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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到了人多的地方,我又会有种莫名其妙的、想逃避的感觉。这应该和我的家庭环境有关,
妈妈在我六岁那年和爸爸离婚,爸爸带走了哥哥,妈妈带著我。一直到现在,我们就母女二
人相依为命。妈妈始终没有再婚,并不是没有机会,而是为了我,她常说:
“没有人会和我一样爱你,蓝采。”
妈妈为我而不再结婚,而我大了,开始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欢乐,我没有很多的时间
去陪伴妈妈。因此,每当我在人群中欢笑的时候,我会想起妈妈,想起家中那简单而燠热的
小斗室,想起那一屋子的寂寞。怀冰常说我看起来很深沉,很稳重,但又是最心软的人,因
为我很容易流泪,任何一点小事,都会让我掉眼泪的。她总说:
“蓝采,你外表很坚强,其实你是我们里面最女性的一个,比水孩儿还女性。”水孩儿
原名叫陈琳,但是没人叫她名字,大家都叫她绰号,这绰号也是何飞飞叫出来的。在我们这
一群中,水孩儿是长得最美的一个,她的皮肤最好,又细又嫩,像掐得出水来,再加上,她
有一对“水汪汪”的眼睛,有一份“水汪汪”的笑,和“水汪汪”的说话。这一连三个“水
汪汪”都是“何飞飞式”的形容词,那还是远在高中的时候,一次旅行中,何飞飞说过的:
“奇怪,陈琳的眼睛是水汪汪的,笑也是水汪汪的,说话也是水汪汪的,简直就像个水孩
儿!”
从此,“水孩儿”这个绰号就叫出来了。她也是我们这个小团体中的宠儿,但她的“得
宠”和何飞飞完全不同,何飞飞是被大家当作一件很好玩很稀奇的玩意儿一样喜爱著的,水
孩儿呢,男孩子对她都怀著一种敬慕的情愫,女孩子则把她当作个小玻璃人般保护著,怕把
她碰坏了,怕把她碰碎了。
她们两人的情形,现在在客厅中就可以看出来,大家几乎分成了两组,一组以水孩儿为
中心,一组以何飞飞为中心。水孩儿的那组安安静静的围著唱机听音乐,何飞飞这组却高谈
阔论,指手划脚的讨论著什么,中间夹著何飞飞尖声大叫:
“我说我行!我就是行!”
“什么事情她行?”我问怀冰。
“三剑客说用单脚站著,一面打圈圈,一面蹲下来很难做到,她硬说她行!”怀冰笑著
说。“瞧吧,她一天不耍宝,一天就不舒服,我打赌她又要有精采表演了。”
“你要是做得到呀,”三剑客之一的小俞喊著:“我就在地上滚,从客厅里一直滚到大
街上去!”他是动不动就要和人打赌,一打赌就是要“滚”的。
“你说话算不算话?”何飞飞用手叉著腰问。
“不算话的在地下滚!”他还是“滚”。
“好吧!大家作证啊!他要是不滚的话我把他捺在地下让他滚!”何飞飞嚷著:“让开
一点,看我来!我才不信这有什么难的!”大家笑著让开了,何飞飞跑到客厅中间的地毯上
站著,伸直了一条腿,金鸡独立,慢慢的转著圈子,慢慢的往下蹲,小俞在一边直著喉咙
喊:“要蹲慢一点,蹲快了不算数!”
还没有蹲到一半,何飞飞的脸已经涨红了,眼珠也突出来了,额上的汗直往眉毛上淌。
她还要逞能继续蹲下去,纫兰在我身边叫著说:“叫她别做了吧,这是何苦呢!”
“我能做!我能做!”何飞飞喘著气喊:“你看我这就完成了!”她真的“接近”完成
了,但是,在那一刹那,我们就听见何飞飞“哎唷”的一声尖叫,接著“噗通”一声,她整
个人都滚倒在地毯上了。大家哄然大笑了起来,小俞长长的吹了声响亮的口哨,笑著喊:
“精采!精采!真精采!”
