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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已经到了情非得已的时候了啊。流民都围城了,四姨都遭弥天横祸了。自小阿母就教导阿来,受人恩情应当寸草衔结,效犬马之报。谢府上下都当我是下人,只有姐姐认我,教我读书学字习武强身。除了阿母之外只有姐姐对我最好,我怎么能眼见她陷入危难而不管呢?”
“你倒能狡辩。既然你记得寸草衔结犬马之报,也应当明白义不背亲的道理。我日日让你警觉,绝不是随口一句闲话。阿来,你是聪明,可惜有时候看事情眼皮子太浅。想着报答阿熏对你的恩义无可厚非,可阿熏也不愚笨。若是想帮她只需在旁提点一两句,点到即止,她自会明白。你侃侃而谈只怕会伤她自尊,更会引起怀疑。”
“阿母说的是,以后我会注意的。”
“唉你不要怪阿母啰嗦。就算阿薰把你当成妹妹,你也不能真的当她是你的姐姐。我们只是谢府的下人,不该也不能有任何的图谋。你要谨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阿母教你学识武功只是怕有朝一日的万一罢了,并不想你出人头地。阿母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好好地活着,平安地活着,你懂吗?”
阿来疑惑着点头:“阿来明白,可是阿母,有朝一日会怎样?万一又会怎样?”
骁氏看着女儿肖似自己的脸,仿佛承诺似的:“有阿母在,不会有万一的。”
姚氏这边费了些工夫才劝得谢太行消了气,知道他今夜要宿在别的院子里,也没多留,带着人往祠堂去看儿子。四姨一事谢太行虽明面儿上没怪罪于她,但心里定是不痛快的。只不过碍着自己南崖姚家的家世和为他生育了一子一女的功劳,不好对自己发作,只能拿着儿子撒气。承屹这事儿虽然做得没脑子,但也算歪打正着除掉她心头上一根扎了许多年的刺。
谢太行的不痛快倒让她生出几丝快意,走在路上也忍不住的翘起了唇角。
她和谢太行昔日曾有过的浓情爱意如今只剩下了利益牵扯。她从前曾有四方之志,如今在这后院里为了几房侧室姬妾,竟熬掉了她半生心血。
好在她还有儿子。
就算不成器,只要她这个谢家主母不倒,承屹谢家继承人的位子就会稳如泰山。
独自跪在冰冷祠堂的谢随山看到母亲来了,忙跪行至她身前,十分委屈地唤道:“母亲!”
姚氏这一整天没能休息好,在家中奔波,冷风吹了脑袋有些头疼:“你父亲只是罚你来跪祠堂,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
“此次是儿子鲁莽,儿子认罚。可是母亲,明明是阿来那贱奴舍了四姨逃走,致使她命丧流民之手,父亲却将这笔帐算在了我的头上,对贱奴母女没有丝毫处罚!还有阿薰,她与我才是一母同胞,整日里跟贱奴为伍不说,今天还拿鞭子抽我!没有半分对哥哥的尊敬!看,这道鞭痕到现在还没退。”
姚氏眉头轻蹙:“你父亲不让你过问阿来母女的事情,你就好好在这里思过不要再生事端。阿薰我自会说她,你若是要她对你尊敬,自己就该先立起兄长的威严才是。”
谢随山见姚氏对阿来母女毫不在意,不免心急道:“母亲,父亲这些年里明明对阿来母女不闻不问,甚至纵容府中下人对她们肆意欺凌。可今日不但阻止儿子杀她们,甚至罚都不罚,此事难道不蹊跷?当年父亲是醉酒误事,可看阿来的姿色也可知当年骁氏之颜色。难保骁氏不会成为第二个四姨,母亲还要早做打算啊!断不可留这母女存活于世!”
姚氏本以为谢随山经此一事能有些长进,却不想他目光短浅到这个地步,说了多少次都不开窍,依旧挂念内宅纷争,恨声骂道:
“你常埋怨你父亲更看重阿薰,可你看你自己!男儿丈夫饱读诗书应志存高远!你呢?可有些别的大事惦记?你父亲真是罚你罚得轻了!”
