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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清明果儿()
赵如海忙道:“启禀万岁爷,惠郡王一早就入宫谢恩了,然后又去了一趟毓庆宫,在宫门外给丽妃娘娘叩了头,这会子已经回了王府了。”
“他去了毓庆宫?”鹿明巍有点吃惊,放下了手里的茶碗,抬眼看向赵如海。
自丽妃被禁足之后,毓庆宫一直由御林军把守,任何人无召不得进入。
赵如海躬身道:“是,惠郡王的确去了毓庆宫,不过也只是在门外叩了头,却并没有进去。”
“他倒是很孝顺。”鹿明巍淡淡道,一脸平静,看不出喜恶。
嘉盛二十六年四月初
清明。
今儿,穆南枝难得没有贪睡,天不亮地就揉着惺忪睡眼从床上坐了起来,鹿知山还躺在被窝里,伸手环着她的腰,轻声道:“再睡一会儿,天儿还早呢。”
“不睡了,昨天就和厨房说好了,今儿我得赶着去做清明果儿,”穆南枝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推开了鹿知山的胳膊,“你再睡一会儿,过会子我来叫你用早膳。”
鹿知山也就没有再多留穆南枝,只是到底又抱了一会儿穆南枝,然后在穆南枝的催促里还是乖乖放穆南枝下床去了,他看着穆南枝翻过他的身子下了床,从屏风上取下外衫披着,哈欠连天地正要出去,又忙得退回来,坐在床沿上穿鞋子,这才匆匆出了寝殿。
鹿知山看着小孩儿慌慌张张的身影,忍不住勾了勾唇,他心里实在是又暖又甜。
每年清明,小孩儿都会随他在府上祭祀早逝的母妃许贵嫔,今年他母妃薨逝三十周年,这样的整年份,自然不能只在家里祭祀的,小孩儿一早就跟着懂风俗的嬷嬷学着做清明果等祭祀果品,等着今儿跟他去陵园里祭祀母妃,其实这些子祭祀果品也用不着她亲手做的,府上的礼仪嬷嬷,就是专门负责做这些的,但是小孩儿还是认认真真地学着,还非要亲手制作,从三天前就开始一日三遍地沐浴熏香,很是认真,娶了这么好的小媳妇儿,鹿知山心里哪儿有不高兴的?
小孩儿起床之后,他其实也睡不着了,但是又不想起来,就巴巴在床上滚来滚去,等着小孩儿来叫自己早起。
自从大婚之后,鹿知山真的被小孩儿给带坏了,成日的赖床不说,还染了一身贪吃贪玩的小毛病,鹿知山侧着身,看着穆南枝元粉粉的枕头,又忍不住勾了勾唇,小孩儿娇气,最喜欢红啊粉啊地,搞得他也跟着枕这样元粉色的枕头,幸亏杜衡他们进不到寝殿里来,不然非要笑话死他。
鹿知山伸手把小孩儿的枕头给抱进了怀里,脸在枕头上面蹭啊蹭,小孩儿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舒服地深吸了几口气,目光却落在了枕下的那个同心福包上,他的眼神更加温柔了起来。
他伸手取过那同心福包,他看着上面用金线绣的“囍”字,又看着背面和合二仙的图案,嘴角忍不住地轻轻上翘,那颗小虎牙就又露了出来。
他想着大婚之夜,小孩儿欢欢喜喜地剪下两人的头发,然后亲手结在一起的模样,他简直觉得跟喝了三斤蜜似的。
怎么办啊?
怎么会这么喜欢那小孩儿呢?
初春的晨曦里,人高马大的王爷大人笑得一脸花痴浪荡。
用完了早膳,鹿知山和穆南枝登上了马车,宋福将两只食盒提了上来。
鹿知山看着那两个食盒,有点诧异,问穆南枝:“怎么准备了两份?”
