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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炳叔是中了一种厉害无比的毒而死的,群狼吃了炳叔的尸体,初时还不怎样,经过一番活动,毒性发作,一只只相继倒地死去,自己的肩膀被那只狼咬了一口,所以也中了些毒。
田原长叹一声,泪水洇湿了他的眼眶,没想到炳叔人都死了,还又救他一命。
田原再也没恶心的感觉,他抱起炳叔的尸体,找了一个洼坑,把炳叔放了进去,脱下外面的衣衫,盖在炳叔的身上。
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含泪拔着草和灌木,轻轻地盖在衣衫上面,担心还有别的野兽来捣乱,又找了很多石头,把草塚压得严严实实,然后跪下来磕了三磕。
他在石堆前默默地站着,从不远处树林里刮来的风,带着一股清新的气息,吹干了他脸颊上的泪水,他在心里默默地哀悼。
第76章 有缘总是能相会()
田原瞅准一个一人多高的草丛,几个起落到了它面前,往前卧倒,爬进草丛里躲了起来,眼睛睁得老大,透过细密的草缝朝外看着。
小道上急急地走来三个人,他们手里提着的刀在月光里一闪一闪的,三个人行动异常迅疾,一看就知不是泛泛之辈。
他们一边走一边用目光在两边搜寻,等他们快走近田原躲着的草丛时他才看清,这三个都是丐帮弟子,中间一个年长的,赫然竟是丐帮四个红布弟子之一的帅独缺。
三个人走到草丛前面站住了,帅独缺悄声问另俩人中的一个。
帅独缺道:“你真的看清楚了?”
那人道:“是的,没错,我看到他抱着个人往这边来的,我跟到前面路口,才回去报信,这里面是条死路”
另一个突然伸手一指远处满地的狼群:“帅长老,你看!”
三人朝那边走去,田原躲在草丛里暗暗惊诧,自己先前一时焦虑,只顾赶路,却没注意有人一直在跟踪自己。
丐帮为什么要跟踪自己,田原想来想去,答案只有一个,在威远镖局,那天似乎也有丐帮弟子在场。
公孙望虽没有杀了他们,但丐帮号称武林正道的第一大帮,自己在他们眼前撒野,他们当然要兴师动众,捉拿自己问罪。
只是,他们的消息来得好快啊,自己刚离开陈记当铺,就被他们盯上了。
帅独缺仔细察看了地上的死狼,他站起来,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
“我们不用找了。”
“怎么?”手下问道。
“落花门主刚刚离去,田原肯定被她捉走了。”
三个人又走回来,顺着原路往桐庐县城方向走去。
经过草丛的时候,田原听到一个人问帅独缺:
“帅长老,莫帮主为何还是不肯现身?他为甚又要传令本帮弟子遍寻田原,莫帮主到底长啥模样?”
帅独缺摇摇头:“我也和你们一般不知晓,好在帮主终于有了音讯,而且终于肯插手武林中事了,我们丐帮,此番怕是有救了。”
帅独缺言语中甚是欣喜,另一个人插问:
“这传令会不会有假?”
“不会,我亲眼看到的帮主令牌,也还会假?那天我们在重新整治的杭州公所,隔着窗户,帮主把令牌递进来,下了号令,他吩咐完这事还和我交待,让我们的人盯着桐庐城里的陈记当铺,说田原可能会在那里出现,还说,他随时会和我联络,我打开门追出去时,帮主已不见踪影。”
三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前疾走,不一会就走得无影无踪。
田原爬出草丛,这一惊可吃得不小,落花门主也来过这里?怎么自己竟毫无察觉?
