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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薇笑笑没有说话,问了药,自己端过来一口喝尽了。还好不是那样难以下咽的苦楚,只是发散的凉茶,闻着药味浓重而已。
“你醒啦?刚好试试这酒酿丸子,合不合胃口。”傅恒端了托盘进来,正巧看见她放下药碗,开口招呼道。
徐明薇刚刚喝完一碗汤药,肚子里头正晃荡的都是水,哪里还喝得下别的。但看傅恒脸上满是希冀,又是他特地问徐婆子学了讨好自己的,徐明薇不好拂了他的好意,也接过来喝了。酒酿下得早了些,煮得酒味有点散了,丸子倒是煮得刚好,对于不下厨的人来说,第一次有这样的水准,已经很不错了。
“怎么样,还行吧?”傅恒见她慢慢将一碗酒酿丸子都吃干净了,心里也高兴,问道。
“挺好的,就是肚子实在撑不下了,不然还能再吃一碗。”
傅恒这才想起来前头她刚喝了药,连忙把碗给收回来,“瞧我,倒忘记这一茬了,喝不下的就别勉强了。你好些了没有?要不要叫大夫再来看看?”
徐明薇睡过一觉,人已经精神了许多,闻言忍不住笑道,“又不是什么大毛病,歇歇就好了,成日看大夫,可是好玩的?”
婉容婉柔两个丫头在边上听了也是一阵忍笑,爷肯把(奶)奶放在心上疼,两人这样和睦,却是多少人家都羡慕不来的,不由得也为徐明薇暗自高兴。
“好了,你这见天地都只守了我,教人知道了,又该笑你不务正业了。你该看书地就看书去,我自己在屋里歇着,有丫头们照看着呢,真有什么为难的,我让人来喊了你便是。”
第166章 近中秋明薇管家(上)()
傅恒心想自己看着她,徐明薇的确也是不好放松,笑着起了身,又朝婉容婉柔嘱咐道,“(奶)奶就交给你们照看了,有什么事儿,赶紧书房来报。”
婉容婉柔都笑着应了,送了他出去,一时回到屋里又是一顿笑。
徐明薇嗔道,“今个儿笑我,明儿我也替你们寻门亲事去,看看到时候谁笑谁罢。”
唬得婉容连忙说不敢,她可是立过誓要做老姑娘的,可不愿嫁人。婉柔却是双颊烧红,羞得不敢看她。徐明薇心里便有了几分底,打发了婉容出去,独留了婉柔在屋里问话。
“你老实告诉我,可是有看中的了?”
婉柔飞快地抬头看她一眼,又害羞地低了头,片刻后才道,“是铁头哥。只是没问过他的意思,奴也不晓得他肯不肯。”
徐明薇心想这个倒是巧了,里里外外地也没见过几次,婉柔这样也能瞧上眼,心思瞒得倒是挺深。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自己有个准话,总比两眼一抓瞎,凑一对怨偶来得好,因此许诺道,“那你是什么个意思?是要我替你问了,还是你自己去问了?”
婉柔这会儿倒是不害羞了,说道,“奴自己的婚事,奴自己去问。(奶)奶肯成全了,奴就已经很知足了。”
卖了死契的丫头,婚事全由主人做主。也就是说,徐明薇想让婉柔嫁谁,婉柔就得嫁谁,连句多话都不得。像她这样的大丫头,虽然在主子跟前得些贴面,但像徐明薇这样,能准了她们自己挑人的,也是少见的了。
婉柔心里存了念想,伺候起来越发尽心,教婉容见了,也取笑过两回。头几日她估量着徐明薇精神不济,不愿拿了这等闲事扰了她清净,后头见着她也大好了,便不顾着脸皮,上外院堵了铁头问婚配。
不想这日欢欢喜喜地去,却是愁眉苦脸地回。婉容等人见她面色不好,问了婉柔她也都不肯理会,只一个人望着窗儿发呆。
徐明薇见状心里便有了数,多半是被人给回绝了。一时心里也不解,像婉柔这样的人才样貌,放在丫头里都已经是拔尖了的。若说是嫌弃她年纪大了些,可铁头自己也岁数不小了,怎地就没成呢?难道他心里已经有人了?
