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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狼群还在嚎叫。
    星光黯淡,马蹄踏过积雪,在一处河谷前停了下来。
    九宁早已力竭,滑下马背,摔落在雪地里。
    她依然紧紧抱着周嘉行,抬头去看白马。
    马腿上鲜血淋漓,是刚才逃出营地的时候被狼群撕咬的,它跑不动了。
    九宁叹口气,环顾四周。
    四野寂静,她和其他人跑散了。
    她不敢闭眼,挣扎着爬起来,脱下身上的毡袍,垫在周嘉行底下。
    周嘉行高大挺拔,重得像座山,她脸都涨红了才把人挪到毡袍上,累得气喘吁吁。
    人都走散了,马也跑了,只剩下他们俩了。
    她捏捏他的脸。
    “你不要走,你走了,我下辈子还要杀你”
    周嘉行没有回应。
    九宁咬咬牙,背过身,拖动毡袍,继续往前走。
    他好重
    她望着西方的方向,怀朗说接应的人在西边,护送她逃出来的人肯定也往西边走了,她必须尽快和其他人汇合。
    这种大雪天气在草原上待一夜,能冻死人。
    而且契丹军随时可能找过来。
    九宁咬紧牙关,继续拖动毡袍。
    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她停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十指早已经磨破,血迹斑斑,毡袍早就被血染红了一片。
    她回望刚才经过的地方。
    雪地上一条长长的拖痕。
    周嘉行躺在毡袍上,双眼闭得紧紧的,那双浅色的、平静无波的眸子,可能再也不会睁开了。
    “二哥”
    九宁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泪如泉涌。
    迷迷糊糊中,她摔倒在雪地上,挣扎着抱住周嘉行。
    头顶银河璀璨,星辰灿烂,在无边无际的苍穹中静静闪烁。
    万籁俱寂。
    “二哥,你答应过我,要带我来草原”
    她想起那个月夜。
    他们俩并辔而行的月夜。
    意识逐渐模糊。
    迷迷糊糊中,九宁耳边飘来一段嘈杂的声音。
    她皱眉,不耐烦地挥挥手。
    嘈杂的声音静了下来,接着,是一道让她觉得有些熟悉的嗓音。
    “你愿意留下来?”
    九宁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白茫茫。
    那道嗓音接着问:“你愿意留下来?”
    九宁轻哼一声,“愿意。”
    那个看不见的人沉默了一会儿,“你曾经屠杀无辜,被罚经历九世,如今你已经赎清罪孽,可以往生了。”
    九宁几乎快忘掉这些事了。
    她成为九宁,为长公主这个身份努力学习,和周嘉行一起平定天下,每天过得忙碌充实,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得过且过自从放下隐忧后,她就不再为记忆的事烦恼忧愁,因为她知道,这一世不会再重来。
    她想好好过完这辈子。
    周嘉行昏睡不醒,是不是因为她已经完成任务?
    沉默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真的愿意留下来?”
    九宁抬起头,粲然微笑,“我愿意。”
    她可是女帝,她的丈夫是周嘉行,她有那么多朋友亲人,天高地阔,山遥水长,她还没好好享受生活呢!
    声音再次沉默。
    “你想救他?”
    九宁知道对方说的是谁。
    “他是个好人。”她道,“每一世都是。”
    还是个倒霉的、总被她杀死的人。
    好人为什么不能长命?
    九宁声调一变,“我历经九世是为了赎清罪孽他呢?”
    不可能无缘无故每一世碰到的人都是他。
    那道声音仿佛有些诧异,淡淡道:“他的九世没有意义。”
    九宁颤声问:“我们以前认识?”
    “不,你不认识他。”
    九宁笑了笑,长舒一口气,摊开手脚,一副大咧咧耍赖的样子,“他如果死了,那我也不必留恋这一世,结束这一切吧。”
    那道冰冷的声音这次沉默得更久。
    终于,声音再一次响起,毫无感情地道:“也罢。”
    既然那个人为她死了九世,给他一世圆满又如何?
    九宁缓缓闭上眼睛。
    前尘过往,都只是前尘过往。
    以后再也不用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了。
    不再有惩罚,不再有任务。
    她要好好珍惜眼下这一世。
    认认真真活一次。
    大片大片的雪花随风洒落。
    九宁醒来的时候,眼前依旧一片雪白。
    她愣了一下,想起梦中零碎的记忆片段。
    为什么她还在这里?
    周嘉行呢?
    她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厚厚的毡毯,而头上的雪白是毡房顶。
    这时,毡房外传来一道带着调笑的声音:“啊,听说你又捡到一个美人?”
    一个人硬邦邦回了一句什么,先开口的人笑着走远了。
    九宁掀开身上的毡毯,视线落到自己手掌上。
    受伤的地方被包扎起来了,绑了厚厚的绷带。
    明亮的光线漏进来,一人掀开帘子往里走,看到她醒了,声音拔高,道:“你醒啦!”
    九宁抬起头,看到一个清瘦的青年站在门口,背着光,肤色很深,一头梳成辫子的卷发。
    两人对视了很久,青年脸色变了,叉着腰怒道:“你竟然不认得我了?”
