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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直扁了扁嘴,争辩的**就在喉头,却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眼下说出沈瓷假扮宦官之事,多少会惹得皇上不快,还是等事情尘埃落定后,再慢慢揭开的好。汪直被皇上的这个问题憋得耳根发红,半晌,才厚着脸皮缓缓吐出四个字:“情难自禁。”
    他说这一句的时候,一个字一个字都咬重了音,羽睫垂下,凤眼微睨,末梢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说得皇上的心尖都颤了颤。
    他本觉荒谬,太监喜欢太监,这算是什么事?可眼下,不由便满怀同情。说到底,身为宦官也是无奈之举,相互依偎取暖,大抵便是与正常人之间的“断袖”差不多罢。
    可是,汪直身为西厂提督,若是传出此般轶事,比他娶妻还要劲爆,影响终归不太好……
    汪直见皇上沉吟不语,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他开口,不由上前一步,腆着脸说道:“我对沈瓷,虽然比不上皇上对贵妃娘娘的深情,但也不见得会少多少。”
    此言一出,立刻戳中了皇上的软肋。万贵妃比皇上大十七岁,容色自然比不上后宫里那些年轻鲜嫩的妃子,加之无法生育,一直被文武百官所诟病。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占尽了皇上几乎所有的宠爱,她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在世人眼中,这是不伦之恋,无从理解,但唯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她于他非凡的意义。
    皇上的心软了下来,汪直的情况,不也与他有些相似吗?都是不伦之恋,旁人不解,这样一份心情,皇上是理解的……
    “好好好,朕明白你的心思了。”皇上站起身,走到汪直的近旁,用手扶住他的肩,目光里是理解和同情,看得汪直不由别过脸去。
    可以说,遇上这样一个皇上,这般想得开,实在是汪直的幸事。换作别的,莫说成全,不重惩便是好的了。
    “你方才说,沈公公很快就要离开京城……我想起来了,朕命他为督陶官,大概没剩几日便该去景德镇赴任了吧?”
    汪直黯然点头:“正是。”
    “你不希望他走?”
    “当然。”
    皇上忽而一笑:“你今日特意在朕面前提起,无非就是想让朕收回任命,让这人留在京城,是吧?”
    汪直见他神色温和,语态自然,已知此事十有**能成,诚实再答了一个“是”字。
    “那你可知,两个宦者若是在一起,必定会引人非议。你又是西厂提督,本就在风口浪尖,朕就算再纵容你,朝中大臣却是不会如此的。”
    皇上的顾虑,汪直也是明白的,答道:“我的愿望,只是希望沈瓷能够继续留在京城。至于其他的仪式或者名分,都不太在意。在外相处时,也必定会谨慎,不会惹人非议。”
    汪直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等此事尘埃落定,沈瓷是女子的身份也会慢慢暴露,届时再有群臣议论,也不算是难以接受了。
    皇上展颜,点了点头:“你同手下的太监来往密切,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注意些便好。至于你想让他留在京城……可以是可以,不过,他如今毕竟是朕亲自任命的督陶官,赴任在即,你若是想让他留下,还得替朕办妥一件事。”
    汪直眉心一跳,立刻道:“不论何事,汪直必定竭力而为。”
    皇上见汪直回应得如此急迫,顿时生出几分成人之美的满足感,笑道:“并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要你帮朕去物色一番新任督陶官的人选。”
    汪直松了一口气,顿觉轻松:“皇上放心,这事儿便交给我了。”