“难得去一次皇陵,正巧也去看看表嫂,”说这话的时候,穆南枝有些别扭,垂着眉眼小声道,“我还从没去皇陵祭奠过表嫂。”
穆南枝口中的表嫂,自然指的是段氏。
听着穆南枝冷不丁地提起段氏,鹿知山一怔,一时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小孩儿的手。
和小孩儿大婚的前一天,他曾经独自一人去皇陵祭奠过一次段氏,他没觉得对不起段氏,但是他心里还是有点儿不是滋味。
那天,他没带果品也没带酒水过去,他只带了一壶六安瓜片过去,他坐在段氏的墓前,亲手烹了一壶六安瓜片,他给段氏倒了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从头到尾,他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喝完了那壶茶。
“抱歉,那天没有喝你泡的茶。”临走之前,鹿知山对着那冰凉的墓碑,轻轻道。
马车在皇陵前停下,鹿知山扶着穆南枝下了车,两人一人提着一个食盒缓缓朝陵园里头走。
穆南枝还是头一次来到皇陵,皇陵里松柏林立,遮天蔽日,甚是宁静,她跟着鹿知山的步子,一步一步朝里头走着,她瞧着两边的一座座巍峨庄严的宫殿,有点儿慌神,这倒不像是座陵园,反而像是座皇城。
两人足足走了一刻钟才在一座宫殿下停下了脚,宫殿门口的侍卫上前恭恭敬敬行礼:“小的给宁亲王请安!给宁亲王妃请安!”
“起来吧,”鹿知山亲手扶了那侍卫起来,一边塞了三个十两的金元宝给那侍卫,“收着吧。”
“小的多谢王爷!多谢王爷!”那侍卫感激地又跪地给鹿知山磕了头,然后才小心翼翼收下了金元宝,躬身给鹿知山和穆南枝让了路。
穆南枝跟着鹿知山进了里去,进去她才发现里头和她想象的并不一般,虽从外头瞧着甚是瑰丽巍峨,但是一进门儿就瞧得出这是座实实在在的陵墓,宫殿并不繁复,正殿中央挂着许贵嫔的画像,供桌上摆着灵位供果,穿过正殿就是许贵嫔的陵墓。
鹿知山从食盒里取出了两盘清明果儿,一盘福寿糕,还有一盘双色果子,两盘金银糕,摆在了供桌上,小孩儿的手艺不精,做出来的糕点自然不算精致,但是鹿知山看着那六盘子的糕点,怎么看怎么觉得好。
他拉着穆南枝跪在了供桌前,两人恭恭敬敬地对着许贵嫔的灵位叩了三个头。
“娘,这是孩儿的媳妇儿,南枝,”鹿知山轻声对画像中柔美的女子说着,一边点了香插入了香炉里,“今儿的供果都是她做的,样子不好看,但是心意却是谁都比不上的,娘,您尝尝看,肯定会喜欢。”
“娘,我明年会做得更好,”穆南枝也点了香,一板一眼地对着画像道,“肯定会一年更比一年好,娘,您可别嫌弃呀。”
鹿知山勾了勾唇,伸手揉了揉穆南枝的头发,穆南枝忙得避开了,一边拿眼瞪着鹿知山,一边小声道:“不许当着娘的面动手动脚,真没个正行。”
鹿知山笑笑没说话,拉着穆南枝就起来了:“行了,咱们走吧。”
穆南枝指了指后面的陵墓,一脸疑惑:“不用再去后面吗?”
“不用了,心意到了就行。”鹿知山提着食盒,拉着穆南枝朝外走。
出了宫殿,穆南枝的声音才敢大了点儿:“表哥,你的眉眼最像娘了,都是浓眉大眼,只是娘生的温柔,你却凶悍了些。”
鹿知山哑然失笑:“囡囡觉得我长得凶?”
“也不是凶,”穆南枝忙得摇摇头,一边仰头打量着鹿知山的脸,一边歪着头道,“是精神,你的眼睛特别有神采,我头一次见着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的眼睛和别人的不一样。”
鹿知山被穆南枝一眨不眨地看着,心跳竟有点儿失控了,他沉着声问道:“哪里不一样了?”
“别人的眼睛就只是眼睛,可是你的眼睛却星辰大海,”穆南枝一字一顿道,“我有时候都不敢多看你,就怕栽进了出不来,又是一副丢人的花痴相。”
鹿知山有点儿怔,他看着小孩儿一本正经地模样,他蓦地转过了视线,要不是地方不对,他肯定会把小孩儿给就地正法了。
段氏的陵墓和许贵嫔的陵墓,不在一个地儿,离得有点儿远,穆南枝有点儿担心地问鹿知山:“表哥,你腿没事儿吧?”
