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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美人不乐意了:“皇后是皇后,你是你,八殿下再怎么,也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皇后能比你还上心不成?这位柳小姐,我听着名声是挺好的,可不自个儿亲自见见,总是觉得哪里不得劲不是?这婚事要是成了,那可就是你未来的儿媳妇,你真不想去看看?”
梁才人略有心动,但还是推脱了一下:“吴姐姐这话说得过了,人柳家小姐就是嫁给我家朔儿,也是叫皇后娘娘一句‘婆母’,我这样的身份,又哪里有什么立场去人柳家小姐面前摆什么婆婆的谱,您快别说了。。。。。。”
“好了好了,”吴美人直接一把将梁才人拽了起来,“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一天没一天好活了,唯一后悔的,就是我家啸儿当年在洛阳时,没多看他和他家紫筱两眼,如今那俩人都离我远远的,却是再怎么想见也见不着了。。。。。。妹妹别看八殿下如今还在洛阳,您是觉得哪儿哪儿都好了,可他说不得什么时候就离开洛都、一去就藩不知多少里,到时候,你可再怎么也念不着了哦。。。。。。走吧走吧,快别端着了。。。。。。”
吴美人的话,踩中了梁才人心底最深处的隐忧,被吴美人一番生拉硬拽,梁才人也不好再端着说不去,二人收拾了衣裙出来,外面噼里啪啦落起了小雨。
梁才人谢绝了宫人,独自撑着伞,绕到了赵皇后招待柳家人的偏殿后门。
正要穿小道抄近路进去时,就看到一青衣孺裙的姑娘从偏殿里出来,遥遥站在廊下,望着外面的细雨开始出神。
梁才人心中一动,如有神助地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收了伞,安静站着小心翼翼地观察对方,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柳书澄呆呆地出了会儿神,突然叹了口气,低低吟道:“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梁才人面色微变,上前一步,主动接口道:“。。。。。。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姑娘喜欢蒋胜欲*的诗?”
柳书澄微微一愣,后退了半步,皇后梓宫中安静随侍的宫女提醒她:“柳小姐,这是梁主子。”
柳书澄面色微变,端庄得宜地向梁才人行了一礼:“民女柳书澄,见过才人娘娘。”
梁才人笑了笑,很温柔亲善的模样:“柳小姐太客气了。。。。。。看柳小姐适才的模样,是很喜欢竹山先生的诗么?”
柳书澄缓缓地摇了摇头:“蒋竹山的词洗炼缜密,语多创获,但却并未及流动自然*,显得匠气颇重,比之他,我更偏爱白石道人*。。。。。。唯其这一首虞美人,此情此景之下,叫我品来,略尝其中滋味,实乃佳作。。。。。。”
梁才人笑了:“柳小姐既然喜欢白石道人,自然不会错过他那句‘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可见日后朔儿在你面前,要少动些兵戈了。”
柳书澄尴尬地笑了笑:“黔南王是举世无双的大英雄,吐谷浑一战,更是名震八方,赢得几十万黔州军民的真心爱戴,书澄虽好赋闲愁,却也不是那等不识大体之人。。。。。。且书澄虽心喜白石道人,不过那首扬州慢里,书澄最爱的,却是那句‘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
“。。。。。。难赋深情。”梁才人体贴地为她补上,笑了笑,没再就这个话题聊下去,只淡淡地提醒她,“宫中忌讳悲声,无论是蒋竹山的虞美人,还是姜尧章的扬州慢,基调都落寞了些,柳小姐还是吟些喜庆的好。”
柳书澄柔顺恭敬地福下身子:“谢娘娘教诲,书澄记在心里了。”
从皇后的梓宫回来后,一入门,梁才人脸上和蔼纯善的笑容就落了下去。
吴美人没察觉出她的烦躁,还喜滋滋地与她道:“今日一观,那位柳家小姐无论是相貌、谈吐,还是言行、举止,都是极出挑的,且满腹诗华,是个有才情的标致姑娘呢。”
梁才人的态度则比她冷淡得多了:“只是可惜了,要被配给我家朔儿这么个不解风情的。”
吴美人愣了愣,瞅了瞅梁才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可是那柳家姑娘有哪里不妥?我那会儿瞅着,没看出什么不满意的。。。。。。”
梁才人默默摇了摇头,自顾自地低下头去理针线,顿了顿,才缓缓开口道:“柳小姐固然是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太好了,齐大非偶,恐怕神女无心。。。。。。朔儿这桩婚事,我恐怕最后不一定能成的了。”
那位柳姑娘,小小年纪,感慨什么国仇家悲。。。。。。梁才人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自然明白,其心中藏着的,无非就是那么另一个求而不得的人罢了。
吴美人吓得吸了一口气,惊疑不定:“妹妹何出此言?”