    “也不能随便塞个人就过去,无论是让官员还是宦官担任,都得精挑细选,就算赶不上沈瓷,也不能差得太多。”皇上念及此,甚觉惋惜,叹道:“你知道,万贵妃相当喜欢瓷器,朕也因此对御器厂格外关注。沈瓷是个好材料,那日所见的斗彩瓷,至今想起,仍令朕惊叹不已。对从前的督陶官李公公,朕早就不满,本觉得让沈公公去做督陶官再合适不过,哪知他同你还有这番关系。”
    汪直听他语中明显有不舍,却不愿退步迂回,只垂首道:“劳皇上烦心了。”
    皇上再幽幽叹息一声:“朕虽然惋惜,但相比起来,你跟了朕这么些年,有了心仪之人,朕总不能不成全吧。”
    汪直心念一动,胸口似涌出了一股感激的热潮。皇上曾经给过他诸多荣宠,但唯在这一刻,这份感激使他忍不住伏下身体,深深叩首,道:“谢皇上!汪直,感激不尽……”
    “好了,起来吧。”皇上虚扶他起身,捏了捏他的肩膀:“话说回来,既然你俩心中有情。那日我提出让他去景德镇赴任时,他看起来为何那般开心,立刻便接旨应下?你也不吭声,没把这层关系告诉朕。”
    汪直的额头**的,沸腾的心情过后,霎时被提醒,像是一盆冷水迎头浇下。是,她做梦都想回到御器厂,她并不想留在京城,可是,他却不能这般告诉皇上,只模模糊糊道:“那时,我还未同她道明心意……”
    “那现在说清楚了吧?你俩这次可得商量全了。”皇上笑起来,露出眼角的鱼尾纹,想起自己同万贵妃的这些年,纵然阻碍重重,但因着对彼此的深情不变,也都过来了,不由对汪直恳切地谈起了心路:“今后,哪怕有再多人非议你们的宦官身份,只要你们二人同心协力,便没有过不去的坎。所以,凡事得要两个人商量好,同进同退,莫要再出现让朕收回成命的这般情形。”
    “是。”汪直点头,淡淡应下,心中倏然升起一阵悲凉。他知晓,自己是不能同沈瓷商量的。他以万贵妃作为理由,打动了皇上;可他同沈瓷,毕竟不是两厢情愿。
    现下,她甚至还不知道,她已无法回到她魂牵梦绕的景德镇……
    “沈公公这督陶官的任命,朕先不撤回。等你找到接任者,再一同把罢免和任命的旨意颁了。免得还未找到继任者,这职位看起来空空,御器厂那帮人又心乱了。”皇上道:“时间不多,你好生物色。得在沈公公原定的离京之日前敲定此事,保证下一任督陶官顺利赴任。”
    汪直咬咬牙,迫使自己从悲凉的感受中抽离出来,只去体会沈瓷即将留下的欣喜,再次叩首:“汪直必定精挑细选,办妥此事。谢皇上成全!”
    皇上笑得欣慰:“行了,快回去把这消息告诉沈公公,莫让人等急了。”
    汪直背脊僵硬,应声退下,刚走到门口,又被皇上叫住:“对了。”
    他只得又折返回来,听皇上道:“文武百官的蹴鞠赛快到了,怎么好像没见你报名参加?”
    汪直算了算日子,开春时节,蹴鞠赛的确该开始了。去年有王越在,偏要凑热闹拉着他参加;如今王越去了山西,他便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只好道:“我不小心给忘了。”
    “无妨,就算忘了报名,正式比赛队伍结束后,不是还有一场即兴参与的比赛吗?朕还记得你去年的精彩表现,今年可不得缺席啊。”皇上道。
    “这是自然的。”汪直毫不含糊地应了下来。
    皇上这才满意颔首,再次挥手示意汪直退下,过了会儿,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对身旁的御前太监道:“在京中的藩王还有谁来着?哦对,福王,淮王,让他们干干呆着也不行,也一同来参加吧。观赛或者参赛都行,随他们意愿。哎,朕差点忘了,淮王之前遇刺受伤了……既然这样,那便让淮王世子来好了,也是一样的。你走一趟,请他们也届时前来。”
123 举步维艰() 
这御前太监领了命,不多时便出了宫。告知了福王后,又来到了淮王所居的驿站。
    朱见濂带着人出来迎接,沈瓷身着宦者衣饰,原本是打算去瓷窑的,恰好在临门时遇见朱见濂,便停下与他一同等待。
    “皇上让我来,是请淮王世子出席一年一次的蹴鞠赛,文武百官大多会参加,就在三日后。”御前太监道:“本来也该请淮王的,但皇上考虑到淮王身体有恙,便叮嘱着让我邀请您去。当然,若是淮王身体好转,不妨也去瞧瞧。”
    朱见濂摇首道:“父王虽有好转,但仍然不宜移动,还是在家休养的好。”
    “那便祝淮王早日康复了。”御前太监笑得灿烂,看着朱见濂道:“淮王世子的身子骨瞧着真不错,想来平日里锻炼得不少,蹴鞠应该也是会的吧?”
