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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从族学回来的柳蘅接到一封信，没有任何的署名，只是很简短的一句话：若想知道杀害柳丰的凶手，午时明翠居恭候大驾。
他还要去赶赴和楚锦的约定，一道去画舫游湖，柳蘅到明翠居，等待他的是个面貌清秀的蓝衣青年，倘若楚敛在此，定然能认出，此人竟是杜水。
他当下发出质疑：“你是何人，你在信上所言可是千真万确？”
杜水看见他，轻轻一笑道：“柳公子想必是不认识小的，可小的却知道您，至于公子所言之事，小的也很清楚。”
“你既然约我至此，必然有所图谋了。”柳蘅冷冷地审视着他。
杜水不慌不忙，提起水壶自斟自饮，缓缓道：“这个都不重要，柳公子，不如咱们说说正题。”
柳蘅问道：“你说你知道凶手是谁？”
杜水扯出一抹冷冷的笑，一字一顿道：“当然知道，因为我就是那个买凶杀人的雇主啊。”
柳蘅一怔，有哪个凶手会那么傻来自投罗网，可见这人是成心来戏耍他的。
他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可是身后杜水突然出声道：“难道柳公子不想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那么，你说，何人杀了我堂兄？”柳蘅不以为然，这人一看就是骗子。
“楚家人呀，楚家最是侠义心肠了。”杜水也不知道怎么就和楚家的人识得了，那些人跳出来说可以帮他，只要他手中的东西，他当初心灰意冷，觉得若是能帮妹妹报仇，就是要了自己的命也不是不行。
“你胡说，你若说别的人家，我兴许信一信，楚家绝无可能。”这下，柳蘅就更认定他是胡说八道了，分明不知道哪个无聊之辈派来挑拨离间的。
他站起来转身就要走，杜水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摆在了桌子上，凉凉道：“那请柳公子看看这个吧。”
柳蘅不以为然的回头，这一看却仿佛被定住了，那放在桌上的玉佩是他堂兄的，杜水双目微红，冷笑道：“这是我妹妹当初被逼死时，留下的东西，你们柳家的脏东西。”
当初柳思之为了安抚他们，留下腰佩来作为信物，谁想转过头来便不认账了。
“这样公子你还不信吗？”杜水微微昂起头，冷冷的撇着唇角，他只觉得这样痛快。
“不，不”柳蘅陡然失去了质问的力气，他呆呆的坐了下来，杜水看着他心中痛快，他就是恨毒了那一家人。
良久，柳蘅忽而抬头问道：“你既然知道死的人是我堂兄，为何还要来自投罗网。还有，既然你说你是主使，那么就应该知道是谁潜入我家，动手杀人的了？”
杜水笑语宴宴道：“我为何而来不是柳公子该想的事，也不关你的事，而你也没有证据抓我，再说一命偿一命，没什么不对的。至于凶手，我只知道是个楚氏女子，名为阿锦。”
柳蘅猛然睁大了眼睛，惊讶道：“你说，阿锦？”
“对，是个名为阿锦的女子。”杜水的语气极为笃定。
柳蘅登时失魂落魄，恍若晴天霹雳一般，颓然坐下，垂头丧气道：“你走吧。”
对于他这个态度，杜水有些意外，但想起死的那个只是这位的堂兄，那样的性情人品，真是让人同情不起来。
杜水自然不会突然良心发现什么的，只是走到门口之时，忽然想起来什么似得，抿唇笑道：“说起来，小的与公子以前还曾见过面。”
“我不记得。”柳蘅抬头木然看了他一眼，不记得见过他，迷茫的摇了摇头。
杜水淡淡一笑，似乎早在意料之中，说：“说起来，柳公子那一夜在破驿站里，烤的兔肉倒是很不错。”
柳蘅倏然一惊，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瞳孔激张，那个躲在角落里，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就是杜水。
