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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不知道这两人心思各异,扫一眼大门,柔声笑道:“二位既领了花笺,要不要随奴家去看看货?等下扑买客人会越来越多。”
一行人随着红玉来到三楼一间宽敞明亮的厅堂,靠墙一圈儿摆满红木高几,几上有方盒,罩了红布。红玉一个个掀开,琉璃罩子里陈列着一样样珍品,有瓷器、首饰、玉器、书籍等等,正是手册上记载的东西。
大家在厅里随意走动。穆凝湘来到那支翠毫笔跟前。象牙笔管已发黄,雕刻的“刚健中正”四字掉了不少漆,笔毫部分也没那么饱满圆润。
倒是跟当票上写的差不多。穆凝湘摸摸怀里的当票,正要掏出来,身边站了个人,正是季元湛。
两个随从也挨了过来,穆凝湘便朝相邻的当品走去。
只听一人说道:“这翠毫笔看着不起眼,想不到是这些当物之中最贵的。”
另一个随从回答:“因为是东魏晏宗用过的笔,上头还有他的题字。晏宗是书画高手,有‘书圣’、‘画圣’的称号呢。”
“岂止这两样。琴棋书画诗酒茶,哪样晏宗都是大家。不愧是惊才绝艳的文人天子。当年江州动乱,旧宫藏品被掳掠一空,包括他大部分字画文章。所以,流落民间的就更显珍贵。”
穆凝湘面向眼前一颗玉白菜,余光始终关注季元湛。他静静地看着红绒正中的细笔,神情淡淡的,并不说话。
她有些不确定起来。世子真的也想要这支笔?
按说他该忌讳这个。他的祖父安佑帝是从晏宗手里接过皇权的,说得好听是禅让,实际上哪个皇帝肯请子嗣之外的人来坐龙座,十有八。九被胁迫。不然,梅州这些世家,遗老遗少们不会暗地传,江州暴。乱其实是安佑帝策动的。
那场浩劫里,晏宗一脉尽遭屠戮,多么像斩草除根,清理隐患。不曾听说季元湛好笔墨丹青,他对着这支笔,不会感到坐立不安吗?他和他家族所安享的荣华富贵,在笔的主人及其后代惨死之后才有。
门口又有人走动。穆凝湘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原来在这里。多谢翡翠姑娘。”
那人一身玄青直裰,气宇轩昂,声音清朗,正对翡翠作揖。
许铉。他身边跟着个小个子,正是男装的许青婵。她进门就看到了那支翠毫笔,眼泪都快出来了。
穆凝湘转身走过去。
“凝”许青婵差点喊出来,连忙捂住嘴,“你怎么在这里。”
许铉惊讶地看着穆凝湘拉住自己妹妹。看过那支笔,又在厅里瞄了一圈,季元湛和两个随从都背对着他,许铉没有在意他们。
穆凝湘反问道:“青婵,你们是来扑买的?”
她猜到了这对兄妹的用意,刚才许青婵急匆匆地去找许铉,两人商量之后就想到这个办法。
许青婵点点头,抽出五张同样的纸笺,“我和哥哥买了五张,运气应该能多一点。”又对许铉道:“哥哥,凝湘都知道的,我刚才碰见她了。”
穆凝湘把花笺塞回给许青婵。怪不得红玉问她要不要多买几张,赌注越大赢的可能就越大。
“许六公子有把握摇中么?”
“没有。”许铉脸色微红,“但是,一共五次机会,总比才一次强。”
一旁的翡翠笑着说:“有的客人出手就是十几张呢,但凡中一样都是合算的。”便掏出一只白瓷小盅,一摇哗啦哗啦响,“买五张以上,咱们楼送六颗骰子,权当练手。”
真会想方设法做生意。穆凝湘低声问:“你们把凑来赎当的钱都用上了?”
