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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会是灭顶之灾的感情。唐杰和唐雯在对父亲的依恋里带着过多的尊敬,以
至于失却了普通孩子的那种在父亲面前的无拘束,敬重中带着些许畏惧,这
畏惧倒也不是通常的惧怕,是早熟的孩子觉得欠了父亲太多,久了就是一种
压力,藏在心底的深处,时不时会有负重感。一旦觉得稍有不懂事的地方惹
了父亲生气,这种敬重中带着畏惧的感情就会升起来,是怕父亲伤心,怕给
他惹来更重的负担。
这一年是全国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唐杰和唐雯在别人都荒废的年代潜
心读书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双双考上了大学,这实在是给了唐文皓一个莫
大的欣喜,也证实了他的高瞻远瞩。然而欢喜过后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心痛。
两个人考上的都是外地的大学而非本市的大学,一笔数额不小的学费、生活
费和路费让唐文皓一筹莫展。本来已是一贫如洗的他真的是不知如何面对眼
前的困境。想找人述说却也不知找谁,脑海里流水一般地淌过些朋友,可很
快就溜走了。蓦然间,他想到了梅纾云,就在想到这三个字的一瞬间,唐文
皓感到有一种安全感,甚至有一些暖意在心中腾升起来。
再度的相逢还是在药房里。
快要到下班的时间了,唐文皓出现在店堂里,依旧是洗到了褪色的中
山装,人好象更憔悴了些。梅纾云怔了一会儿,眼看着唐文皓迎上来,倒觉
得有些恍惚。她是很久不想的了,忘是没有忘,但仍搁在心底,只是不常记
起罢了。药房里的人逐渐散去,唐文皓和梅纾云也一起退了出来,两个人一
起沿街走着,梅的车推得很重,听着唐文皓很吃力地将那些欲言又止的话大
致说清了,心里感到很压抑。梅立刻想到的就是怎样帮他,心里盘算着,嘴
上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怕伤了唐文皓的自尊。一个久违了的重逢就这样轻描
淡写地过去了,它的全部意义都是为了以后,对于今天而言,唐文皓潜意识
里一种渴望,那就是点燃了一份几乎要湮没的情意,一切的一切都将重新开
始。
梅顿时感觉到生活有了新的热望,她终于在死水一潭的日常生活里找
到了一个兴奋点,可以纠集起身上所有的兴奋去做一些事,而这些事又是为
了唐文皓,心底里有些隐隐的满足。梅想着如何帮唐文皓出主意,至于需要
用的钱是早准备好的了。她想对唐文皓说:就让儿子唐杰去念大学吧,总得
留个孩子在身边照顾,把女儿留在身边总是比较贴心的。这种筹划就无时不
刻地萦绕在她的脑子里,甚至当陈东平与她亲热时,她都不自觉地走神,她
好象云絮般轻乎飘走了。
梅把要给唐杰出远门的东西以及所需的学杂费一并交到唐家时,唐文
皓倚在桌旁的那张凳子上,脸色苍白,吸着烟,手依旧有些微颤。
老唐,不是我不想帮唐雯,我是想你应该留个女儿在身边照顾你,我
看她在这儿念中专也挺好。
唐文皓的嘴角动了一下,手拽着梅的胳膊,一个字也未吐出来。
你到底觉得这好不好,要是你还想让唐雯走也可以,这点忙算不得什
么的,我只是想你要多想想自己,照顾自己。