他想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帅独缺只是根据死狼下的判断,狼群所中的毒是落花门的,落后门主根本没来过这里。
田原和倪道周跃出井口时梦天娇早已挟着依依走了,是以他对炳叔怎么受伤一无所知。
现在看来,炳叔说的抢走依依的那个女人就是梦天娇,炳叔不是江湖人士,所以也不知道什么落花门,更不知道什么梦天娇。
他只知道是个女人,而使炳叔丧命的,看来也是梦天娇。
一股凉气掠过田原的心头,他不敢再想下去,救自己命的是炳叔,害死炳叔的是梦天娇。
自己要为炳叔报仇的话就要杀死梦天娇,而梦天娇又是多多的亲娘,只要一想到梦天娇是多多的亲娘,梦天娇似乎也没那么十恶不赦了。
老天,田原一时觉得这整个天都要塌下来,多多,多多,我怎么能杀了她的亲娘呢,而不杀她的娘,炳叔岂不白白死了?
田原头疼得就像要炸开一样,但愿帅独缺的判断是错的,炳叔所中的毒是出自天道教陆乘金凤之手。
对陆乘金凤,自己手下可不会留情,即使没有炳叔这笔账,他和天道教的家仇也是要清算的。
田原想着想着突然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也忒看得起自己了,杀这杀那,你能杀得过谁?以你的武功,恐怕能不被依依那个小丫头欺负就不错了,还要杀落花门主?
他还有一事不明,怎么连丐帮帮主莫无闻也终于出现了?
他记得这个莫无闻,连爹爹都没见过他,爹爹常说这任丐帮帮主,是神龙见不了尾,也见不了首,怎么他还亲自安排丐帮弟子追杀自己?
现在看来,公孙望在威远镖局的一番胡闹,祸闯大了,自己就是跳进前面的富春江里也洗不清。
丐帮弟子无孔不入无处不在,要躲开他们的耳目,比躲过天道教还难,这桐庐县境已不可久留,得赶快离开才是。
田原绕过桐庐县城,又来到了桐君山下,月已中天,虽说早已过了三个月的期限,他还是带着侥幸的心理,想上山看看。
即使大哥不在,他会不会在这里给自己留下什么记号。
他在山脚坐着稍事休息,然后沿着上山的台阶一步步跌跌撞撞往上爬。
经过一天的激斗,田原早已疲惫不堪,右肩的伤口又疼得你厉害,他勉强支撑着踩不至于倒下。
到了半山腰,田原精神突然一震,脚下也有劲许多。
他听到从山顶的桐君阁里,隐隐传来肃杀的琴声,这时候,除了大哥,还有谁会到这荒僻的地方来?
他加快脚步上了山顶,推开阁门,不由得大喜,背对着大门弹琴的正是大哥。
大哥席地而坐,借着药王像前昏黄的烛火,面前是一张古琴,田原看到有三根琴弦已经断了,大哥神情专注,用剩下的四根琴弦继续弹着。
他左手按弦,右手在琴弦上托、擘、剔、勾,琴声越来越高亢,如山巅孤松撕裂飓风,然后在最高亢出,琴声突然停止。
过了良久,才在万籁俱寂中响起一个呜咽的如同叹息般的声音,右手一根琴弦“铮”地断裂。
汗水从他的脸上流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会,信手拨出一串散漫的声音,散漫的声音渐渐铺延成一段悲怆的节奏沉缓的旋律。
这一段乐曲,即便在田原这样完全不谙音律的人,也听出了萧瑟的寒风和如同弥天大雾般充塞着天地之间的雪霁。
在悲怆沉缓的旋律中时常跳出一串零零落落的粗犷的声音,仿佛一个人走走停停,他的身影在纷飞的雪中忽隐忽现。
琴声渐渐停了下来,大哥微仰着头苦苦想着,想了一会就低头弹出一段,又想了很长时间。
他用左手在琴额上轻轻地拍了两下,然后手指按弦,右手手指顺着琴弦往外滑动,直到快接近龙龈处才停住,拇指有力地一挑,古琴发出一声沉闷而嘶哑的音响。
