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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哭。”
她点了点头,挤出一个想必甚是难看的笑脸:“我不会哭了,你能这样,我心里好生感激,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你。”
“你我之间,从来没有对不对得起这一说。”裴钊像是叹了口气:“我给他们一个机会,希望他们不要教我失望。”
终究还是舍不得冷落她。
裴钊想起之前的某一天,他在跟苏瑗闲聊时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
“你不怕我,可我怕你。”
苏瑗大约只把这句话当做了玩笑,放之整个大曌,想必也不会有人相信。可他心里很清楚,这句话是那样真切,他是真的怕她。
怕她生病,怕她难过,怕她像现在一样被莫名卷入一场浩荡的纷争中,怕她。。。。。。怕她一次又一次地让自己看见,她是多么喜欢叶景之,和叶景之在一起时她是多么的欢喜。
苏仕他们在筹谋甚么,他早就看得一清二楚,正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她和他一样孤独。为了权利,那些家人早就抛弃了她,从来没有一个人好生想一想,倘若事情失败了,她这个苏家的女儿在自己的眼皮下,会过上甚么样的日子?
他本来觉得没有甚么大不了,别人不要她,还有他,他有能力好好地保护她,可她的那颗心却漂泊不定,他什么都有,唯独得不到最想要的。
三日之后是苏琛离开天京的日子,因苏仕病倒在家中,他此番又是戴罪离京,故而前来相送的也只有苏夫人、安洳仪和两个弟弟。
苏玮和苏珵忙着去打点人情,苏琛给苏夫人磕了几个头,苦笑道:“儿子不孝,不能在父亲母亲膝下尽孝,请父亲母亲千万要保重身体,莫要为不孝子伤神!”
苏夫人抽泣道:“琛儿不要说傻话,你是娘亲的孩子,娘亲却护不了你,倘若不是。。。。。。”
“母亲慎言!”苏琛沉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为了苏家,儿子做甚么都无悔。”
城门突然打开,一辆普通的马车慢慢走过来,马夫掀开帘子,扶了个年轻女子下来,还是安洳仪眼尖,扫了一眼,惊叫出声:“阿瑗?”
苏瑗穿着寻常女子的裙衫,飞快地跑过来,见三哥神色憔悴,那双眼睛却仍然炯炯有神,心中一酸。
苏夫人急道:“阿瑗,你是怎么跑出来的?陛下他可知道么?”
“我已经同他说过了,他答应的。”苏瑗吸了吸鼻子:“三哥,你。。。。。。你一定要好好保重,等你下次回来,就可以见到你的孩子了。”
苏琛含笑伸出手为苏瑗理了理头发:“阿瑗,三哥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三哥现在好生后悔,当初没有教你骑马。”
她怕三哥难过,只是极力忍着眼泪,笑着开口:“没有关系的,我已经学会了。”
押送苏琛上路的两个衙役收了银钱,又见犯下如此大罪的人竟然还被封为百夫长,可见苏家在天子心中的分量之重。他们自然不敢怠慢,上前来恭声道:“苏大人,时候差不多了,请大人移步。”
苏琛含笑对安洳仪和苏瑗点点头,又给苏夫人行了礼,头也不回地上了车。安洳仪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辆马车,直到再也看不见,方才回头对苏瑗道:“你忘了嫂嫂是怎么跟你说的么?家里发生甚么事都和你无关,你又跑出来做甚么?”
“你嫂嫂说得很对,你乃是大曌的太后,怎可轻易抛头露面,玮儿,快把你妹妹扶上车!”
苏玮和苏珵见到妹妹心里本来很是高兴,听母亲和嫂嫂骤然严厉下来的语气,只得无可奈何地将苏瑗送上马车,小声叮嘱道:“哥哥们如今护不了你,阿瑗自己在宫里要小心。”
马车一路颠簸,苏瑗心中乱成一团。她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爹爹特意请了夫子在府里教他们念书,那个时候三哥最不爱书本,总想着舞枪弄棒,被爹爹罚跪好几次也不改。闹得最大的一次,是他出手将辅国公家文文弱弱的小公子打伤了,被爹爹关在书房里饿肚子,她悄悄给三哥送了一盘点心,那时候,三哥曾经对她说:
“阿瑗,光会念书有甚么用?三哥将来要当一名威风堂堂的武官,用一身好武艺护我大曌安宁。”后来他果真成了苏家唯一的武官,他从前那样向往的前途,怎么就断送在自己手里了呢?