可不等徐明薇料理了这事儿,正临近中秋,她不找事儿,事却找上了门。
王氏自从上回吃用过白酒核桃后,头风是好着了许多。吴大夫看过几回便劝她,凡事少过心思,能甩开手的就甩开了手,不好再沾。细心静养,或许还能得养天年。王氏也是上了岁月,吃过头风的苦头,如此一听,哪有不肯照着做的。想来想去,这家里二房三房的都是见了东西有去无回的,叫她们管家,无异于肉包子打狗罢。但要叫傅宁慧来罢,如今还在禁足,也是用不得的。如此算来,也就徐明薇一人能用。素日里看着也是个稳重知事的,但不知管家上头贺兰氏教导得如何。因此想定了主意,就拿中秋节来做试,看看徐明薇的能耐,再做定夺。
徐明薇接了中秋管事的活儿,掰着手指算也不过十来天光景,倒也不慌不忙。问王氏讨了往年的册子,下午便召来了管事的婆子们,让婉容她们分派着录下要理的杂务有哪些个,又是谁管的,今年仍旧照着册子来,各自领了活儿去便是。一下午便算出了大概要使多少银钱,理出新册问过王氏,可要在去年的份例上再有添加的。
王氏暗自点头,节气上能有这样利索,想来在旁的事情上也差不过一二分。便让薛婆子开箱点了银钱给她,且看这回中秋过得如何罢。
徐明薇也隐隐猜到王氏几分意思。管不管家,她倒是不差那么点油水钱,但此举就意味着她在傅家真正扎下根来,日后便是恩爱弛,她也不至于日子难熬,因此更打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办。
过中秋,最紧要的还是两样,一个是螃蟹,一个是月饼,节气上必不可少的吃食。徐明薇看着往年傅家中秋的螃蟹都是外头买的,心想反正自己那庄子上稻田里也出螃蟹,肥美得很。便将这项采买给划了,也省得婆子们欺生,拿死货来糊弄了她,不想倒坐下祸事来。
原来往年管贩卖螃蟹的马婆子,是托了二房焦氏的关系才得了这项油水差事的。光中秋采买这一笔,中间薅下的就够她们家半年开销的。
徐明薇这刚刚新官上任的,就撸去了她手里的油饼,马婆子哪里肯歇,立马就闹到了焦氏院子里。
焦氏原本就对徐明薇新来就拿捏住傅家账本这事有些不满,听了马婆子添油加醋的抱怨,那还了得,一个跳起就往徐明薇院子里去了。
焦氏走到半路,渐渐冷静了些,余光一瞥马婆子,心道险些叫人拿了做枪使,但来都来了,也不好半路折回去。她脑子转得也快,这番去不如试探徐明薇一二,若是个不经哄骗的,哄转了她投靠向自己,岂不正好?
打定了主意,焦氏这一进门,见了徐明薇还没说话呢,脸上便显出几分笑容,亲亲热热地拉住了她的手,笑道,“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我那屋里也一直忙,竟没抽出空来,如今可大好了?”
徐明薇被她这阵势弄得一头雾水,但看后头跟着的马婆子,心里也有了数,原来是找了帮手来了。便笑道,“劳二婶婶惦记,就是被暑气蒸了,歇了半天就没什么大碍了。近来也少在娘院子里见着您,想来果然是忙的。”
焦氏叫她一个软钉子碰到,心里一噎,原先想好的起头也忘了,幸而很快又捡起,说道,“婶婶听说你进了个方子,如今连太太的头疼都好了许多,果真是个孝顺孩子。不过你娘也真是的,自己知道躲懒,却把这样一件烦心琐碎事交托到你头上来,也不怕你刚来家不久,人事不熟的,万一出个纰漏,就你这样细心的孩子,还不要落到心里计较委屈去?”
