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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二十二岁，他五十七岁，突然逝世，我没来得及见他一面。
我的爸爸啊，长得不帅，啤酒肚，还比妈妈大了十多岁，可是，却是世上最好的丈夫、最好的爸爸。
我看着小床上甜甜睡着的，名曰我弟弟的小小婴孩，一时不知道难过还是喜悦。
“他真小。”良久，我说道。
顾阿姨笑道：“他叫朗恪，还不到两个月。”
我点了点头，心中的歉疚如同海浪般，层层席卷着全身心。
我竟然会那样想自己的妈妈……
不知何时，我妈已经离开了卧室。一旁的顾阿姨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道：“小朗，你爸爸很爱你妈妈，你是知道的。你妈妈一直不想要孩子，你的出现是个意外。”
很小我就知道，妈妈不喜欢小孩子。她说小孩子真吵……
“你大概还记得，你的奶奶一直想让你的妈妈生个孙子，你爸爸心底也是希望的，不过鉴于你妈妈的态度，他后来便不提了，你奶奶问及，他才说自己身体有问题。”
原来、是这样。
顾阿姨拍了拍我的肩，笑着安慰我：“所以小朗，你才会那样想。不过你妈妈，我想她是不会怪你的。”
我低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妈妈她，大概是不会怪我的……从小到大，她都没有怪过我，因为我总是跟着爸爸，还因为她觉得和小孩子较真没意思。
“顾阿姨，您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你妈妈不许的，你知道你妈妈的性格……”
“我知道的。”我打断顾阿姨，我知道妈妈说一不二的性格，也明白顾阿姨的为难，她在电话里提醒过我的。
————
接近凌晨的时候，洛城给我发来微信：朗月，睡了没有？
淡绿色的聊天壁纸在漆黑的夜间泛着浅浅的绿光，那还是很久以前洛城帮我设置的。我本来给他看一张我们为数不多的一张合照，问他，这张设成我的聊天壁纸怎么样。他给我设了这张浅绿色的，说，对眼睛好。
看着屏幕上显示一分钟前洛城发来的消息，我突然有些不适应起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在微信上面聊天了。上一条消息还是一周前，那是萧耶用他的手机发来的。再上一条，也是萧耶发过来的，是一条搞笑信息。
——还没有睡。你下班了没有？
——下了，已经躺下了。
——今天很早啊！
——是的。以后应该不会像以前那么忙了。
——那恭喜你。
——也恭喜你。
——你在哪里，公司么？
——不是。我在我们住的地方休息。
——你回家了？
——嗯。躺沙发的感觉真不好。
——萧耶也说，他见了休息室那张沙发眼睛就莫名发红。
——他见了办公桌、电脑也会眼睛发红……朗月，今天过得好么？
今天么，今天我才得知自己有一个刚出生不到两个月的弟弟，就像从天而降那么突然，我的妈妈，竟然在我回家的那一刻，才让我知道。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就像不知道怎么接受自己有个小二十多岁的弟弟一样。
我把打好的字全部删掉，自己都没有消化的消息，怎么对洛城说呢？我又打了一行字，发给他。
——明天要早起吧？
——要早起。你呢，是不是可以睡到自然醒？
——那当然。不早了，你休息吧。晚安。
——你也早睡。晚安。
————
第二天一大早，我去墓园看了爸爸。薄薄的积雪覆盖了爸爸的石碑，我把积雪擦干净，问爸爸：“您早就知道自己有儿子了是不是？我啊，可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石碑上的爸爸穿着白衬衫，黑西服，半身照，没有露出啤酒肚，但还是不怎么帅。
我说：“爸爸，我和洛城成为男女朋友以前，总是秉持着以您为底牌的原则，我未来的男朋友最好比我大十岁，可以不帅，可以有啤酒肚，但人一定要好，像您一样。您是不是很得意呀……”
“洛城虽然是意外，只比我大了一岁、很帅、没有啤酒肚，但人很好，也算没有打破以您为准的原则。”
“您知道么，何熙一直不相信我会找一个比我大十岁、不帅、又有啤酒肚的男朋友，我一直想证明给她看的，不过很快就没机会了。”
报道的第一天，我们金融专业一班的大一学子接到群里通知，全部都到第一教学楼A507进行新生报到。
我和何熙坐在教室左侧倒数第二排的位置，由于辅导员临时有事，本来鸦雀无声的教室由窃窃私语变成喧哗一片。
何熙问我：“喂……朗月，你有没有男朋友？”
“有一个男性朋友，他去了另一所学校，把我丢了……”
“少胡扯。萧耶那是你‘亲哥’！”
“我俩同年同月同日。”
“好好好。你快说说，男朋友有没有？”
“没有……爸爸不让早恋，萧耶也不让我和男性同学玩……”
