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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一夜之后,燮晔帝便下令彻底封了雍和宫,即便是他,也只能每年在贤妃忌日的时候在宫门口祭拜,然而对于这宫里的一草一木,他却仍是记忆犹新,仿佛一抬头,还能看见恭敬侍立的宫女太监,笑意晏晏的嬷嬷。
他一指西厢房,道:“自敏贵人的事后,母妃便一直独住雍和宫,那西厢是我的住所。”
他又指了指东厢,“十弟出生后,七弟便迁到了东厢去住。”
凌遥默默地点头,没有接话。
沈翊霄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什么,他只是想说些什么,时隔十多年故地重游,面对这满目疮痍的景象、物是人非的地方,他必须说些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走上前去推开了正殿的大门。
“吱呀”一声响,门被推开了,一股浓重的灰尘扬起,阳光重新照进了这个在黑暗中封存了十年的宫室,无数细碎的粉尘在久违的阳光中疯狂舞蹈。
殿内的一切都蒙上了厚厚的灰翳,破败褪色,沈翊霄一步步踏入其中,仿佛每一步,都是踩在了时间的痛脚上。
褪色蒙尘的回忆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湮没。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好像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满室高雅富丽的装璜,馥郁的熏香缭绕,大宫女绿翠笑盈盈地对他行礼,而软榻上,母妃低头静静地为他剥着荔枝。
他想是着迷了一般,闭目向前走去,这个地方他生活了十几年,早已经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了,一桌一椅、一砖一瓦他都无比熟悉,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准确地走到他想去的地方。
沈翊霄到了里间,带着一丝期许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面前正是母妃平日里休憩时常坐的软榻。
他的面前一个人都没有。
原本大红色的软榻已经褪色,落满了灰尘。
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榻上的矮桌,忽然一撩袍角,就这样坐在了软榻上。
凌遥还在外间,并未走过去,此时此刻,沈翊霄或许更希望一个人待着。
她想了想,轻声道:“我出去等你。”
沈翊霄没有说话,凌遥默默地出去了,在身后关上了门。
她并不真的方向沈翊霄,也不敢真的走远,就站在窗下,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过了许久,才听见沈翊霄低沉的声音。
“母妃……是我,我是霄儿……我来看您了……当初陷害您的人,我已经让她们得到报应了,您的沉冤得雪。”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又续道:“儿子现在性命无虞、生活富足,没有人能够轻易的算计、陷害于我,十弟也很好,儿子还有了一位心上人,她是很好的姑娘……她叫穆凌遥,十年之前,就是她救了儿子一命,儿子才有机会为您报仇……”
后面沈翊霄还说了什么,凌遥已经听不清了。
她抬手捂住了嘴,泪水潸然而下。
——“我不知道,我想,她大概更愿意听你说你现在性命无虞、生活富足,没有人能够轻易的算计、陷害于你,你的弟弟也很好,你还有了一位心上人,她是很好的姑娘……”
恍惚间,耳边响起了她曾经说过的话,那是两人在山间被沈翊诺设计跌下大坑的时候,她为了安慰他而说的。
原来她说过的话,他都记得这样清楚。
她等到里面再没了声音,重新推门进去,只见沈翊霄蜷缩在那破败的矮榻上,用手臂遮挡着脸,肩膀却似乎在微微地抽动着。
凌遥默默地走过去,伸出双臂来将他揽到了怀里,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她的侧脸紧贴着沈翊霄宽厚的背,泪水无声地漫进他的衣服里。
沈翊霄身体一怔,又慢慢地放松了,任由她搂着。
两人保持这个姿势许久许久,在已故贤妃的寝宫里,她的儿子和儿媳用这样的方式,默默地缅怀着她。
直到天色都有些昏暗了,沈翊霄才动了动,凌遥放开了他,刚一起身,早就酸麻到没有知觉的腿脚一软,人直接栽倒在地上。
“王妃免礼,”沈翊霄急忙去扶她,嘴上却还不忘调侃,“当着母妃的面,就不必行此大礼了。”
凌遥知道他这是没事了,一边揉着腿脚,一边道:“可要找人将这里打扫一下?”