许铉面带愧色,许青婵愁眉苦脸地答:“不然怎么办呢?没有别的法子呀。”
穆凝湘忙问:“是不是借了印子钱?”要是高息借钱,可就身陷无底洞了。
“这倒没有。”许铉替妹妹回答,“说起来还要谢谢你,多亏奕钧慷慨解囊。”
穆凝湘摆手:“谢我做什么。”楚奕钧借钱给许铉
不由想起前世许铉落魄的时光。他寄住在楚家,不肯白吃白喝,主动承担起护院职责,那时楚奕钧已然成为小侯爷,就这么任由曾经的朋友做下人。许铉想谋求个武职,他那时忙着替做了新帝的贤王跑腿,也不怎么上心这事。
那次外出上香,没有许铉,她就惨死在歹徒刀下,或者被歹徒掳去了。
而这一世,楚老夫人生日那天,许铉击杀了疯狗,又一次救了自己。
许铉兄妹都是善良正直的人,她真诚地希望他们的生活顺遂如意。
又有几位客人进来,红玉和翡翠殷勤地迎过去。
三人便走向角落,许青婵从袖子里拿出一模一样的小瓷盅:“呶,下午开始,我们看完就下去,让哥哥练一练。哎,菩萨千万要保佑。”
“去哪里练?”
“我家马车停在外头呢。”
穆凝湘取出自己那张给许青婵看,对许青婵耳语几句。
“原来你和我们想到一起去了!”许青婵激动地拉住她的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六次机会,比五次又多了一点。”穆凝湘微微笑道,“走,下去练一练。”
许铉深深一揖,“多谢穆姑娘。”
“别这么客气了。你也救过我的,人之常情而已,走吧。”
涌入的客人越来越多,不胜嘈杂,季元湛盯着一套精美的花丝点翠头面,脸色越来越难看。
“爷,”随从道,“时辰未到,爷要不要去哪里坐坐?”
季元湛绷着脸。气死他了!
他们交谈的声音极低,可他都能听见。
她果然想要翠毫笔。这没什么,他恼火的是,她是为了许铉。
确切地说是为了帮许青婵,她对许七小姐的至诚情谊叫他无语——但是,她不是也在帮许铉嘛?!
内心掀起滔天醋火,太可气了。他教的绝技,小狐狸拿去帮别的男人!她对许铉说话那么温柔,笑得也那么温柔,她都没这样待过他!
啊,或许对楚尉霆也有过,但是,对季元湛就没有!她明明认出他是世子,还装没看见。真冷漠!这些天,他还为了她的父亲殚精竭虑哩,她都不知道!
季元湛一甩袖子,“走,我们也下去。”
浑身冒着冰渣子,谁看了都瑟瑟发抖。
第四十四章()
撷珍楼门口已排起长龙,风闻而至的扑买客人摩肩接踵,将宽阔的铜雀大街都阻断了。
正门右转,空地上停满了马车。季元湛全身紧绷,一辆一辆走过去,哪辆都没挂许家的木牌。
两个随从一个叫初一一个叫十五,都是他的心腹。两人盯着脸色不豫的主子挠了好几下头,初一嘴巴张了又张,十五终于问了出来:“爷,您爱去的茶楼不在这边”
季元湛停了下来。十五提醒他了。对,许铉兄妹来这种地方怎会用自家马车,肯定是租的。
不能被怒火冲昏头脑,平心静气,一定要平心静气!他一定能揪住那只小狐狸的尾巴。
在初一十五的疑惑目光中,季元湛全神贯注侧耳倾听,犹如老僧入定。终于,敏锐耳力将层层嘈杂剥离开来,分辨出一道细碎的碰撞声。
那是骰子在瓷盅里跳跃,没错。循声走去,来到一辆不起眼的青幄马车跟前。他听见许青婵惊喜的声音:“哇,凝湘好厉害!”
“唉,这才三个六。”这是让他恨得牙根痒痒的小狐狸,嗓音里带着十足的沮丧,“早着呢,我都好久没玩这个了,早知道该好好儿练一练的。”
“已经很不错了!”许铉惊叹,“穆姑娘好俊的功夫,哪里学的?”
“呃,偶然得了高人传授,”穆凝湘打着哈哈,“六哥过奖了,我这不算什么。”
“凝湘有一双巧手,六哥不知道吗,她做的小院子你都赞不绝口哪。”许青婵崇拜地说。
“唔,那个,你们俩别夸了,让我再练练。放心,我有把握。”
“噢!”