话递到这份上,焦氏自信徐明薇也该听懂了,不想她抬头回道,“多谢婶婶关怀。我们这些做小辈的,长辈有疾,不能身侍之,已是心中不安。能做一分替长辈解了忧的,自然要尽了全力去做,若是因着一二点难处便自困住了,那还算什么孝顺呢?明薇不才,却也是在家中受过教导的,再有娘身边的薛妈妈相助,想来也没什么好为难的。昨儿明薇才从娘院子里出来,大体事宜都已经造成册子,娘也过目核准过,照着册子行事便好。”
焦氏听着心里一惊,节气上那么多讲究,又有人情往来相送的,她这接了差事才两天,竟这么快就理出了章程?!一时不由心疑她说大话,分明是怕自己硬要插一手,才这样假托了吧?
徐明薇看她眼色便知焦氏并未全信,淡笑着劝了茶,但看她如何出招。
焦氏心念一转,笑道,“不想咱家还落得个这样能干的人儿,瞧瞧,这模样长得标致不说,又能识文断字的,连着管家都是一副能手哩。我这大嫂,可真是福气。”
徐明薇不好意思地笑笑,谦虚道,“婶婶过誉了,快别折杀明薇了。”
焦氏又说道,“原本还想着你或许有什么难处,我呢正巧也闲下来了。既然你自己得心且又应手,我这老婆子也就不来碍手碍脚了。”
徐明薇笑道,“婶婶一片好意,明薇心领了。这回还是娘第一次交代了事情与我做,若是找了婶婶相帮,倒显出心意不诚,恐叫娘心里不喜,不然原本明薇也是有这心思的。”
焦氏心里暗骂一声,这小狐狸!面上还得堆了笑,说道,“今日来呢,除了刚刚那桩,却还有一桩。我这老姐妹,年年都是做了家里的螃蟹生意的,独独今年不知怎地被裁了。她呢,也是个老实人,恐是哪里得罪了新(奶)奶,暗自惶恐,便找了我这门路来问问究竟,若是有什么不好的,你当了我的面责骂她便是。”
第167章 近中秋明薇管家(下)()
徐明薇笑笑并未说话,一旁老赖家的凑上来道,“这话原本也不想在太太跟前说了,谁曾想到这姐姐也是和您套着交情。但不说吧,又怕太太和这位姐姐是受了人的蒙蔽,倒不显得好了。我们家(奶)奶为着尽孝心,但凡是个敬上的,全细细察看问了话。才知道往年家里用的螃蟹,十个里头活的一半便算是好的了。给太太老爷公子姑娘们用的都是好的,底下剩的,坏到空壳的都有,全当成节气赏给了下人们吃用,却还有什么好吃的?不坏了肚子便是好的了。(奶)奶心想这螃蟹是个不经放的,想必是采买的也用了心,但捱不过那运的路途远,经手的也过,在买到家里,就成了这副模样了。如是也怪不得马姐姐,正好老奴手上就有新鲜的路子,从水里捞起到家,不过小半个时辰,死的坏的一个也不放进蒸笼来,好叫咱家上下也过个如意中秋,不叫人偷偷咒了管事的罢。”
一番话说得焦氏和马婆子脸上俱是一白,心道好个厉害婆子,明面上客气,却是暗地里咒她们拿了亏心钱不安生哩!但又无从辩驳,焦氏只好勉强笑笑,马婆子倒是机灵,立刻顺着台阶往下滚,一边作势打脸,一边赔笑道,“哎呦要不是(奶)奶明鉴,老奴这经年的体面可全叫那些个黑心肝地给糟蹋了。谁能想到咱这捧着真金白银地去,他倒送些烂肚烂肠的来呢。今儿老奴总算活明白了,原来是这些个刁奴害我,明儿老奴就凭他们说理去,定要论出个是非黑白。”
一屋子的丫头都忍了笑,前头还听焦氏说这婆子自己便是个经年做螃蟹生意的,这会儿倒推给别人,推得愣是干净。这脸皮之厚,也是服了。
焦氏肚子里主意一转,又握了徐明薇的手笑道,“你瞧你这屋里的能人,真是生了一副玲珑心肝儿。可气我那屋里的,既蠢又笨,竟比不得一二。你看她们这素日闲坐着也是无事,要不侄媳妇儿你就受累,这些天儿你忙你的,也让她们两个过来看着学点儿,能得你指点,也是她们的造化了。”
徐明薇心想这个倒容易应付,淡笑着应下,“婶婶说的哪里话,嫂嫂们要来,才是我的大幸哩。也没个指点的话来,但来玩便是了。”
焦氏诸般算计总算落下一处,又见不单是徐明薇自己说话滴水不漏,便是她身边的丫头婆子,也不是好相与的,再闲扯下去也只是空坐,因而寻了个由头,不一时就从她院子里出了来。
马婆子不甘心地看看后头半闭的院门,说道,“太太,难不成咱们就这样算了?”