    这娇气的姿态
    九宁张了张嘴,声音嘶哑:“阿延那。”
    那个曾经想抢走她,被周嘉行吓破胆子的少主。
    “你救了我?”
    被她认出,阿延那立刻转怒为喜,捧着一碗热马奶走进毡房,“对,是我救了你。喝了。”
    九宁接过热马奶,“我二哥呢?”
    阿延那翻了个白眼,悄悄啐一口,道:“我昨晚出去找走失的羊,刚好捡到你们。男女授受不亲,你们汉人最讲究规矩了,我不能怠慢你,就把他放在养羊的毡房里。让你睡我的毡房。”
    语气正经,但其中的幸灾乐祸不言自明。
    九宁立刻站起来往外走。
    阿延那吓一跳,接住那碗热马奶,放在一边,嘴里念念叨叨:“别浪费呀这可是我拿羊皮换来的”
    九宁走出毡房,快步走到另一座毡房前,掀开帘子走进去。
    毡房里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墙角挂了弓箭的毡墙下,周嘉行卧在毡毯中,脸上的血痕冻伤了,没有涂药。
    九宁嘴唇颤抖着,俯身,碰一下他的额头。
    他呼吸均匀。
    “二哥”她笑中带泪,摸他的脸,“你再不醒,我就走了。”
    这一走,就真的没有以后了。
    眼泪滚下,低落在周嘉行浓密的眼睫上。
    九宁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许久后,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这一刹那,九宁仿佛能听见花海盛开的声音。
    更多泪水涌出眼眶。
    那双浅色的眼眸慢慢眨动,终于睁开。
    九宁一个字说不出来,俯身吻他的唇。
    他嘴巴干裂,唇上一块块死皮,她咬住他舌尖轻轻一咬。
    周嘉行眉头轻皱,抬起手,粗糙的指腹摸到她脸上。
    她的脸被冻得通红。
    九宁抬手抹掉眼泪,凶巴巴地道:“以后你再敢这样,我就纳妃!”
    周嘉行凝望着她,握住她的手。
    “疼不疼?”
    他轻轻抚摸绷带,生怕弄疼了她。
    醒来的第一件事,还是关心她。
    九宁眼眶湿热,点点头。
    “当然疼你不知道,为了找到你,我吃了多少苦我怕打仗,可我还得硬着头皮到前线来你这么重,我怎么拖都拖不动那么多狼”
    她絮絮叨叨说完这些天的经历,闭一闭眼睛,靠在周嘉行胸膛上,听他平稳有力的心跳。
    吃了很多苦,可这一切都值得。
    只要他能活过来。
    每次都是他让步,每次都是他来救她。
    她说好要和他并肩一起走,他们才刚刚起步呢。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从大婚的时候开始就这样了,你根本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只知道不停打仗你是不是还不相信我?”
    以前她就发觉了,不过她想着来日方长,时间久了,周嘉行会相信她的。
    结果这个人居然差一点就醒不过来了!
    所以她一定要亲自来救他,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周嘉行轻抚九宁的手背。
    意识慢慢清醒,他想起昏迷前的事情。
    他仿佛还回了一趟长安,看到她坐在灯前看书。
    还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只要他不醒过来,她就能自由。
    彻底的自由。
    于是他迷迷糊糊沉睡。
    直到他听见她在哭。
    不停地哭,哭得娇气又骄横,一边哭一边骂他,要他赶紧醒过来,不然她就不喜欢他了。
    永远不。
    她怎么能哭呢?
    她就该高高兴兴的,骗他也罢,真心待他也好,不管怎么样,她都该高高兴兴的。
    “九宁”他轻吻她的头发,“我经常做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日复一日地仰望天上的星辰,有一颗星子格外美丽,格外高贵,挂在碧蓝深空,熠熠夺目。
    有一天,他偷偷捡走这颗跌落的星。
    周嘉行淡淡一笑,拥住九宁。
    “捡走那颗星以后,我忽然发现,这颗星只有回到天上才会快乐。”
    他声音沙哑。
    “我知道,你来历古怪你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不该困着你。”
    他隐隐有种感觉,大概他死了,她就能解脱。
    所以他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他为她安排好一切,他贪恋她,渴慕她,恨不能把她牢牢束缚在自己身边。
    但就像他还是放手让她走那样,他给她选择的自由。
    九宁叹口气,抱紧周嘉行。
    心里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了。
    又酸又胀。
    还为之气结。
    “你以为我嫁给你的时候不高兴?”
    周嘉行不语。
    九宁嗤的一声笑出声,“因为大婚的时候我没精打采?二哥,我确实爱热闹,爱风光不过我更在意嫁的人是谁,而不是一场给别人看的婚礼。大婚的时候,我是累的。你试试戴那么重的头冠走一天,还得去宗庙拜祭祖先”
    她抬起头,俯视周嘉行。
    “二哥,我很高兴,我和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留下来,以后就不会走了。我就是要烦你,烦你一辈子,你一辈子都得让着我,对我好”
    这些天她流的眼泪,他得赔!
