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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
骁氏没开口,但手里的匕首也没松过。
挟持阿熏登上她马车的确是情非得已且非常冒险的事。她曾经找借口借了东叔的符令出城勘察过几次,可有山有水的地形颇为复杂,只有亲自跑过几个月才能真正探查纵横,不是用眼睛勘测几次就能辨认明白的。
阿熏和她的车夫常年在附近奔走,对此地形再熟悉不过,一旦想要耍点计策弯弯绕绕地故意让谢家人追上,她们母女没有其他办法,只有杀了她们夺其马车一条路可走。
或许阿熏察觉到了这一点,为了保命她,她让车夫沿着南边土路驶入一整片枯树林中。枯树林里树枝交错,盛着厚厚的雪,阿熏的马车车身多为银色,很容易隐藏其中。
骁氏看出了阿熏的用意,车后马蹄声渐弱,她终于将匕首收回了一点。
第227章 顺德二年()
早上水房缺人;天还没亮就把她叫起来干活去了。之后跟着四姨出门;一直到正午时分她一口水都没喝;又渴又饿又困,身上只有昨天阿母给她的两文钱。
攥着这两文钱;阿来不太舍得花。
她知道阿父去世之后她阿母有多艰难;为了能继续留在谢家,即便腿脚不便阿母还是承接了以前阿父所有花匠的工作。
谢家虽在绥川算是士族大户,但绥川郡地属西北偏远;在大聿的四十八个郡中无论经济还是军事建设都只属于末流,真正的名门旺族早就在文帝时期往富庶的水乡南渡了。据说当年绥川谢家也曾动过南迁的念头,只不过谢氏强大的嫡系也在北边的洞春郡,谢氏一族在南方毫无根基;贸然南渡想要站稳脚跟并不是一件容易事,于是谢家就继续留在了绥川。
大荒之年所有人手头都不富裕,谢家自上而下也都节衣缩食,落到花匠母女手里的钱少之又少。已是孟冬时节;她阿母还是穿着三年前阿父还在世时攒钱买的薄袄。这件薄袄已经打满补丁;阿来劝了她好几次让她给自己置办件挡风的皮袄子;她总说好好好,却从来没有真正这么做。省吃俭用的钱全给阿来了;让她吃饱穿暖;无忧无虑。
想到阿母白天干活夜里双腿痛得整夜整夜睡不着;阿来鼻子发酸;这两文钱不能随便花了。可是就算不花,一直拿在手里也没有意义,两文钱除了买几个蒸饼外买什么都不够。
阿来走在通往市集的路上,前方车马声大作,一队头戴银盔的骑士骑着赤马在前方开路,之后好几辆金顶马车紧随其后。百姓惊叫着被骑士驱赶到一旁,阿来在人群之中艰难地看见马车的四角吊顶摇摆着精致的铜兽。
车马队穿过市集,往城东郊外的方向去了。
马蹄踏着雪泥招摇而过,因马车装饰陌生,周围百姓都在猜测这群是哪里来的达官显贵。阿来若有所思地扭头,往市集深处挤去。
即便荒年,歧县集市也还是有商贩摆摊叫卖,只是客人不多生意冷清。阿来灵活地穿过人群,找到了熟悉的蒸饼摊。
今天蒸饼摊的光叔似乎不在,只有他十岁的女儿小九一个人守着摊子。
天气太冷,小九的麻布衣衫嗖嗖透风,一张黑黑的小脸硬是被吹出两抹皲裂的红晕。乱糟糟的头发顶在脑袋上,她不太在意地抹把鼻涕,用稚嫩的嗓子尽力招揽生意。
“小九!”阿来跑到她的推车前,撑在竹编前。竹编里装满了蒸饼,为了给蒸饼保温上面盖了一层棉被。阿来太饿,隔着棉被都能闻到蒸饼软软甜甜的面香。
“你阿父呢?怎么就你一个人。”阿来问她。
“他昨天下田埂的时候摔断了腿,今天来不了了。”
“断了腿?找大夫看过了吗?”