唐文皓感到全身的力气仿佛顿时被抽去了一般,连说声“谢谢”的力
气都没有了。
梅,梅--梅-
梅的手握住他的,瞬间的温柔也只作片刻的停留,一切回复了常态。
唐杰和唐雯踏着楼梯回来了。梅纾云也不知是怎样昏乎乎地从唐家退了出
来,但是她明显地感到两个孩子对自己的警惕、怀疑甚至排斥。唐文皓对唐
杰说,是这位阿姨帮了大忙,唐杰的脸上好象一时也没有太过欣喜感激的神
情。唐雯的那种敌意更为明显,一个陌生的女子的来访不仅使她疑惑而且使
她不安,而且梅的风度、举止给了她一种侵犯的感觉。唐雯自觉年轻可爱,
只因现实的束缚使得她无法展示自己的美丽,那种本能的同性的忌妒也在她
看到梅的第一眼便就萌了出来。
梅从唐家走了出来,人感到心里象被挖出了一块似的。这仅仅是两个
孩子那种诧异、惊惧甚至排外的神情给了她一些莫名的压力,甚至有些隐隐
的委屈。唐文皓送她出来时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我也想把唐雯留
在身边,她的身体很不好,让她到外地去念书我实在不放心,这笔钱不是小
数字,我--我一定尽快还你--”梅纾云没说什么,她觉得什么也不用说
了,帮他了了一个宿愿总是好的。
唐杰离家赴西安去念书的时候,梅没有去送,却是买了些过冬穿的衣
服给唐文皓,让他给唐杰带走。唐文皓已经习惯了在梅的面前不再一叠连声
地道谢,这是一种默契的开始,一种由疏到亲的过程。唐文皓觉得近来自己
的胸中常常塞着各种各样的感情,这种状态好象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孩子的
远行挑起了他的牵挂和难舍,对梅纾云更是日日记起,心中一团乱麻难以消
解。以前那种麻木的,只为了谋生而存在的生活好象瞬间就被打碎了,那种
涌塞在心中的东西就这样停滞在那里,让他无法平静,又暗自涌动着一种莫
名的兴奋和期冀。家中少了一个人,空荡荡的二间屋子留下了孤单的一对父
女,那种冷清的感觉就较往日甚多了。
女儿长大了,可谈的话好象反而少了,父女之间在感情上的靠近和在
言行举止上的疏离越来越不成比例。唐雯也觉不惯,往日哥哥在,总还是有
一个可以谈天说地的人,现在哥哥走了,寂寞感便有点无从排遣。对于这一
次没能去上大学,唐雯心中留下的遗憾是无法弥补的,但家里的情况明摆着
的,父亲身体也不好,理应是有个孩子留在身边照顾的。可唐雯心里总是觉
得不甘的,哥哥这次赴外地念大学一定和家中遇到的那个漂亮女人有关,父
亲也说是她帮了大忙。可她,为什么只帮哥哥不帮我呢?为什么不能是哥哥
留下来而偏偏是我呢?怕是这个漂亮女人的作用罢。唐雯对梅的最初印象是
惊惧中掺杂着欣羡,疑惑中夹杂着排斥,现在在感激中也有了些许埋怨。于
是父女两人都忧心忡忡,心事重重。彼此默不作语地度过每一天。屋子的角
落里也有那种沉寂中显得苍凉悲戚的气味。
梅纾云想的是怎样能帮唐文皓和他的两个孩子。她发现只有在面对唐
文皓的两个孩子时,她的母性才会挖掘出来,那是不自觉的自然流露,而对
自己的孩子陈亮却好象从来没有这样尽心尽力过,也没有那种多般思量的无
微不至。梅原先觉得自己不正常,天下不该有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没有热情。
现在她有想明白,也许是和陈东平的感情太冷漠,故而她也没有太多的感情
对陈亮,这种冷漠已经锋利到连最基本的母子之情也被磨损掉了。自己好象
