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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来,长公主不是他们的傀儡,不管他们怎么看待此事,长公主自有打算,没他们置喙的余地。
卢公叹息了一会儿,扭头问李昭:“大王觉得长公主会不会答应周嘉行的求亲?”
李昭脚步没停,缓步走下石阶,长袖拂过阶旁茂盛的花丛,扫落一地落英。
高耸的宫墙背后传来欢快的嬉笑声,趁着天气晴好,公主、后妃带着宫人在御花园打秋千、踢皮球,有人引吭高歌,歌声清亮而高亢,像扯得紧绷的细线,拂过涟漪轻荡的湖面,穿过云兴霞蔚的花树,飘过蓊郁繁盛的密林,直抵晴空。
几个月以前,他以为长安必定会遭到乱军铁蹄践踏,抱着必死的决心守卫大明宫。
如今,繁花似锦,群芳争艳。
恍如隔世。
李昭低头,手指拈起一片落在宽袖间的粉艳花瓣,轻轻摩挲。
“答应还是不答应随她自己决定。”
卢公脸上掠过一丝惊诧之色,扫他一眼。
李昭轻声道:“卢公,我不是王允,她更不是貂蝉。”
卢公尴尬地笑了笑。
他刚才确实想到这个了。
以长公主的身份和她的美貌,她能轻而易举挑拨离间。如今长公主还没有主动朝哪方势力示好,几大节镇就为了她明争暗斗,盘踞在京畿周围的势力暗流涌动,不再是凤翔一家独大的局面,周嘉行还直接出手杀了袁霆。
如果长公主略动一下心思,比如先向李元宗表达许婚之意,再将此事告诉周嘉行
届时,长公主可以不踏出长安一步就将天下节镇玩弄于鼓掌之间,不费一兵一卒便促使各大节镇内斗,不断消耗他们的兵力。
就像当年王允利用貂蝉离间董卓和吕布那样。
当然,这些仅仅只是卢公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想想罢了。
两人在岔道前分别。
李昭转身回自己的寝殿。
身后内侍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小声问:“大王您不会那么做吧?”
李昭停住脚步。
“你怀疑我想利用她的婚事?”
内侍低头。
李昭没有回头,“朱鹄,她是不是救过你?”
内侍浑身僵直,沉默了一会儿,道:“是,奴欠贵主一条命。”
那是几年以前的事了,朱鹄奉命护送使者去江州宣旨,趁周家没有防备时暗中掳走九宁,带她上京,欲以她要挟周都督。后来路上出了意外,他们落入山贼窝中,九宁遇上周嘉行,而他被伙伴们救了出来。那时他以为命令是李昭给的,后来被伙伴从山贼寨子救走后才知道李曦在里面做了文章,李昭并没有要求他们掳九宁入京。
再后来,朱鹄回到李昭身边,李昭并没有惩罚他,仍旧信任倚重他。他对李昭感激涕零,虽然觉得自己亏欠九宁,但在后来李昭算计江州、鄂州和九宁时,他依旧选择站在李昭这边。
朱鹄再次和九宁重逢的时候,在蜀地。
李曦流亡蜀地,被梓州刺史邓珪强行扣下,李昭暗中联络邓珪的妻舅,埋伏人手,救出李曦那晚朱鹄假扮成报信的士兵闯入邓府,和站在门外的九宁打了个照面。
只是匆匆几瞥,朱鹄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
九宁没有拆穿他,笑意盈盈地扫他一眼,挪开视线,就好像不认识他一样。
这几年,朱鹄其实可以有很多机会见到九宁,但他心中有愧于对方,一直刻意避免和九宁见面,直到这晚,避无可避。
九宁没有忘记他,一眼就认出他了,并且从他的出现推断出李昭就在附近。
然后就没有其他了。
朱鹄愧对九宁,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他曾无数次想象过如果当面被九宁质问或者奚落时要怎么回答她,请她原谅自己。
然而九宁根本不在意他,认出他以后,也仅仅只是诧异了一瞬,心思就都放到他的主人李昭身上了。
他的挣扎,他的犹豫,他的愧疚,九宁以前不在乎,以后也不会在乎。
朱鹄依然还是那个默默跟随在李昭身边的忠心内侍,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
李昭立在花池子前,听朱鹄道明往事,缓缓道:“早在蜀地的时候,她就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我回长安,她并不意外,我和什么人有过来往,她一清二楚”
他顿了一下,话锋一转,“是不是你?”