“没事儿,”鹿知山含笑道,却停下来取出帕子,给小孩儿擦额头的汗,“瞧你这一脑门子的汗。”
穆南枝忙得躲闪开了,一边四下逡巡,一边接过了鹿知山的帕子,小声抱怨道:“我自己擦就是了,你别总动手动脚的,这种地方也不怕人看见。”
鹿知山笑笑没说话,看着穆南枝擦好了汗,才又提着食盒跟穆南枝继续朝前走着。
“表嫂都去世九年了,”穆南枝忽然感慨道,“真快啊,那时候我才刚十四岁。”
是啊,真快。
鹿知山想着嘉盛十七年的那个冬日,不由得也在心里感慨。
两人甫一到了段氏的灵堂,迎头就碰上了来给女儿祭祀的礼部尚书段飞鸿,三人都是一怔。
还是鹿知山先反应过来,放下食盒,对段飞鸿深深一揖:“见过岳父大人。”
第178章 翁婿()
穆南枝也忙得跟着躬身行礼:“见过段大人。”
段飞鸿忙得躬身还礼:“王爷王妃快快请起,属下实在担待不起。”
鹿知山和穆南枝这才起了身,段飞鸿让身站到一侧,他看着鹿知山将食盒里的一应果品糕点齐齐整整地摆上了供桌,一边又和穆南枝一道给段氏上了香,也看着两人躬身向段氏灵位行礼,段飞鸿的眼圈蓦地就红了起来,忙得侧过了脸去。
待鹿知山和穆南枝起身,段飞鸿也躬身向两人还礼,鹿知山扶了他起身,三人这才一起出了灵堂,穆南枝很有眼色地加快步子走在了前面,留他们翁婿叙话。
段飞鸿伸手抹了抹眼角,终于平复了情绪,对鹿知山道:“没想到王爷还会来祭祀小女。”
“段氏是我亡妻,我来祭奠也是应该,”鹿知山看向段飞鸿,放低了声音,“清明寒食,难免勾人心伤,还请岳父大人节哀。”
“谢王爷宽心,”这一声“岳父大人”落在段飞鸿耳中,实在心酸难抑又暖心暖肺,段飞鸿看了看鹿知山,似乎还想跟鹿知山说点儿什么,但是瞧着等在树下的穆南枝,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对鹿知山道,“时候不早了,属下告辞了。”
“告辞。”鹿知山对段飞鸿点点头。
段飞鸿走后,鹿知山才和穆南枝并肩缓缓朝着皇陵出口走去,穆南枝看着段飞鸿有些佝偻的背影,对鹿知山感慨道:“段大人这个礼部尚书怕是辛苦得很,这几年越发佝偻了,瞧着倒比实际年龄大十岁还不止。”
“他出身名门,是段氏一门的嫡长子,左相对他难免期许很高,他本就压力极大,且如今官至礼部尚书,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看呢,自是更不能出一点儿岔子了,自然更比别人辛苦些,”鹿知山点点头,又道,“且这两年段氏一门的日子也不好过,受我牵累,在朝堂上一直被右相一党打压,他和左相也是苦苦支撑,想想就很是辛苦。”
“这我也有耳闻,右相和左相向来不和,自二十年前南疆开战以来,左相和右相就更加不和了,左相主战,右相主和,万岁爷先是支持左相,后来大荔战败,万岁爷又开始支持右相,冷落了你这个位高权重的大皇子,转而扶了四皇子入主东宫,如今右相倒了,左相自然也是松了口气儿,所以说这两位相爷在朝堂上算是各领风、骚数年,”穆南枝点头道,一边又不由得好奇地看向鹿知山,“魏俊辰就这么冷不丁地倒台了,这空出来的右相之位要谁顶上去呢?”
鹿知山道:“十有八、九会从六部尚书里头选。”
“那会是户部尚书万耀杰吗?”穆南枝随即问道,一边饶有兴致地分析道,“那万耀杰可是万贵妃的亲兄长,如今宝郡王也是独领风、骚,万岁爷自然要被宝郡王保驾护航了。”
鹿知山笑问:“万耀杰成了右相就能为宝郡王保驾护航了吗?”