“不用了,再怎么整理也回复不到当年的样子了。”沈翊霄等她腿脚恢复了知觉,便拉着她向外走,一边道:“这个地方我会再次下令封存,永不打开——就让母妃安息吧。”
两人出了雍和宫,外面正是夕阳西下,九重宫室都镀上了一层金红,沈翊琨正带着红萼候在门口,见两人出来了,一边率先转身前行,一边道:“二哥跑了,三哥正派人在找,我叫人搜了太子府和博王府,现下大哥和二哥谋反的证据都收集的差不多了。”
“嗯。”沈翊霄淡淡地应了一声。
“还有……在博王府的地牢里发现了一人……”沈翊琨说到这里神色僵硬地看了凌遥一眼,才续道:“是四嫂的三妹,穆婉遥。”
第二百零五章 第三个心愿()
“穆婉遥?”凌遥诧异,“她怎会在沈翊博的地牢里?”
之前与沈翊博的一番交谈言犹在耳,依着沈翊博的意思,他似乎十分看重穆婉遥,穆婉遥也为他出谋划策、功劳不小,怎么又被他关进了地牢?
沈翊琨迟疑了片刻,才道:“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的喉咙已经被毒哑了,双手也被拔去了筋脉……二哥府上所有没能带走的谋士,都是此番处理的……”
凌遥神色一怔。
她没有想到沈翊博竟如此心狠手辣,为了自己的秘密不至泄露,竟将人废去了口舌和双手。
这样口不能言、手不能写,确实再也无法吐露半分内幕了。
可是穆婉遥她,还是个尚未出阁的少女,如此就等于是个废人了,后半生可如何是好?
沈翊霄见她神色不郁,低声问道:“要去见见她么?”
“不用了。”凌遥摇头,“若不是我阻了她嫁给太子的路,她也不会落到这副田地,她心中大约是恨死我了。”
她又对沈翊琨道:“先将她好好安置了,请好的医者为她瞧瞧吧。”
“四嫂放心。”沈翊琨又道:“小弟要留在宫中处理后续事宜,四哥和四嫂可先行回府。”
沈翊霄点头,凌遥看了一眼周围的境况,道:“我去跟庞叔叔说一声。”
她在侍卫的带领下找到庞军的时候,庞军正分派人马接手整个皇宫的守卫,看见她急忙躬身行礼道:“小小姐。”
“庞叔叔,这次多亏了你及时相助。”凌遥笑着扶起他。
庞军挥退了左右,道:“属下也正要去找小小姐。”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碧玉的瓶子来递给凌遥,“这是王爷让属下交给您的。”
凌遥接过瓶子,打开塞子一看,里面装着十几颗朱红色的丸药。
她紧盯着那玉瓶,半晌没有说话。
庞军见状嘴唇动了动,还是忍住了没有说话,转身要离开。
“庞叔叔……”他已经走出去几步了,又听见凌遥在他身后幽幽道:“你实话告诉我,九叔叔去了哪里?”
庞军沉默了片刻,回道:“王爷正在回京的路……”
“若真是如此,他为何要做这么多药丸给我?”凌遥打断他。
“这……”庞军一时语塞,他答应了沈碧铖不能说,可是眼下普通的言辞恐怕是搪塞不过去的,但他一介武夫,实在不擅长编制理由,可该如何是好?