    “会一点,但技艺不太好。”朱见濂直言道:“我没有参赛的心思,还是在场边看着别人一决胜负来得好。”
    “这也无妨,正式的蹴鞠赛结束之后,还有一场简短的即兴赛,届时王公贵族或者文武百官都可随性参与,一球定胜负。凡参与者,皇上都是重重有赏。这是皇上近几年蹴鞠赛新定下的规矩,淮王世子届时若来了兴致,也可试试。”
    御前太监的话说得周全,朱见濂见状,心下明白了几分,示意身边侍婢塞了两锭金子在其手里,道:“劳烦公公跑一趟了。”
    “职责所在,职责所在。”御前太监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将金子收入袖中。原本到这里,就该离开了。谁知他一抬眼,不经意看见了站在朱见濂身后的沈瓷。
    “哟,沈公公也在这儿呢?”御前太监兴致甚高,脱口而出。在汪直带着沈瓷面见万贵妃时,他是见过沈瓷的,此番在淮王府遇见,不由好奇:“沈公公在淮王这儿做什么呢?难道是汪公公有事要交待?”
    提到汪直,朱见濂不由面色一沉,朝沈瓷看去。
    沈瓷亦是微微一怔,觑了眼小王爷的神情,略微尴尬道:“我与淮王世子早就相识,并非汪大人的指派。”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御前太监不以为意,笑道:“既然沈公公在淮王世子这儿,有件喜事,想来您还不知道,我先在这儿道声恭喜了。”
    沈瓷听得迷糊:“什么喜事?”
    那御前太监见淮王世子在此,也知晓两个太监相恋这般禁忌的话题不宜提起,只笑了笑,走近沈瓷,在她近处模糊道:“汪公公今日已经入宫面圣,皇上同意了。”
    他自以为已说得足够明确,却不知沈瓷全然一头雾水:“同意什么了?”
    与此伴随的,还有朱见濂锐利而冷凌的目光,紧紧盯着他。
    御前太监被看得浑身一抖,又不知自己是哪里说得不恰当,已是消散了方才的好兴致,不愿再多说。他拢了拢袖中的金子,一边慢慢离开一边答道:“小的不多说了,还是让汪公公亲自告诉您吧。”
    沈瓷被他这不痛不痒的回答挠得心中痒痒,想要追上去问个明白,又迫于小王爷在身旁,不宜擅动。
    自从朱见濂道出与汪直的血海深仇后,她便尽力避免在他面前提及汪直,怎奈何,就连御前太监也将她和汪直绑在了一起。
    “汪直入宫同皇上说了些什么?”待御前太监走后,朱见濂转过身问她,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也不知道。”沈瓷愁云惨淡,看向朱见濂的眼睛:“是真的不知道……”
    朱见濂挑了挑眉:“一点都猜不到?”