“多谢穆姑娘。”
季元湛脸色略微缓和。原来是这样。她没在教许铉,而是自告奋勇,他会错意了。呃刚才真是失态。
可是,一想到许铉热辣辣地盯着穆凝湘摇骰子,这心里真像猫儿在乱抓。
刚才她叫许铉“六哥”,哼。这才多久,马上就亲昵成这样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她看许铉的眼神里有种不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呢?钦佩,这是肯定的。还有他说不清,反正,那份柔软叫他极其不爽!
“爷这是?”初一低声问,“发现那边的人了?”
他这样一说,十五也警惕起来,四只眼睛死死盯着马车。
季元湛摆摆手,这时车里又是一声欢呼:“哎呀!这次有四个六了!凝湘简直是赌神!”
“嘘,小七别嚷,仔细穆姑娘分心。”许铉嗔怪妹妹。
接下来又是骰子摇晃的声音,季元湛唇角微微勾了勾。
进展神速啊,上次有他在,她也顶多摇对三个数,今日为了朋友真是够拼的。照这样下去,下午说不定要拔得头筹了。
季元湛抽出金灿灿的纸笺,看着上面的编号。这是扑买顺序,先来的客人先摇。他是二号,穆凝湘那张是一号,而许铉那五张都是三号。如果他把翠毫笔赢走了,湘湘是不是恨死他了?她一定不知道这支笔包含了怎样的故事。
倔丫头,拿她没辙。他把纸笺放回怀里。该是他的,怎么都会回到他手里。罢了,小狐狸要做什么就由她去吧。
季元湛转过身,对两个随从轻声道:“去清风茶楼。”
清风茶楼正是楚尉霆开的,其特色便是风雅二字。大堂布置成清雅的竹林,竹叶婆娑,间或一二声鸟鸣,那是隐蔽地挂着的红嘴鹩哥。四周挖了沟渠,内有清澈流水潺潺环绕,水上漂着小巧的竹船,船舱里是青花薄胎瓷的茶具,取“曲水流觞”之意。
大堂一角有白衣翩然的琴师,纤纤十指拨弄琴弦,正在弹奏高山流水。正中央那一席,美貌窈窕的茶博士已沏好一壶茶,熟练而优雅地一一斟入品茗杯中,两个伶俐的小丫头便把一杯杯香气袅袅的茶汤放到小竹船上。
季元湛挑了水边一处位置坐下,随意从流经身边的小船上取来一杯茶,一边慢慢啜饮,一边回想这几天在季元洪那里的进展。
殿试人选定得差不多了,不出意外他们的人至少一半能取中,只不知之后的选官会如何。
等季元洪折返,穆九爷折奏的事也该有效果了。届时,他可以以楚尉霆的身份,带着这个好消息去找湘湘,她会多么高兴啊,可惜那时她就要回燕州了
“世子。”一个声音将他的思绪打断,季元湛看见了一脸恭敬的楚弈钧,“真巧,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世子爷。”
“楚大公子。”季元湛行礼,谦恭地笑着,“还没恭喜你荣登榜首。”
春闱阅卷毕,楚弈钧考了梅州第一,真叫他吃惊。这人本来不算多起眼,考得这样好,立即就引起了季元洪的注意,可谓一张考卷定终身。
楚弈钧声音低了低,“不敢,都是托王爷和世子的福。”前世他有考后背诵刊印取中墨卷的习惯,今次自然获益,确实不算什么。
季元湛抬眼望向楚弈钧身后,点点头道,“这是携宝眷出来庆贺了?”
