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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管家有些尴尬地朝呆立着的家仆们挥挥手:“走了,走了。”回想着李竹君震人心魄的眼神,冯管家有些不安,而这份不安从何而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冯晓信的屋子里,灯火明亮,彷如白昼。
各人各自忙碌着,却都有条不紊。
一位个子不高,身材微胖,留着山羊胡的大夫挽起衣袖,戴上羊肠手套,拿着才从沸水里滚过的小剪刀,把血干枯之后,粘在冯晓信腿上的绸面裤子小心地剪开。
另一位头发花白,年纪较大的大夫正在奋力地书写着药方,然后交给一旁等待的喜鹊,仔细嘱咐道:“这一张方子,药材加水熬煮一刻钟,用来清洗伤处;因着病人已经开始高热,这一张方子,三碗水熬成一碗药汁,有清热解毒,消肿止痛的功效。你可记住了?”
喜鹊恭敬地双手接过:“记住了。”
“母亲……”
冯晓信缓缓地苏醒过来,他的身体无法动弹,只能艰难地转了转头,便看见李竹君和冯晓瑟正站在他的床榻旁,两人脸上皆写满了担忧。
李竹君眼眶发红,俯身柔声问着:“信儿,你醒了。觉得怎样?腿可还疼?”
自然是疼的,但冯晓信艰难地笑了笑:“不疼了。母亲,是儿子不孝,累您担心了。”
冯晓瑟忍住眼泪,别过脸,朝山羊胡大夫问道:“大夫,我哥哥的腿伤得重不重?”
山羊胡大夫叹息:“两条腿的小腿骨骨折,必须接骨,卧床休息。幸而膝盖是完好的,要不然,这一辈子都别想再站起来了。”
李竹君一听,脸色煞白,不免想到了同样腿受伤,至今一瘸一拐的冯晓磬,便问:“大夫,将来走路会不会有影响?”
山羊胡大夫沉吟片刻:“这个不好说。”
李竹君有片刻的怔忪,觉得心被掏空了似的,极为难受。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伤在己身,痛在慈母心。冯晓信对自己的冲动和莽撞懊悔不已:“母亲,您别难过。我的身体很好,壮得像头牛似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的脸上溢出了豆大的汗珠,静静地躺着,目光失去了焦距,有些涣散,像极了一个无助的孩子。
所有的情绪都凝结成为心疼和怜爱。李竹君拿着丝帕,为他拭去了汗水,笑着:“母亲相信你,我的儿子是最勇敢的孩子。”
第20章()
“母亲,对不住……儿子辜负了您的教诲……”冯晓信想着素日李竹君对他的规劝,心中更为羞愧,拼命地想要支起身体,可是一阵剧痛袭来,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李竹君连忙按住他:“这些话不必说,母亲都明白。如今最要紧的,是治好你的伤。”
人的成长是从一路的伤痛,艰难中得到教训,不断地完善自我。只不过这一次付出的代价,太为惨烈。
这时山羊胡大夫插进话来:“药水已经备好了,我现在要开始清洗伤口,取出碎骨,会很疼,小少爷,你忍着些。”
冯晓信缓过气来,点点头:“您只管放心,我忍得住。”
山羊胡大夫将一块厚厚的布帕折成长条状,命冯晓信咬在嘴里,以防剧痛之下,咬伤了舌头。
白发大夫也走过来:“夫人,小姐,请你们到一旁等候。”
这血淋淋的场景,恐怕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住。
李竹君深深地吸了口气:“有劳二位。”
山羊胡大夫一手拿着镊子,一手拿着沾满药汁的布帕,开始清洗伤口。
只听冯晓信闷哼一声,紧接着,身体好似筛糠颤抖的厉害。白发大夫和两个医童用尽全力,压制住冯晓信的身体。
冷却的药汁换上温热的,沾满血的帕子换了一块又一块,不断地听见碎骨落入铜盆的声音……
李竹君紧紧地咬住嘴唇,唇齿间溢出猩红的血丝。而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冯晓信。
冯晓瑟不忍:“母亲,您别看了……”
李竹君冷然一笑:“只有将惨痛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报复的时候,才不会心慈手软。”