小九摇了摇头,失落道:“哪有这闲钱,你也知道我家的钱全都给我阿母治病了。现在连阿父也一块儿病倒了,我、我”
小九说着就开始吸鼻子,阿来跟着她急:“你先别哭啊。”
阿来知道光叔和小九非常勤快。光叔的妻子卧床好些年,家里全靠光叔和小九两个人忙活。之前两人合力耕出了两亩地,按照当今农律这两亩地由他们开荒便归他们家所有。光叔和小九起早贪黑地耕作,辛苦经营着小小的蒸饼摊,就是为了能给小九的阿母治好病。没想到赶上荒年,家里最主要的劳动力却出了意外。
“我昨晚一晚没睡,只做了这么一筐蒸饼出来,就算全部卖完也不够我阿父阿母的药钱。阿来姐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阿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思绪在脑中飞快流转。
身后路过不知谁在哎哟哎哟地叫唤,说刚才躲闪不及被那队马车踢个正着,把腰踢错位了,站都站不起来。阿来回头看那老妇,握着两文钱的手紧了紧,忽然一道斑斓之光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阿来转回头问小九:“你信我吗?”
听她这么问小九立刻不哭了,大眼睛里还挂着眼泪,好奇地问道:“我信你啊。姐姐你有办法吗?”
“你平时蒸饼卖一文钱三个,对吗?”
小九点点头。
“我有两文钱,你卖我十二个,回头我给你赚一块大银铤回来。”
小九被她吓了一跳:“十二个蒸饼能换块银铤?这怎么可能。”
小九还在磨蹭的时候阿来已经将两枚铜币丢了给她,用布兜了十二个蒸饼,扒着她的摊位上上下下。
“你在找什么。”
“你这儿有桶可以借我用吗?”
“没有,只有几个大碗。”
“行,大碗也行,正好。你的扁担也得借我,一个时辰之后回来找你。”
阿来向她借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挑着扁担就走。
难道她要去卖货吗?可是就十二个蒸饼和几块碗,如何能换回一块大银铤?小九不太相信。
阿来迎着寒风挑着扁担去市集三里开外的山中暖泉盛了几碗甘甜的泉水,平放在扁担里盖上棉被保温,踏着湿滑的山路小心翼翼地下山,朝着城外东郊去了。
赶到东郊果然看见方才招摇过市的马车车队停在不远处,一片荒废的田埂里站着几位披着大氅的男人。大氅之内的长袍赫然纹着虎鹤,那是官袍。几位骑士手持利剑守在田埂四周,警觉地环视,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布满阴冷杀气。
虽然骑士和马车都算低调,并没有什么扎眼的装饰,可阿来还是从马车四角挂着的铜兽上看出了端倪。
大聿的官车四角都有铜兽来代表官阶品级,她家府君的马车兽饰为鸿漱,代表郡太守一级的地方官员。而这一行金顶马车铜兽分别为白鹇和鹭鸶,不用说,里面坐的是刺史和州牧。
阿母曾经说过,每当荒年的时候从天子到各州州牧太守甚至是县令都要亲自田耕,以祭五谷之神,祈祷来年有好收成。每当田耕之时,天子倒是不辞辛劳地亲耕,各州刺史都会下来巡查,但地方官们却多是敷衍。陪同监察刺史吃喝玩乐一通后到郊外随意做做样子,到最后还是农户们收拾残局。
这不,又在装模作样了。
阿来将摊摆好,一边撕着蒸饼等待大鱼上钩,一边惦记起了阿熏姐姐。
不知道这回和谢公一块儿去宴州办事是否还顺利。
时值寒冬,天冷风大又极其干燥,这群成日坐于精碳暖房里办公的达观贵人们,在田里刨了两柱香的时间就口干舌燥苦不堪言,被凌烈的西北风一吹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可监察刺史都还在盯着,也不好马上走人,只能再撑一会儿。
贺州牧已经年过五旬,是个寒门出身怎么都升不了京官的干瘪老头,身体虚弱抡一锄头咳三下,此时正又渴又饿两眼昏花,他的属官见他这样实在着急。为了做出个艰苦的样子好在监察前博个美名,贺州牧故意少带了水和吃食,方才就全贡献给了长官们,现在落得自己捞不着一口水喝。东郊荒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上哪儿找食物去?