“怎么不能?”穆南枝嘟囔着,“你别以为我就不懂这起子朝堂的弯弯绕了,万岁爷从前为你着想所以抬举了左相,后来又为了捧废太子,万岁爷又开始重用右相,如今轮到宝郡王了,万岁爷自然也要为他着想,这时候右相之位正好出缺,万岁爷宝郡王的娘舅做右相,又有什么不对的吗?”
“囡囡说的在理,这的确是万岁爷一贯的风格,但是我若是万岁爷,就必然会再多想想。”鹿知山含笑看着一脸不服气的穆南枝。
穆南枝挑眉问:“想什么?”
“想想啊,怎么他抬举左相,大皇子就倒了,他抬举右相,废太子就倒了,是不是他这一抬举了万耀杰,那宝郡王也会跟着就倒了呢?”鹿知山笑问,“囡囡,你说是不是?”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穆南枝忖思着点点头,有些不明白,“是啊,为什么万岁爷捧谁谁就倒呢?不应该啊。”
“这是万岁爷该思考的问题,用不着咱们伤脑筋,”行至马车前,鹿知山扶着穆南枝上了马车,自己也跟着上了马车,“咱们现在要想的就是春猎。”
“哈!哈!哈!这我倒差点儿给忘了!”穆南枝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欢呼雀跃道,“表哥,这一次咱们也有猎狗了,肯定不比上河村跟下河村猎户家的猎狗差!”
两人一早就商量好,祭祀之后就直接去西槐别院小住,计划着过几日再叫上上河村和下河村的猎户一道打猎。
“对,囡囡养出来的猎狗自然比别人家的好。”鹿知山含笑道。
太和殿。
御书房。
方泽端恭恭敬敬地跪地叩头:“微臣拜见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鹿明巍沉声道,一边看向赵如海,“给方大人赐座。”
“谢万岁爷。”方泽端起身。
赵如海搬了个鼓凳过来:“方大人请。”
“有劳。”方泽端道。
“泽端,你是哪一年中的状元?”鹿明巍起身从龙案后走出,缓步走到软榻前坐下,慵懒地倚着软枕,看向方泽端,“朕记得你是朕登基后第一届科举就中的状元吧?”
“启禀万岁爷,微臣是嘉盛二年中的状元,正是万岁爷登基后的第一届科举。”方泽端恭恭敬敬道。
“这都二十四年了,朕记得当时丁少典他不服气朕钦定你为状元,当廷与你唇枪舌剑,非要压你一头,后来还是你赢了那丁少典,这可是大荔朝的一桩佳话啊,”鹿明巍不由得感慨道,“真着是时光匆匆啊。”
方泽端不知鹿明巍想说什么,也不敢贸然开口,就只是直着脊背坐着。
“泽端,当年朕把你贬去赣南,你可怨恨过朕吗?”鹿明巍一边慢条斯理地抿着茶,一边缓声问道。
“微臣不敢!”方泽端慌忙跪倒在地,一时间浑身上下都吓得出了汗,自他回京入朝之后,鹿明巍还一直没有找他谈过话,更何况还是谈这样的话,方泽端哪儿有不怕的呢?
“你文武双全,身怀惊世之才,朕甚是看重你,当年若不是被徐德亮蒙蔽,朕又怎么忍心将你贬出京师?你可是朕的头一届天子门生,如今想来,实在是委屈了你这么些年。”鹿明巍叹息着道。
方泽端忙道:“微臣并不委屈,凡人臣着,忠君为上,是以微臣并不委屈,且万岁爷恩典,不惩小女行事不恭,不责微臣治家不严,反信任微臣,让微臣掌管一部,微臣实在感恩戴德,何来委屈?”
“你倒是比那起子朝臣懂事儿多了,做臣子的要是都像你这么伶俐通透,朕也不用成日受这么多气了,”鹿明巍抿了口茶,看了一眼赵如海,“还不快扶方大人起来。”
赵如海忙的扶了方泽端起来,一边又给方泽端上了一杯茶,方泽端道了谢,只是看着冒着袅袅热气的枫露茶,他的汗出得更多了。
“泽端,如今朕发落了魏俊辰,右相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