焦氏恨声道,“那还得如何?人家将你的桩子查得实实的,再要闹,却把你前头做的好事都给捅了出来,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马婆子得了个没趣,只好悻悻地歇了。若不是焦氏平日要的好处多,她哪里值得买那样的烂螃蟹,这会儿真是离落了用处,便不把人当人看了。
到第二日焦氏的两个儿媳妇果真寻上门来。与徐明薇相对坐了半日,也不见婆子们往来禀事,刘氏便问,“听婆母说妹妹这儿事忙,我等不才,也想着来相帮一把,怎地坐了半天也不见婆子来往?妹妹可别为着不烦客,反而与我们生分了。”
徐明薇拢了花牌笑道,“昨日婶婶是来说过一回,也知两位嫂嫂心诚,却不是不想烦客,着实是婆子们来得早,早领了命去了。”
刘氏和叶氏相看一眼,只当自己是真的来迟了,竟没见着她管事。天也近午,怕撞上了傅恒回来用饭,只好相辞着出了院子。
这天下午歇过午觉,两人携手来得倒早,却听婉容说徐明薇已经往房师傅院子去了,说是先生身子不好,叫秋老虎给煞着了,想来也是无心理事,叶氏和刘氏只好又折返回家。
威宝看了一天热闹下来,心里却是不解,偷偷拉了婉容避到一边问,“不过是来两个做客的,怎地我看(奶)奶心里不大愿意搭理她们,想了法子避开来呢?”
婉容心里好笑,难为这个呆子也能瞧出几分主子的心意了,慢声解释道,“你当她们两个真是来做客相帮的?婆子们回事的时候,有这么两个人在边上听了,往回传递消息是一件,说到家里用度的时候,一个说少,一个说自己也缺,(奶)奶这么个新来的,还能厚了脸皮回绝了?这就跟穷亲戚上门来打秋风一般,只不过一个文着来,还斯文些要点脸,你不给她们搭了架子,人家也开不了那个口;一个呢,是真破罐子破摔,上门不牵些东西回去,叫人知道了,主人家也没脸。如今,你可明白了?”
威宝心想这开口要点东西,又能要去多少,倒是防得心累。
婉容拿指头戳了她脑袋,笑道,“像你这样手大脚大,十个指头并拢了也要漏出些缝来的,想必一时还是理会不得。你但这样想吧,你手头上能有多少银子叫人算计的,咱(奶)奶手上又有多少?一回生,二回熟,(奶)奶烂性儿的名声传了出去,日后便有多少来伸手的?这事情只可早早堵得没路走了,才不见后头来照模样画饼。”
威宝心道,乖乖,竟有这么些文章在里头。这些个斯文人,果真像师傅说的,软刀子杀人,也不叫人一个痛快的。要不是有婉容做解,她便是从头看到尾,也看不出这里头的文章,不知皮里春秋哩。
接下来几天叶氏和刘氏再来,徐明薇不是拉了她们抹花牌,就是闲坐了嗑瓜子吃果儿,全没一次叫她们撞上婆子秉事的。两人便知是遇上了高手,碰了几回软钉子,也要着脸儿不肯再去了。倒把焦氏气的,见天儿就骂她们两个不争气,连徐明薇分毫本事没都。
二房与徐明薇这些个事儿,除了三房看得乐呵呵的,肚里险些笑炸气,却还有个好事的薛婆子,将首尾学了个干净,只当笑话说与王氏听。王氏一边笑得抹泪,一边也是暗自惊叹,有这般本事,当初她这儿媳妇原也是扮猪吃老虎,只瞒着她哩。
到底是时过境迁,再者三番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