梁才人顿了顿,摇了摇头,叹息道:“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也大了,他的事,轮不到我来操心,我也操不了他的心了”
吴美人拧了眉头,正想再问,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梁、吴二人正待要人去查探是为何事如此,吴美人身边的一小宫女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直接撞开了梁才人的屋门。
不待吴美人开口训斥,那小宫女先一步断断续续道:“主子。。。。。。大事不好了。。。。。贤妃娘娘落水了。。。。。。”
山月知(二)()
柳书澄从宫里出来时;雨下的越发大了;她坐在轿子上;闭着眼睛就能数出自己的路线:从宫门出来;先打五龙桥下过;再出中门;途经正和大街;最后又拐道汉阳路。。。。。。
在汉阳路上时,柳书澄掀开帘子,看着外面平素繁华的街道上小贩们匆匆忙忙收拾东西冒着雨往家里跑的身影;突然就觉得浩瀚天地之间,她一个人,孑然一身;孤独得可怕。
就在柳书澄伤春悲秋、空付离骚之时;一阵奔马嘶鸣,一队骑兵横冲直撞打那头过来;也不管周围乱七八糟的摊子、铺子;一概全都视若无睹;周围的小贩们如惊弓之鸟;来不及管身边的东西;纷纷抱头鼠窜。
柳书澄面色一变;还未开口叫轿夫们靠边避让,最前面打头的那一个已经径直冲到了她的轿前,马蹄高抬;直接踩在了旁边抬轿的轿夫身上而过。
轿夫哀鸣一声倒了下去;彻底松了手。
柳书澄被晃得摔在角落里,她第一时间爬起来,掀起帘子下轿,看到轿夫的伤势,忍着怒气叫身边只顾着大呼小叫的丫鬟先去就近请大夫,然后怒不可遏地站到路中央,冲遥遥跟来的剩下的骑兵高声喝道:“我乃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柳咮之女,前方何人,为何纵马闹市,行凶伤人!”
那领头的骑兵听到平章事柳咮的名字,皱了皱眉,勒进缰绳,调转马头,不耐地停下来解释了一句:“镇北军急报,闲人退散!”
柳书澄并不买他的账,明明一身狼狈还站在雨中淋了满头满脸的水,脊背却挺得极直,冷笑着反问他道:“既是军中急报,为何不携讯一路通传,鸣鼓让百姓们退避?又为何不取道正和,而偏要来汉阳路这狭窄逼仄、人人摩肩擦踵的小道?”
领头那骑兵不意柳书澄竟如此地不依不饶,简单道了句“事急从权,尔等再做纠缠,小心我治你妨碍军务之罪么?”然后调转马头就想走人。
下一瞬间,就从马上直直地摔落了下来,一头栽到在地。
裴行渐甩了甩潺水剑身上的血水,收了势,好整以暇地看那骑兵爬起来。
骑兵首领狼狈地从地上爬起,看着自己已经气绝身亡的爱马,登时怒不可遏。
而那队骑兵中剩下的人见首领落马,与人当街起了冲突,当即飞快地聚拢过来,冲着裴行渐的方向,拔剑相对。
骑兵首领恶狠狠地冲着裴行渐道:“尔等何人!竟敢当街行凶,出如此狠毒之手!速速报上名来,爷爷好发发善心,给你留个全尸!”
