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哪还敢回织棉坊!”玉蚕拭泪道,“此番得罪了李都督,他现下虽然罢手,却难保不会心存嫉恨,来日再行报复。到时候我姐妹恐无运气再得小姐相救了。方才我已想了,从此离开京城,与景儿一道回甘肃老家去!”
“回老家?”妙锦一愣道,“你不是说你家已被查抄了么?莫非还有亲人在?”
“哪还有什么亲人”玉蚕惨然一笑道,“父亲在蓝党案时便被杀头,母亲三年前也已得病去世,本还有一位哥哥,却被发配充军了。家中早已别无他人!”
“咿呀!那你还回去做什么?”妙锦一听急了,忙道,“甘肃路途遥远,听说又贫瘠得很,你们两人千里迢迢回去,一路凶险不说,到家乡也孤苦无依,这又是何苦?”
“不回去又如何?天下之大,又岂还有我姐妹二人容身之地?”
“这……”妙锦一时语塞。思忖了好半天,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乍一拍手道,“我有办法了!你二人莫不如来我家吧!自打两年前三姐出嫁,我平日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你们到我家来,我们三人一起住好不?”
玉蚕闻言,眼光顿时一亮:以今日之事可知,这两兄妹能够救下自己,其家必也是名门望族;且此少女率真纯朴,跟着她生活自是无忧。反正自己二人已无处可去,能有这么个归宿也是不错。
不过玉蚕仍有顾虑。思忖半晌,她方犹豫道:“若能追随小姐,自是玉蚕三生有幸。奈何那李都督也是权贵出身,听说是岐阳王的后人,在京师显赫无比。今番小姐救得贫女,恐已给家里惹了不少麻烦。若再把贫女带回家中,李都督得知,与贵府之怨恐会更深。果真如此,贫女罪过岂不又大了一分?”
“怕什么!”玉蚕不这么说还好,一说起李增枝的家世,更激起妙锦不忿之心。她哼的一声,不屑道:“他爹爹是岐阳王,我爹爹是中山王!咱大明的开国元勋中,我爹爹排序可是第一!你定要跟我回府,看他李增枝能奈我何!”
玉蚕这才明白,眼前少女竟是威名赫赫的中山王徐达的女儿。惊喜之下,玉蚕又跪于地,激动道:“贫女三生有幸,得遇中山王虎女!若蒙小姐不弃,贫女愿为小姐之婢,做牛做马,以报小姐再生之德!”说完,景儿也跪下道,“愿随小姐左右!”
玉蚕一句“中山王虎女”,叫得妙锦喜上眉梢。她忙将玉蚕二人扶起,亲切道:“什么奴婢不奴婢的,我看你二人都比我大,从此就是我姐姐了!”
“那哪成!”玉蚕惊道,“贫女卑贱之身,岂可做您的姐姐!”
“没什么不可以的!”就在这时,徐增寿的声音飘然而至。三女侧目望去,增寿已至身旁,微笑着对玉蚕道:“我看你也是书香人家出身,想来也知些诗书礼仪。我家妹子素来骄横,先前接连赶跑了好几个先生。正好你与她投缘,便做她的女西席,平日教他些诗文女红,也免得她老出去丢人现眼!”增寿本没打算收留二女,不料妙锦先主动招揽。后来增寿转念一想,有这么个知书达礼的昔日官家小姐跟着妙锦也不错,遂又转而同意。
“我哪里丢人现眼了?”妙锦听言大为不爽,狠狠地瞪了增寿一眼道。
“还不丢人现眼?”增寿不无挪揄道,“大家闺秀,当街就敢鞭打男人!若不是我及时阻止,恐怕你都要和差役们乱打一气了!”
“那是他自作自受!”妙锦哼哼道,“李增枝这个淫贼,都要去宁夏办差了,还不忘指使家奴行凶,本姑娘撞见,自要为民除害!”
“李增枝要去宁夏办差?”徐增寿一怔道,“此事何时定的,我怎么不知道?”
