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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止闻言，眸光一颤，急切的问道，“你说的将军，可是十五岁左右的年纪，黑盔黑剑？”
即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依然想问个清楚。
那大妈思索片刻，略显诧异地反问，“你怎么知道？若不是那位将军带兵来得及时，给我们争取逃脱的时间，我们怕是早成了剑下亡魂只可惜将军他”
几人闻言，皆是摇头叹息，低头不语。
帝止咬牙，薄唇都抿成了一条直线。右手死死地握住剑柄，恨不得立即将南燕军大卸八块。
“方向。”
那大妈一阵错愕，“什么？”
“你们村子的方向！”
突然被冷冷地吼了一声，那大妈有些没回过神来，木然地往东南方一指，“在、在那边”
黑影从眼前掠过，甚至直接运了轻功，匆匆往东南方飞去。
只剩下大妈在呼呼风中的喊声，“公子，那边去不得！那是送死——”
帝止的速度太快，下面的话已经听不清了。
死，他何惧过死。
但若见不到她，他才是真的死不瞑目。
越往前走，距离便越近，地上战斗的痕迹就越来越明显。
直到，他看见南林县边的一座毁损的村落，和一地了无生气的尸体。
有盗匪的，有百姓的，有夏清军的。
风中硝烟未散，血腥味充斥着鼻端。
血深深地渗进土地中，将其染成褐色，周遭的墙上木门上，也是猩红点点，格外刺目。
放眼一片尸体，剩下的，就只有死寂。
偶有寒风拂过，呼呼地吹在脸上，更似亡者的悲鸣。
帝止咬了咬牙，目光飞快地一一扫过尸体，寻找着那抹瘦小又带着倔强的黑影。
可越找，脚下就好似越沉。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胸口好像被一块巨石堵住了一般，闷得透不过气。
范围这么大，他不知她在哪，更没有任何线索，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在这个村庄中，浪费着时间。
终于，他忍不住，运起内力喊了一声。
小六，你在哪？
在哪
哪
声音回荡在村庄上空，久久不散。可回应他的，却只有一片死寂。
第318章 那是他的剑（）
即便内心早已猜出结果，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喊出了口。
而当这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全身上下充斥着的，只剩满满的无力感。
背上伤口已经裂了许久，还在汨汨地流着血。连带着帝止的面色，都有些苍白。
身体负荷太大，帝止将剑插在地上，一手撑着，缓缓坐了下去。
身后，是放眼无数的尸体。
他咬着牙，又喊了一声，“小六，你在哪？”
哪怕他知道，他的这声，并不会得到任何的答案。哪怕他知道，他的这声，反而会引起敌军的注意，惹祸上身。
等尾音彻底消失在天际，帝止怅然若失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垂下的眸子黑得彻底，黯然无光。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跌跌撞撞地起身，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连身上的尘土也没拂去，拖着剑，继续一个人一个人地找。
倏然间。
他的脚步一顿。
有极其细微的呻…吟声传入耳端。
辨准方向，他瞳孔一缩，飞身而去，落在枯井边一身着夏清铠甲的士兵旁。
那士兵半个身子无力地搭在枯井边，腹部被利刃刺穿，嘴角大片的血迹，口中却是咿咿呀呀地发着声音。
帝止将他的身体扶正，看他艰难地半睁着眼皮，急切地开口，“六殿下呢？”
那士兵张了张口，声音沙哑不清。帝止附耳过去，才在断断续续的语句中辨别出几个词，“东边突围救殿下”
这几个字，仿佛已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那士兵说完，手无力地垂下，断了气。
帝止抬手覆上他的眼睛，轻轻道，“你放心，我现在就去救她。”
放下那士兵，他站起身，朝着他东方飞也似地奔去。
地上马蹄凌乱，一片狼藉。看不出是谁留下的，也辨别不出哪方人马更多，除了闷声地追，别无他法。
道路一侧，偶有零落的马儿胡乱地走着，帝止想也不想地一跃而上，策马而去。
越往东走，心就越寒。
一开始，夏清士兵的尸体越来越多，再后来却越来越少。
而少，并不代表剩下的都是骁勇善战的精英，却意味着，凰无双身边的人，都壮烈殉国了。
再往前走，慢慢地，南燕士兵的尸体逐渐由少增多。
帝止面上并无欣喜，反而面色更寒。
如果少，说明南燕士兵对她还有几分忌惮。但此情此景，无疑证实了，南燕已对她发起了合围之势。
眸光扫过那些士兵，眉头更深，杀意更盛。
那些士兵刚开始还是被一剑毙命，可渐渐地身上的伤口多了起来。可以推测出，凰无双因长久对战，体力渐渐耗尽，精准度也大不如前。