杜水用戏子特有的腔调，咿呀呀道：“哎呀呀，柳公子，您说是不是很有趣。
那一夜大雨的驿站里，一个是被杀人的堂弟，一个是买凶报仇的哥哥，另一拨竟然是刺客的主人，还真是凑巧啊。”
杜水笑得阴沉沉的，相依为命的妹妹死了之后，他满心满意的只有报仇两个字，不他一介戏子，便是搭上了全部的身家又能如何。
可是大仇得报之后呢，他又不知道，在这世上举目无亲，他该要好好过日子的，那个人答应他，只要他照着那人的说辞把这件事告诉柳蘅，就帮他过上正常的日子。
杜水走出来了明翠居，转头进入另一家店中，对坐在角落里的人道：“你们叫我做的事都做完了，你们答应我的事情也该兑现了。”
挑拨离间是真，但却不是无聊之辈，他有所图谋是真，但所谋所图不在柳蘅的身上。
那人扬起头，道：“这个是自然，你放心，我们很快就会派人送你去扬州。”此人正是楚虞身边的祀衣。
柳蘅恍恍惚惚，他已经知道了是楚家做的了，模糊的把整个楚家都恨上了，可杜水明明白白的说了，一命偿一命，他妹妹是被柳丰害死的，天理昭昭。
他此时不知道该不该去恨楚家，即便他恨了又有何用，楚家依旧稳如重山的伫立在那里，不可撼动。
对于他们来说，杀了一个贪花好色，欺男霸女的官家子弟又算什么，传出去多半是更多人崇拜楚家的侠义之心。
没有任何证据，柳蘅每每看见家中那失去爱子的大伯母就有些愧疚，她对自己其实还不错，可自己却不能告诉她谁是凶手。
柳枝垂帘的河畔，楚敛应在等他。
今日有文社，楚虞也会来，柳蘅犹豫了一下，放下一早准备好送给楚锦的东西，而是转身去了东篱诗社。
楚虞果然一身月白云纹长袍，坐在诗社里，身边的小厮正在研墨，他什么都不理，径直走到楚虞面前，缓缓放慢了脚步，看着楚虞笑语宴宴的样子，他竟然有些不忍打扰。
他默了默，开口道：“文嘉，我有事找下你。”
楚虞抬头看到他来颇为惊喜，眉眼含笑道：“亏之，你不是说不来了吗，是有什么事情吗？”
柳蘅一噎，他本意今日去见楚锦的，可是昨日得知了那件事，还是有了心结，不如来明明白白的问一问楚虞。
柳蘅垂下眸子看着楚虞，幽幽道：“文嘉，我听说，你们楚家有一位名唤楚锦的小姐？”
楚虞脸色稍变，淡淡道：“亏之打听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的一个朋友说是识得她。”
“噢，这样啊，楚锦的确是我楚家人。”楚虞仰头微笑着，眼都不眨一下，看着柳蘅怔怔的不说话，也不催促。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与亏之说了也无妨，是我家的一个武功不错的使女。”
武功，使女，柳蘅唇角嘲讽似得勾了勾，这样就完全吻合了，看来楚虞不知道，他们家的使女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噢，多谢。”柳蘅心不在焉的道了谢，丝毫没注意到楚虞今日的不一样，丝毫不问他为何问这些问题。
“柳兄，还有什么问题吗？”楚虞笑眯眯的问他。
“不，没有了，再也没有了。”柳蘅抬眼看向楚虞，翩翩绝世佳公子，他是否也知道，知道是他家中的人杀了他的堂兄。
他又问道：“楚虞，你知道吗？”
楚虞一脸茫然，问道：“知道什么，城中可是又有了什么趣事？”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没有，文嘉。”柳蘅摇了摇头，笑着走开了。
楚虞怎么可能知道，他足不出户，又素来性情温雅，怎么可能会允许这种事的发生，楚家做这种事情，肯定是瞒着楚虞的。
可自己，还能心无芥蒂的与他为之结交吗，柳蘅很愁苦，在他心里，楚虞很重要，他不希望这个挚友也是欺骗他的。
楚虞写完一首诗句，看着柳蘅一身落寞的慢慢走开，摇了摇头，淡淡叹道：“可惜了。”
第76章 决裂（）
“亏之，怎么才来？”楚敛看着柳蘅走过来，眉眼含笑。