我赶过去扶何飞飞,可是她起不来了,躺在地上,她用手按著腿叫:“哎唷,我的腿抽
筋了!哎唷!”
她的腿有抽筋的老毛病。纫兰、水孩儿、彤云、紫云都跑了过来,大家围著她,又帮她
按摩,又帮她拉扯,她则耸著鼻子,皱著眉头,一脸滑稽兮兮的苦相,嘴里不停的哼哼。纫
兰又笑又怜的说:“叫你不要试嘛,你偏要试,你瞧这是何苦!”
“哎唷,难过死了!哎唷,哎唷!”何飞飞最不能忍疼,龇牙咧嘴的叫个不停,怀冰捧
了一瓶酒精来,谷风又忙著去找药棉,想用酒精擦拭。大家围著她,七嘴八舌的出著主意,
又都忍不住要笑,就在这乱成一团的时候,门开了,祖望带著一个陌生人走了进来。“嗨!
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个新朋友,他是……”祖望一进门就嚷著,接著,他的话就咽住了,诧异
的瞪著眼睛说:“怎么,出了命案了吗?”“何飞飞淘气,”谷风说:“脚又抽筋了!”
“用酒精试了没有?”祖望问。
“这不就在试吗?”小魏说。
“用力拉一拉说不定就好了!”小俞说。
“我来抱住她的身子,小俞来拉她的腿。”小何说,存心想讨便宜。“你敢!”何飞飞
大叫,恶狠狠的瞪著小何。“你们三剑客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说著,她咧咧嘴,大概赌输
了就够不服气了,腿抽筋又相当难受,再加上被大家嘲笑,她竟然要哭了。水孩儿慌忙揽住
她,一叠连声的说:
“别哭呀,可别哭呀,哭了就不好意思了!”
“瞧!”彤云对三剑客跺了跺脚:“就是你们闹的!”
“开玩笑也要有个分寸,”紫云接了口,紫云和彤云这对姐妹感情出名的好,无论干什
么都站在一条阵线上。“人家已经抽筋了你们还要开玩笑!”
“好,好,”小何说:“算我说错了,怎么样?”他看出事态闹严重了,有些紧张:
“其实都是小俞不好!”
何飞飞的嘴咧得更厉害了,想哭又不好意思哭,勉勉强强的忍著,大家一面安慰她,一
面骂小俞,小俞被骂急了,嚷著说:“好了,何飞飞,就算我输了,我在地上滚怎么样?”
“要一直滚到大街上。”何飞飞噘著嘴说,小俞这句话对她的安抚作用显然很大。
“这……个……”小俞面有难色,紫云狠狠的踩了他一脚,他痛得大叫了一声,连忙说:
“好,好,好,就滚到大街上。”
“好啊!大家作证,你可不许赖!”何飞飞欢呼著,从地上一跃而起,笑嘻嘻的说。她
的什么抽筋啦,眼泪啦,都不知去向了。小俞瞪著眼睛喊:
“什么?你的抽筋是假的呀!”
我们大家面面相觑,想不到都被何飞飞唬住了,接著,我们就爆发般的大笑了起来,指
著何飞飞又笑又骂。而何飞飞呢,她正一脸正经,毫不客气的揪著小俞的衣服,一叠连声的
说:“滚!滚!滚!你滚!马上滚!”
“这不行!”小俞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这简直赖皮!”
“你才赖皮呢!”何飞飞喊:“大家都听到你说要滚的,不管!你今天非滚不可!”
“小俞,你就滚吧!”纫兰说:“看样子,你不滚是无法交帐了。”于是,小俞在大家的起
哄之下,真的滚了,他用手抱著头,从客厅中一路滚到客厅门口,大家笑得弯腰驼背,气喘
不已,何飞飞倒在沙发上喊:
“哎唷!真骨稽!真骨稽得要死掉了。”
小俞从地上跳起来,对何飞飞弯弯腰说:
“小姐,希望有一天你真的抽筋抽死掉才好呢!”