还是个正常的女人,对孩子还是有天性中的一份关爱。究竟是什么产生了这
样的动力,梅也是知道的。她的心底突然陡生出一些愧疚--就是对儿子陈
亮的。于是,她跟婆婆提了,婆婆就嘱咐了人把陈亮从乡下送了上来,梅是
酝酿了很多有温情的情绪,甚至连一些细节也都想好了。儿子长得象极了陈
东平,人也机灵可爱,可看到梅时就象是有天性中的陌生与害怕,反倒和陈
东平有些骨子里的亲密无间。孩子眼里的母亲实在是太过陌生,他在乡下住
惯了,看多了那些穿粗布衣服不着修饰的妇人,梅是精致的,平整的衣服是
不可以随意拉扯的。而梅见了他,每次都要埋怨乡下的奶妈,说是把孩子弄
得这么土气,总是要里里外外给孩子换上一套。陈亮觉得母亲是有距离的,
在梅的面前,他要收敛起往日的任性随意,他要装得非常乖巧的样子,然后
才能博得母亲的欢笑,梅才会把他抱过来,亲他逗他玩,才会开心。
然而,连梅也觉得和儿子之间仿佛总象是隔了层什么,她看到陈东平
衣衫不整的样子拖着儿子上街,去吃一些不干不净的零食,教孩子一些不入
流的市井话,心中就会有怨气,那种父子间的亲密也隐隐触痛了她,自己费
了那么多的力生了一个儿子,倒是象为别人添置了个宝贝。在陈家,梅永远
象是游离在外的,无论是陈东平还是陈亮都与她密切相关却都又离她很远,
至于她的欢喜和愁苦是没有人来体恤的,儿子太小,而陈东平永远是不会知
道女人的纤细情感,梅只是将生活都看得淡了起来。唐文皓的出现改变了这
样的情况,梅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将自己深藏的爱、体贴、关心都一一挖
掘了出来,她根本不求任何回报。只觉得生活是不公允的,给了唐文皓太多
太多的艰苦,而那样一个老式本份踏实的读书人是不应该受那样的罪的。梅
想着要去帮他,包括帮他的孩子。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平静得令人窒息的生
活已经让她厌烦,甚至已经有无法改变的绝望了,于是她的热情就转移到了
唐文皓这个人和他一家的窘境上,那种惠助他人的过程让她有一些成就感,
而那些少女时代对异性的幻想和一些梦的残片在唐文皓的身上又可以隐隐地
找到一些归依,所以这一次梅是很投入地做,用心,用神地做,非但没有觉
得有任何的辛苦,反而是觉得让自己开心了起来。
梅纾云去买了二斤毛线来。灰色的,全毛的那种。费心地去织一件毛
衣。她想到上次看到唐文皓穿的那件破毛衣,估摸着唐文皓的身材筹算着尺
寸,一针一线地织,将一些愁虑和难言的情怀一并织了进去。陈东平是漠然
的,他只要梅按时回家,至于她在小房里做些什么他是不会问的。他也不会
说些甜蜜的话哄梅开心,那种夫妻间的欢愉他倒也不常想,家庭生活的安静
才是他最要的,他只要梅每天按时陪他吃晚饭,每月准时问他拿些零花的钱,
伺候好他日常生活中的替换衣服就可以了。那种他是这家主人的感觉一旦被
满足后,他就觉得一切都好了。
等梅纾云以最快的速度将那件毛衣织好了以后,她开始有些不好意思,
也不知怎样将她送到唐文皓的手里,那种起初的没有任何思虑的兴奋好象都
在一针一线中织进去了。唐文皓的出现解决了这一问题。唐文皓上下班是必
经梅的药房的,于是有空就特地来药房与梅见见面,说说唐杰在西安念书的
情况。梅织的那件毛衣很自然地递到了唐文皓的手里,那声“谢”字说得很
轻。下次见面的时候唐文皓就穿了它,倒也是非常合身,人亦显得很有精神,
这又怎是一个“谢”字可以了得的呢?