“找找、找找!”贺州牧扶着老腰气都顺不过来,喉咙里冒烟,在属官耳边气若游丝道,“去外面找找!远点儿的地方看看还有人家没有!哎哟,找口水喝也好啊,真是要了命了”
属官也是为难,这郊外荒无人烟的,就算找到人家也都揭不开锅,总不能去夺百姓活命的口粮吧?驾车回城的话一个来回最快也得半个时辰,只怕回来时人都撤了。
州牧的命令也不能不听,属官们只好到附近收刮一通,碰碰运气。
运气还真就这么好。
大老远的他们看见有个小娘子正坐在一棵秃树下大口吃蒸饼大口喝水,爽快劲儿让他们看得都有些馋。上前一看,小娘子居然是个卖蒸饼的,扁担两头挂着竹编,竹编上盖着棉被,掀开的一角隐约能看见被里藏着一大兜的蒸饼和好几碗水。
属官们上去问她蒸饼和水怎么卖,他们全要了。小娘子居然还不肯给。
“我阿母说了今天卖剩的十二个蒸饼都得给我阿翁阿婆送去,少一个就要打断我一条腿的。这几碗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山野暖泉,现在还热乎着呢。我要一块儿送去,不能卖给你们。”
属官们瞧着小娘子语态娇憨不免好笑,区区几块破饼她还当成宝了。
“多少钱卖?”
“多少钱都不卖!”
为首的属官蹲到她面前,从怀里掏出两枚晃眼睛的大银铤:“看见这个了吗?可以买你一整个蒸饼铺了。你拿着这俩银铤回去给你阿母看,她别开心得晕过去,定不会打断你腿的。水也留下,你可以走了。”
阿来似懂非懂地握着银铤看,属官们把扁担整个挑走。贺州牧一口一个蒸饼配温泉,吃得感天动地。
银铤晃过小九的眼睛,让她下巴都差点儿掉下来。
“啊?这是真的吗!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完整的银铤!”小九捧着银铤大惊小怪,“阿来姐姐!你好厉害!怎么做到的!”
小九缠着阿来让她传授十二个蒸饼换回大银铤的经验,阿来被她连拉带扯衣服都歪了也没开口。她阿母再三告诫她不许在外面惹事,这件事如果传到她阿母的耳朵里恐怕又是一顿好打。阿母虽然腿脚不便,可是手上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她曾经亲眼看见柴刀裂了没法使,阿母直接用手刀劈柴的场景。每回被阿母揍都教她印象深刻,所以小九怎么纠缠都没用,她就是不说。
小九问累了,看她守口如瓶得很坚定,也就不再追问,只一个劲感谢阿来,泪花在眼眶里转着:“我阿父阿母都有救了!”
阿来抓了个蒸饼垫肚子,将剩下的一枚银铤小心地揣入怀中,心里已经在计划该怎么分批花掉以至于阿母不会发现。隔壁摊的两个女子在激愤地哭诉着什么,起初她没在意,直到“流民”二字非常清晰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她撕着硬邦邦的蒸饼和乡里乡亲一块儿围了上去。
及锡国的流民入城之后被安排到了清水寺暂住,人数众多以至于这座百年古刹承根本载不下,寺中的僧侣们为了给流民们腾出休息的地方,全都搬到了上山居住,为此冻病了好几人。虽说由官家发放粮食物资,奈何流民数量实在太多,那点儿粮食又哪里能够?他们开始趁夜晚溜出寺庙,到附近的民居寻找食物。岐县民风淳朴乐善好施,看这群流民中有不少老弱妇孺实在可怜,就在睡觉前将食物放在门口供流民们取食。
第228章 顺德二年()
阿竺没想到有些人的脸皮竟能这样厚;这阿岭居然敢找上门来。
“阿竺姑姑,妾真有要紧事要找卫女郎;还望姑姑行个方便。”阿香说得颇为真情实意,阿竺却不吃这一套;拿了扫帚冲出来劈头盖脸就往阿香脑门上拍。若不是怕暴露了自己会武功的事实;阿香恨不得一掌劈上去将这泼辣的老妇劈倒在地,踢爆她的脑袋。
“阿竺姑姑。”
待阿竺扫了阿香一头的灰之后,卫庭煦才在众女婢的簇拥下走了出来;轻轻唤了阿竺一声。阿竺气喘吁吁地停手,退回到卫庭煦身边。
阿香跪在地上对卫庭煦叩了三个头;卫庭煦问道:“阿岭姑娘行此大礼;所为何事?”