“谢谢你的祝福。”何飞飞也弯弯腰说。
大家又笑了起来。我看看何飞飞,不知道怎么,对于她和小俞的玩笑感到有点不舒服。
回过头去,我的眼光无意的接触到一个人,一个陌生的人,他站在那儿,高高的个子,略嫌
瘦削的脸庞,有对很深沉的眼睛。他正在微笑,望著这乱成一团的人群微笑,他的笑容里有
种感动的、热情的、和欣羡的味道。于是,我说:“祖望,我们忽略了你带来的客人了。”
大家都止住了笑闹,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望著那个陌生人,室内有一瞬间的寂静,那
个陌生人彷佛成为了一个要人一般,变成大家注意的目标。但是,他站在那儿,有种从容不
迫的安详,有份控制全局的力量,他还带著他那个微笑,对大家轻轻的点了点头,说:
“我的名字叫柯梦南,是南柯一梦其中的三个字。”
“南柯一梦?”何飞飞歪了歪头,望著他说:“你一定有个很诗意的,很有学问的爸
爸。”
“正相反,”他笑著,笑得很含蓄。“我的父亲是个医生。”
“他一定把人生‘透视’过了,也‘解剖’过了,才会给你取这样的名字。”我冲口而
出的说。
“是吗?”他凝视了我一下,有股深思的神情:“不过,我并不认为如此,他是个好医
生,透视和解剖的都是人体,不是人生。”他又微笑了,不知怎么,我觉得他的笑容里有一
丝悲哀的味道。“天啦,蓝采,”何飞飞打断了我:“你们总不至于要讨论人生吧,那可太
杀风景了。我们来玩吧,”她站起来,伸手给柯梦南:“欢迎你加入,柯一梦。”翦翦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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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柯梦南。”柯梦南更正著。
“柯梦南?”何飞飞耸了耸肩:“好,就算是柯梦南吧,我们也一样欢迎,”她回头望
著大家说:“不是吗?”
当然啦。我们是唯恐没有人参加呢!就这样,柯梦南加入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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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梦南是祖望的同学,同校而不同系,祖望学的是文学,柯梦南学的是音乐,两个人所
学不同,性格也不同,真不知道怎么会成为好朋友的。柯梦南刚到我们这个圈圈里来的时
候,和我们并不见得很合得来。他不太爱讲话,总是微笑的坐在一边,静静的望著别人笑和
闹,彷佛他只是一个观众,一个与大家无关的人物。何飞飞曾经扮著鬼脸对我说:
“柯梦南这人可以去演侦探片,你看他那副莫测高深的样子,好像他超人一等似的。”
柯梦南确实有点与众不同,他不像别的男孩子那样衣著随便,拖拖拉拉,他总是穿得整
整洁洁的。他也不会在大庭广众里旁若无人的高谈阔论。总之,他和我们之间有段距离,我
们都知道他家的经济情况非常好,他又是独子,所以,他的生活态度就过分“上流”了。人
的习惯是很难打破的,他无法很快的被我们同化,我们也无法很快的喜欢他,直到有一天,
一切都改观了。那是个月夜,夏天的晚上,城市里燠热得像个大蒸笼。于是,我们一齐跑到
碧潭去划船。柯梦南也去了。水面上凉爽极了,月亮又好,有如诗如画的情调。我们包了一
条大船,四条小船,一共大约有十五、六个人,在水面组成了一支庞大的队伍。我们让大船
在前面走,四条小船用绳子连在一块儿,只有两边两条船的人负责划,缓缓的跟在后面。月
明星稀,桨声打击著水面,声音规律的响著。我们没有喝酒,但是都有了醉意。那模糊的山
影,那闪著月光、星光的潭水,那份说不出来的静谧和安详的气氛,我们不知不觉的安静
了,不笑了,也不闹了。就在这时,柯梦南忽然轻轻的吹起口哨来,他的口哨吹得非常好,
悠长、绵邈、而高低起伏,他吹的是一个陌生的调子,我们都没听过,但是非常悦耳。那晚
的月光、山影、树影、船声、桨声,都已经具有魔幻的色彩,他的口哨就更具有催眠般的力
量。那么悠雅抑扬,那么宁静潇洒,那么无拘无束。他吹了很久,最后一声长而高亢的音调
之后,他停止了。一切都静静的,包括山、树、月光、和我们。没有人说什么,我们自然而
然的接受了他的口哨,也自然而然的接受了他的停止。船走进了一片山的暗影中,船头摇桨
的老头子扶著桨睡著了。不知道静了多久,祖望打破了岑寂,他安安静静的说:
“柯梦南,唱支歌吧!”