朱鹄大惊,脸上血色尽失,撩起袍子,跪地道:“大王,贵主确实救过奴,奴愧对贵主,但奴对大王的忠心日月可鉴!而且贵主虽然认出奴,但从未挟恩相逼”
他脸色苍白。
“贵主认出奴后,根本没和奴说过一句话。”
九宁没有逼他背叛李昭。
李昭拂袖拨开低垂至膝前的柔软花枝,“我信你。”
九宁确实在监视他,但她从来没避讳这一点,对他这么不客气,自然不会花那么多心思以策动他身边内侍的这种方式监视他。
他笑了笑,眉眼间郁气氤氲,“你不用忧心这个,我不会利用她使美人计。”
以九宁的脾性,真想以自己的美貌搅乱天下局势,不会费那么多弯弯绕绕,她会理直气壮地昭告天下:谁打败其他人,谁就能娶我!
到时候,就算知道她故意削弱节镇,各节镇还是会纷至沓来,为她争一个你死我活。
这才是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天下节镇玩弄于鼓掌之间。
想到这里,李昭突然怔了怔,眸光闪烁。
九宁没这么做
说明她心里早就有了决定,所以不会轻易拿自己的婚姻开玩笑。
她刚才拿了周嘉行的求婚帖送到大明宫的婚书那么多,大部分她只打开看两眼就丢到一边去落灰
这是她收下的第一份求婚帖。
也是唯一的一份。
花光潋滟,重重宫墙之间漂荡着如雨丝般的歌声,欢笑声此起彼伏。
李昭闭一闭眼睛。
云州。
直到长安那边传来周嘉行斩杀袁霆,以武力“威逼”长公主下嫁于他的传言,幕僚们才知道自家郞主前不久亲笔写下的那封帖子居然是求婚书!
众人指责陈茅:“你身为郞主亲信,怎么不知道郞主想娶长公主?”
陈茅一肚子苦水:郞主不是钟情于九宁吗?怎么突然间就移情别恋想尚主了?
尚主当然不是坏事,尤其对出身低微、根基薄弱的郞主来说
可是郞主意志坚定,绝不会因为贪图迎娶长公主带来的巨大利益就抛弃原先定下的首领夫人,而且郞主前几天收到九宁写来的信时表现得和以前一样,一副不许任何人打扰的强大气场不像是要抛弃九宁的样子啊
陈茅左想右想,一脑袋浆糊,晕晕乎乎绕到牙帐前,想找周嘉行问个明白。
到了地方,帐帘刚好从里面掀开,淡金色夕光打下来,笼在帘下线条锋利的半边侧脸上。
陈茅忙退后几步,躬身行礼。
周嘉行正和身边一个同样是卷发的使者说话,扫陈茅一眼,撩开帘子,大踏步走出来。
那卷发使者含笑道:“公子已备下美酒佳肴,请使君务必赏光。”
周嘉行淡淡唔了声。
卷发使者大喜,笑着告退。
陈茅认得对方是阿史那勃格的人,皱眉问:“郞主果真要去赴宴?”