“我明白了。”还没等他想出对策,凌遥径自接了话,对他拱手道:“多谢庞叔叔今日相助,我就先行回府了。”说罢转身离开了,徒留下庞军愣愣地看着她挺拔消瘦的背影,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
凌遥一路快步前行,手中死死地攥着那个碧玉的瓶子;太阳早已落山,凛冽的夜风与她擦肩而过,冰冷的感觉从身体一直蔓延到了心里。
沈碧铖做给她的药在这里,那么先前沈翊霄给她吃的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只有一种解释,沈翊霄他也吞食了千叶雪莲。
她几乎能够想象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吞下那至阴至寒之物的。
她觉得眼前一阵酸涩,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回到了霄王府,刚进门就见沈翊霄迎面走了过来。
“你脸色不太好,出什么事了么?”沈翊霄上前自然地拉过她的手,蹙眉道:“手这么凉。”
“没事,许是有点累了。”凌遥摇头,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今日城门处竟有大批的西凉人想要进城,幸好九……庞叔叔带人过来增援,否则城门必定不保。”
“就是因为得到了消息说西凉人秘密地潜到了大燮,我们才决定今日仓促动手。”沈翊霄拉着她向里面走,一边解释道:“虽则损失较大,但幸而有三哥和五弟帮忙,并没出大的纰漏。”
“有沈翊博的消息么?”凌遥问。
“还没有。”沈翊霄蹙眉,“二哥诡计多端,此番若不是大哥愚昧私自与西凉人达成了协议,我们未必能够扳倒他。”
两人到了里间,下人早就备好了酒菜,沈翊霄和凌遥相对而坐,自是把酒言欢。
“沈翊霄,恭喜你夙愿得偿!”凌遥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举起酒杯来跟沈翊霄碰了一下,然后仰头将其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夙愿?”沈翊霄淡笑,他也喝了不少酒,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你可知我的夙愿是什么?”
“为你母妃报仇,惩治那些谋害贤妃娘娘的人,不然还有什么?”凌遥眨眨眼睛。
“你只说对了一点。”沈翊霄摇头。
“唔?还有什么?”凌遥困惑。
“为母妃报仇,此为其一。”沈翊霄笑着为两人斟满了酒,朗声道:“寻回七弟尸骨,此为其二。”
他说到这里便住了口,凌遥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接了一句:“那三呢?”
她也不知为何,心里面就认定了沈翊霄的夙愿,还有第三条。
沈翊霄讶异地看了她一眼,迟疑了片刻,“三……”
“堂堂霄王爷,说话却吞吞吐吐的,这第三点莫不是跟儿女情长有关吧?”凌遥又满引一杯,朦胧的醉眼看定了他,笑道:“唔,让我猜猜,该不是要娶我吧?”
沈翊霄一怔,猛地抬头盯住了凌遥。
凌遥为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而沾沾自喜,笑得满脸得意。
沈翊霄愣愣地看了凌遥半晌,暗叹了口气,轻掀薄唇,刚要说话,凌遥却忽然抬起手来捂住了他的嘴。
“不许说,你的第三个愿望就是要娶我为妻,不许否定!”凌遥志得意满,直接举起酒壶来将酒液隔空倒进嘴里,她醉得有些神志不清了,手抖着大半的酒液都流到了下巴上,蜿蜒下一道道淡色的水迹。
沈翊霄默默地看着她狂放恣睢的胡闹,扬唇慢慢地笑了。
沈翊霄的第三个愿望,本来是想要她一世幸福,但既然她亲口为自己更正了,那么这便是他的最后一个心愿。
娶她为妻,一生一世唯爱她一人,她的幸福,由他来给。
沈翊霄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醉酒的沙哑,轻声道:“你猜对了,这便是我的,最后一个心愿。”
第二百零六章 沈翊琨的谋算()
相较于沈翊霄的郎情妾意、乐不思蜀,沈翊琨这几日简直忙到跳脚。
