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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妇谱-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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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癫子,莫哭,我给你弄药膏来,抹到上面去,保准药到病除!”说完,栓柱扯过被子盖在癫媳妇的身上,兴冲冲时跑了出去,当庄稼汉再次返回屋内时,癫女充满渴望地扫视着丈夫的手中,不知他弄来了什么药膏。癫女这一扫视不要紧,禁不住地大失所望了:

    “咦呀,酱——?”

    “是呀,”只见庄稼汉双手捧着潘婆婆酿制的黄豆酱,胸有成竹地走到土炕边:

    “是的,是大酱,我们屯子里的人,一旦受到外伤,都用这玩意,疗效特好!呵呵,”说着,栓柱欣然掀起酱罐子,一股浓烈的气味很快在房间里弥漫开来,癫女皱着眉头,表示深深的怀疑:

    “咦咦,呀呀,”

    “亲爱的,”栓柱俨然郎中般地掀开癫媳妇的被子:

    “你就别咦呀了,开始看病喽,看看效果如何!”栓柱一边嘟哝着,一边拽过癫媳妇的手臂,粗手指蘸起一抹黄酱,颇为娴熟地涂抹在癫媳妇的血痕上,一股意外的冰凉令癫女打了一个寒战,栓柱见状,信口雌黄道:

    “怎么样,有效果吧,黄酱是消炎去火的玩意,往伤痕上一抹,把伤痕里面的火给拔出来,病就好喽!”

    “咦咦,呀呀,哇——,”休论黄酱疗效如何,癫女却感觉伤痕处产生丝丝凉意,方才灼热的剌痛感减轻了许多,不由地长叹一声,似乎在说:好凉爽啊,舒服啊!

    “怎么样,”撇见癫媳妇的脸上泛起笑容,栓柱也幸福地傻笑起来,同时,手指头在癫媳妇的身上涂抹得更欢了,很快,半罐子黄酱都涂在了癫媳妇的胴体上,满身黄酱的癫女傻怔怔地躺在土炕上,一动也动弹不得,活脱脱一尊正待继续处理的木乃伊。栓柱端过水盆一边清洗手上的黄酱,一边告诫癫媳妇道:

    “莫要乱动,忍着点,再痒痒也要忍着点,等我洗完了,还要涂一层白色的药粉!然后么,呵呵,病就彻底地好喽!”

    洗净了满手的黄酱,擦干了手掌,把癫媳妇扔在土炕上,栓柱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午后的阳光格外的毒辣,透过玻璃窗直射在癫女的涂满黄酱的裸体上,癫女光溜溜的身子仿佛裹上了一层黄橙橙的核皮,又紧又胀:

    “咦咦,呀呀,”

    “莫动,我回来了!”当太阳渐渐西落时,癫女再也没有耐心了,抬手正欲扒掉身上的干黄酱,栓柱攥着一块白色的硬块返回屋子里:

    “癫子,不要乱动!”栓柱将癫媳妇按倒在土炕上,用手中的白色硬块往癫女身上的黄酱上抹擦,癫女更加胡涂了:

    “咦咦,呀呀,这个,这个,”

    “哦,这个啊,”栓柱一边哗哗地擦磨着,一边答道:

    “你问这玩意是啥啊,我也不太清楚,是从豆腐匠那里要来的,据说是做豆腐用的,反正没有毒,屯子里的老人们说,这玩意涂在身上,皮肤又光又滑,呵呵,果然如此!”说话间,癫女的身子又变成了另外一种颜色,由深棕色的木乃伊变成白粉美人了,栓柱见状,色心骤起,扔掉白硬块,一头扑向癫媳妇,手掌心贪婪地轻抚着癫媳妇光滑的身子:

    “呵呵,果然是又光又滑,媳妇,过来,听话,来,”栓柱哄小孩似地将癫女拽进被窝里:

    “我就要走了,进城烧锅炉去了,临走前,咱们好生乐合乐合吧!呵呵,癫子啊,”栓柱重重地压迫着癫媳妇,一边笨手笨脚地动作着,一边不放心地告诫着:

    “我走以后,你要学乖些,多干活,少走街,听妈妈的话,就不会挨打了,否则,你再惹祸,妈妈再打你,可没人管喽,懂么?记住没,”

    “咦咦,呀呀,哎哟,哦唷,”

    第二天早晨,为了筹得赔款,栓柱果然进城打工去了,没有了憨厚丈夫的庇护,癫女当真就学乖了,早起之后,癫女便主动走到婆婆的面前,咦咦呀呀一番,似乎向婆婆问好。余怒未息的潘婆婆乜了癫媳妇一眼,没好气地踹了踹墙角的竹扁担:

    “去屯口挑几捆柴草来,好烧早饭”于是,癫女乖乖地扛起扁担,临出门之际,婆婆依然不放心地叮嘱道:

    “记住,一定要拣干爽的,懂么?笨蛋!”

    经过这场暴打,癫女似乎被婆婆的鸡毛掸子抽得清醒了许多,仿佛一个不听话的、难以调教的孩子,经历一番暴风骤雨之后,一夜之间便长大了,成熟了,稳重了,再也不咦呀乱语,再也不东游西逛了。

    闯下了如此大祸,学校是再也不敢去了,否则,婆婆的家法可不是吃素的,不过,每当癫女扛着扁担走到屯口时,听见不远处朗朗的读书声,总免不了要停下脚步,踮着脚尖,充满渴望地眺望着屯外的小学校:

    “咦咦,呀呀,儿,儿,”

    每当想起儿子,癫女便会犯傻气,双手交叉在衣袖里,怔怔地望着屯外的小学校,心中不着边际地想象着:那个可恶的菜包子是否又捉弄我的宝贝儿子了?癫女越想越痴,全然忘记了婆婆的嘱托,呆头呆脑地伫立在屯口,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也不管婆婆有否柴烧,直至小宝的身影出现在浑然的视野里:

    “咦咦,呀呀,儿,儿,”

    只见癫妈妈满是焦虑的脸上绽开幸福的笑容,迎着儿子跑了地过去,拉起小宝的手,重新挑起扁担,母子双双回家去了。癫妈妈前脚刚刚迈进家门,便遭至婆婆一番理所应当的责骂:

    “你呀,又死到哪去了?等你担柴烧饭,全家人都得饿死!”

    春去冬来,寒来暑往,几番春秋,几番雨雪,小宝很快读完了小学,到镇上的中学报导去了。严厉的婆婆也渐渐地苍老了,手中的家法再也奈何不了疯癫媳妇了,而癫妈妈则对小宝更加痛爱了,着天拎着饭盒,日复一日地从斜坡处爬上滚下,不辞劳苦地给宝贝儿子送午饭,镇上的中学虽然有食堂,镇上也有许多家小饭馆,婆婆也屡番劝阻癫媳妇:

    “就让小宝在学校食堂吃午饭吧,”

    “咦咦,呀呀,”癫女却怎么也不肯,听罢婆婆的话,焦急万分地笔划着,那意思应该是:食堂的东西太费,并且不好吃,做的很不干净,量也不足,反正我也是个闲人,给念大书的儿子送点午饭,完全是我当妈妈的份内之事啊!

    因为家庭清贫,小宝的午餐非常简单,望着其它同学的饭盒,癫妈妈倍觉寒酸,当癫女发现别的孩子用过午餐后,又掏出一枚苹果时,屁股更坐不住椅子了,第二天,小宝用过午餐后,癫女收拾起饭盒,笑嘻嘻地从口袋里地掏出一串暗紫色的野果子,递到儿子面前,小宝大喜:

    “山葡萄,妈妈,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啊?”