冯晓瑟被震住了:“母亲……”
“害人的手段,我不是不懂,只是不屑。信儿是有错,但也轮不到不相干的人来指手画脚。你和信儿是我的根本,胆敢伤害你们,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必将十倍奉还。”
不同于往日的高雅,温柔,这是一个狠辣的李竹君,眉宇间透着杀伐决断。也许是昌国公一脉嗜血战场的杀气融进了子孙后代的血统里,这本应让人觉得可怕的斗心,却让冯晓瑟感到安宁。
偌大的世间,能有一个人将你护在羽翼之下,其实是一种幸福。
第九章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烟云,向大地播撒着五颜六色的繁华。
绯红的朝霞,晶莹的露珠,芬芳的花朵,那些夜的忧伤随着新升起的希望,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了。”山羊胡大夫放下手里的镊子,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断骨已经接上了,注意卧床休息,按时用药,多吃骨头汤,牛乳,鸡蛋,黄豆,蘑菇,忌辛辣,油腻的食物。至于能恢复到何种地步,就要看小少爷的造化了。”
冯晓信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冷汗湿淋淋地连身下的被单都浸透了。
白发大夫从他口中拿出布帕,喂他喝下了一碗药汁,赞道:“小少爷很坚强,这样的痛苦竟然还能够保持清醒,生生忍住。”
李竹君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二位辛苦了。请先到偏厅用早饭,过后我再差人送您们回去。”说着,又交给两位大夫每人一个束封,里头装着十两银子。
两位大夫皆是满脸的疲惫,接过银子,留下了药方,再细细嘱咐了一遍,方才离开。
“瑟儿,折腾了一夜,你也累了,回屋歇息去吧。这里有喜鹊,百灵照料着,她们是妥当的。”
冯晓瑟看着吃过药后沉沉睡去的冯晓信,摇了摇头:“母亲,我不累。我还是留下来陪陪哥哥。倒是您脸色不太好,里里外外的事情还要指着您来打理,可别累坏了身子。”
“现在还未到放松休息的时候。”李竹君眸光灼灼:“昨夜大闹了一场,阖府皆知。想来老太爷、老太太已经在景寿院等着我,治我一个教子无方之罪。府里还有许多人,应该在暗处急着看好戏呢。我怎能不遂了他们的心愿?”
冯晓瑟不言语,起身,走到外间,片刻之后,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又回转而来。
“母亲,这是昨儿夜里,我带着丫头们赶做的护膝,我特意絮了厚厚的棉花的在里头。您今儿是免不了一顿跪,戴上它,您的双腿也舒服些。活儿做得急,粗糙了,您别介意。”
李竹君深感欣慰:“好孩子。”
不是为了她的冰雪聪明,也不是为了她的心思细腻,而是为了她一片拳拳关爱之情。
也许是时候让她独当一面。花儿不经历风雨,怎能绚丽绽放。
“杜鹃,把符牌拿过来。”
李竹君将符牌交到冯晓瑟的手里,语重深长地说道:“你的父亲不在家,哥哥受伤,我即将受罚,这种情况之下,也许会有宵小趁机跳出来作怪。瑟儿,从这一刻开始,三房便由你来主事。外头的生意,院里的杂务,报到你面前来,你能够处理,就处理,不能够的,就先压着。这倒也是个机会,能见着往日里见不到的真心。”
符牌便代表着权力。
冯晓瑟只是隐隐知道李竹君名下有着庞大的产业,却从未具体涉及。而院子里的事务她是熟悉的。她站起身,郑重地:“母亲放心,女儿一定尽力。”
院子里的事务虽然琐碎,但循着往日的惯例,并不需要耗费多少心思。
“六小姐,老太爷和老太太传出话来,说是不愿见太太,如今太太正跪在景寿院大门前。”
“六小姐,太太还在跪着,景寿院大太太、二太太正往景寿院请安。”
……
杜鹃每隔两刻钟,向冯晓瑟汇报一次李竹君的情况。冯晓瑟心中牵挂,想要亲自过去看看,但理智告诉她,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是对李竹君最大的支持。
“六小姐,四少爷醒了。”喜鹊对冯晓瑟说道。
她从账册里抬起头来:“饭食可曾备下?”