柯梦南没有答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于是,祖望又说:“唱一支吧!为了我们。”
他轻轻的哼了起来,哼了几声,他又停了。船篷上悬著一盏灯,是个玻璃罩子,里面燃
著一支小小的蜡烛。他抬起头来,凝视著那盏小灯。灯光微弱的射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炯
炯的发著光,脸上带著种生动的、易感的神情,灯影在他的脸上摇晃,造成一份朦胧的感
觉。我们大家都不由自主的望著他,并非期盼他的歌,只是下意识的。他的面容看起来非常
动人,充满了感情,充满了灵性,充满了某种不寻常的温柔。接著,他就引吭高歌了起来,
在这以前,我们从不知道他有这么好的歌喉,那支歌我们都没有听过,动人极了,有撼人心
魂的力量,一开始就把我们都震慑住了。歌词是这样的:“有人告诉我,这世界属于我,在
浩瀚的人海中,我却失落了我。有人告诉我,欢乐属于我,走遍了天涯海角,所有的笑痕里
都没有我。
有人告诉我,阳光普照著我,我寻找了又寻找,阳光下也没有我。
我在何处?何处有我?
谁能告诉我?我在何处?如何寻觅?
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他的歌声里带著那么强烈的感情和冲激的力
量,我们都听呆了。最后那一连三声“谁能告诉我?”一声比一声的力量强,一声比一声的
声调高亢,那样豪迈,又那样苍凉的在水面荡开来,又在山谷间回荡。我们屏住气息,谁也
说不出话来,彷佛他的歌是什么魔法,把我们都禁住了,好半天,无事忙才迸出一声大叫:
“好歌!”于是,我们都鼓起掌来,叫著,喊著,有一种大发现般的兴奋,有一份莫名其妙
的激动,整个人群都陷在骚动中,小船上的人往大船上爬,大船上的人跑前跑后,把柯梦南
包围在人群中间。这一场骚动足足持续了十分钟,大家才逐渐安静了。柯梦南摆脱了我们的
围绕,一个人走到船头去坐了下来,船已经飘出了山的阴影,而暴露在月光下,他整个人都
浴在月光之中,面容有激动后的平静,几乎是一种肃穆的表情。那时,他在我们的眼光中,
已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神了。何飞飞挤到前面去,满脸感动的问:“谁教你唱这支歌?”
“没有人教我。”柯梦南轻轻的说。
“谁作的词?”紫云问。
“我。”他简单的回答。
“谁作的曲?”何飞飞问。
“也是我。”大家静了静,有点怀疑,有点不信任,却有更多的崇拜。而他坐在那儿,
很安详,很宁静,脸上没有丝毫的骄矜,彷佛他自己作词和作曲都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月
光在他面庞的凸出部份上镶了一道银边,他浑身都带著感情,这感情充沛得似乎他一身都容
纳不了,而从他的眼底唇边满溢了出来。
我悄悄的走开了,那歌词和歌声那么令我激动,这月光和夜色又如此令我感动,我不知
怎么竟想流泪,非常想流泪。我独自走向船尾,坐在那儿,呆呆的望著水面星星点点的反
光,眼睛里湿漉漉的。我的身后,大家仍然围绕著柯梦南问长问短,是一片喜悦的、热情
的、激动的喧哗之声。
然后,柯梦南又开始唱歌了,这次是一支很缠绵,很温柔的歌,他的歌喉很富磁性,咬
字也很清楚,唱起来特别动听,歌词中有几句是这样的:
“我曾有数不清的梦,
每个梦中都有你,我曾有数不清的幻想,
每个幻想中都有你,我曾几百度祈祷,
祈祷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