    “咦咦,呀呀,”看见儿子满面的喜色,癫妈妈别提有多高兴了,她咦咦呀呀地笔划着:红石砬子,妈妈是在红石砬子上摘下来的。

    “妈妈,”小宝一边往嘴里塞着山葡萄粒,一边警告癫妈妈道:

    “妈妈,那红石砬子很危险的,以后,可不要再往上爬了,”

    “咦咦,呀呀,”癫妈妈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充满自信地向儿子展示着自己的攀岩本领:不要紧的,妈妈能行!

    从那天起,小宝的午餐便多了一份水果,并且是纯绿色的天然水果:除了山葡萄,还有山丁子、婆公英,等等。

    每天放学后,当小宝背着书包走到屯外的陡坡时,远远地便能看见癫妈妈孤单单地伫立在陡坡上,看见儿子渐渐走近,张开手臂,无比爱怜地挽住儿子的手臂:

    “咦咦,呀呀,”癫妈妈似乎在嘀咕着:儿子啊,要小心,这坡太陡了,想当年,妈妈第一次来蚂蚁屯,稍不小心,便从斜坡上滚了下去,遭至满屯人的讥笑。

    “妈妈,”小宝扭了扭手臂:

    “我没事的,以后,你不要天天守在这里了,妈妈,我已经长大了,知道如何照顾自己了!”

    “咦咦,呀呀,”癫妈妈摇头不肯,双手死死地挽住儿子的手臂,直至母子双双齐心协力地走下高坡,癫妈妈的脸上方才绽开得意的微笑。

    突然有那么一天,癫妈妈没有如往常那样来送午饭,当时,小宝并没有往心里去,花一元钱在学校食堂吃了两张油饼。放学后,当小宝走至屯外的斜坡时,也没有看见癫妈妈如往常那般,值班站岗般地守候在斜坡处,帮助儿子走下斜坡。小宝心中不免犯起了嘀咕:这是怎么回事?妈妈身体不太舒服了?迈进家门,小宝第一句话便问爸爸:

    “妈妈呢,她病了么?”

    “怎么,”正在准备晚饭的爸爸一脸困惑地反问小宝道:

    “她没在路口接你么?”

    “没有啊!并且,妈妈也没给我送午饭啊!”

    “啊,”听了儿子的话,一种不祥之兆涌上栓柱的心头,他慌忙放入烧火棍:

    “坏了,这癫子是不是又走丢了!走,”栓柱冲儿子道:

    “咱们快去找找吧,她没准又走丢了!”

    “嗨,”已经病卧在炕的奶奶骂道:

    “这个生疔玩意,不好生给孩子送饭,又到哪疯癫去了,看她回来的时候,我还得用鸡毛掸子抽她,这个记吃不记打的傻玩意!”

    栓柱与小宝屯里屯外地找了大半夜,几乎惊动了整个屯子,也没寻到癫妈妈的影子,众乡邻料知情况不妙,村长亲自主持,来个全屯总动员,头顶着月亮,分头寻找。至直拂晓时分,依然没有找到癫女的影子,望着晨曦中的红石砬子,小宝突然想起了什么:

    “爸爸,妈妈会不会,爬上了红石砬子,下不来了?”

    “没准,”栓柱肯定地点点头:

    “这个没有深浅的傻玩意,哪都敢爬,走,咱们快看看去!”

    众人没有在红石砬子上找到癫女,菜包子却在悬崖下面嚷嚷起来:

    “找到了,癫子在这里躺着呢!”

    众人闻讯,一路嚷嚷着,从四个方向涌向红石砬子,当小宝推开众人,挤进人堆时,看见癫妈妈平静地仰躺在草地上,身上的破背包远远地甩到一块巨石下面,摔开的饭盒空空如也,里面的米饭早被好吃懒做的麻雀们抢光了,而癫女的右手则牢牢地攥着一串野山丁。

    “妈妈,”小宝一头扑向为了给他采摘野果不慎失足跌下悬崖的癫妈妈,伤心的泪水倾刻模糊了双眼:

    “妈——妈,你,你,你这是何苦啊!”

    【妇谱氏曰】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母爱,是世界上最伟大,最真诚的爱,疯癫母亲的爱,尤其值得珍惜,值得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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