谢随山没想到自己又说错话,慌忙赔罪,心里却不忿。
他才是谢府嫡子,怎么做什么都不入父母的眼?阿薰只是个女儿,最大的作用不过是用来与巽家联姻,以巩固他谢家的权势而已。他刚才所说也都是为了母亲着想却换来一通臭骂。
真是年老糊涂,脑子不好使了。
孙明义听着县衙外面要求驱逐流民的吵嚷声烦不胜烦,重重地将手中的水碗摔在桌上,哼了一声道:“谢家这乳臭小儿,自己有多少本事何不以溺自照?捅出来的篓子倒要我来给他填补!”
第226章 顺德二年()
江道常把驴车栓好,领着着她往院里走。
“我是你什么人?”江道常边走边问。
“养父;江公。”
“你来自何地。”
“绥东山脉以南六百里;蓄墨山。今年十五岁刚刚及笄,三年前与我相依为命的阿父过世,我独自下山讨生活后与江公、越氏结识。江公夫妇念我孤苦收我为女;此后一家人以贩卖草药为生。”
“我将你卖于此地王牙人;接下来的一切你只需记住八个字,逆来顺受顺其自然;切不可轻举妄动。若是坏了先生大事,你明白后果。”江道常从怀里掏出一个素布锦囊丢给她;锦囊落入手心之时甄文君心中狂跳。
在打开锦囊前她手心不断冒汗,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解开囊口细绳;打开;里面装着一缕青丝。
她不知道该难过还是安心。
“若你使诈;骁氏便如此断发。”
看来的确是阿母的头发。
“幸好”二字妥妥地落进她心里。不是其它残肢便好。
甄文君将锦囊小心地收入怀里;和江道常一块儿进到院中。
院内一间大屋敞着门,一位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正堵在大门口疾言厉色地教训人。十来个战战兢兢的女童缩在一处;大气不敢吭,只有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甄文君瞧着小娘子们怪可怜的,可谁让如今年景不好;荒乱赶到一起。无论是绥川还是其他郡都是这样;多少人家田地荒芜;无论怎样挥汗如雨地里都难长粮食;连口饭都吃不饱哪来的余粮来养孩子。若是少年郎或许还能念着香火咬着牙养一养,小娘子于他们而言本就是赔钱货。卖进高门大户里当个奴仆还能换点儿钱粮帮家里度过难关,于小娘子本人也是好事,能跟着有钱有势的主子至少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甄文君曾经听她阿母说过,大聿有已经成为规模的买卖奴隶市集,更有专门从事奴隶买卖的牙人。牙人们靠经验吃饭,一双阅人无数的眼睛能从海量被饥荒折磨得鸠形鹄面的孩童间挑选出能够卖上好价钱的,一道道地转手卖给下家。下家有可能是高门大户——如果能成为门阀士族的家奴便是最好的结局,也有可能成为各行各业的小卒跟班,这便是最多的下场。世道不景气,饿死者不计其数,能不能活下去并非听天由命,而是要搏。
江道常说的王牙人应该就是正口沫横飞教训人的这位。甄文君觉得此人架势凶悍可也在理,如今兵连祸结八方风雨,谁想活下去都得拼尽全力。
“姐姐,您这儿忙着呢?”江道常一改往日里冷酷模样,居然一脸谄媚地弓着腰凑近到王牙人跟前笑眯眯地问好,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在弯腰时直勾勾地盯着王牙人丰满的胸脯看,猥琐不堪。王牙人斜眼瞧了他一眼,侧过身去,不知被谁触了霉头气还没顺过来,不客气地哼了一声。
江道常将身后的甄文君拉过来:“瞧我来的不是时候,不过我也是心急。上回跟您说过的,您要是得空给瞅瞅?”
王牙人原本一脸的不耐,待斜眼瞧了甄文君两眼后似乎发现了什么,捏着甄文君的小下巴左左右右地打量,笑道:
“哟,不错。小娘子今年多大了?模样倒是俊俏,不知道性子如何。叫什么名字?江郎,这真是你女儿?”