手指边弹边向中间的琴徵滑动,田原看到他的双肩尽力地往上耸着,身子猛然一震。
结结巴巴的琴声开始变得流畅,右手的手指越来越快,琴声却越来越低沉,如泣如诉、凄恻婉转,他的身子在乐曲声中,如同残留在树梢的一张树叶,在秋风里不停地颤动。
这悲凉的乐曲叩击着田原的心扉,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往事一幕一幕如同烟云,从他的脑海里袅袅飘过,他沉浸在这乐曲声中,黯然神伤,一时竟难以自拔。
“铮、铮”两声刺耳的声音把琴声突然打断,田原只觉得气血翻涌,摇晃了两下才站稳了。
大哥的身子几乎在弦绷断的同时往前一冲,差点摔在琴上。
此刻琴徵上只剩一根弦了。
田原听到大哥的踹息很急快,他挪了挪身子,退到离琴一尺远处,挺直腰板,把两手放在膝上,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
悬息良久,才慢慢吐出来。
等到呼吸回复均匀时,他又往前挪挪身子,伸出左手放在琴头的岳山上,停了一下才伸出右手,用食指试探地轻抹唯一的琴弦,紧接着五个手指绚烂地飞动,发出一阵节奏很快的声响,没过多久,最后一根琴弦也“铮”地断了。
他的双手软绵无力地搭在桐木制作的琴身上,正襟危坐,仿佛一口罩在地上的大钟,久久地一动不动。
第77章 久别重逢()
田原往前迈了一步,正欲开口,大哥却突然问道:
“小原,是你吗?”
“大哥,你”
大哥的头动了一下,打断了田原的问话:“我一直自诩音律第一、书法第二、武功第三,没想到这一首曲子,我竟然半首也弹不了。山外青山楼外楼,我倒成井底之蛙了!”
田原听到大哥的声音甚是悲切,神情落寞,不由得暗自心惊。
以大哥的功力修为都弹不完,作这曲子的定是前辈高人,说不定连他自己也弹不了。
田原虽然不懂音律,却也听出,这曲子里包含的大苦大悲,绝非一般人所能体会,作这曲子的人,说不定比自己的遭际还要悲惨。
念及于此,他自然而然对这曲子有了好感,虽说这曲子在他听来,有许多地方朦朦胧胧不甚了解,而且还透着一种古怪。
田原道:“这是什么曲子?”
大哥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是在半年多前,听一位少年朋友用埙吹奏,我暗记在心的。”
田原一听这话,就更是吃惊。
这怎么可能呢,大哥只能弹奏一半的乐曲在这世上,居然有人完整地吹出,而且还是一位少年,这少年又是谁呢?
田原此时也同样有了山外青山楼外楼的感觉,心底油然而生一份渴慕之情。
这人弹奏的正是宇文燕自创的寒江独钓。
乐为心声,大凡一个人编写一首乐曲,都是从自己的胸臆间抒发出来的,以自己的经历、情感、性格和体质为条件,是甚么样的人,就能创作出甚么样的乐曲。
宇文燕体格羸弱,多愁善感,在感情上锱铢必较,时常黯然伤怀,是以他创作出的乐曲落寞肃杀,寒气逼人。
仿佛一个远遁山林的人,却又挂念着山外的世界,无可奈何而长吁短叹,从临渊羡鱼到退而结网,在孤寂中抱着一个残破的心情,郁郁寡欢地行走。
莫非深谙其中隐情的人,断难理解进而演奏他的乐曲,这好比你无法让一个身强体健的汉子,自然而然地呈现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脸上流露奄奄一息的哀容。
而眼下这人心无挂碍豁达大度,他又怎么弹奏得了宇文燕的乐曲呢?