    沈瓷无力地摇头:“全无头绪,不过……听方才那人说起,终归是喜事,应该不太坏。”
    朱见濂嗤了一声:“那是他的喜事,不是你的。”
    沈瓷缄默,垂下眼帘,潮涌般的无力再次袭来。
    “现在你要去哪里?瓷窑?”朱见濂沉吟片刻,见沈瓷确实并无头绪,语气放柔了些,又问。
    “是的,还有半成品没做完。”
    “那我让马宁带几个人同你一起去。”朱见濂握着她的手,温厚的掌心摩挲着她冰凉的小手,说道:“我的暗卫权利被父王收回了,保护你的人手恐怕没有从前那般多。最近京城不太平,你自己也要万事小心。”
    沈瓷抬眼看他,见他神情认真,并不似说笑,心中竟突然觉得窃喜。朱见濂使用暗卫的权利被收回,是不是意味着他很难再对汪直发动袭击?他若无法出手,汪直便不会有事,自己也不必总在告诉和不告诉之间徘徊。如此这般,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明白了,我会小心。”沈瓷轻声答,想了想又道:“也会早些回来的。”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方才给御前太监塞金子的侍婢不知从哪儿跑了过来,瞧见眼前仍在说话的两人,脚步生生停住,僵立不动。朱见濂用眼角余光瞟了眼她,拍拍沈瓷的手背,道:“你快去吧,有什么事记得同我说。”
    “嗯。”沈瓷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冰冷的皮肤已近回暖,松开,翩然而去。
    待目送沈瓷走远了,朱见濂才将那莽莽撞撞的侍婢唤了过来:“问了?”
    “嗯,问出来了。”侍婢答道:“我说我是沈公公叫来的,想知道皇上是如何同意的。他原本还要推辞,但我说沈公公心情急迫,片刻不愿耽误,又塞了一锭金子,他这才说的。”
    “不错,问法还算得当。”朱见濂压住自己忐忑的心情,严肃问道:“他说什么了?”
    “他说……”侍婢面露难色,偷偷瞅了一眼朱见濂,咬唇道:“他说,汪直在面圣的时候,告知皇上他有一心仪之人,便是沈瓷。汪公公请求皇上收回督陶官的任命,让沈瓷留在京城。皇上不忍拆散他们,最终……同意了。”
    朱见濂浑身一震,抿唇不语。
    风起云涌,云涌风动,潺潺的细流飞速聚集,在心头汇聚成滔天巨浪,狠狠席卷而来。
    一道圣谕,便似一纸诀别。汪直够狠,够恶劣,爱慕不成,竟动了这般掠夺手段。他丝毫不怀疑沈瓷参与过这件事,因为再没人比他更清楚,沈瓷绝不会放弃回到御器厂的机会。就算她对汪直真的有意,也不会。景德镇是她的家乡,制瓷是她的执念。若要让她呆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只依附于汪直一个人,无疑对她是痛苦的。
    汪直还是不够了解她罢了。
    “皇上既然同意了……那么,可有颁发相关旨意?”朱见濂喉咙干哑,艰涩地问。
    “皇上说,等汪直寻到合适的新任督陶官时,再一同下发罢免和任命的旨意。此外,今后还会在京城给沈瓷安排个差事,以保证沈瓷留在京城。”
    还未公开旨意?如此看来,还有回旋的余地。
    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便是早日解决汪直,让杨福顶替上去,如此便能保证沈瓷回到江西。可是前两次失败的经验让他意识到,解决汪直,并非易事,更何况……现在沈瓷已经知情,一旦她决定暗中阻挠,此事更是举步维艰。
    若要赶在汪直挑选出新任督陶官之前,他至多还有十日,或许,连十日都不足。
    这般冷透心扉的滋味,这般从双臂蔓延到内心的惶然,这般不可付诸言语的惊痛和绝望,默默由他独自吞咽。他在心里默念,汪直,汪直,拳头猛地一紧,咬牙切齿,深恶痛绝。
    *****
    时隔两日,沈瓷终于将玲珑瓷上的小孔镂雕完成,就连汪直胡乱戳的那个孔,也被她轻轻用刻刀磨得圆润,且据此设计出一幅画,主体为缠枝石榴花纹,茎叶行云流水,花心托起那枚独特的小孔,两相点缀,倒也不突兀。
    她在一个个小孔上施以特制的透明釉,待用青花勾勒出底部图案后,再通体施釉。如此,便可进行第一道烧窑。
    她将瓷胚装入匣钵,刚刚送入窑炉的中心,转过头一看,汪直已站在她身后。
    【小注】
    昨天看到大家在说皇上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