柳蘅只觉得每一步都异常沉重，他究竟是喜欢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呀！
柳蘅心绪复杂，又不能表露出来，他佯装轻松，看着这女子笑靥如花，只觉得满心罪恶，为何，他要喜欢上一个杀人的女子。
楚敛问他：“怎么不说话？”
柳蘅看着她的眉眼，目带探究之色，这样的女儿家，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谋害人命的杀手，可由不得他不信，杜水的说辞，还有楚虞的回答。
这一切都在告诉他，面前这个女子，没有那么简单。
楚敛看他失神的样子，不由得蹙眉道：“亏之，你究竟怎么了？”
“没什么，”柳蘅摇了摇头，看着她沉了沉眼眸，扬起一抹笑意，随即语气清淡道：“咱们走吧，别让船家久等了。”
“好，走吧。”
楚敛没有发现他今日的异常，走在前面上了船，柳蘅盯着她轻盈的步伐，他想，以往看着只觉得是个让人喜欢的女子，此时看来却处处都是破绽。
寻常人家的女子，为何会有这般好的武功，他也打听过，楚家小姐原来并不是必须习武的，一直以来，都是他一厢情愿的以为。
两人一直没有说话，慢悠悠的船到了荷花丛中，柳蘅才开口道：“阿锦，我有些事情，想问一问你。”柳蘅的嗓音微沉，有些不同寻常。
楚敛尚且无知无觉，正伸手撩拨着荷花，转过头来道：“嗯，你想问什么？”
“只是一件小事。”柳蘅似笑非笑看着楚敛，她不禁背后发冷，下意识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转过脸去淡淡道：“什么事？”
“你是楚锦吗？”
楚敛怔了怔，看着他笑道：“我自然是楚锦，你今日怎么了？”
柳蘅瞬间不苟颜色，冷冷的看着她，问道：“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是吗？”
“我是呀。”楚敛还真心虚了一下，她自小到大，只要摆出楚少主的名号，有谁敢对她不敬，此刻突然被质问假身份，真有些意外。
“那好，楚锦，别再骗我了。”柳蘅眼中是掩盖不住的浓浓的失望，口中刻意咬紧了楚锦两个字，那模样看的楚敛眼皮一跳。
她奇怪道：“什么骗你，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你到现在还不承认吗？”柳蘅看她还佯装无知，想起惨死的堂兄心中愤怒，靠近她的耳边，轻轻吐出三个字：“柳思之。”
“你”楚敛赫然睁大了眼睛，只觉耳边轰鸣一声，踉跄后退了两步，口干舌焦，说不出任何话来。
是谁，究竟是谁，这件事不可能有外人知道。
柳蘅看她失神模样，心中却无丝毫快意，他宁可她一口否决，他也愿意被她骗着，这样想着，脸上扬起了自嘲的笑容。
“你好生的胆大妄为啊，呵，亏我以为你是楚家小姐，天真无邪，没想到，竟然是个杀人魔头。”
楚敛的目光落到柳蘅的脸上，她逃避了许久的现实，如今被这样猝不及防的摆在了眼前，她无招可应。
柳蘅一字一句的口齿清楚道：“今天我来，就是因为我希望，你来亲口告诉我，你究竟是如何杀了我堂兄。
而我又有多么的有眼无珠，看不透你这满手血腥，竟然妄想与你这样的狠毒女子白首不离。”
柳蘅的步步紧逼，严词厉色，让楚敛惊慌失措，她张嘴想要解释，却觉得自己无从说起。
说什么，根本无需解释，因为真相尽在眼前，哑口无言，他本来就说的没有一丝错。
但她还是抱着一丝丝侥幸道：“亏之，你听谁说的，怎么可能是我。”
“别叫我亏之，你明知道他是我的堂兄，你却来接近我。你说你想和我在一起，难道你是想着瞒我一辈子吗，还是说你想连我一道杀了？”柳蘅歇斯底里，一反平常斯文模样，眼眶通红。
“你说你喜欢我，我不信，你一直以来都是陷我于不仁不义。”