一点一点向前行进着，心中却始终回响着一个声音。
不要，不要在这遍地尸体中看到她。
可阳光下，那把泛着光的黑色玄铁剑，却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刺目，更刺心。
那是他的剑，是他出行前给她的“独零”。
他绝不可能认错。
一瞬间，全身的血液仿若凝固，连呼吸都一并停滞。
第319章 要么，你必须得死！（）
纵身下马，抖着手指翻动了一下尸体，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着的，是敌军的盔甲。
不是凰无双。
应该是她情急之下，一剑射出，将其贯穿钉在地上的。
可松了口气的同时，帝止的心被揪得更紧。
若非情势危急，又有谁会丢出自己的武器。
手握上独零剑，一把抽出。剑尖上，血珠顺势淌下，滴落在地。
他翻身上马，一路向东。
前方，马蹄声隆隆，厮杀声震耳欲聋。
人影和马影凌乱的晃动和包围中，赫然是一道黑色身影。
此刻的凰无双，发丝散乱，被汗水和血水混着粘在那白皙的小脸上。
黑色盔甲看不出伤势和血迹，但盔甲内隐约透出的，一道道被划破染红的月白色衣袖，却暴露了她的伤痕累累。
尽管如此，她却没有丝毫狼狈，一双凤眸凝着眼前的上千南燕军，冷冽，坦然，又从容。
那一身的轻狂孤傲，那周身散发出的浓浓杀气，仿若地狱深处步出的阎罗。
即便她此刻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连握剑的手腕都在微微颤抖，即便南燕军已察觉到她的力竭，依然没有一人敢贸然靠近。
南燕军将她团团围住，对面马上的一男子，高声喊着，“六皇子，夏清军现只剩你一人！你还不死心么？你以为，凭你一人能撑多久？”
凰无双缓缓地勾起唇角。面色虽已是苍白如纸，但气势却不输分毫。
她手缓缓拂过身下战马的鬃毛，像是在安抚马儿的不安，可话里却是满满的不屑。
“陈淮柦，没想到你堂堂南燕镇国大将军，竟假扮盗匪入我夏清境内搜刮掠夺，南燕是穷得吃不起饭了么？”
还未等陈淮柦反驳，她又轻佻一笑，每个字都透着十足的嘲讽。可看似的轻松的每句话，却耗尽了她的全力。
“不过本殿下倒是很佩服一点。
那就是你娘真是饱读诗书，给你取的名字都是这般贴切。
陈淮柦，陈坏蛋儿。”
说完，她大笑起来，甚至南燕的士兵有些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一瞬间，陈淮柦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他冷笑一声，“帝无双，你已是穷途末路，若乖乖归降，本将或许还能饶你一条小命。你若一意孤行，别怪老子刀剑无眼！”
凰无双嗤笑一声，偏头啐了口唾沫。
她手指抹过剑锋，“陈坏蛋，身为主将，今日我帝无双邀你单独一战，你可敢接？”
凰无双自己比谁都清楚，以她现在的状况，根本不是陈淮柦的对手。
她这么做，也不过是想拖延一点点的时间罢了。
虽然她更清楚的是，此刻根本不会有援军，拖延时间也改变不了结局。但心里的某一处却隐隐期盼着。
会不会有人来救她。
她的挑衅，果然激怒了陈淮柦。
军中主将，最在意的就是面子。
当着几千手下的面，公然笑他‘陈坏蛋’，他自然不能忍。
手中长剑一转，他吼道，“有何不敢！
帝无双，我敬你独战一日一夜，可惜身为战将，我必须奉旨行事。
要么，你乖乖跟我走。
要么，你必须得死！”
第320章 他深知她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
凰无双扯了扯毫无血色的唇角，故作轻松地一笑，还是一如既往地邪佞痞气。
如玉的面庞映衬着血色，白雪红梅，却带了说不出的凄寒苍凉，孑然傲立于这尘土飞扬的战场。
她的手，慢慢抚上盔甲，腕间用力，盔甲被扯下，扔至一旁，只剩下里面的月白色长衫。
手臂间的几处伤尤为显眼，而这也更显得她身型削瘦单薄。墨发白衣，于这层层包围中，孤立无援。
她抖了抖手腕，勾着手指，声音很轻，“来吧。我选择去死。”
陈淮柦驾马逼近，剑锋朝她挥来，带过一阵劲风。
空中响起一道剑与剑的清脆碰撞声。
陈淮柦的这一下，没有留丝毫余力，而凰无双的马儿更是倒退着步伐。
她的身影摇晃着，险些掉下马背。
一招，她已不是陈淮柦的对手。
吃力稳住摇晃不定的身形，她连手臂都在打着颤。
随即，剑往上一扬，她笑容更加明朗，“再来。”
陈淮柦拍马，嘴角勾着志在必得的冷笑。
马蹄哒哒，紧接着，“当！”的一声。
又是一次交锋。
凰无双的剑直接脱手飞出，在空中发出嗡鸣，插入地上。
而她人影直直从马背坠下，摔落尘土，右手软软垂下，指尖滴答着血水，落在面前的黄土中。
她静静地趴在那，一动不动，唯有那束青丝，随风飘扬。
从帝止到凰无双所在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
南燕人数众多，必须悄无声息地接近。
