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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灵慨然道：“比丘戒中，除不杀、不盗、不淫、不妄四根本戒外，其它戒律都是有‘开’有‘遮’的。佛陀所谓‘荤’，乃指葱姜蒜一类气味浓烈之物，食之妨害自己入定，也打扰同修坐禅。僧人托钵化缘，施主给什么，就吃什么，断无挑剔之理。食素之规，乃由梁武帝提倡而普及，汉地僧人信奉大乘佛教，不但受比丘戒，还受菩萨戒，食素理所当然。至于蒙藏一带僧人，虽也信奉大乘佛教，但地理气候使然，蔬菜极少，不食肉则三餐难以为继……”
李副区长赞叹道：“高僧就是高僧，以前这些个问题我就是搞不清，你这一说我可长知识了……那咱们换个有肉的店？”
玄灵呵呵笑道：“不必了，这家店气场安详，况且小僧向来随遇而安，于饮食，并无特殊喜恶。”
食色道人开始点菜。显然，他对这家店的菜式了然于胸，菜谱也不用看，直接报道：“雪菜毛豆、酱萝卜、烤土豆、小素鸡生菜卷、酸辣番茄锅仔、荷香竹笋饭、五福布袋、一品鲜。饮料就上三杯柳橙南瓜汁。”
菜听着很多，上来一看，盘子都很小。李副区长本就对素菜没兴趣，再加上重任在肩，马上切入话题：“二位都是当今宗教界高人，对长生术，一定都深有研究吧？”
玄灵偏头：“道兄先谈吧，小僧洗耳恭听。”
食色道人也不推辞，放下筷子，正襟危坐：“道家修长生，主要分内丹外丹两种。外丹已被历史和事实证明是愚昧无效的，意念导引、行气吐纳、大周天、药饵辅助、辟谷食气，都可祛病健身，延年益寿，然而谈到长生不老，却又勉为其难了。”
李副区长忽然问：“不知道长对房中术怎么看？”他的神色很认真。
食色道人愣了一下，看了看玄灵，说：“男女双修，大雪山一派更有发言权，还是玄灵大师来解说吧。”
玄灵慢条斯理地用餐巾纸擦了擦嘴，问：“区长大人，如果小僧告诉你，只要你从今天开始吃素、不做任何违心的事、不碰任何女人，就可以长生不死，你愿意么？”
李副区长连连摇头。
玄灵又道：“蜉蝣昙花，和人的寿命比起来，只在一瞬之间；人生百年，和神仙的千年寿命比起来，不值一提。神仙也有天福享尽，重坠六道轮回之时，又不如阿罗汉，跳出三界。然阿罗汉之了脱分段生死，仍不究竟，必须成佛……若说长寿，很多无间地狱恶鬼，永世不得超生，可有六道生灵愿意为长寿而入无间地狱？人间绝症之人，或遭酷刑之时，都是求一死而不能……”
食色道人鼓掌，接口道：“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枯木顽石，存千载何趣？昙花一现，留刹那芳华。关键是看生存的质量和意义，而不在于绝对时间的长短。”
玄灵点头称是。
李副区长沉思了一下，说：“如果生活质量很高了，还要追求生命无限延长呢？”
食色道人笑问：“从秦始皇起，中国历代帝王，罕有不追求长生不死的，如今，哪个还在人世？”
李副区长若有所思，道：“其实这中间有个悖论，帝王追求长生，是想永远掌握权柄，享荣华富贵，而真正的长生不老，要求的境界是放下一切，甚至放下生死——如果有帝王真的长生不死了，他就不会再做帝王了！”
玄灵哈哈大笑，说：“区长真是好悟性！”
李副区长不死心，又问：“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既能保全富贵，又能长生不死？”
