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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杨昌这一辈,家族终于摆脱过去的罪责,子弟陆续出仕为官。
    杨昌略有些迂腐,杨涧虽然和父亲不对付,但耳濡目染之下,亦是赤胆忠心。
    他常听人提起武宗对他颇有嘉许的事,引以为傲,现在又听武宗的女儿九宁当面提起旧事,不由心潮澎湃。
    公主貌若天仙,落落大方,能一口说出奇儿这个称呼,可见真的看重信任他们父子。
    杨涧继续挠下巴,笑道:“都是家里长辈叫着玩的,让殿下见笑了。”
    九宁但笑不语,对着雪庭眨眨眼睛。
    雪庭会意,随意找了个借口,引着杨涧走开。
    不一会儿,他独自返回九宁身边,皱眉问:“周嘉行要来?”
    九宁点点头:“他知道我要走。”
    今晚武僧们能轻易得手,就是因为周嘉行早有防备。
    天天防着,不如来一个瓮中捉鳖。
    周嘉行岂会不做一点准备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确实要出征。
    但真正的出发时间,不是今晚。
    今晚,是用来引诱雪庭现身的。
    雪庭道:“如果他要来,那我们得赶紧离开。”
    他们准备了很久,这段时间他一直通过那个侍女多弟和九宁保持通信,终于等到周嘉行离开才能趁他们松懈时来救人。如果周嘉行返回,势必和他们正面冲突,到那时,事情肯定会闹到没法收拾的地步!
    九宁摇头,望着黑夜下寂静的山道,说:“无妨,待会儿他来了,我一个人过去。你们不要靠近。”
    雪庭眉峰紧皱。
    “万一他抓走你呢?”
    九宁一笑。
    雪庭看她许久,叹口气,“好。如果周嘉行抓走你,我和杨将军先离开,再等时机。”
    他话音刚落,就听山坡下忽然传来马蹄声。
    一开始隔得很远,蹄声若有若无。
    慢慢地越来越近,密集如雨点。
    雪庭带着人退开了。
    月光洒满大地。
    山野沉寂。
    如水的月华中,一人一骑撕破夜色,踏琼碎玉,朝他们飞驰过来。
    暗夜中,那双浅色眸子,似蓄满月华,冰冷明锐。
    漫天清辉浮动氤氲。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九宁立马高处,看着周嘉行一点一点朝自己驰来。
第 100 章() 
夜风凛冽。
    倏忽一阵狂风吹来;卷起细密雪沫。
    月色和雪色交相辉映;融于一体;沿着崇山峻岭起伏的线条;蜿蜒流淌。
    九宁极目远眺;能看到夜色下沉睡的上都长安。
    不远处的马蹄声慢了下来。
    她转眸;对上周嘉行锋锐的双眸。
    “二哥。”
    她莞尔;笑出一对梨涡。
    周嘉行没说话,下马,快步朝她走近;脸色阴沉如水。
    风吹衣袍翻飞,猎猎作响。
    眉宇间,隐隐透出一股比夜风还要凛冽的杀气。
    像一把见了血的利剑;挣脱出鞘;熠熠夺目,无人可挡。
    现在的他很危险。
    九宁还真有点畏惧他。
    不等他暴怒;她也下了马;主动迎上他。
    “你”
    满身煞气的周嘉行忽然怔住了;未出口的话噎在嗓子眼里;手脚僵直;一动不动。
    寒风卷过;两匹马发出低低的嘶鸣声。
    半晌后,周嘉行才怔怔地反应过来,几乎是愕然地低下头。
    怀里温香软玉;小娘子身上那股淡淡的幽香透过层层衣袍;扑鼻而来。
    九宁抱着他,纤长柔韧的手指轻轻攥着他的衣襟。
    这一刹那,周嘉行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不,就连梦里也不会有这样的场景。
    他垂眸,视线落在九宁颈间那一抹雪白的肌肤上。
    绸缎一样光洁柔滑,粉腻酥香。
    九宁抬起头,迎着周嘉行似喜非喜、既有震惊又有惶惑的复杂目光,粲然一笑。
    “二哥,你是不是喜欢我?”
    月色下,她眉眼弯弯,丽若朝霞,含笑问。
    周嘉行的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所有怒气和暴戾之意似漫天飞雪,被狂风高高卷起,顷刻间化为齑粉,烟消云散,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站在雪地里,站在月光下。
    脑子里只剩下怀里娇软的、温暖的、透出阵阵幽香的小娘子抱着他时那柔软的触感。
    她竟然主动抱他了。
    周嘉行许久没开口说话。
    九宁等了片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松开手。
    刚要退开,周嘉行突然俯身,坚实有力的胳膊绕过她的肩膀,紧紧箍住她。
    是她主动抱他的。
    既然她想用这种法子蒙混过关,那就不要怪他得寸进尺。
    九宁没挣扎,嘴角轻翘,“你还没回答我。”
    她能感觉到周嘉行的肌肉顿时紧绷起来。
    他抱着她,在她耳畔哑声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回答?”