“没有是吧。那正好，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我爸那样的。”
“你爸很帅？”
“不是很帅。”
“你就想找个不是很帅的？”
我说：“最好比我大十岁，可以不帅、可以有啤酒肚。”
“那是大叔！”何熙不信。她接着指给我看：“喏，你看我前面坐着的那个男生，侧脸好不好看？”
“……好看吧。”
“大哥，‘吧’字去掉。绝对的阳光帅男。而且正脸更帅，他进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
“哦……”
“怎么样，这个行不行？”
“……不行，那人一看就和我们同龄。我要找个比我大十岁的。”
何熙鄙夷看我：“还要有啤酒肚？不能太帅？”
我点头：“最好是这样。”
后来，我和洛城成为了男女朋友，何熙就不止一次地笑我：“朗小月，洛城几岁？有没有啤酒肚来着？”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何熙正前方坐的那人，正是洛城。
……
又下雪了，我站了起来，最后和爸爸说：“爸爸，朗恪和我一样，长得像妈妈，您是不是放心了呀。”
“昨天夜里，我想了很久，妈妈今年才四十三岁，她以后的人生应该是自由的，无论她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她。您不会怪我吧……怪我也没用的，谁让您说走就走了呢……”
“至于朗恪，他还太小，我会帮妈妈一起抚养他长大。如果、如果妈妈有了自己的新人生，我这个姐姐也是能够独自带大他的，洛城他会帮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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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回到家的时候，还不到十点钟。顾阿姨正在抱朗恪。我问顾阿姨，我妈呢？顾阿姨指了指妈妈的卧室，轻道，你妈妈还没起。我问，妈妈是生病了么？
妈妈的作息一向规律，平日里，这个时候早就起来了。
顾阿姨说，昨天夜里我有些感冒，朗恪是你妈妈在照顾。
朗恪在顾阿姨怀里十分安静，睁着两只墨珠般的大眼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顾阿姨对我道：“小朗，你来抱抱朗恪。”
我一怔，我哪抱过孩子呀……
顾阿姨见我呆站在原地，笑了，道：“不用怕小朗，朗恪很乖。你是姐姐，总是要抱他的。”
我只得老实交代：“我不会抱……”
顾阿姨给我演示一遍怎么抱孩子后，又讲了注意动作，然后鼓励我尝试一遍。在她的指导下，我成功地抱起了朗恪，小小的朗恪对我瞅了一会，竟然弯起了眼睛和嘴角。
我心道：朗恪啊朗恪，你真给姐姐面子。
谁知道，女人善变，婴儿比女人还善变。还没等我体会当姐姐的乐趣，朗恪的小脸眉心一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弄得我不知所措，顾阿姨见状，只得把朗恪接了过去。
也没比你姐姐好哪里去嘛，我在心里鄙夷朗恪。
爸爸说我小时候难缠，只有在他的怀里才肯睡觉，朗恪不还是黏着顾阿姨？
没过多久，妈妈起来了，同一屋檐下，意志坚定地冷落了我好几个小时，还是不同我说话。
中午，顾阿姨去超市采办货物，朗恪正睡得香甜，妈妈还是不愿搭理我，我在家里感到无聊，便同顾阿姨去了超市。
在生活区碰到同来采购的萧阿姨萧叔叔。萧阿姨对我道：“朗月，你和萧耶同在J城工作，又距离的不远，两人要像小时候一样彼此照应啊。”
我一惊，萧阿姨什么时候知道我和萧耶离得近了？
萧耶曾千叮咛万嘱咐，要是萧阿姨问起，就说我俩离得远，半年难得见上一次。萧耶那家伙说起假话比说真话还真，我虽然深感愧对萧阿姨的信任，也是昧着良心照做了。不论怎样，萧阿姨都是无从得知呀……
再一想，萧阿姨这是在套我话呢……
我笑道：“萧阿姨，我和萧耶当然要彼此照应的。不过您记错了，我和萧耶离得远，这半年也就见了一次面。”
萧阿姨道：“这样啊，看来真是我记错了。萧耶这小子，电话打的少，放假也不回来，害得我和他爸爸对他一无所知，这不，逢着个和他熟悉的就想问一问。”
萧阿姨对萧耶的教育方式算得上包容，可又极力窥探着他的一切。萧耶一年级的时候，在日记本上写道：我的邻家小女孩，也是我的同学，我将来要娶她为妻。
萧阿姨不动声色地偷看完萧耶的日记后，开始向儿子灌输思想。
萧阿姨：“朗月温柔吗？”
萧耶：“不温柔。”
萧阿姨：“朗月顽皮吗？”
萧耶：“老师说朗月太难管了。”
萧阿姨：“朗月作业认真完成吗？”
萧耶：“朗月从不写作业。”
萧阿姨：“朗月欺负同学吗？”
萧耶：“除了我都欺负。”
……
萧阿姨：“那萧耶以后会娶这样的女孩子吗？”
萧耶：“……妈妈你看我日记！”
萧阿姨的这一行为从此激起了萧耶叛逆的火花，自那以后，萧耶的日记不断出现这样的字样：