“人家去练兵备胡,关你何事?”妙锦没好气地白了增寿一眼,随即将从建文处听来的话转述一遍。
妙锦述完,增寿顿时陷入沉思,好一阵方喃喃道:“不对啊,近期并未有鞑子南下的军报啊!他李景隆去宁夏练兵做甚?而且自来京官赴陇,多是溯江而上,转经汉水至襄阳,借道武关入关中,再抵甘肃。如此既便捷,又省了许多车马颠簸,不比走汴、洛一路舒坦多了?李景隆有何必要弃甘即苦呢?”
妙锦不耐烦道:“咿呀!皇上定下的事,你操哪门子心?又不是命你北上!”说着,妙锦拍拍自己的小肚皮道,“妹妹行侠仗义完了,现正饿得慌,你快带我们买猫儿饺吃去!”
徐增寿一愣,随即自失一笑,不过心中的疑虑却依然萦绕,久久不能散去。
五
就在徐增寿心猿意马的带着妙锦寻食时,位于西安门外玄津桥处的岐阳王府内,曹国公李景隆也从黄子澄处得到了奉旨擒周的消息。
得知皇帝命自己率兵擒拿周王,李景隆的心顿时怦怦直跳。送走子澄,景隆顿陷入激动和紧张之中。
李景隆激动的是,皇上居然如此信任自己。擒拿周王的话刚从黄子澄口中说出,李景隆便立即明白:皇上这是要削藩了。对于削藩,久处官场、素善窥视朝局的李景隆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但他没有想到会如此迅速,手段会如此直接,他更没想到的是,这削藩的第一仗,居然会让自己去打!这无疑表明,皇帝倚自己为腹心!皇帝的器重意味着什么,就是傻子也能明白!
但兴奋的同时,李景隆也感到一丝紧张。周王可不是那么好惹的。这位先帝的皇六子一向跋扈,其封国所在又是仅次于金陵的天下第二大城开封,实力不可谓不雄厚。若是自己处置不当,引起周王兴兵反叛,那不但朝廷要遭殃,自己更会倒大霉。到时候什么信任、器重立刻烟消云散不说,万一叛乱蔓延,朝廷搞不好还会把他抛出来,成为安抚叛军的替罪羊。果真如此,自己就真是谋虎不成,反遭虎噬了!
就在李景隆满腹焦灼时,一阵尖叫声从屋外传来:“哥哥,这徐增寿也未免太跋扈了吧!连我的婢女他都要抢!”说着,一道身影从门前闪过,李增枝溜了进来。
“什么事一惊一乍的?”思路被打断,李景隆不高兴地皱了皱眉。
“大哥。”李增枝扯过把椅子坐了,随即气咻咻地把从程三财那里听来的遭遇说了,末了一跺脚道,“为了一个官妓,他竟在大街上摆这大阵仗,简直不把我们李家放在眼里!”
李景隆没有应声。凭着多年的宦海经验,李景隆一听完便知,李增枝的话有添油加醋之嫌,仅就徐增寿将责任全推到杨思美身上来看,这位徐家四爷还是颇留余地的。但饶是如此,李景隆仍感到窝火。毕竟李家也是大明数的着的名门,为了一个下贱官妓,徐家兄妹当街出头截人,无论从哪方面想都不能让他感到舒畅。尤其是,作为仅次于徐辉祖的天字第二号勋臣,李景隆暗中一直有这么个想头,希望能建立奇勋,从而压过徐家,让自己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下臣民之首,这就更使他对徐家兄妹之举感到愤然。
不过李景隆仍冷静了下来。眼下自己已身负重任,一旦成功,必将成为建文的股肱之臣。值此关键之时,实犯不着为此等末节与徐家翻脸。想了一想,李景隆拿定主意,对增枝道:“此事我出面又如何?你盗买官妓,被徐增寿抓住现行,若要真闹上台面儿,你又能讨到好?”
李增枝不说话了。其实他也明白此事是自己理亏,但他就忍不下这口气。李增枝与徐增寿同为元勋次子,又同为五府左都督,连增寿和增枝这两个名字都是太祖同时赐的。一直以来,李景隆瞅着徐辉祖,他李增枝也盯着徐增寿,心里总较着劲,就想胜过这位风度翩翩的徐府公子一头。今日一事,增枝被增寿捏着了把柄,他自觉从此再见增寿时就抬不起头来。此番来寻景隆,也是存着万一之想,希望哥哥能有什么妙策,哪知方一开口便被驳回。
见增枝一副垂头丧气之像,景隆不屑地笑道:“芝麻大点事,就把你怄成这样?我这里正巧有件大事,若能做成,你不但能轻易压过徐增寿,还可在皇上面前大大露脸!”