玄灵目光灼灼，诡然一笑：“区长大人问得好！世界之大，造化之奇妙，只有你不敢想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工夫不负有心人——秦始皇为某一天破土而出，重新占领世界而煞费苦心，创造了一个地下王国；还有一个绝顶聪明的唐朝皇帝，也在做富贵长生，二者得兼的美梦，甚至，连他当年宠爱的几个嫔妃，都要随他转世轮回，生生世世做他的女人，供他享用！”
李副区长只听得不寒而栗，失声道：“有这种法子？？这、这也太骇人听闻了！”
玄灵眯眼，柔声道：“还有更骇人听闻，灭绝人性的长生法子……幸亏，这个唐朝皇帝没用，否则，整个中国，就永远是他来统治了……不过，小僧不敢肯定，这对中国，是幸还是不幸；正如不敢肯定，对这个皇帝本人，用这个长生法子是好事，还是坏事。”
一向见多识广、处变不惊的李副区长，也有点口吃了：“你——你是说……这个唐朝皇帝，至今尚在人间？？”
玄灵面容一整，抄起筷子，说：“吃菜吃菜，都凉了。”
食色道人只一口一口地喝茶，神色淡然。
……（本卷结束） ……
第六章：楞严拍卖
第一节
第一节
陆星晨缓慢艰难、断断续续地跟肖恩复述着导致他连续一周失眠的那个噩梦。他脸色青灰，眼皮浮肿。
肖恩面带宽和的微笑，认真地听完，说：“事实上，每一个人，一生中都会有一次或几次的失眠，因为亲人过世、失恋、重大考试，还有事业挫折等等。你第一次来就诊时跟我说，你怀疑你父亲要杀你，并且这种恐惧越来越深，虽然任何一个理智的人在清醒状态下都不会相信这是真的，但，在睡眠状态下，你仍然有可能信以为真，把这个作为即将发生的事情，那么，出于人的自我保护本能，你在梦中遇到你父亲时，就会十分防范，甚至——不排除——先下手为强……”
陆星晨大喘了一口气，紧张地问：“医生您的意思是——我在梦中把我父亲推下山崖，不应该——”
“——不应该有太多负罪感和自责。”肖恩医生用肯定的语气说。接着，肖恩又说：“你之前是在梦里梦见你被你父亲杀死，现在又梦见你杀死你父亲，这都发生在梦中，并非现实。很多人在梦中杀死仇敌或与高不可攀的明星春风一度，对做梦者而言，是一种满足和宣泄，然而，对他的仇敌和明星来说，又是毫无损失的。梦，真是个好东西，甚至可以和天堂媲美。”
陆星晨摇摇头：“也有可能比现实更凄惨，地狱一样。因为，美梦和噩梦，往往不受做梦者本人的控制……肖恩医生，您还没给我看上次的前世催眠录像剪辑呢？”
肖恩敲敲脑袋，说：“这段太忙，没赶得上整理，这样，我让小萧马上整理好，下周你来时交给你。”
陆星晨略有点不高兴，也没说什么，点点头，起身告辞。
萧钿珍敲门进来，递上优盘。肖恩摆手，说：“刚才陆星晨就诊这段的录像，你存档吧，我不用看了。”
萧钿珍问：“这位陆先生上周进行前世催眠治疗那天，我请假了，在电脑编号档案中，也没有查到录像记录，那下周——”
肖恩“哦”了一声，说：“我想起来了，那天下午你请假，我可能忘记到你电脑去启动软件了……没关系，过程我下周复述给陆先生。”
萧钿珍忍了一忍，还是没忍住：“这位陆先生不该知道我们诊所所有就诊过程都有录像啊？”
肖恩没回答，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闭目仰靠在椅子上。萧钿珍虽然满肚子疑惑，也不敢再问，退出肖恩诊室，轻轻带上门。
门才一关上，肖恩立刻从腰间拿出一串钥匙，打开左侧柜门，取出一张刻录盘，在电脑中播放。陆星晨出现在屏幕中，坐在肖恩对面，问：“肖恩医生，你的前世催眠在上海赫赫有名，我想留一份录像资料，或许能记录下我前世的情状……”
屋内的光线渐渐暗了。肖恩盯着屏幕，神色越来越严峻。终于，在录像还没有放完就按下了停止键，枕着手仰躺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久久地沉思。