梅纾云留下了唐文皓单位的电话,唐文皓也留了梅的电话,大家又说
了大致的工作日程,所以联系起来就显得方便多了。梅时常买些进补的药给
唐文皓,每个月要寄给唐杰的钱也总是会准备好的。唐文皓知道自己承受得
太多,也不知怎样回报才好。他知道梅喜欢看书,就常把家里的书带一些给
梅,通常是上班的时候骑车路过时就带来,唐喜欢边看书时边写些笔记,梅
拿着这些书回去后看得最多的反是唐在书里记的一些随感。与唐文皓聊得久
了才发觉有一种钦佩感,原来这一介书生胸中藏着那么多的知识,这使得梅
常常是不自觉地回到了少女时代--那些早已久远的梦的碎片。唐文皓越是
有着不合时宜的谦恭、儒雅和礼仪,就是越接近梅纾云心目中的那个恍惚飘
摇的影子。梅是不自觉地想靠拢,起先只是心略略地动了一下,既而想要控
制住自己的手和脚。后来是唐文皓在白般无奈中的求援使得梅突然意识到了
自己的重要性,手和脚一并在慌乱中使上了劲,心思也是早就从家里飘走了。
到了如今,牵上的帮助唐文皓的线是断不了的,心已是早就摇晃了起来。收
不了自己的手脚又无法管住自己的心,梅觉得自己有些在漩涡边一般的不能
自持,然而却没有丝毫的惶恐,反倒是难以按捺的兴奋。
这样的交往开了头便好象没有收尾的了。唐文皓为终于找到一个可以
倾心相述的人而感到高兴。于是这些年来所受的种种辛苦和委屈一下子翻腾
出来,许是积聚得太多,俯首拾来皆是感人肺腑的细节。梅越听越是觉得生
活的不公允,感动之余就是给予更多的惠助。唐文皓在她的心目中颇有些“落
难公子”的味道,然而那些戏里的公子们都会遇到富家千金,然后有的是私
定终身。才子佳人的续篇到了自己这里,唯剩的只是生活的况味而矣。
等到陈东平觉得梅纾云近来好象是有什么拾搅得失头绪的时候,梅已
早是被自己的千种思虑搅得心头无比忧烦了。陈东平只是很潦草地问了一
句:近来怎么下班总那么晚啊?旁的就没有什么了。至于要关心一下梅的身
体或是进一步的询问是没有的。梅纾云在猛一听到陈东平这一问时有瞬间的
心慌和不安,一时不知怎样答比较好。然而陈东平的潦草将一切都带过去。
梅觉得他只是不经意地问,这么多年的这种不经意积累如山压得人都快麻木
了。从这一天起,梅开始学会了说谎,并且这种说谎没有给她带来更多的难
受,那个谎言构筑的过程就象一个巨大的诱惑,给梅带来新鲜、刺激甚至和
幻想中的世界有合二为一的感觉。
梅拿出了身边的钱为唐家去添置一切,她做得很投入很细心,完全忘
了应不应该这四个字。甚至觉得这好象是平生第一次去操持一个家。女人的
本性中都是有着一些构筑家的愿望,那是一种实现心愿的过程。在初嫁入陈
家的那么几年里,梅的这种本性中的愿望被搁置了起来。有能干权威的婆婆,
有占据一切的丈夫,梅只是一件漂亮的摆设而矣,到处插不上手。到后来,
等到日常生活的序幕拉开,那些最琐碎最让人烦心的生活细节粉墨登场时,
梅已经失却了本来就不够的热情。对丈夫的热情起先就不够浓烈,一旦进入
生活的正轨,那种最原本的一些美好愿望就一直搁置在那里,直到渐渐隐退
了过去。然而本性中的东西终究是不会改变的,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给它发
挥而矣。梅在唐文皓的身上找回了那种热情,那个家徒四壁的空间又给了她
施展的余地。梅这一次是极为倾心地投入。
梅用自己丈夫的钱去为另一个男人默默地做着一切。唐文皓起先还有
着本能的抗拒,那是出于男人本性中的尊严。然而梅做的不留痕迹,体面得
很,总是能够让彼此找到消解这一敏感问题的藉口,而且梅总是尽量将彼此
交谈的内容往一些远离日常生活的问题上靠,譬如谈一些唐文皓熟稔的历史
学和文学的话题,一方面是遂了梅的心愿,那是她久来的渴望,是与陈东平
在一起永远也无法得到的,再则是梅的用心良苦,她想让唐文皓依旧能够有
一种尊严感,她想让唐文皓知道她是崇拜她的,尽管他现在落魄到一无所有,
可依然还有着让人无法企及的地方。梅的心就这样火烧火燎地翻腾着。每一
次的会面她都是精心安排,既要不留痕迹给陈东平一个答复又要给唐文皓一
个大方得体;每一次的交谈她也是格外留心,既要给唐文皓一个安心舒心又
要给自己从容温暖。梅象是在飞速旋转的陀螺上含着的静美开放的花,居然
是高度的技巧和绝美地揉和在一起走完了很多个平淡的再平淡不过的日子。
唐文皓是看在眼里,心里早已不是先前涌动着的感谢了。男人对女性的爱慕、
渴求以及觅得知己的狂喜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