“什么事?”李增枝抬起头,眼中冒出希冀的目光。
李景隆示意让增枝靠近,小声将皇帝命自己擒周王的消息跟增枝说了,末了道:“此事事关重大,你我若能擒下周王,皇上必将大加赞赏,到时候还愁压不倒他徐家?”
“好事啊!”李增枝一跃而起道,“皇上甫一登基,便除周王,这就是要削藩了。此等大事,首先便想到哥哥,足见皇上器重。此事哥哥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才是!”李增枝虽醉心花丛,但毕竟也是朝中大臣,擒周与削藩之间的联系还是看得出来的。
“哪有那么容易!”景隆一哼道,“周藩在内地藩国中实力最强,周王又是燕王同母亲弟。若强行擒拿,难保其不会起兵相抗,到时候朝廷削藩之意暴露,燕王没准儿也会起事。一旦周、燕谋反,即便其他王爷不动,也足够乱半个天下了。真弄到这般田地,你我兄弟别说立功请赏,恐连性命都得赔上!”
景隆说得颇吓唬人,增枝听了却丝毫不以为意,他稍一思索,便笑嘻嘻地对景隆道:“哥哥也未免太瞻前顾后了吧。要成大事,还能不担些风险?再说了,强擒不成,咱就智取嘛!”
景隆有些惊奇地望着增枝。他之所以犹豫不决,就是想不到妥善擒周的办法,谁知这向来平庸的弟弟说得如此轻巧,竟似早已成竹在胸。
“莫非你有妙策?”景隆半信半疑地问道。
增枝奸笑一声,将嘴附到增寿耳边轻言一阵,待到说完,景隆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李景隆的差使办得非常漂亮。一进汴梁城,这位年轻的世袭公爵便叩响了周王府的大门。在晚宴上,景隆带着增枝左一个“使长”、右一个“五伯父”,把个周王朱橚忽悠的是晕头转向。当景隆于觥筹交错之际“无意”提及自己想在开封城内驻扎几日,补充粮草时,已是醉眼蒙眬的朱橚丝毫未起疑心,还一再嘱咐自己的表外甥务必多进府几趟,一叙亲情。得到周王的信任后,景隆找到了河南都司衙门的几个将官,他们都是当年李文忠的旧部。当昔日元帅的公子拿出今上密旨后,众人莫不拱手听命。经过数日精心准备,李景隆于一个凌晨率军包围了河南三护卫的军营,将睡梦中的周王亲军解除了武装。随后,景隆来到已被围成铁桶般的周王府,于承运殿内向这位已吓得浑身筛糠的表伯父宣读了建文的敕旨,并即刻将他与世子朱有炖等家人一起押送返京。
当李景隆的告捷奏本送到乾清宫时,建文正在进晚膳。看完奏本,年轻天子当即大喜。顾不得天色已晚,他马上召齐泰、黄子澄与已擢为翰林院侍讲的方孝孺于武英殿见驾。三位大臣得知周王已擒的消息,也是欣喜万分,一齐向建文奏贺。建文笑眯眯地说到:“如今周藩束手,削藩大业首战告捷,诸位运筹之功不可没。”
三人见建文夸奖,忙都跪下道:“全仗陛下圣明,臣等不敢居此功。”
“此番功劳,朕都记在心里,诸位也不必过谦。不过周藩虽削,其善后之事需马上处理。周王如何处置、其余诸王如何应对,还需诸位拿出对策来。”
周藩之削,黄子澄功劳最大,后续之事他责无旁贷。子澄想了一会方道:“周王犯的是谋逆大罪,按律应当全家赐死。”
建文皱眉道:“周王毕竟是朕的亲叔,且其谋逆一事并未查明,若是赐死,未免也太重了吧?”
黄子澄其实并不是真要周王死。他也明白,这谋逆本就是捕风捉影,真要是一条白绫将周王送上西天,那天下诸王不反也得反了。他之所以这么说,只不过是为后面的话做个铺垫罢了。
见建文反对,子澄笑道:“陛下说的是,赐死确是重了些,但周王谋反一事需诏告天下,以示朝廷削周乃顺天之举。依臣看,可将周王一家谪至远方。如此既可彰其罪行,又显陛下宽仁之心。”
建文想了想,觉得如此倒也合适,遂又问道:“那谪往何处为妥?”