他那日见红萼腿受了伤,担心挪动会影响她伤势的痊愈,于是便和她一起留在了皇宫中,顺便处理一切善后事宜。
谁知他这一住下,就再难离开了。
且不说那日夺宫之战毁损的宫室建筑、道路园圃;就说这阖宫上上下下百千宫人如何安置,哪些人需要警告他安分守己、不得胡言乱语,哪些人则干脆是要他永远闭嘴的,就忙得他屁滚尿流;更别提规划守卫人员、布置皇宫防卫了。
更有甚者,在他忙得鸡飞狗跳的时候,某几个蠢笨无知的深宫妇人,仗着自己是晔帝的妃嫔,居然哭哭啼啼地找来了他临时居住和办公的承乾宫,这个说多日不见圣上忧思成疾、夜不能眠;那个说自己是看着他长大的,也算是他的母亲,却一直在个不大不小的分位上熬了十几年无法出头……
沈翊琨烦不胜烦,开始还耐着性子规劝几句,后来一则无人相助,二则无良兄长又撒手不管,他实在不耐烦了,夜不能寐的直接让宫人敲晕了带回去,号称是他“母亲”的一律迁到雍和宫最近的绾唐宫去跟贤妃娘娘做邻居,才终于得了耳根清净。
这样好不容易安静了一日,第二日宫人又来报说燮晔帝大发雷霆不吃不喝,只是在颐和宫里不停地砸东西。
“东西砸了你不会给换新的吗?”沈翊琨从桌案前摞得比自己还高的纵卷旁边偏出头来,递了个大大的白眼给来报的小太监,“整个皇宫这么多东西,给父皇砸几个月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是的……”小太监唯唯诺诺。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沈翊琨不耐烦地挥手,“下去!去别的宫找点瓷器花瓶什么的给父皇送过去,除了雍和宫,其他宫室的东西你随便搬!”
“是。”小太监应了一声,迟疑道:“可是,皇上说要……见霄王爷……和您。”
原话是“让那两个逆子滚来见朕!”,他当然不敢原话转述。
“见什么见,病了让他好好养着!”沈翊琨重重地哼了一声,又把头转回了“书山”的后面。
小太监苦着脸应了一声,行了礼转身往外走,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听见身后沈翊琨喊道:“慢着!”
小太监只得又折回去,就见沈翊琨已经站了起来,两只手理着衣服上压出的褶皱,一边笑眯眯地道:“既然父皇如此想念我们兄弟,那我就去见见他!”
说罢狠狠一眯眼,四哥,既然你如此不仁,就别怪弟弟我不义了!
小太监在沈翊琨凶狠的目光下实实地打了个冷战,急忙转身带路。
沈翊琨跟着小太监一路到了颐和宫,刚到宫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燮晔帝巨大的咆哮声。
守门的侍卫面露尴尬地对沈翊琨行礼。
沈翊琨倒是神色自在如常,对小太监笑道:“还说父皇不吃饭,看这精神劲,哪像是没吃饭的人?”
小太监苦着脸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点了点头。
沈翊琨抬腿往里面走,越靠近,燮晔帝的骂声就越清楚。
“朕不吃!滚,你们都给朕滚!朕要见那两个逆子!让他们滚来见朕!!”
沈翊琨一脚踏入颐和宫正殿的时候,正好一只茶碗被从里面掷出来,迎面飞过来,沈翊琨敏捷地侧身避让,那茶碗擦着他的身体飞过去,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琨王爷恕罪!”在场伺候的宫人们一看差点砸到沈翊琨,惊恐地跪了一地,纷纷告罪。
沈翊琨的目光从茶碗的碎片上移开,顺次扫过地上各种瓷器的残骸,眉心跳了跳,才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父皇中气十足,吃饱了想活动活动筋骨,你们怎么尽拿茶碗这些小玩意来糊弄人?”抬手指住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太监,命令道:“去,去把景仁宫的那樽人面鱼纹的青瓷花瓶抱来!”
小太监应了一声,又招呼了身边另一个太监一起出去了。
不是他有心带着同伴开溜,而是沈翊琨说的那樽花瓶有一人多高,他们两个人也只能勉强抱得动。
沈翊琨本不欲在这些小事上计较,燮晔帝心情不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