可凰无双落马的那一瞬，仿佛有人突然伸手插入了他的胸膛，捏住了他的心脏，猛地挤压着。呼吸，瞬间凝滞。
地上的凰无双手指动了动。她双手撑地，想站起身来，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口中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目光遥望北方，带着浅浅的温柔。
死便死了，反正她原本也是个死人。
只是。
与上次不同。
此刻心中好似充斥了什么东西。更像是，遗憾。
她无奈地扯动嘴角，敛下双眸。罢了，罢了。
目光落在那把掉落至不远处的剑上。
起不来身，只好将就着，往前爬行几下。
白色长衫蹭得尽是泥土，斑斑驳驳，这样子落在别人眼中，有些狼狈。
陈淮柦高高在上地睨着她，鼻间一声不屑地轻哼，“你输了。”
帝止只觉双眸刺痛，脚步不自觉地加快，渐渐逼近纷乱的人群。
他深知她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而现在，那份骄傲却被人踩在脚下，狠狠地践踏着。
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
地上趴着的小人儿，背影是如此孤寂苍凉，她每爬动一下，好似又有一把刀，扎在胸口，血淋淋的。
那一刻，他暗暗下定决定，他要她做那个不可一世的凰无双。
手指碰到剑柄，凰无双借力坐起身，眸光清幽冷冽，抬起袖子抹去唇角的血迹，然后抬起头不卑不亢地道，“我还未死，就不算输。
陈坏蛋，你堂堂镇国将军，就这点本事？”
“嘴硬！”陈淮柦恼羞成怒，举起手中长剑，狠厉地刺向凰无双。
第321章 对不起，我来迟了（）
剑尖擦破空气，去势凶猛，直直朝下前方刺去。
而地上的人艰难地喘息着，似乎再无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等待着长剑穿透身体。
剑锋越来越近。五厘米，四厘米，三厘米
就在这时。
凰无双目光一凝，突地露出一抹笑。像是倏然间怒放的曼珠沙华，妖冶而又夺目。
手腕如电般伸出，人影骤然移开，那剑生生落空，马上的陈淮柦用力过猛，身体摇晃了一下。
而此时，地上的凰无双飞身而起，跃至陈淮柦身后，紧贴着手臂的一抹银色闪过，抹向陈淮柦的脖颈。
这是同归于尽的方法。
她早知道自己躲不掉这劫，所以才逼陈淮柦出手，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的笑容加深，透着决绝悲壮。
耳边，是一声冷喝。
“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死么！”那是陈淮柦的声音。他一手紧握住抵在颈前的剑锋，鲜血顺着手腕滑落。
“呵，还是太嫩了些！”
凰无双还想再用力，奈何身体不停地颤抖，根本无法控制。
陈淮柦猛地甩手，凰无双的身体从马上被摔了出去，在空中扬起弧线，摔向人群。
而那空中的人，木然而僵硬，眸中流露出几分不甘与遗憾。
倏然。
余光看到。
远处一道黑色身影踏空而来。
俊美无俦的容貌，飞扬而起的青丝，宛若神祇下凡一般。
足尖点在南燕士兵的肩头，一边极速飞近，一边长剑挥过，炸开血花无数。
彼时，夕阳已没入地平线以下，层层叠叠的云，被余霞浸透，似快要熄灭的火焰，由红至粉，煞是壮观。
余晖洒遍大地，附和着横尸遍野的悲歌，亦映衬着执剑独闯千军的豪情。
凰无双看着那抹越来越近的身影，凤眸弯起，脑中突地浮现一句话。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总有一天，他会驾着七彩祥云来迎娶我’
呵，她是不是快要死了，思念至深，所以眼前都开始出现幻觉了？
帝止伸手，坠落的人影入怀，几乎是在同一刹那，长剑如电一般刺向陈淮柦。
他甚至还没有看清帝止的脸，却已看到他手中泛着寒芒的剑，面露震惊的同时，犹如葫芦一般滚下马。
陈淮柦躲得过这一击，可他腿下的马就没如此幸运。
只见血雨纷飞，马甚至来不及嘶鸣，便直直倒地，抽搐两下，断了气。
血溅了陈淮柦一脸，他还没有站起身，帝止的剑已贴上了他的颈，触感冰凉。
“你以为，你不容易死么？”
被他的气场所震慑，陈淮柦不敢动弹，呆呆地跌坐在地上。
帝止偏过头去，看向怀中面色惨白的小人儿。
眸中满是心疼，搂着她腰的手臂紧了紧，他轻声唤道，“小六，对不起，我来迟了。”
凰无双半睁着眸子，眼皮沉沉，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这幻觉，还挺逼真的。
趁着还没死，她得好好看看他，多看两眼，把他的样子深深地、深深地记在脑海里。
她怕，她喝了孟婆汤之后，把他忘了怎么办？
第322章 你来陪死的么？……傻（）
帝止见小人儿半天就那么傻愣愣地盯着他看，不由低声失笑，腰间的手拧了一把，在她耳边道，“要看，等回去了，让你看个够。”
腰上传来的疼痛，让凰无双微微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