裴行渐一身褐衣布衫,身无长物,只闲闲抱着自己手中的剑站在一旁看着,听那骑兵喝骂,他也不愠不怒,只温文尔雅地微微一笑,从容道:“在下不过一过路之人,无名小辈,不足军爷留心去记。”
领头那骑兵见他态度温和,以为他是底气不足,顿时更为嚣张,喝骂道:“既知自己也不过只是一个无名贱民,又为何非要多管闲事!”
裴行渐脸上的笑意更淡了些,平静道:“因为家中长辈有言,路见不平者,可拔剑相助。”
领头那骑兵大怒:“哪里又轮得到汝等狗辈来申什么太平!你一介。。。。。。”
“他是个什么人,还轮不到你来评说!”柳书澄上前一步,站到领头那骑兵与裴行渐中间,与那骑兵正面相对,双眼冒火,怒发冲冠,“这位大人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头上的乌纱帽戴的还牢不牢靠吧!”
“。。。。。。我已派家仆去禀了顺天府,不管汝等无论是镇北军还是虎威军,都需知道,京畿重地,只有西山五大营与禁军的兵马可于情急之时携帝王令纵马横穿闹市,你们这些地方边军,又是从哪里得的胆子,敢行如此蛮横行径,惊扰百姓、伤我家仆、还敢如此口出狂言!”
那骑兵首领听柳书澄如此言辞,顿时心生不妙之感,脸上的嚣张恶容挂不住了,讪讪道:“小姐明鉴,吾等确实是有要事在身,并非故意伤了小姐家仆,吾等赔罪给您就是、赔罪就是。。。。。。”
柳书澄袖子一甩,冷哼道:“赔罪倒是不必了,大人们省省力气,还是到顺天府去辩驳吧至于是我等妨碍军务,还是你们假穿军令,也就一概让顺天府审一审好了!”
那队骑兵的脸色顿时分外难看,互相一对视,正欲动手强行突走,裴行渐横剑一挥,他们顿觉手筋一麻,手一松,手中的兵器哗啦啦落了一地。
裴行渐笑得温柔,只是说的话就不怎么可亲了:“奉劝诸位,还是老老实实按这姑娘说的做吧。”
顺天府尹来后,领走了面如土色的一干骑兵,裴行渐看事情解决了,便收起剑微微颔首示意,然后起身要走了。
柳书澄在他身后开口挽留:“这位公子,烦请留步。”
裴行渐站定回首,面带疑惑:“小姐还有何事?”
柳书澄向着裴行渐的方向走了几步,停下来,拿捏着语调道:“数年不见,行渐公子依然风采依旧,小女甚是心喜。”
裴行渐愣了愣,微微皱眉,多看了柳书澄两眼,疑惑道:“你认得我。。。。。。”
“。。。。。。我们见过的,”柳书澄小声地截断裴行渐的话,双眸深深地看着他,解释道,“在永州的时候,两年前,那次永州大旱。。。。。。”
刹那间,裴行渐脑海中浮现出了当年那个赤着脚徒步近十里求水的红衣小姑娘,脸色顿时变了:“是你?当时那个穿着红衣的。。。。。。”
“不错,正是小女。”柳书澄含笑点头,“公子还能记得书澄,是书澄的福分。”
裴行渐是有些震惊的,两年前永州大旱引起民变,他随颖川王叔一起南下赈灾加平乱,这也是裴行渐一生中此前唯一一次去过的永州。
他们途中遇到了一位粗布褴褛的小姑娘,因为印象太过深刻,裴行渐一直记到如今。——那小姑娘年纪不过豆蔻,赤着脚,足肤皲裂,裙摆脏污,蓬头垢面地跑过来,拦下他们的马车,言自己是从近十里外的山道上一路跑下来的,只为年老孱弱的祖母求一瓢水。
裴行渐见她实在可怜,不仅亲自陪她走了一遭,而且还将自己身上当时带着的所有银子一并给了人家,回来后还被云矩调侃,是不是看上那姑娘了。
其实那时候的裴行渐,正是不识情愁的年纪,哪里会有那种风花雪月的心思,唯一撼动他的,是那姑娘当时眼里的那把火。
激烈燃烧,炙热不息。
他在一个还没有自己大的小女孩身上,学到了何为“坚持”、何为“毅力”。
裴行渐震惊了:“可你,你不是柳咮的女儿么?当时怎么会?怎么会。。。。。。?”