江道常待要再开口,没想到甄文君迅速会意,早他一步上前问好,说了自己姓甄,是江公之女,今年已经及笄。
王牙人连着说了三声好,忽然敛了笑容对江道常厉色道:
“你姓江她姓甄,你们怎么能是一家人?而且这张脸我怎么瞧都没和你相像的地方。别是诱口,我这儿可不收。”
江道常满脸堆笑:“您说哪儿的话。这孩子千真万确是我女儿,我养女。模样是随了她亲生的阿母,长得有几分俊俏,若不是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我,我还真舍不得。毕竟也跟了我们这么些年,好吃好穿的都给了她。我这回也是趁我夫人出门去才偷偷带她来的。”他一边说一边用脏兮兮的袖口抹眼泪,眼泪抹开和了一脸的黑泥。
甄文君见江道常真是学什么像什么,心里暗暗叹服,谁能相信就这样一位田舍汉居然是暗杀高手。既然江道常如此卖力倾情演出她也不好只是傻站着,甄文君用力揉了几下眼睛,将眼眶揉到发红之后撑起眼皮,眨也不眨。只要眼睛不眨很快就会酸涩难忍,再坚持一会儿眼泪便会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砸。以前她惹事要被阿母揍的时候都用这方法讨饶,没想到今日竟还能在这种场合派上用场。
“阿父,我也舍不得阿父跟阿母”甄文君拉着江道常的衣角,哭得满脸眼泪。
江道常见她能瞬间哭成泪人,居然比自己还能演,一时有点儿出戏和恍惚。
王牙人:“行了行了,虽然年纪稍微大了点儿,可好在这模样还算标致。既然不是诱口那我就收了。话说回来,我这儿可只有绝卖,有卖无赎。你要是没意见就签了契劵拿钱走人,从此之后你这女儿是死是活都跟你没有关系了。”
江道常立刻“哎”了声应下,搓了搓手,在契劵上按了手印,拿了碎银之后又嘱咐了甄文君两句,一定要听王牙人的话,莫要惹麻烦。甄文君知他话里有话,一面点头应了,一面看王牙人庸俗的妆容之下已经尽现老态的脸,不知此人是否也是谢家的棋子,定要找机会试探一番。
没想到这试探还没找着机会,转手她就随着另外十来个女童一起被丢进马车里,一路辗转被倒卖了好几次,每次倒卖价格都会随着牙人的一张巧嘴往上翻。几个女童在颠簸中吐得肝肠寸断,倒手的各牙人完全对其不闻不问,任凭她们一天天衰弱下去。
甄文君实在不理解这些牙人们的脑子。即便是商品也都是花银子买来的,万一真死在半路岂不是做了赔本的买卖?不过回头想来这光景食物比人命贵,这些牙人一个个精明脑子会算账,宁可她们病死也不花愿花钱。想起跟江道常拆招时曾经无意间找到一种草药似乎能够固原补气,无论是否对症,反正摘来吃吃看。
吃过草药后呕吐最厉害的两个女童总算是睡了过去,第二日醒来时气色稍微好了一点点。她们俩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下来块蒸饼,偷偷塞给甄文君,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马车一路向南,走走停停,十来个女童也陆续被瓜分,随行者越来越少。
荒年本来食物就珍贵,一块蒸饼甄文君藏了很久一直舍不得吃。每次想吃的时候都会想到阿母,不知道她现在境况如何,能不能吃上一块热蒸饼,便忍住馋意将蒸饼揣牢牢地揣在怀里。
到了洞春以南,天气越来越温暖,甄文君身上的袄子有点穿不住。
陶君城在洞春最南端,离平苍郡只隔着绥东山脉以南最矮的一座山峰,此山过后车马往来频繁,眼看陶君城就要到了。
马车进了陶君城,一车的女童所剩无几,各个都是颜色出众的。甄文君不知道她要被卖去何方,心里暗暗奇怪。在旧廊院待的这一年很明显是养精蓄锐等待机会接近卫子卓,可是现下将她倒卖到远方也没告知她下一步的行动,也不怕她不知前程而坏事么?甄文君看着马车中其他女童脸上尽是茫然,忽然想到自己也跟她们所差无几,随即明白了两人的用意。