在旁人眼里,三哥只怕跟话本子里那些罪大恶极的人没甚么两样,可方才见到三哥时,她突然明白,那个人永远是疼爱她的三哥,她不管旁人怎么看,三哥永远都是她最亲的亲人。听说幽州乃是大曌最为苦寒的地方之一,三哥到了那里,也不知道会受什么样的苦。
还有。。。。。。爹爹抱病在家,病得重不重?他弹劾了自己的儿子,心中定然十分难过。三嫂嫂怀着孩子就遭遇这样的打击,她又该怎么办?
种种事情在心中渐渐拧成一条坚韧的绳索,勒得她气都喘不过来。长乐宫宫门打开,端娘和云萝十分焦急地等在门前,将苏瑗连拉带扶地搀进了殿内。
裴铭早就被小黄门哄去荡秋千了,她没有想到叶景之竟然还在里头,注视她的目光中透着关切,便对叶景之勉强笑笑:“叶先生有事么?”
叶景之忧心忡忡地看她一眼,刻意不去提她家中爹爹事情,只是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本画册:“下官想太后近日或许有些烦闷,便给太后做了个解闷儿的玩意儿,请太后不要嫌弃。”
她接过来草草翻看了一下,原来是一本话本子,里头的故事用楷书端端正正地誊抄好,字迹飘逸优美,想必是叶景之亲自所写,每个故事还配上插图,十分有趣。
在叶景之面前她总是觉得很轻松,像极了和哥哥们在一起时的感觉,就算在裴钊面前,她也不能如此自在。苏瑗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叶先生今后若是不忙的话,就抽空过来同我和阿铭说说话,可以么?”
叶景之偷偷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下官遵旨。”
伍拾肆()
长乐宫前的琼花盛开那一日正是裴钊的生辰,苏瑗熬了一夜,总算是把那件袍子给做好了,她满意地左右端详了一番,端娘赶紧接过来用金斗小心翼翼熨平,一迭声催促道:“时辰尚早,娘娘不如好生睡一觉,奴婢瞧您眼圈都黑了。”
这可是件稀罕事,从前端娘可都是第一个把她从床上拉起来的。不过一夜不睡委实不好受,苏瑗打了个哈欠,乖乖地任由端娘给她打散头发,刚要躺下,裴铭的声音就在外头响起:“母后母后,阿铭带了玫瑰松子糖来,你快出来尝尝!”
他的一双小短腿跑得飞快,云萝都来不及拦,他就已经“蹬蹬瞪”跑了进来,见苏瑗还躺在床上,干脆利落地跑过去将她拉起来:“母后怎么还不起床?”
老天,她哪里是还不起床,她分明是一夜未眠好么?苏瑗强打起精神,十分配合地捻起一颗糖丢进嘴里尝了尝:“唔,味道不错。”
裴铭得意得快要摇尾巴了:“这个可是我和保母一起做的!”
这么小的孩子,做的蜜糖味道竟然这么好?苏瑗十分惊喜:“快同母后说说,你是怎么做的?”
“很简单啊!”裴铭理直气壮道:“保母说做这个糖最关键的就是撒松子,所以她把其他的做完了,我撒上松子就好啦!”
苏瑗:“。。。。。。”
端娘上前哄道:“殿下,太后娘娘她昨夜睡得不好,殿下不如出去玩一会儿,等娘娘醒了再和殿下一起到麟德殿给陛下祝寿,如何?”
裴铭问:“母后,你昨晚为甚么睡不好?”