齐泰上前奏道:“以臣愚见,可谪往云南。沐家世镇云南,西平侯沐春亦是忠义之臣,可令其严加看管,必不生乱。”
“好,就依齐爱卿之言。”略一停顿,建文又道,“周王既削,其余诸藩如何处置,各位可有意见?”
子澄从容答道:“陛下可将周王之过记于敕书,发给诸藩,令诸王议其罪过。待诸王奏疏呈上,再明发削周诏旨,如此既可试探诸王心意,亦能彰显朝廷公道。”
“准奏!”
子澄最后笑道:“太祖在时,诸王多行不法之事。如今周藩已削,其余诸王过错,必会相继被发,到时或削或抚,均在皇上一念之间,朝廷已占据主动矣。”
六
北平燕王府东殿内此刻气氛十分沉重,燕王朱棣正与自己的三个儿子——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及王府文武属官一起,商讨如何议定周王罪过。
朱棣阴沉着脸坐于宝座之上,座前案上便放着皇帝的议罪敕书。周王被擒后的第三日,朱棣就从开封探知消息,当即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没过多久,朝廷敕书便到。接过敕书,朱棣一时胸堵气闷,同时又感到无比恐慌。“皇上已经动手了!”这个念头占据着燕王的大脑,让其坐立难安。无奈圣命难违,朱棣只好强打精神,来议自己五弟的“罪过”。
“葛诚,五弟之事,尔看如何议处?”
葛诚心中一紧。他是燕府长史,燕王与周王的亲密关系他自然知晓。今日一进东殿,细心的葛诚便发现朱棣放在案几上的左手正不停地微微颤抖。侍奉燕王已有数年的他知道,这是这位使长在极度愤怒,却又不便发作时,才于不经意间流露的动作!念及于此,他心中一直忐忑不安,若议周王有罪,燕王必定不悦;但若说周王谋反之事不实,无疑是打朝廷的耳光,素来以忠君爱国自居的葛诚不愿这样做。本来他已打定主意,一个字也不说。可是现在燕王问起,他不可不答。葛诚咽下一口唾沫,小声禀道:“周王之罪,殿下身居北平,亦未知其详,若贸然定议,或是或非,恐都少了依据。依臣愚见,不如不予置论,唯恭请圣裁便是。”
“长史此话差矣!圣上既然命诸藩议罪,父王这里必定要有个说法才是。不予置论,恐与圣意不合!”说话的是世子朱高炽,他往日与周王及周世子有炖关系不错,此时见葛诚搪塞,略有些不满。
堂上朱棣也是暗暗皱眉。葛诚这话,明面儿上是两不相帮,但傻子都知道,朝廷已下定主意,要拿周王开刀。自己身为周王同母兄弟,又是宗藩之长,若是含糊其词,那和把周王往火坑里推有什么区别?何况朱棣根本就不相信什么周王谋反。仅凭一个不满十岁的娃娃的一面之词,便拿掉一个大明亲王,朱棣想着便觉心寒。想了一想,朱棣强捺心中不快说道:“圣意既是要议,本王自当谨遵。如此大事,尔等身为王府属官,亦需有个态度,供本王斟酌!”
“殿下,周王心怀叵测,大逆不道,朝廷已有实证!王爷是诸王大兄、宗藩之首,自当秉公而断,重议其罪,以正宗室之风!”王府伴读余逢振大声禀道。逢振儒生出身、素来忠于朝廷,且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故有此番慷慨表态。
“放屁!朝廷有什么实证?昔日本王在大本堂读书之时,那个朱有爋还动不动拉着我袍角要果子吃,这才几年过去,他就会指其父兄造反?你个余逢振是不是书读迂了,朝廷拉的屎尔也能尝出个酸甜苦辣来?”余逢振话音刚落,站在旁边的高阳王朱高煦大声骂道。朱高煦是燕王次子,今年刚刚十五岁,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且其生来厌文好武,常年与燕山三护卫的将校们混在一起,把粗俗俚语学了个遍。他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