既然不知所往便没有能力露出马脚,将暴露身份的可能性降到最低。江道常嘱咐她“逆来顺受随机应变”看来不是句空话。他们布最最自然的局,才可以瞒天过海让卫子卓无从洞察,他日若能成功到达卫子卓身边那才是神不知鬼不觉。
而“随机应变”四个字是对她最大的考验。
到了陶君城后,她和女童们被关在城东的一处院子里。此地的牙人倒也没苛待他们,每日有菜有饭地招待着。女童们期初还因离家而悲伤落泪,可没几日看衣食无忧便嬉嬉闹闹地有说有笑起来。再过几日还是无事可做,每日会有一队送米面的商贩驾着牛车送货物到后门,牙人便让闲着无事的女童帮忙卸货。
“难道我们就在这儿当家奴了么?”平日里最多话的女童抱了一叠的布匹进屋时悄悄问道。
“想得美呢,你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么?墙外就是陶君城最大的贩奴市集,咱们正等着买家上门呢。”另一个路上受甄文君一药之恩好不容易活到陶君城的女童回她。
“可会有哪家公子来此买奴?”
“你倒是想被谁家漂亮的公子买回去做通房婢女。”
“哎呀你说什么呢!别说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我当然想啦,最好能被燎公子看上。如果能够被燎公子买了去,后半生也算是有了奔头。”
“燎公子?谁啊?”
“燎公子你都不知道嘛?他可是全洞春最大方最风流的世家公子,素有怜香惜玉美称,只要是他看上眼的无论身份有多寒苦,都会平等相待,燎公子对待喜爱之人最是体贴温柔。我听说思乐院的桢涪娘子喜食松江鲈鱼,公子为博桢涪娘子一笑,每日都让从松江奔来的快马冰着最新鲜的鲈鱼送往思乐院。还有朱家的三小姐最好剑术,公子叫人以重金搜来绝世剑谱誊写于金箔上送做上元节的礼物。哎哟,我要是能得入得了燎公子的青眼,真是死都无怨!”
天未大亮,风雪不息。歧县高高的城墙犹如寒雾中的怪物,看不清它的真实样貌却能感受它的隗峨。
城门口插着的火把迎风狂舞,守城士兵身穿铠甲,见有马车过来便上前拦下。
阿熏掀开布帘的一角,递上她的符牌,士兵看了眼,原来是谢太守家长女。
骁氏的匕首戳在阿熏的后背上,只要她稍有异样匕首便会穿胸而过。
阿熏微微偏过头,没去看正后方的骁氏,长长的睫毛一闪,和阿来对视了。
从她脖子上伤口渗出的血已经将她肩头的衣服染红,阿来发现她已经戴上昨日送给她的皮手套,心里不免一酸,更加愧疚。
阿熏见阿来眼中有泪,眉头一紧轻轻摇头,似将阿来完全隔离在成年人纠纷之外的体谅和宽恕。
“开城门!”士兵一声喝令,沉重的红松木门缓缓开启,车夫重新牵起缰绳的时候回头看了眼阿熏。阿熏垂下眼睑没有给予任何指示,他明白,这是默认。
马车穿过城门,谢家一行人也追了上来。
谢随山见城门开启,阿熏的马车已经出城。歧县周围地形复杂,除了官道之外还有许多山间野路可走,一旦马车钻进了林子里便更难找寻。
“追!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她们追回来!”谢随山鼻孔里塞了两团从衣角撕下来的布,睫毛上全是雪视野几乎全被挡住。他抬手示意的时候冷风嗖嗖地从裘皮大衣中穿过,冻得他发汗的身体瑟瑟发抖,怒意却永无止境。
“从南边的小路走。”阿熏听见身后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马蹄的闷响,知道谢随山他们紧追不舍,见车夫要继续在官道上奔驰,便指了另一条路给他。
骁氏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