反过来宇文燕也能很难吹奏他的琴曲,两个人正因为彼此性情截然不同才互生渴慕,他们都从对方的乐曲里听到了自己陌生的一面。
再则,埙为土,土音大而和,琴为木,木音调而直,两者虽可以互相补充互相融合,但毕竟还是各有各的秉性和差异,欲定要求得一致,也是勉为其难。
他缓缓转过身来,看到田原满身血污,吃了一惊。
连忙招呼田原在烛台前坐下,剥去他肩上的布和草,从怀里掏出金创药倒在田原的伤口,包扎停当,这才轻轻地嘘了口气。
两个人简略地互道了别后的情景。
大哥三个月期满找到陈记当铺,拿出一幅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当赎金,想赎回田原,这才知道田原到陈记当铺的当天,就被也非仙挟走,倪道周追他们去了,并说一去已有三个多月。
大哥当时听了满腹狐疑,以也非仙的武功,想来远不及倪道周,倪道周要从他手里夺回田原,该是易如反掌,怎会一去竟这么久呢?
大哥知道阿炳这人说话从不打诳语,这其中定有古怪,绝没想到,倪道周和田原会被一个小女孩困在井里。
大哥笑道:“依依这丫头怕是长得老高了吧?”
言语间似乎和师父一家很熟,田原听了又大为惊异。及至田原说到天道教来袭,依依被人挟走,炳叔命丧他人之手时,大哥喟然长叹:
“我原本以为陈记当铺是最保险的,武林中人对他所知甚少,即使天道教,也难以获知我将你藏在那里。没想到也非仙这个狗贼,偷觑到了你,又有意把消息在江湖散播,搞得尽人皆知,反倒给倪兄带来了一场大祸,这真是我的不是了,唉!”
他更悲痛自己因为怕被阿炳认出,去当和赎田原的时候,自己都乔装打扮成一个陌人,和阿炳几乎没什么言语交流。
而现在,去赎田原那次的见面,竟成了两个人的永别,念及此,真让人心痛连连。
大哥站起身,躲到墙壁前背手而立,田原看到墙上整篇经文已经写完,笔势必先前写得更加飘逸洒脱,显见大哥在此逗留亦非一日两日,他等待的似乎不仅仅只是田原。
他沉默良久,低语道:“倪兄倪兄,一别六年,你可还好?”
声音竟有些哽咽。
他转过身,目光停留在田原腰间的笔上,笑道:
“看样子倪兄已教你悬书功法了?”
田原的脸一红,结结巴巴把自己在井里,怎么拜师怎么习武说了一遍,大哥哈哈大笑,他说:
“好好,你没来由就让我矮了一辈,哈哈。”
田原一想,是啊,大哥和师父本来是兄弟,自己和大哥也是兄弟,自己拜了大哥的兄弟为师父,师父如父,这样大哥跟着自己,岂不也白白矮了一辈。
这个,真有点乱,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大哥却似乎并不介意,一笑了之之后,问道:
“你学的怎样了?大敌当前,可使过?”
田原忸怩道:“小弟,小弟只是胡乱学了一些,不入人眼,不过倒真使过。”
他把自己怎么习功法,那天和天道教金凤对阵时,又怎样施展的说了一遍,听得大哥又是哈哈大笑。
他说:“好,好,你使出来给我瞧瞧。”
田原也不推辞,抽笔在手,眼睛看着墙上的经文,悬空书写起来。
他很快就进入那种氛围,气势酣畅,痛快淋漓,许多笔划虽然不知道怎么写法,也不管写的对错,就依着大哥在墙上的字迹依样画葫芦。
只觉得手臂有些发热,腕间如悬一个大水壶,汩汩地冒着热气。
大哥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不住地叫好,有时又叫住田原,纠正了他的一些笔法,田原点点头,接着再书写下去。
田原一气写完,站在那里微微有些气喘,刚刚站稳的身影突然闪动,右手激扬,手中的笔直直地射了出去。
一根细线连在田原手中,田原以气御笔,笔尖在墙上书写起来,虽说田原的这招“河汉遥寄”练得还只有六、七成火候,写起来笔杆微微有些摇晃,若是与敌对阵,蘧然间直点对手的穴道,也足以令对手心惊肉跳,绝难逃脱这如影随形的一杆笔。
大哥忍不住大叫一声:“好!”
田原收势立定,身子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