端娘正要回答,苏瑗却抢先道:“饿的。”
裴铭露出一个“我非常理解你”的表情,果然乖乖地任由云萝把她带了出去,听那声音像是在和小黄门斗蛐蛐儿。苏瑗筋疲力尽地躺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好在昨日家里给她带了信儿,说三哥在幽州一切都好,做给裴钊的袍子也快好了,这才略略觉得安心。
她虽然累,可这一觉其实睡得并不安稳,因为裴钊突兀地出现在她脑海中,她几乎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确确实实地看到了他。
她看到裴钊穿着她送的袍子,织锦灰的颜色,衣襟和下摆滚着银色的暗纹,正看着她微笑,那个笑容有点儿熟悉又有点儿陌生,从前裴钊常常这样对他笑,可最近她再也没有见过。
到底是为甚么呢?她在半梦半醒之间迷迷糊糊地想着,那一日她去城外给三哥送行,第二日的时候裴钊来看她,可是在见到叶景之的时候脸色就变了,他到底为甚么这么不喜欢叶景之?又或者说,他这个叫做因爱生恨,其实他对叶景之。。。。。。
这样的想法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睡意渐渐地袭来,像是一汪温暖的春水。希望裴钊会喜欢她做的那件袍子,这是苏瑗在陷入沉睡前,最后一个清醒的念头。
因今日是帝王生辰,午膳时在集英殿中百官赐宴,筵席中途照样同以前一样,以苏仕为首,文武百官纷纷献上寿礼。苏仕所献上的乃是一块一人多高的奇石,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望去,皆是一条形态不同的龙,或卧眠,或腾飞,甚是罕见。苏家满门文官,裴钊登基后所有官员都瞧得出他的重武轻文,此番苏家折了唯一一个做武官的儿子,是以满朝文武皆在暗自猜测,苏家从此是否就会失了圣意,百年基业是否会从此式微?
不过种种猜测很快就烟消云散,因裴钊看到这份寿礼后甚是满意,甚至还亲自给苏仕倒了酒,饮酒之后又大加赏赐,又将苏家其余的四个儿子好生夸奖了一番,似乎并未因苏琛一事而对苏家心生厌弃。苏仕因刚刚病愈,脸色仍有些不好,带着四个儿子齐刷刷跪下,恭恭敬敬地给裴钊磕了头:“臣多谢陛下厚爱。”
筵席过后裴钊仍要到延和殿批折子,南宫烈一路随行,待到了殿内方才恨声道:“苏仕那个老狐狸委实会装模作样,也心狠得很,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要了么?若不是陛下心慈,末将早就一刀将苏琛那竖子了结在幽州,看他苏家还有没有那个胆子跟德王暗度陈仓,意图谋反!”
裴钊淡淡道:“这是苏家最后一个机会,他们若是一心求死,也就用不着你来动手了。”转头吩咐童和道:“今日叶景之也来领宴,来不及去长乐宫,你过去看看她在做甚么。”
童和领命出去后,南宫烈犹豫片刻,还是安慰道:“依末将看,陛下大可不必如此担忧。叶景之那小子不过是个画画的,一身酸腐的文人气,太后娘娘哪里会瞧得上他?”
裴钊沉默不语地低头批着折子,待将手边最后的一本折子合上后,他才低声道:“你不懂。”
南宫烈永远也不会知道,苏瑗在叶景之面前露出的笑容他从来没有见过,如今她与他之间就像是隔了薄薄一层雾,他看不清也摸不透。不知从何时起,苏瑗看向他的目光变得如此复杂,在他面前亦是小心翼翼,他从前以为那是自己还不够好,所以想尽办法地哄她高兴,想让她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地对待自己,可他对她愈好,她离他就愈远。
他知道她心里住着一个人,是因为那个人,她才变得离他如此遥远。他曾经想过,就这样也罢,只要她还在,他就可以继续自欺欺人下去。那个人是谁都可以,但一定不能是叶景之,叶景之离她这样近,他怎么会不知道,心上人在身边却爱而不得的滋味有多么煎熬?他舍不得让她受这样的折磨,也不想看到她和叶景之在一起时那副欢喜开怀的模样。
临近御林军交接的时辰,南宫烈见裴钊脸色不好,犹豫着不敢起身。童和从外头进来,对裴钊道:“启禀陛下,郑尚宫告诉奴才太后娘娘有些疲倦,正在安寝。”他深知裴钊的心思,又接着说道:“陛下莫要担心,奴才已经仔细问过了,娘娘身子无碍。”
裴钊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南宫烈:“你瞧,叶景之不在,她连出来走走都没有心思了。”
南宫烈和童和深知他虽然面上不显,心情却已经极坏,几乎大气都不敢出,过了半晌,裴钊却轻轻笑了一声:“已经过了交接的时辰,你还不走么?”
