑娘的诞生,是拜他与凤御所赐时,覃曜差点没一口酒喷出来。
“且慢。”覃曜抬袖抹去嘴角的酒渍,荡起一抹邪笑:“你说,你和凤御?没看出来啊,云岂公子竟有断袖之癖?但是男男生子,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啊!”
云岂严词厉色:“覃姑娘又在说笑了!”继而,他眸子几转,载着温温雅雅的笑意,不甘地回嘴:“哦,在下明白了。怪不得方才一提到谷中的那位小兄弟,姑娘便一脸恨不得吃了在下的模样,原是在下说错了话。听闻姑娘与谷中的兮娘相交甚好,姑娘莫不是,有磨镜之好?”
闻言,覃曜轻笑,继而丢给云岂一记白眼,说:“兮娘待我视如己出,敢问云岂会与自己的娘亲有甚私情么?更何况,她屋舍之中男宠甚多,会管我?哈哈!”
云岂无语凝噎,他不擅长与人争论,加之覃曜言之凿凿,也只得闭了嘴。又听覃曜问道:“那凤御下凡之后呢?”
许江赋,是凤御这一世的名字。是个白面儒生,土生土长的落果村人。他娘爹去得早,家中只余他一人。许江赋寒窗苦读多年,只落了个秀才,如今在落果村的私塾里当起了教书先生。
云岂身为凤御的挚友,听闻他下凡渡劫去了,便抽了个空悄悄来探望他。
云岂化了只花褐云雀停在私塾的房梁之上,底下书声琅琅。许江赋是个温和慈爱的先生,深受孩童们的喜爱,简直与凤御的性子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
云岂后来才得知,他这一去一返,不慎将随身所带的白泽笔落在了私塾里,恰巧被许江赋拾到。白泽笔是取云岂身上的毛发所制,用此笔绘图有奇效。
一汪清怡的月辉穿过院子挤进窗缝,映到房中的书案之上。许江赋坐于案前,轻手轻脚地点起了一盏灯。
暗影摇曳,他手里把着一支细致秀雅的笔,是前两日散学后在私塾里拾到的。
这支笔的毛发轻柔坠软,笔杆上刻着的一团密密麻麻,是他看不懂的文字。它的样式清殊绝尘,不像是俗物。孩童们皆说不是他们落下的,那又是从何处而来?
毫无困意,不如作上一画。这般想着,许江赋展开一张宣纸,丹青妙手,笔下生风。
不过多时,一名盈盈女子跃然纸上。笔落处,该深时深,该浅时浅,深深浅浅,恰到好处。益得画中女子眉目清丽,脱尘之质,巧笑嫣然。
“吱呀!”
一股晚风吹开了纸窗。
许江赋将笔放于笔架上,起身踱步到窗前。时维仲春,院里架上的紫藤萝发得正艳,花影缠绕婉转。欲抬手关窗,他的手刚触到窗纸,一双温温热热的玉手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身后传来女子的温软嗓音:“公子!”
许江赋顿时被吓得惊慌失措,当即蜷缩于窗下,双手捂着眼睛不敢看分毫。
话本子里常有女鬼之说。于夜里飘到世人房屋之中,吸人精魄,断人性命。若是遇见了,千万看不得,也不要与其说话。
他虽一向不信鬼神伦,但眼下情形着实蹊跷得紧。莫不是自个儿竟这般倒霉,真撞上了那传言中的女鬼?
只听那女子轻叹了口气,吐语如珠:“公子,既赋了我生命,却为何这般惧我?”
听她语调轻柔温软,似乎并无恶意。许江赋这才稍作放松,放下捂眼的手,抬眸看她。那女子模样生得甚好,嫩肤如玉,桃腮载笑,一股子轻灵之气。
只是!为何,这般眼熟?
许江赋猛然起身,望向书案。那方才他作画的宣纸,竟纯白无瑕,空空如也!
女子带着融融笑意:“公子既赐了我这条命,那以后,我便是公子的人。”
许江赋思绪百转,却也不再如适才般慌乱,定下神来细细思索。
莫非,是那支笔!那支笔下的秀丽女子竟这般活脱脱地走了出来!
“公子,人家好冷呢!”趁着许江赋出神间,女子娇滴滴地凑上前来。春水双眸,柔波流转,如柔荑般的双手轻飘飘地搭在他肩上,腰身紧紧贴着他的身子。
尤物当前,许江赋一时鬼迷心窍,也顾不得那么多。顺势将她拦腰抱起,往床榻上行去。
芙蓉帐暖,软玉温香,鱼水之迤逦。
*巫山,耳鬓厮磨,胶漆之旖旎。
落果村寂静的夜里,时不时响起打更的梆子声。
“姑娘可有名字?”