    九宁叹口气。
    “二哥,以前我觉得你很厉害,学什么都快,什么都难不住你。现在我忽然发现,其实你也不是擅长所有事情。”
    周嘉行略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不会哄小娘子”九宁和他四目相对,道,“你从没说过喜欢我。”
    周嘉行皱了皱眉。
    九宁慢慢道:“你欺骗我,隐瞒我,阻隔我和周家的联系,强迫我留在你身边,派怀朗他们看住我,警告阿山他们不要动其他心思可你没有对我说过喜欢。”
    她顿了一下,“你看,你不擅长这个,你这样一步步逼迫我接受你不是我兄长的事实,却没有好好告诉我,你在意我,喜欢我。你吓着我了。”
    他逼她放下心防,逼她敞开心扉,逼她正视他对她的欲念和感情,可他就是没有好好说出他的想法。
    “我想要你,要完完整整的你”这种话,也是在那种情况下说出来的,一点不像是在表露心意,听起来完全就是宣布他的占有权,他将不惜一切代价拥有她,不需要获得她的首肯。
    和非要强抢她一样。
    虽然九宁知道,他不会伤害她,即使是在盛怒的情况下。
    但他的表达方式太粗暴、太吓人了。
    周嘉行剑眉微微轻拧。
    九宁笑了笑,道:“我晓得,这也是因为我以前欺骗你的缘故,所以你不信我,用这种激烈的法子来吓唬我二哥,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想把所有事情理出头绪,就像算账一样,一桩桩理清楚,条理分明,清清楚楚,谁也不欠谁。”
    她低头,手指勾住周嘉行腰间佩袋的火石袋子。
    “后来我想明白了,感情的事,怎么可能和算账一样一笔笔算得清楚明白?”
    她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不想因为自己的不确定伤害周嘉行。
    所以她想把所有事情全部理清楚,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样,不能出一点错。
    她做错了什么,真诚地向他道歉。
    然后她希望他也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她执拗地希望能够一起跨过这一关,再去谈以后的事。
    但这是一笔理不清的账。
    算不清,也不需要算。
    在感情面前,清醒和理智有时候反而是阻碍。
    大大的阻碍。
    “所以”她无意识扯着火石袋子,道,“我现在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
    周嘉行没说话,捏住九宁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四目对望。
    九宁看着他那双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眸子,心中出奇的平和。
    周嘉行凝望着她,喉结滚动。
    遽然俯身。
    他手脚僵硬着,胳膊微微颤抖着,眸子烧得发红,温热的唇落下,印在九宁那双如星子般璀璨的眼睛上。
    喜欢?
    不,那太浅薄了,他就是想要她!
    不管以什么样的关系,什么样的身份。
    她逃不了。
    九宁闭上眼睛,紧紧攥着周嘉行的革带。
    微微轻颤。
    呼吸缠绕在一块,她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她明白了。
    他确实喜欢她。
    周嘉行吻她的眼睛,良久,唇分,垂眸细细端详她的面庞。
    虽然这个吻是自己挑起来的,但九宁也有些失神,手脚发软,小脸发烫。
    红扑扑的,像涂了胭脂,连耳根脖子都泛起薄红。
    周嘉行剑眉挑了一挑。
    九宁平复下来,瞪他一眼。
    笑什么?
    刚才是谁杀气腾腾的冲上来,一副要毁天灭地的架势,自己抱他一下,他就跟呆子一样一动不动了?
    周嘉行不语,嘴角轻轻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目光灼灼。
    九宁心跳如鼓,轻轻推开他。
    这次周嘉行没有强迫她,顺着她的力道松开手。
    九宁转身走出几步,眺望白雪皑皑的群山峻岭。
    月明千里,山野沉寂。
    她站在风口处,衣袂翻卷,冰肌雪肤,似飘飘欲飞的谪仙。
    “二哥,其实前些天我就可以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夜风吹过的缘故,说话的语调有些冷。
    “雪庭耽误行程,借故离开,不是因为他遇到求救的平民,而是出了其他事他之所以没留下,本就是我们商量好的,当然,绝不是为了防备你。后来他的消息送不进来,我知道是你的人动了手脚,故意说要见炎延,让怀朗他们分心去盯着炎延他们,其实为我传递书信的另有其人。你的人确实戒备森严,不过如果我想走,还是有机会的。”
    周嘉行走到九宁身边,和她并肩而立。
    九宁想起这些天的事,咬牙接着道:“可我不能这么一走了之,你要出征,你发起疯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没有人能劝住你,你的根基还不算稳,我这时候走了,你会因为我打乱你的布局和计划我想,我得留下来,等你去打仗了,我再走不迟。到那时,你的幕僚为大局考虑,肯定会隐瞒我脱逃的事,等你获胜才告诉你实情。”
    周嘉行扭头看着九宁,斧凿刀刻般的五官线条,沐浴在清冷月色中。
    九宁没看他,凝望群山,道:“但是那样做的话,岂不是又骗你了?既然我决定要走,不如当面告诉你,让你明白我在想什么。”