    周嘉行仰望着九宁,眸底慢慢浮起明亮的笑意。
    不曾出现在他身上的,开朗的,快活的,灿烂的笑意。
    他捧住她的脸。
    “好,烦我一辈子。”
    他求之不得。
    阿延那在毡房外等了很久,听到里面哭哭笑笑的,眉头紧锁。
    等九宁掀开帐子走出来,他立刻迎上前,看着她受伤的双手和微微发红的眼圈,故意重重地叹口气。
    “九娘呀”他拖长语调,“这几年你跟着苏晏,是不是过得不如意?我昨晚捡到你们的时候,你都快冻僵了。”
    他啧啧几声。
    “你看,又是我捡到你的这就是缘分呀,如果你厌弃苏晏了,可以来找我。”
    九宁嘴角抽了抽,瞥一眼苏晏。
    他面庞还是和以前差不多,不过脸蛋明显变粗糙了:“阿延那,你这几年都在草原放牧?”
    阿延那不自然地咳嗽几声,道:“我这不是放牧,是历练。”
    九宁笑笑。
    他肯定一直在草原流浪,不知道周嘉行现在的身份,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然不敢说出刚才那样的话。
    她望着天际处放出万道金光的旭日,笑着道,“我和二哥成亲了。”
    阿延那呆住。
    九宁找他讨来上药,转身回毡房。
    阿延那呆呆地站在风口处,北风卷起他身上满是牛羊骚臭味的衣袍,好不可怜。
    毡房里传出两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柔情蜜意,情意绵绵。
    阿延那目瞪口呆。
    半晌后,他捂着脸跑开。
    呜呜呜呜
    第一次的时候,他们是兄妹,他以为周嘉行是她的情郎。
    第二次的时候,他以为他们是兄妹,结果周嘉行昭告众人九娘是他未来的夫人。
    他伤透了心,没有钱,最后一箱珠宝送出去了,和父亲吵了一架之后负气离开部落,在苏部以前牧马的草原放牧,想攒钱娶媳妇
    娶一个和九娘一样漂亮的媳妇!
    刚好攒足钱的时候,他居然又捡到九娘了!
    这简直是天赐良缘!
    不早不晚,刚刚好在他攒够钱的时候遇到,这不正是说明九娘注定是他媳妇么?
    结果呢?
    九娘和苏晏已经成亲了!
    生米煮成熟饭了!
    他们还在他的毡房里有说有笑的。
    阿延那跑回毡房,搂着自己辛辛苦苦攒的钱,泪流满面。
    周嘉行的伤好得很快。不过脸上多了一道疤。
    阿延那故意嘲讽他,暗示那道疤让他显得很凶悍。
    九宁骑在马背上,拨马走到周嘉行旁边,笑着摸摸他的脸,“不难看,二哥多了这道疤,比以前更威风了。”
    周嘉行看也不看旁边挤眉弄眼的阿延那一眼,轻轻握住九宁的手指。
    “还疼不疼?”
    九宁笑着挥挥手,“好啦。”
    周嘉行松开手,含笑看着她。
    他们并辔而行,走在灿烂日光照射下。
    瑰丽朝霞映在薄薄一层积雪上,折射出绮丽光芒。
    九宁肩披霞光,手里挥着鞭绳。
    “怀朗他们肯定就在附近,找到他们以后,我们先回边城。”
    周嘉行肩背挺直,点点头,“这一次除去契丹军中最有可能威胁中原的两员大将,等阿史那勃格安顿好李司空,让他去讨伐契丹,收回幽州、云州。”
    阿史那勃格欠他几条命,不敢不从。而且勃格也恨契丹人挑唆李承业。
    九宁催马小跑,道:“这些事你拿主意不过等朝廷迁到陪都,你得留下来,朝政就够你忙了。”
    周嘉行笑了笑,“这是当然。”
    他看一眼她的小腹。
    “继承人早日出生,有利于稳定朝政,我会多抽些辰光陪你。”
    九宁不禁哆嗦了一下。
    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的阿延那一脸失落,看一眼神情温和的周嘉行,再看一眼笑靥如花的九宁。
    哼!
    他吸吸鼻子,等找他们讨来药钱,他也能找一个和自己心意相通的娘子!
    一望无际的苍茫草原上,远远飘来羊群的咩咩叫声,仔细聆听,仿佛还有羌笛奏响。
    马蹄踏过薄雪,向着来时路,缓缓驰去。
    九宁回眸看着周嘉行。
    周嘉行亦看着她,目光柔和。
    日光和暖。
    一如他们此刻的心境。
    正文完
更新番外二() 
1、
    暴雨如注;湍急的水流吼叫着拍打岸边岩石。
    营地被雨水浸泡;士兵抱怨连连。
    周嘉暄下马;蹚过积水;走进位于高处的大帐;蓑衣被雨水打湿;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他脱下蓑衣;坐到书案前,拿起一封信。
    信是九宁写给周都督的,几天前周都督在河南府和他分别;动身去长安了,信使不知道,照例把信送到军中;最后转呈到他这儿来了。
    周嘉暄没有拆信;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信封上熟悉的笔迹。
    从九宁返回鄂州以后,他隐隐有种感觉;她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