“都说了是公子给予我这条命,自是没有名字的。”
想到院里的紫藤萝,深深浅浅的淡紫色,如瀑布垂下。藤萝挂云木,花蔓映春夜。
“映萝,唤你映萝可好?”
“好。”
第15章 幻颜露(四)()
“哐嚓!”
覃曜随手砸了已空的酒坛。
云岂觉着覃曜是在替琉渡不甘,也表达了对许江赋的不满,忧心道:“覃姑娘,怎么了?”
谁知覃曜对他莞尔一笑:“没怎么,你继续啊。”
云岂反应过来,覃曜砸酒坛、砸酒壶、砸酒杯,实乃常事。原来是他忧太多!不过这委实是个不大好的习惯,云岂忍不住想要劝导:“东西不能乱砸。”
覃曜一副天下与我何干的模样:“你若看不惯,我不在你面前砸便是。”
云岂有些哭笑不得,又说起映萝来:“话说,映萝姑娘之所以有出尘之姿,是因为她与神女琉渡长得一模一样。”
闻言,覃曜眉头微蹙:“难道凤御转世后还记得琉渡?”
“在下也不明白为何许江赋下笔,绘出的女子竟是琉渡。照理说,一碗孟婆汤忘得干干净净,他应是记不得的。恐怕是情根种得深,孟婆汤也奈何不了吧。”
“这么说,许江赋竟能分毫不差地绘出琉渡的天人之姿,那画技得有多高绝?或是,你那只白泽笔自有神识,笔底生灵?”覃曜潋滟的眸子带着几分狡黠,略略笑道:“不如,云岂你大发慈悲显个原形,让我拔几根毛?”
覃曜想做只白泽笔,若是绘天绘地,绘万物生灵,皆能如映萝这个女子一般,生龙活虎地从画里走出来,那简直是妙不可言。
“覃姑娘,不是在下不肯帮忙。只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们昆仑白泽一族也是自有规矩。白泽笔万不可随意使用,倘若人人皆如许江赋一般,岂不是乱了世间万物生存之道?”
“罢了,罢了。”不给就不给,覃曜挥挥手,脱甩得很。
而云岂则继续讲起了许江赋与映萝。
许江赋孤苦伶仃多年,凭空冒出来个伶俐贤惠的女子,陪在他身边,磨墨作画,煮酒烹茶,日子倒也惬意得很。至于她的来历,对许江赋而言已不重要,就当做是上天送他的厚礼吧。
日升日暮,星霜屡移。许江赋到了不惑之年,映萝仍是初见模样,风姿娇美。
为避免他人闲言,二人收拾杂物,搬离了落果村。之后的每隔十年,他们都会搬离当下所住之地,寻个无人认识他们的小村庄住下。
后来,许江赋人近迟暮。再之后的生老病死,万物循环,人之常情。映萝也明白这个道理,却是久久不能释怀。终日以泪洗面,越发消沉羸弱。
许江赋离开后的第二年,映萝的心神开始有些失常。
每逢雨天,映萝便蜷缩于檐下角落,看着绵绵细雨飘入清澈水波之中,荡起微微涟漪。她干涸的唇微张,念叨着两个字:相公。
随即她会奔入雨中,仿要洗去沾惹上的纤尘。雨打湿的不仅是她嬴弱的身体,更是那颗执迷的心。
有一日,映萝去镇子上采办杂物,陡然下起了一场轻柔细雨。映萝伸出手去感受,一滴雨水落在映萝的指尖,指尖的丝丝凉意蔓延至她的心窝。
不顾雨势逐渐变大,她踏着湿润的地面慢悠悠地前行。路过镇上的梨园时,闻里头传出的敲锣声,她停下脚步,朝里张望。虽不明白他们在做何事,但被那咿呀声所吸引。
当日夜里,望月,她写下一戏本——与君老。
这一年,映萝满过了四十六岁。
之后的八年,桃木镇上唯一的梨园里总会听到有人议论起戏子映萝。
“这个名唤映萝的戏子,是个莺舌百啭的角儿。奇怪的是,却只会唱一出戏,叫什么……哦!叫与君老。”
桃木镇上爱听戏的世人皆说,映萝唱戏,次次身临其境,难以自拔。每每待客人散完,她才踱步过那空旷的戏台,一如她眼底的空茫。
故事到这里,云岂起身拍了拍自个儿身上的灰尘:“映萝在桃木镇待的第八年,那梨园当家的已然察觉映萝不改的容颜,意识到她的不同,正欲调查盘问。恰巧,你们笑妄谷的兮娘来了这家梨园。也许已猜到映萝并非凡人,便替她解了围,将她带回了笑妄谷。”
覃曜是知道的,兮娘每隔段时日便会去人间,寻些骨骼奇异的精怪,利诱他们来笑妄谷,以扩充笑妄谷的人源实力。
这个映萝,虽不是精怪,却也算得上奇异之人,唱戏也佳。兮娘看中她,实乃情理之中。
覃曜突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映萝姑娘从诞世到入笑妄谷,她所经历的,你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为什么?”