方锦骊虽然教会了周南简单地应用手机，但短时间内却无法教会他发短信。周南也只识得繁体字。
这几天他收到不少条短信，连猜带蒙，不过是知晓其中部分字意。也接到一些电话，有男有女，他怕说错话招致怀疑，只是敷衍几句。现在，他都有点怕远远放在床头的那个飞利浦288手机了，在他看来，那是比他的万法归宗通天彻地旗还要神奇和麻烦的物件。打开电视，里面的人说话做事都莫名其妙，看得他一头雾水，只能关了，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发呆。
手机响了。
方锦骊手机那头说三天后或许能回来，又事无巨细地问了他这四天的饮食起居，嘱咐他按花样打电话叫外卖，尽量少下楼、少与人接触。周南终于忍不住：“锦骊你快回来呀，我一个人好难熬！”那边方锦骊大笑：“周周乖，紫竹林的戏一完尽快赶回来，在家不许淘气哦。”周南心头一动：“锦骊，我现在就去找你吧，我会水遁，我能找到普陀山。”方锦骊大惊：“不行不行，周周你别胡闹，目前这个世界，容不得什么‘水遁’……你什么法术也不许施展，乖乖做个周易！”周南怏怏应了一声。方锦骊这才挂断电话。
周南实在是吃够了丽华必胜客肯德基的外卖，他决定下楼去走走，自己找点吃的，也顺便散散心。
第一次独自逛街让周南混身起劲，真可谓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有趣。但他又时刻提醒自己不可太张扬，要尽量显得正常。
转出正街，斜刺里是一条*小路。周南信步而入，觉里面的店铺灰头土脸，和刚才天差地别。前面一家热气腾腾的铺子，外面正有一个师傅在抻面，周南驻足，但见那一个巨大的面团在他手中服帖变幻，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条面，下入大铁锅中一滚，捞了上来，浇上香气四溢的牛肉汤，再撒上几片酱牛肉，就被伙计端入里间了。周南垂涎欲滴，开口赞道：“不料此兰州拉面古法尚有传人！”那面点师傅看了他一眼，说：“先生里面请，拉面还是刀削面，几两？”
周南道：“八两，切一斤酱牛肉。”面点师傅愕然。
感觉这八两给的比长安东市那家回回店份量要多一些。只吃得周南畅快淋漓红光满面意犹未尽，可惜有点撑了。出店，沿街徐行，陡见前面有个白布帘，上面用繁体字写了个柳体的“書”字，精神一振，快走几步。那店是个二层小楼，门脸简陋，墙上钉了块木牌，上书“香燭紙馬佛道法器”八字，更觉有趣。内里灯光昏黄，一排排货架，满满当当都是书。周南随手抽出一本厚的，见书名是《周易集解》，唐？李鼎祚著，里面也是繁体竖行排版，周南大喜，道：“居然得遇资州李先生大作！”
第二节
第二节
再继续翻别的书架，都是繁体字的，虽然有些横排，看不习惯，毕竟字都认识。但见佛家《大藏经》道家《道藏》、占卜、星相、风水、气功，洋洋大观，看得周南眼花缭乱。最后取了本商务印书馆版台湾陈鼓应著的《老子今注今译》细细翻看起来，读到精妙之处，连声赞叹。忽听一声浑浊的咳嗽从背后传来，周南一惊，这才想起进店以来，未见一人。回头，隔着身后那排书籍到书架间的缝隙，周南看到一双小老鼠般豆大的乌黑油亮眼睛，骨碌碌精光四射。对视了一下，一个浑浊的声音问：“要买么？这是当下最好的老子注本了，参校了马王堆汉墓帛书老子和郭店竹简老子甲丙三组释文，已经十分接近老聃原作了……虽然还差了三分之一……”
周南含笑问：“莫非你见过完整原文？”书架后边的老鼠眼睛吱吱笑了起来：“当然，有幸尝过一套竹简全本，三月不知肉味。”
周南环顾书林，叹道：“还真想全买了，带回去慢慢看。”