南宫烈忙不迭起身告辞,正要往外走,却听得裴钊在他身后叹息一声:“你比我有福气。”
他心中一滞,徐徐转过身,低声道:“谢陛下。”
南宫烈走后裴钊一言不发地坐在御座上批着折子,手边的一盏茶水凉了又换,换了又凉,始终不见他喝一口,童和正要开口劝一劝,元禄却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轻声道:“师傅,外头有位大人要求见陛下,我瞧他并不是前朝的大人,也不晓得该不该通报,求师傅帮我拿个主意。”
童和问:“是哪里的大人?”
元禄道:“是丹青阁的丞旨,叶景之叶大人。”
童和心中一惊,正要把元禄拉出去说话,裴钊却已然听见动静,转过头来问:“有甚么事?”
童和见他问起,已然躲不掉了,只得硬着头皮赔笑道:“回陛下,叶大人在外头求见。”
裴钊手中的笔顿了顿:“让他进来罢。”
叶景之穿着朝服,进来正要跪下磕头,裴钊道:“起来罢,你有甚么事?”
叶景之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启禀陛下,下官今日前来,是要向陛下禀告前御林军三品将军苏琛苏大人贪腐一事的诸多疑点。”
裴钊闻言抬起头看着他:“你说。”
叶景之朗声道:“回陛下,御马监的掌事同下官的世伯有些交往,下官从他口中得知。。。。。。”裴钊的目光像是带着刀子,他愈往下说,愈觉得浑身冰凉,好不容易将事情说清楚,裴钊却不再看他,一面低头批折子一面问:“说完了?”
他低声说了个“是”,裴钊便道:“说完了就走罢。”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陛下,倘若此事为真,那么苏大人极有可能是被冤枉的,下官斗胆,求陛下重审此案!”
裴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是觉得,朕审错了案子?”
“下官不敢!”叶景之的手微微颤抖,却仍咬着牙道:“苏大人是朝廷栋梁,下官此举,只是。。。。。。”
“你不过是区区丹青阁丞旨,前朝的事甚么时候也要你来操心了?”裴钊神色冷峻道:“你这般大费周章,到底是为了帮苏琛,还是。。。。。。为了帮太后的兄长?”
这句话一出,宛如从万丈悬崖坠落,叶景之满心惊惧,两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裴钊冷笑一声:“你为苏家费尽心思,不如朕替你去问问苏仕,他们苏家可还有待嫁女,给你下一道赐婚的旨意,让你也做苏家的人,一起同生共死,如何?”
叶景之脸色煞白,这才明白苏琛一事原来是裴钊有意为之,苏家乃是根基深厚的门阀世家,在朝中影响极大,裴钊想要对苏家出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只是。。。。。。想到那双失了灵气的暗淡眼眸,叶景之突然有了一种孤勇,他这一生还从未像现在这般勇敢过,以后大约也没甚么机会了,可他知道,哪怕是死,他也要说出来。
“苏家乃是太后的母家,陛下对太后,原来也不过如此。”
伍拾伍()
殿内只有他们二人,此时安静得可怕,叶景之深知自己说出这句话已经是大逆不道,总归是要送命,倒还不如拼着这口气好生为她做点甚么,他大着胆子抬起头直视,正对上裴钊的目光,看不出半分喜怒,连声音亦是波澜无尽:“不过如此?那你便说说,朕对她怎么了?”
叶景之本以为裴钊会勃然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