周嘉行点点头。
陈茅皱眉道:“郞主,此事怕是不妥。契丹军已然撤出中原此时您还去河东军营地赴宴,属下怕会生变故。”
周嘉行转身往马棚的方向走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北地各处燃起战火,契丹已然无力南下,东西线盟约名存实亡,他和李元宗迟早要分一个胜负,这一次宴会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得去。
陈茅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拔步追上去,硬着头皮道:“属下最近听说,李司空有意为他的义子阿史那勃格求娶长公主。”
周嘉行停了下来。
118章()
宴会在一座耸立于茫茫草原的土城内举行。
四野茫茫;荒无人烟;荒芜之地突然出现一座规模不小的城郭;显得有些突兀。烈日当头;身着甲衣、头裹巾帻的河东军兵士沿着城外土路来回巡视;个个人高马大;颇有气势。
河东军兵马雄壮;声势最壮时,横扫中原,无人敢撄其锋。
虽说几年前李元宗栽了个大跟头;势力严重削弱,并因为年事已高的原因频频显露出力不从心之态,但他依然是中原最大的霸主。
前来赴宴的各个部落首领站在土城外;仰望这座短短几个月间建起的土城;心中震撼不已。
只有李司空有这样的魄力和财力,能够在荒野之地开辟一座崭新的城镇!
城中人声鼎沸;城外烟尘滚滚;几十骑人马肩披金光;从西边飞驰而来;放慢速度;静静穿过大道;慢慢往城东新建的帅府行去。
路边行人大多是河东军兵士、小吏和运送粮草的边民,认出这一队人马中为首的那个相貌俊朗、剑眉星目的年轻男子正是隐隐有和司空齐名势头的周嘉行,纷纷驻足观望;小声议论。
周嘉行手挽靠缰绳;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对河东军的警惕,也没有那种只带几十个精骑就敢深入河东军驻地的孤傲轻狂。
他面色如常,眸光平静,就仿佛他只是赴一场普通的宴会而已。
道旁其他部落的来客见状,悄悄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周嘉行的胆子未免太壮了!就不怕李司空来一个鸿门宴?
一路有兵士快马来回于城中报信,世子李承业知道周嘉行来了,亲自出来迎接。
上次盟会他精心布置,结果不仅没能如愿打压周嘉行,还被对方吓得魂不附体,而且差点搅和了盟约,被李元宗臭骂了一顿,这一回他没敢随便动手脚,态度亲和而热情。
周嘉行翻身下马。
他身后的精骑跟着下了马背,动作整齐划一,几十双兽皮靴同时踩在地上,声音汇到一处,震得人头皮发麻。
众人心头凛然:常胜之师,果然不同凡响!
李承业眼神闪烁,笑道:“使君悍勇,帐下亲兵也非池中物!”
周围等着看热闹的人群差点惊掉下巴:世子肚量狭窄,一次次在周嘉行手里吃亏,心里肯定恨不能把对方碎尸万段,今天这是吃错了药还是脑子让李司空锤出毛病了,怎么对周嘉行这么客气?
李承业看也没看其他人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和周嘉行攀谈。
面对陡然热情起来的李承业,周嘉行面不改色,示意其他亲兵离去,只带了六个亲随,随李承业一道踏入帅府。
其他人都来了,府中堂屋早已备下丰盛佳肴。
草原远离繁华市镇,交通不便,别说那些罕见的山珍海味,就连寻常的新鲜菜蔬也难得一见,但席间却满目琳琅,海陆奇珍应有尽有。
为让来客们尽情享乐,堂屋前的宽阔场地里搭了几座帐篷,篝火熊熊燃烧,仆从正在现宰活羊、活鹿,预备蒸烤。
等众人落座,李承业两手一拍。
乐声响起,身穿彩衣、腰系丝绦的舞姬扭着细软柔韧的腰肢走进堂屋,和着乐声舒展藕臂,翩翩起舞。
众人久在塞外,乍一下看到一群貌美如花的女人,眼睛都看直了。
李承业仔细观察周嘉行的反应,见他进了堂屋以后直接找位子坐下,似乎对歌舞没兴趣,舞姬一个个绕到他的坐席前献媚,他连眼皮都没撩一下,心中暗暗发笑:都说几个月不见女人,母猪赛貂蝉,自己搜罗来的舞姬个个风情万种,比真貂蝉也不差什么,看周嘉行能正经到什么时候!