浑浊的声音道：“你带那几千块钱不够。再说你住处离得近，有空过来看就好。”
周南一惊，问：“你怎知我只带了几千块钱？你又怎知我住得很近？”
老鼠眼睛又吱吱地奸笑起来：“这就叫‘人老成精’吧。看你穿着打扮，就不会有很多钱。没拎包，家应在附近。老头子随便猜猜的。”
周南转过书架，只见一个身高不盈五尺，头覆灰白茸毛，双耳尖削，两腮无肉，骨瘦如柴的小老头，站在一个竹凳上。寻常人见了，难免骇然，周南却是见惯不惊，微笑着问：“老先生想来是个饱学之士，可否为在下解惑答疑：唐武宗时一两白银，可抵今朝几元钱？”
老头子被他问得一愣，轻灵地跃下竹凳，坐在凳上，吸了一口戴着翡翠扳指鸟爪上的象牙鼻烟壶，小眼珠骨碌碌转着，沉吟道：“做这个换算麻烦点，老夫且如此推导，白银本年基准国际牌价，基本上在6美元一盎司，美元对人民币汇率元，一盎司白银约50元人民币。一盎司为克。唐时1市斤为16两即640克，一两为40克，约盎司，这样推算下来，折人民币约70元。”
周南大是叹服，道：“老先生真是渊博。”
老头子一边审视周南，一边喃喃自语道：“看来超凡今天是没空来了……后生，你明天可有闲暇？”
见周南点头，老头子起身，踱了两步，说：“老夫自号甲子，你叫什么名字？能帮老夫个小忙么？”未等周南回答，接着道：“就是个小忙，无论成与不成，我这里的书，都归你，如何？”
周南刚要答应，一听这话，慎重地道：“我叫周易。如此厚报，定不是‘小忙’，老先生且说说是什么事吧。”
“去帮我买本书，古籍。”
“这么简单？”
“说难也不难……”老头子又吱吱笑了：“这本书，会有很多人跟我抢，我怕到时自己下不了手……”
周南道：“这好办，只要你说个价格，我照做就是了。”
甲子大摇其头，不过，随即眉头一展：“你不懂拍卖也好，反正你记得，一定帮我拍到就好。把你身份证给我，我写个委托书。你先看看拍品资料。”
周南把周易的身份证递给他，从他手中接过一张彩图。手稿照片下，印着几行小字：大佛顶首楞严经疏解蒙钞：估价：钤印：钱谦益印、红豆村庄、天北生如来真子、乐善堂杨氏图书、菱花馆、曹大铁图书记、暂得于己快然自足。尺寸：21×15cm。清钱谦益撰册纸本。钱谦益学问淹博，泛览子、史、文籍与佛藏，为清初“江左三大家”之一，诗坛领袖、开风气之人。但因降清，而晚节不保。乾隆时著作尽遭毁板。《楞严经蒙钞》一部十册，存世原稿仅有五册，二册贮于中国国家图书馆，一册贮于上海图书馆，另一册已归美国伯克利大学东方图书馆，此为民间之仅存。
周南换算了一下，咋舌道：“这么一卷经书居然要六万多两银子！”
甲子无奈地摇摇头，说：“要十万两银子以内拿下来，老夫就算赚大便宜了。”
周南不解这么一册东西有什么用，也不多问，接过委托书装进口袋。
交待了一些拍卖竞价常识后，甲子道：“下午一点，静安希尔顿饭店二楼大厅。拍品编号2710。”
朵云斋。
周南念着这三个写得很漂亮的颜体繁体字进了门。门口有个朵云斋的女接待给他登记，然后给了他一个标有“167”数字的小木牌。周南刚要转身，听身后一个很大的声音脆生生道：“我是康卓，请给我163号牌。”只见一个少女，古铜肤色，脑后乌黑的头发掺进五色丝线扎成几十条细细的小辫子，缀满松石、珍珠、玛瑙雕成的小饰物。内穿绿色衬衫，外罩无袖粉袍，腰系鲜艳如虹的氆氇围裙，脚踏花纹美丽的“松巴”靴。周南失声道：“大兴善寺吐蕃空行母康卓！你——你怎么也到这里了？”
康卓偏头，打量周南，唇角浮出一个顽皮的微笑：“大叔，二十一世纪了，用这种方法和女孩子搭讪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