阿香道:“女郎!千错万错都是妾的不是;可甄将军待女郎一片真心妾都看在眼里;女郎心里也是明白的!她是个嘴硬心软之人;那日误会之后她常常懊悔。可将军面皮薄,抹不开面子才迟迟没有过来见女郎;其实都想着女郎的。将军想要见女郎一面;和女郎好好谈一谈。”
“哦?她明明知道我讨厌你;却要让你来邀我。”卫庭煦冷笑两声;“当真用心良苦啊。”
“用心良苦”这四个字敲在阿香心头;让她心尖上颤了一颤。
姐姐说得果然很对,那甄文君虽然勇猛善战;有赚钱的脑子;可缺点也是很明显。对于女性;特别是较为弱质的女性,她的戒备松懈,容易让人有可乘之机。
但卫庭煦却是完全不同。
在出发前姚照仪特意提醒过她:“虽然我没面对面和卫庭煦交过手,但从她协助李延意登基,又亲手将李延意拖下马来,推举幼帝培植卫家势力来看,此人的城府深不可测。甄文君或许有匹夫之勇,而卫庭煦心深似海,能否掌握她才是成败的关键。阿香,你虽自小聪明伶俐,却没有受过密探专门的训练,只怕”
“放心吧姐姐,从小到大你该知道我鬼主意最多,可曾让你失望过?”
“当密探不像平日里你我打闹,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更有可能一个不小心牵连所有人。不止是姚家,更关系着大聿百姓和聿室未来。阿香,或许我不该这样自私,让你背负如此重担。”
“姐姐,我用我的性命保证,绝不急于求成,一定会循序渐进等到最有把握的时机才出手。这个卫庭煦即便再厉害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我便有把握将她拿下。”阿香握住姚照仪的手,“我以自己的性命起誓,绝对绝对不会让姐姐失望。”
姚照仪正要开口,阿香再道:“但阿香没有心系天下的远大抱负,阿香做所有的一切都只为了姐姐一个人。”
如今忍辱负重只是为了姚照仪。
阿香声泪俱下:“妾知道自从妾来到军营之后多有得罪女郎的地方,可妾只是想在乱世之中找到一处可以容身之地,能够有衣穿有饭吃,即便哪天死了也能留个全尸。”说到此处阿香抬起头看向卫庭煦,“至于将军,妾是万万不敢惦记的。将军和女郎才是佳偶天成,才是能比肩而立的恩爱眷侣,女郎与将军共谋大事又有患难与共的情谊,岂是妾敢高攀的。妾不过是因着将军一颗善心,而博得将军几分可怜罢了,怎能与女郎相较一二。若是女郎不喜妾,以后女郎要妾离将军多远妾就离将军多远,一切但凭女郎吩咐!只求女郎不要再与将军置气,让将军伤心了。”
卫庭煦方才的冷嘲热讽时的戒备和鄙夷在阿香主动自我菲薄之后略有些松动,阿香抬头凝视一是为了表示真诚,二也是为了能够更好地观察卫庭煦的神态。
终于见到了这个女人松懈的表情。
这个赢惯的女人,喜欢的是他人对她卑躬屈膝的卑微姿态。
阿香心中暗笑,接着道:
“将军让妾代替将军来请女郎到营中一叙,既保全了将军的颜面,又能一解将军对女郎日思夜想的相思之苦。将军还特地备好了酒菜要向女郎赔罪,女郎万万不要辜负了将军的一片苦心啊。”
阿竺的年纪在这里,岂会看不出这阿岭嘴里口口声声为了女郎和夫人着想,话里话外却字字句句在离这二人的心。她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