酒过三巡,席间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心不在焉地吹捧李司空几句,眼珠子跟着身段婀娜的舞姬转动。
反正最后有资格划地盘的只有李司空和周嘉行二人,其他人只能跟着喝点汤,他们何必出头呢?与其辛苦钻营,还不如等李司空和周嘉行分出胜负后再浑水摸鱼。
众人无心生事,李承业另有打算,周嘉行一言不发,于是这场宴席其乐融融,难得没有人变脸。
直到阿史那勃格突然出现。
他卷发披肩,一身骑装,脚踏蛮靴,手里提了只献血淋淋的白色大鸟,大踏步走进堂屋。
舞姬们吓得尖叫。
李承业看到自己的义兄弟,脸色立马变了,皱眉摆摆手。
乐声立刻停了下来。
“成何体统!”
李承业扫一眼阿史那勃格手中还在不停往下淌血的野鸟,略带不屑地道。
阿史那勃格脸色一僵。
旁人忙帮着打圆场:“勃格是神射手,这是刚游猎回来?”
“难得,这种白鸟向来只在云层间高飞,也只有勃格才能射得下来!”
趁众人缓和气氛,仆从快步走进屋,拿走阿史那勃格手里的野鸟,打扫干净从门口到堂前一路蜿蜒的血迹。
乐声再度响起,舞姬们平静下来,继续起舞。
阿史那勃格环顾一圈,不知道自己该坐那里。
河东军部将不敢和他对视,看到他朝自己看过来,立刻扭头和旁边的人说话或是摇摇晃晃做出醉酒之态。
阿史那勃格举步,似乎挑中了一个席位,那席位上的部将撒开酒杯,然酒液洒满衣袍,然后顺势仰躺于簟席上,直接占据整个席位。
李承业手擎琉璃酒盅,看着所有人冷落阿史那勃格,眼里闪过一抹快意。
李元宗诸子排挤义子的事,众人早有耳闻,强忍尴尬,继续谈笑。
这时,周嘉行突然站了起来。
众人吓了一跳,忙放下手里的酒盏,不约而同朝他看过去。
周嘉行薄唇紧抿,离席,走到阿史那勃格面前,示意他出去说话。
阿史那勃格松口气,立刻跟上他。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堂屋,周嘉行的亲兵随后起身离席跟过去,一行人很快走远了。
众人面面相觑。
目送二人走远,李承业先怔了怔,随即抚掌轻笑,一脸果然如此的笑容,扭头对身边幕僚道:“你的主意不错,勃格真的上当去求娶长公主了!这回不仅父亲会勃然大怒,周嘉行也不会放过他,我看他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幕僚谦虚道:“这都是世子的计谋,属下只是帮世子跑腿而已。”
李承业一口饮尽杯中酒,哈哈大笑。
从幕僚口中得知父亲不希望勃格尚主而且周嘉行那边很可能想求娶长公主后,李承业灵机一动,想了个一箭双雕的法子:骗阿史那勃格去求娶长公主,让他激怒父亲的同时彻底得罪周嘉行,届时,天下再大,也没有阿史那勃格的容身之地!
顺便也能刺激一下周嘉行,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这主意并不高明,但是阿史那勃格实在太蠢,问都没问一句就被幕僚说动,写了封求婚帖送去长安,如今世人都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李元宗也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这边千叮咛万嘱咐要幕僚给义子挑一个门当户对的正妻,义子却不声不响背着他向朝廷求婚,闹得沸沸扬扬,这不是成心和他作对吗?
骗阿史那勃格的目的达到一半时,李承业已然心花怒放,今天又等到周嘉行和阿史那勃格决裂,他满心舒畅,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出得意两个字。
阿史那勃格以为周嘉行在为自己解围,心中感激,笑着告诉他,“这座土城靠近水草丰美、适宜放牧的海子,你我自上次合围契丹军后就没见过,阔别已久,今天一起去游猎一番,比试比试骑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