喜鹊回到:“小厨房备下了荠菜肉末粥,粳米山药粥,还有拌什锦小菜,白菜肉卷,鸡汁豆腐。”
冯晓瑟吩咐道:“让人将饭食送过来,我去看看哥哥。”
喜鹊连忙应了。
来到冯晓信的床榻前,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还是有些烫,不禁皱了皱眉头。
冯晓信声音微弱:“妹妹,我已经好多了。”
冯晓瑟为他掖了掖薄被:“哥哥,你先吃些东西,饭食清清淡淡,不合你的口味,你好歹忍耐几日,先把伤养好了。”
冯晓信扯开嘴角笑了笑,点点头。
冯晓瑟正要亲自照顾冯晓信吃饭,谁知杜鹃在她耳旁低声道:“六小姐,商贸行掌柜来了,说是有要紧事。”
“何事?”
“不知道,掌柜只说要面见太太。”
商贸行又是李竹君隐在暗处的一门生意。没有特定的类别,从事货物的买卖。
冯晓信道:“妹妹,你有事儿就只管忙去,我这里有人伺候呢。”
冯晓瑟想了想:“好吧,那我先去了。哥哥你不要挑食,一定记得饭后吃药。”
冯晓信笑着看她:“你小小的人儿,怎么比母亲还要啰嗦,我记住了,你放心吧。”
商贸行掌柜已经等候在偏厅。
冯晓瑟远远地瞧见,不由得怔了怔,那个在商场上长袖善舞的商贸行掌柜,竟然是个女人。
她身材高挑,穿白地红梅褙子,大红色百褶裙,带着帷帽,帽檐垂下一袭白纱遮住脸庞。虽然看不见容颜,但那翩翩身影,称得上是风姿楚楚。
“大掌柜。”
入耳的声音清越悠扬,大掌柜转过身来,只见一位少女穿着鹅黄地荷莲纹样褙子,云白色留仙裙,梳着飞燕髻,娉娉婷婷走过来。
抬手拨开帽檐的白纱,大掌柜如雪的皓腕上带着一只紫罗兰种的翡翠手镯,美玉无瑕,十分好看。半遮半掩的白纱下是一张艳丽的脸庞,她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薄施粉黛,明眸波光盈盈,顾盼生辉。
大掌柜轻启薄唇:“请问尊驾是?”
冯晓瑟含笑:“我是李竹君夫人的女儿,冯府的六小姐。”
“六小姐万福。”大掌柜行礼,而后道:“我有要紧事,必须面见李夫人。”
“母亲今日不便见外客,大掌柜有何要事?可以对我说。”
大掌柜上上下下打量着冯晓瑟,颇不以为然:“我与李夫人商议的是有关商贸行的机密事宜,不便随意透露。何况六小姐年纪小,经验浅,恐怕应付不来。”
冯晓瑟没有忽略大掌柜眼里一闪而过的轻视,她拿出符牌:“大掌柜可认得这个?母亲给予我全权处理的权力。”
大掌柜拿过符牌,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才将符牌交还给冯晓瑟:“既然是李夫人的意思,我也不好违逆。只是有言在先,若是因此而出了岔子,这责任,该是由谁来承担?”
“大掌柜,你从头到尾,只说有要紧事,可是并未细说到底是何要紧事,便忙着分辨责任的归属,不觉得有些本末倒置?
我不清楚事情的缘由,只能说,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会尽心竭力;若是无能为力,我必不会强自出头。不知大掌柜又是从何判断一定会出岔子?是你的过往经验?还是以貌取人?”