“你这一切，都是在骗我吧，你不是楚家的小姐，是他们的使女，噢，这应该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就是杀手，还有什么在骗我呢，嗯，楚姑娘？”
柳蘅冷笑着，死死攥着楚敛的手腕往船边靠，楚敛一只手撑住船篷，看了看船边的荷花，这里情形不算太好。
“还有，你来到我身边是为了什么，为了杀我吗？”
楚敛垂下眼，袖子里的手指紧紧掐住船木，低声说：“是谁告诉你的？”
“你这是承认了？”柳蘅多想她能够狡辩过去，他真的是瞎了眼，他抿了抿唇角，追问道：“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楚敛看着他，不答反问：“我想知道谁告诉你的？”
柳蘅冷笑一声，觉得没必要替那个人隐瞒，索性说了出来：“一个自称名为杜水的男子。”
“不可能。”楚敛断然否决。
柳蘅惊诧她的冷静，讥诮地挑眉道：“什么不可能？”
“你哥哥害死了他唯一的妹妹，他怎么可能回来找你这个杀人凶手的弟弟。”
楚敛盯着他，目光冷厉，柳蘅一颗心如坠冰窟，此时此刻，她不是愧疚，而是质疑。
被人识破后竟然不是忏悔，而是冷静的追问另一个人。
他是该有多傻，才能被她这样拙劣又敷衍的样子骗的团团转。
楚敛却没有他这样的多愁善感，倒吸一口冷气，好一招釜底抽薪，楚敛回过神来，只是震惊于楚虞的果决，她究竟是低估了长兄。
“你这样卑鄙无耻的行径，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你难道就没有半分愧疚吗？”柳蘅显得痛心疾首，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这样狠毒的女子。
“不错，是我杀的他。”楚敛的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好似一潭静静地秋水，冰冷彻骨。
似乎杀一个人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捏死一只蝼蚁，微微启唇：“那么，又如何呢？”
柳蘅睁大了眼睛，她承认了，她竟然就这样承认了，没有任何辩解，是心有愧疚，还是不屑于伪装。
那语气里带着的不屑一顾，令柳蘅不禁怒视着她，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咬牙道：“即使他犯下再大的错，他也是我的兄长，而你也没有资格杀了他。”
“那么我就杀了，我只说，你又能如何，柳公子。”楚敛唇角扬起冷笑，看也不看他一眼，眸子带着一丝轻蔑，哪怕她知道，自己的确是在强词夺理。
“难道你柳家杀的别人就行，我便不能杀了你家的登徒子，为人报仇了。”
柳蘅的目光一刻都不放过她，似乎如一把利剑刺穿她一般，他面皮紧绷，咬牙挤出一句话：“但你不是官吏，所以你没有资格决定任何一个人的生死。”
“那贵堂兄就有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了吗，柳公子，你那堂兄的臭名昭着在这江陵府可是遐迩闻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你当时又在哪里，只因他是你的堂兄，难道就可以被原谅。”
说着，楚敛淡淡嗤笑一声，她知道此时不是口舌之争的时候，到底还是性情浮躁，按耐不住的驳斥回去。
柳蘅双眼微红，低言怒道：“你既然杀了我堂兄，何必再来接近我，难道，你还想要杀了我吗？”
楚敛头一次面对一个人的质问诘责，她有点慌乱，越是生活在阴暗中的人，越惧怕正大光明的对峙诘问。
“不管如何，该还的你还是要还。”就在此时，柳蘅索性抽出剑来，对准了她刺过来，楚敛侧身一躲，只肩膀衣裳被划了道口子，她立即垂眸侧脸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