    她不想再欺骗周嘉行,不只是因为这样做是对周嘉行的不尊重。
    还因为,她自己不想。
    她想做自己。
    即使她受制于“人”,即使她记忆缺失,即使她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即使她以前很可能是个无恶不作的恶魔
    此时此刻的她,只想放下所有束缚,好好活一次。
    所以,她不会再骗周嘉行了。
    也因为如此,她理解周嘉行的反常和失控后,还是决定要走。
    她明白周嘉行想要什么。
    周嘉行也得想明白她要什么。
    九宁徐徐吐出一口气,道:“我知道你还在防备我,几千先锋军只走出几十里地,怀朗他们也围过来了,只要你想,你可以把我抓回去。”
    她转眸,看着周嘉行。
    “二哥,你喜欢我,想要我,还是只想要一个乖巧听话的妹妹?如果你只想要听话的、整天围着你打转的我,我可以让你如愿。”
    周嘉行和她对视。
    她继续道:“但是那样的我,永远不可能回应你的喜欢,即使被迫接受你,成为你的人,只要找到机会,我还是会走。”
    狂风卷起雪沫,拍打裸露在外的山石。
    九宁一字一字道:“我不够聪明,不够厉害,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总想着偷懒,想过高床软枕、醉生梦死的富贵日子,我不想整天为其他人的事费心费力,就让我当一个娇生惯养、混吃等死的纨绔罢”
    她绝不是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以为了一个信念慷慨赴死的高洁君子。
    她可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投靠某个人。
    但即使是这样的她,也不会甘心成为一个完全失去自由、彻底被禁锢、失去自我、只能随周嘉行摆布,以他的喜怒哀乐为自己喜怒哀乐的娃娃。
    为了完成任务,可以暂时隐忍。
    但是,现在她和周嘉行之间,不只是任务那么简单。
    周嘉行注定平定中原,而她做不来惊天动地的事。
    可她还是挺喜欢自己的。
    周嘉行站在九宁身边,沉默着。
    九宁笑了笑,述说完,两手轻轻一拍,拔高嗓音,转身对着一个方向喊道:“今晚月色这么好,当浮一大白!怀朗大哥,别躲了!”
    安静了片刻后,响起长靴踩在雪地发出的嘎吱嘎吱声。
    怀朗神色尴尬,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
    周嘉行早就交代过,这边营地的号角声只是掩人耳目引人上钩而已,精锐在真正的营地那边,明天才是大军正式出发的时候,如果有人趁他离开闯营,不必惊动太多人,先故意放走他们,再沿路追踪,一起抓捕。
    怀朗照他的吩咐做了,看九宁离开后,立刻放弃和武僧缠斗,骑马追了过来。
    如周嘉行之前料到的那样,他们等到雪庭和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亲兵,随时可以现身抓人。
    这时,周嘉行亲自赶来了。
    怀朗心道不好,看郞主满蕴杀机的样子,肯定会和九娘起冲突,闹个不好,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正盘算着等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时好跳出来劝和,就见九宁下马往前走了几步,轻轻抱住周嘉行。
    然后天地一片沉寂。
    郞主、做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的郞主,前一刻还阴沉着脸的郞主,竟然就那么呆住了!
    怀朗可以确定,从他跟从周嘉行开始,从来没在周嘉行脸上看到过那种表情。
    他也愣住了,摇头失笑,转身退回藏身处。
    本以为自己没发出一点声响,绝对不会被人发现,没想到九宁居然知道他在这里。
    而且连他在哪个方向、身上有没有带酒都知道!
    怀朗咧嘴轻笑,摘下酒囊,疾步跑到九宁身前。
    “这酒没什么香味,可是烈得很,别多饮。”
    不用看周嘉行的眼色,九宁在这里,他只需要听九宁的,绝对不会错。
    九宁伸手接了怀朗的酒囊,“多谢。”
    怀朗躬身行了一礼,送了酒囊,立刻转身,默默走远。
    这一次能走多远走多远。
    郞主刚才看他的眼神要多冷有多冷,他还是走远点吧,免得被嫌弃。
    九宁扒开塞子闻了闻,果然没什么香气。
    她看着周嘉行,举起酒囊。
    “二哥,饮了这酒,就像我之前说过的,此前种种,全都一笔勾销,如何?”
    周嘉行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眸光暗沉。
    她笑道:“以后,我不会再欺骗你,坦诚告诉你我想要什么、在算计什么,你也不能再隐瞒我,不能动不动就想把我抓起来关着!我们重新开始认识彼此。”
    这话她说过一次。
    但那时她不知道周嘉行对她还有那样的心思。
    现在知道了,她混乱过,迟疑过,最后依旧是这么想的。
    她会继续找回自己的身份,亦会把他当成真的亲人认真对待。
    直到成功或者失败的那一天到来。
    无论结果是好是坏。
    周嘉行挪开视线,“如果我不答应呢?”
    九宁微笑。
    “你会答应的。”
    就像他会放她离开那样。
    就像大将军口口声声要和她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