云岂叹了口气,缓缓道:“不瞒姑娘说,就在十万年前,有只白泽兽任意妄为用白泽笔绘出了太多生灵,以致六界险些大乱。后我们白泽一族将那些生灵一并绞杀,才得以平复此事。从此白泽一族定下规矩,不到万不得已,白泽笔绝不可再使用。在下当年去看凤御时,落下白泽笔便是一个错误,是以,为弥补这个错误,这将近一百年的时光,一直在暗处守着映萝姑娘,以防徒生祸端。”
“那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映萝,一了百了?又何必苦苦守着她将近一百年。”听云岂说十万年前,白泽一族将那些用白泽笔绘出的生灵一并绞杀,覃曜提出了自认最快最方便解决问题的方法。
“白泽笔绘出的生灵会与此白泽心灵相通,而我一直知晓映萝姑娘所思所想。试问一个有血有肉的生灵,我又如何下得去手?”
覃曜丢给他一记白眼:“当年你的族人都能下狠手,你却不愿,你这是妇人之仁!”
但她心中却也知晓,白泽兽生来心性纯善,通万物之情。更何况,与他心心相通的生灵,他自是不忍杀她。
云岂的神色一派清和温明,他说映萝这些年来唱与君老,唱得是她与许江赋的故事。所以云岂知道映萝一直以来的执念,她放不下许江赋,甚至痴心妄想再见到他。
云岂想帮助映萝实现这个愿望,让映萝再次见到许江赋。因此,他来找覃曜,想求得幻颜露。
幻颜露下肚,一觉睡醒,醒来后所见的第一人,无论是谁,饮酒者所视皆会是其心心念念之人。
若是映萝饮下幻颜露睡去,云岂在床前守着她,那在映萝醒来之后,便会将云岂认作许江赋。
覃曜有些吃惊:“所以,你要去当许江赋的替身?”
云岂微微颔首:“白泽笔笔下的生灵仅有一百年寿命,待我们回到笑妄谷,映萝可能只余得几日时间。最后几日,当一回替身,了却她的执念,有何不可?”
覃曜心道,为了映萝的一份执念,竟愿带她闯天宫禁地酒泠殿,只为换来幻颜露。倘若在云岂心上,映萝只是区区一介笔下生灵,倒不至于为其做这般多。也怕只有痴心儿才心甘情愿做别人的替身。
覃曜浅笑:“你对那位映萝姑娘倒是痴情得很!”
“这些年,从桃木镇到笑妄谷,在下一直化作云雀停在房梁之上,听她唱戏。听得多了,越发能明白她的感情,也越发……心疼她!”
云岂说,他没有那么多银子去听戏,所以才不得已化作云雀,省得生事。
“是省银子吧!”覃曜一语戳中了云岂心中所想。
云岂一哂:“姑娘说得是。”思及时辰不早了,又道:“泠酒殿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早回去罢。”
出了酒泠殿,依旧是夜里,星河掺月,青云团团。
途径月老府门前时,覃曜远远见着东面,一个长身翩翩,着赤色深衣的人朝这面迎了过来。见势,她用手肘戳了戳身旁浑然不知的云岂。
云岂朝东面望去,眯了眯眼,待看清了,说:“是凤御。”而后扭头瞧了眼覃曜,一身雪鹤长衫,论衣风样式,委实不像天宫之人。他皱眉,喃喃:“姑娘这身打扮?”
“怎么?”覃曜见那人越走越近,也明白了云岂的意思。
她立即抽身到云岂身后,火急火燎地念了个诀。摇身一变,换成了一套鸭卵青襦裙,俨然一位灵气十足的小仙娥。
云岂满意地点头:“这还差不多。”
“云岂,许久不见,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朗声问候的凤御很快走到跟前。他身上绘着一只展翅火凤凰从手臂处蔓到衣袂,惟妙惟肖。即便是在夜里,也很是惹眼。
他言罢,望了望云岂身后的覃曜:“记得你从前是不会带侍女出行的,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