我要娶张花花为妻。
我喜欢郭小玉。
我还是要娶朗月……
……
搞得萧阿姨一个头两个大。张花花何许人？朗月的同桌张丰丰刚出生的小妹妹。郭小玉何许人？二十多年前毕业于我们学校的著名女主持人。
……
萧阿姨犹豫了一会，问：“朗月啊，你知不知道我们萧耶现在交女朋友了么？”
叛逆期的萧耶真谈了不少所谓的女朋友，可是在大学，我还真没见过他身边有过女孩。
我如实说道：“萧阿姨，我也不知道呢。”
萧阿姨情绪失落了不少，叹了口气，道：“好朗月，你要是见到萧耶，就告诉他是我说的，管他是张花花还是郭小玉，只要带回来，就行了。”
萧叔叔道：“现在知道后悔了？儿子这样，还不知道是谁造成的。”
我与顾阿姨离开后，萧阿姨萧叔叔还停留在生活区，我隐隐听到萧叔叔的声音传来：本来有好好的媳妇，偏偏某些人啊还不要，现在好了……
————
坐上返回J城的列车不久，洛城给我打来了电话，我告诉他，晚上七点到站。他说，好，我去接你。之后因为有其他电话打来，我们结束了通话。
一出站，我就看到了他，他的黑风衣搭在一只胳膊上，见我向他飞快跑来，他的嘴角漾出一抹无奈的笑，接着快步走向我。
“洛城，我有个弟弟，不到两个月，我才知道。”我轻靠在他的肩上，说出与他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在列车上，我曾想过无数种方式、无数种语言，来告诉他，这一我自己还未完全接受的事实。
开口，竟然是最简单的一种。我以为难以开口，竟然，会这么容易。
我倚在他的肩上，静静的、凝神的等待他的反应。
他的肩臂温暖而有力，任我近距离地靠在他的套头毛衣上，仍没感觉到一丁点的变化。
我抬起头，问：“你不会感到惊奇么？”
他的身体终于动了动，低头对上我的眼，道：“是惊喜，既惊又喜。”
“可我感到不可思议。”
他笑，说：“实在很难相信。不过要恭喜你，做姐姐了。”
我问：“你不问问他的身份吗？”
“都只是你的弟弟。”
“是我的亲弟弟，爸爸的遗腹子。”
他嗯了一声，然后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他突然提议：“朗月，我们一起把他抚养长大吧。”
“我……我都不敢抱他。”
他双手紧紧攥着我的手臂，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对我道：“没关系，我们可以学。
————
洛城与我一起回到住处不久电话就响了，我隐约听得出是萧耶，只听洛城说了几句“嗯”、“是的”、“对”，最后说了一句谢谢便挂了。
我问洛城，你还要回公司么？
洛城摇头，说萧耶特意打来电话，今天替他加班，让他不用回去了。
我点了点头，把行李放到自己的卧室后，旅途疲惫的因子见到软绵的床面便一发不可收拾，然后毫不犹豫地，一头栽倒在自己的床上。
洛城扣了两声门后，径直进了来，大概是因为我的睡相，我听到他笑了一声，而后对我道：“朗月，洗个热水澡再睡。”
“我好累啊。”
“你这样睡容易感冒。”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见我仍是没反应，拍了拍我的脸，道：“朗月？还是洗洗再睡吧。”
我侧过身子，背向他，轻喃：“我又不和你睡……”
他笑，拍我的肩，迫使我转向他：“我哪有嫌弃你的意思。不洗就不洗好了，衣服总要换掉吧。”
没办法，我只好起来。他见我起床，不再多说什么，给我在橱柜拿来睡衣，转身出去了。
换好了衣服，睡意立时减去不少，我突然发现自己头发乱糟糟的，浑身上下无不叫嚣着该去洗澡了。于是，换上拖鞋就冲向浴室。
洗完澡出去，发现洛城正坐在客厅的沙发，见到我，他先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最后眼睛停留在我还未打理的，铺散在肩上的乱发，道：“吹风机在二层……不是的，我说的是朗月……”
我一愣，才知道原来他在讲电话。
“嗯……不是，我们分房睡……我知道……知道了奶奶……”
直到他挂掉电话，我还是呆愣状态，抬手就能够到的吹风机丝毫没有发生任何位移。
洛城向我走了来，并拿起吹风机递给我，叫了我一声：“朗月？”
“你在和奶奶讲电话？”
“是啊。”他很自然地答到。
洛城在我面前从不避讳和奶奶的通话，因此，他对我确定又不确定的求证很好奇。
“怎么了？”
“完了。他们知道我们同居了，肯定以为我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孩了……完了完了……”
洛城完全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你在笑什么？”我问。
“晚了。”他道。
“什么晚了？”
“你知道的晚了。你搬过来的第一天爷爷奶奶就知道了。”
“什么！那、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