怪不得要说托庆怡王爷的福。楚弈钧这是以庆怡王爷干女婿自居啊。
楚弈钧看一眼身后,白菀柔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在冲季元湛施礼。他的眉毛微微一皱,低声道:“柔儿,你怎么下来了。我不是要你等在包厢里。”
“妾身独坐无趣,偶然下来,看见夫君在和世子攀谈,觉得不打声招呼实在过意不去,郡主知道了也要怪我的。”白菀柔笑得很甜,对季元湛深深道个万福,“见过世子爷。”
“大少奶奶客气了。”季元湛回礼,“倒是我打搅了贤伉俪这难得的半日闲。”
心里冷嗤。白菀柔这起“李代桃僵”的把戏玩得高明,到现在都没被看穿,楚弈钧还蠢兮兮地把她当作白颖柔呢。姐妹俩都比楚弈钧聪明得多。
不过,白颖柔暂居下风又岂肯甘休,楚家不知会闹出怎样的风波。多亏湘湘及时离开了。
楚弈钧让白菀柔下去,自己又和季元湛聊了一会儿。白菀柔却趁机去将季元湛的茶钱结了,速度快得初一十五都拦不住。
季元湛听初一禀完,责备了几句,怀里摸出银子递给楚弈钧:“楚大公子,这里的茶一杯一两,我怎能让你破费,快收下,忒也小瞧我这个世子了。”
楚弈钧如何肯接,推拒之间,却见一张纸从季元湛袖子里掉了出来,他赶紧弯腰捡起来。
“世子爷这是要参加撷珍楼扑买?”白菀柔探过脑袋,“方才账房那边就听几个客人说了,今儿汇聚的都是宝贝,别提多热闹了。”
季元湛应了一声,并不多说。白菀柔又对楚弈钧娇声道:“相公,咱们也去瞧瞧,好不好。”
“不好。娘子,我可没带那么多银钱。”楚弈钧悄声说。
“谁要你参加了,不过凑个热闹嘛,”白菀柔撒娇,“权当给世子鼓劲儿。”
季元湛面不改色地喝茶。不能让这两人去撷珍楼。看见凝湘,他们会作何举动。
“这是人家送我的。”他把纸笺递给楚弈钧,“其实我对这些博。彩的把戏不感兴趣,楚大公子,不如我借花献佛送给你,算作回赠大少奶奶的好意。”
“不敢不敢不敢!”楚弈钧连声推脱,好像花笺是颗烫手的火炭,“我也不感兴趣,家祖父严令我们万万不可涉赌,世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楚弈钧不敢再坐下去,寒暄几句便带着白菀柔回去包厢了。季元湛轻蔑地笑笑,把纸笺收好。
下午,振奋人心的一刻终于到来。撷珍楼大堂挤得里三层外三层,众人屏息敛气,无数双眼睛盯着那只白皙小手摇晃骰盅,手的主人正是扮作书生的穆凝湘。
穆凝湘鼻尖冒出了汗珠。楚尉霆教过她,练会并不难,难的是掷的时候绝不能让人看出她有这个本事。所以她的练习分做两步,第一步掷出想要的点数,第二步剔除会家的姿态。
要让大家认为她的摇晃毫无章法,这样才能不引起怀疑。
她第一个摇,有利有弊。好处是不会有人抢在她之前把翠毫笔赢走,坏处则是太引人注意了。她和许铉兄妹商量好了,就看临场发挥。
骰盅揭开,六颗骰子只有三个六点。许青婵失望地叹气,其余人发出如释重负的嘘声。
“能一下掷三个六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惜可惜,够不上哦,哪个都碰不到。”红玉比对着册子宽慰,“要不要再买一张?再接再厉嘛,手气是慢慢垒起来的。”
“不了。红玉姐姐,我没银子啦。”穆凝湘把荷包倒吊过来给红玉看,只有几块小碎银,众人哄笑起来。
下面轮到季元湛。他泰然自若地走上前,在穆凝湘紧张的目光中举起骰盅,随便摇几下就掀开。
“差点就中了。”红玉指着册子上的花丝点翠头面,“底价六百两银子呢!爷再买几张嘛,奴家都替您可惜。”
季元湛还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初一替他回答:“我们爷不要了。你这小娘子好一张巧嘴。”
全场大笑。穆凝湘松了口气,又有些纳闷。季元湛这么做,和他上午给她的感觉太不一样了。
接下来是许铉。他指着穆凝湘对红玉道:“这位公子是我的朋友,他手气比我好,我这五张都由他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