巧言令色。
大掌柜对冯晓瑟不喜,脸色冷然,从袖口里抽出一份薄薄的册子,掷给冯晓瑟,自己坐在圈椅上,安闲自得地捧着茶盏喝茶。
“这是……”冯晓瑟不解。
大掌柜垂下眼帘:“事情的缘由都在里头了,能不能解决,就看六小姐的能耐了。”
这算是下马威?看不出来大掌柜的气性还挺大,一言不合就甩冷脸。
能够得到李竹君的信任,做到商贸行大掌柜的位置,足以证明她是精明强干的。或许本事越大的人脾气也就越古怪,因为已经不需要改变自己来妥协别人了。
冯晓瑟无奈地笑笑,也不搭理她,自顾自地翻起了册子。
册子是一份特殊的账册。前半部分,记录的是商贸行的库存货物在最近一年内价格的浮动变化;后半部分,记录的是市面上主要货物在最近一年内价格浮动的变化。
冯晓瑟心里大致有数了。
合上账册,冯晓瑟问:“大掌柜此次前来,是否为了商量该售出何种库存货物?又该买入何种商品?”
大掌柜是根本没把冯晓瑟放在眼里,只认为她是个年幼无知的黄毛丫头。冯晓瑟说话时,她正喝茶,大感意外之下,竟被茶水给呛着了。
第21章()
“咳……咳……”
大掌柜好不容易平复了咳嗽,略带忸怩地:“我失礼了,请六小姐见谅。”
冯晓瑟抿唇淡笑:“无妨。”
大掌柜问:“不知六小姐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思考的过程一环扣一环,要叙述的话就显得很复杂,冯晓瑟不想浪费时间,便道:“我曾听母亲提过两句,再结合大掌柜给我的册子,不难猜到。”
“不知六小姐在商贸行商品货物买卖这一决定上,有何高见?”大掌柜对待冯晓瑟的态度比之刚才,谦和了许多。
冯晓瑟沉吟:“大掌柜执掌商贸行多年,经验丰富,老成干练,我还是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大掌柜笑了笑,也不推脱,便道:“我的意见是买入棉花。卖出库存的木材。六小姐请看,”大掌柜凑近冯晓瑟,翻开册子上的某一页,说:“棉花在秋天会迎来新一季的收采,如今正是紧俏之时,价格最近几个月一路上升。如今买下,直至秋天之前,应该还会继续升价。至于木材,存放占用仓库面积太大,而且行业内有一句老话,干千年,湿千年,干干湿湿两三年。意思是说木材在干燥的状态下,能长时间保存,在潮湿的状态下也能长时间保存,可在时而干燥,时而潮湿的情况下,就非常容易霉变。春天天气潮湿,梅雨季节即将到来,所以我的建议,是将木头卖掉。”
“大掌柜所言甚是。我个人还有一些粗浅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掌柜轻挑眉峰,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哦?愿闻其详。”
冯晓瑟拿起桌上的毛笔,蘸上墨汁,在册子上圈出了几个数字:“煤炭的价格一路下降,而生丝的价格一路上涨,我的意见是,买入煤炭,卖出库存生丝。”
“生丝价格比购买时上涨不少,此时卖出能够获利良多,卖出的话我同意。可是买入煤炭的话,其价格一再下跌,捂在手里不是亏本么?”
“当一件货物的价格高昂时,商人为了谋求利润,往往会更加多地生产,供应市场,市场上的货物充足了,竞争加大,价格自然就会下降。相反,如果价格太低,商人们为了避免损失,就会减少生产,市场上的货物就少了,物以稀为贵,价格自然就会上升。所以,当货物的价格低廉时,要大量购买,储存。当货物价格升高时,就要毫不犹豫地出手卖出去。”
“这……”
冯晓瑟的话,让大掌柜陷入了沉思。她做生意,从来只是从价格上,商贸行是否能够赚钱来行事,却从来没有从整个市场甚至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