当时怎么会沦落到那种地步?
柳书澄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时候乱军在城中纵行,柳家作为城中最大的靶子,父亲在外做官,家中又没有能撑得住门庭的男人,母亲就带着我与祖母轻车简行去乡下避难,没想到即便如此,却还是遭了旁人的眼,半道遇了土匪打劫,好在人没事,不过东西却被糟蹋干净了。。。。。。母亲索性遣散家仆,只我们祖孙三人避到农家,本想着熬过一段日子就好了,不成想乱军越闹越厉害,而祖母车马劳顿、惊惧交加,身子骨熬不住,又突然发了病,乡下有大夫有草药,却没了能煎药的水。。。。。。那时候,公子的出现,说是救了我祖母一命也不为过了。。。。。。”
裴行渐淡淡一笑:“举手之劳,我也是顺心而为,不足姑娘如此记挂,令祖母能安然无恙,也是她老人家吉人自有天相,我所做的,其实也并没有多少。”
恐怕柳家也是这般想的,不然当时裴行渐误会了柳书澄是农家女,没有多做停留,事后柳家却也对此闭口不提,可见本身是不觉得裴行渐真的做了些什么,也不想被他们拿着这件事出来挟恩以求。
裴行渐这样一想,脸上的神情就越发漠然了,当年的事,他那时都没有去索求什么回报,现在知道了自己救得是柳咮的老母亲,内心依然也没什么波动,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而被柳家人如此防备,他的心里,自然还是有些微微的不痛快的。
见裴行渐要走,柳书澄低下头,摸出荷包里的两枚碧玺扳指,含着笑意递给他:“公子当年,先给了小女一瓢水,又赠了小女五十两白银,助我们祖孙三人得以安全归家。。。。。。再加上这次的出手相助,公子已经帮了小女三次了,区区谢礼,不成敬意,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裴行渐碰也不去碰那东西,只冷淡道:“无论是一瓢水,还是五十两银子,对于柳小姐来说,应该都算不得什么。。。。。。这次的事,就是没有在下,想必柳小姐也能安然解决,全身而退,帮忙二字,就更无稽了。”
柳书澄顿了顿,似乎对他的冷淡早有预料,却还是感到有些苦恼,低头自嘲地笑了笑,本欲想解释些什么,却又忍住了,最后只柔声道:“公子不多看它两眼么?此物,是我自天山求得的佛狸玉所制。”
“佛狸玉受天山顶烈日灼烧而出,性炽热,于筋脉有损的练武之人。。。。。。大有裨益。”
山月知(三)()
“佛狸玉受天山顶烈日灼烧而出;性炽热;于筋脉有损的练武之人。。。。。。大有裨益。”
裴行渐顿了顿;拿起来仔细摩挲了一下;脸上的神色好看了些许:“如此;就多谢姑娘了。”
柳书澄痴痴地看着他;认真道:“当年之事;我们事后没有。。。。。。”
“当年之事,”裴行渐面无表情地打断她,“你父亲的做法是对的;而如今。。。。。。诚心奉告,你也该跟他好好学学。”
柳书澄的脸色微微泛白,艰难道:“公子息怒。。。。。。”
“我没有生气;”裴行渐平静道;“我是看在这块碧玺的份上,诚心实意地劝诫你一句。。。。。。当年之恩;连带今日之恩;如果姑娘坚持的话;您都已经就此还尽了;大可不必再如此心怀有愧;行渐也并非纯然良善之辈;姑娘如此,易遭豺狼惦记。。。。。。言尽于此,在下告辞了。”
柳书澄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裴行渐走远;明明雨水在他们方才说话间早已慢慢停了,这时候,不知是应和到其下人的心意还是怎的,突然就又淅沥哗啦地下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