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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过了有五六分钟的样子,等到办公室确实无声无息了,罗维民才敲响了施政委办公室的门。
“进来。”敲门声还没落,里面的话音便传了出来。
“施政委。”罗维民很恭敬地喊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哦,我刚刚给你们科长打了电话,正让他找你呢。”施占峰很客气地反指了一下椅子,“请坐。”
罗维民小心翼翼地坐下,斟酌着词句说道:“施政委,刚才……”
“好了,既然来了,那就听我先说吧。”施占峰似乎没有任何想听罗维民说话的意思,还没等罗维民说出什么,便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径自不紧不慢地说了起来,“其实不用开口你也知道我要说什么。昨天晚上你不是给市公安局打了电话,要求对咱们监狱的一些情况予以协助调查吗。今天早上他们已经来过了,我也已经让他们回去了,因为这是咱们监狱自己的事情,这会儿根本还用不着让别的单位来协助。我还对他们说,昨天你也给监狱领导详细汇报了这些情况,监狱领导对此也非常重视,正准备全力对此事进行调查。到时候如果确实需要帮助,我们会通过正常渠道向你们提出的。我想他们也已经给你说过了,你来找我,是不是还有什么其它想法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就只给你说一件事,希望能引起你的重视。你今天凌晨1点给我打来电话,我今天早上一进办公室就已经给王国炎所在的大队、中队,给你们侦查科,给狱政科,还有监狱医院都打了电话并发了口头通知。我要求他们尽快组成一个专案组,对王国炎一案立即立案审查。而且我刚才还跟程监狱长和辜政委通了电话,我们的意见基本一致,如果经核查确实有问题,那就立刻把犯人王国炎转入监狱严管队,对其实施24小时监视看管。今天上午你所要办的事,就是立刻跟你们侦查科科长单昆联系,全力配合2大队5中队和狱政科对王国炎的调查审核。我之所以给你说了这么多,就只是想提醒你一个问题,今后如果再遇到类似的问题,希望你不要随意单独给任何别的单位联系。为什么?我想这没必要让我再给你解释。我对你的希望只有一个,那就是兢兢业业,立足本职;认认真真办事,踏踏实实作人。好了,我的话已经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好了,”施占峰一下子打断了罗维民的话,“对这件事,我现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个人认为不行,至少是现在不行。”施占峰语气坚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听了施占峰这一大段话,罗维民的情绪一下子凉了半截。他本来并没有奢望施政委会对他说些什么赞许表扬的话,但却根本没想到施政委对他的态度竟会如此恶劣,恶劣到几乎把对犯人讲的那些话,稍加改换就用到了他的头上。什么认认真真办事,踏踏实实作人,不就是每天都要给犯人讲的老老实实改造,清清白白作人吗?看来自己刚才的猜测实在太有点天真了,还以为施政委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基本上是肯定的,真是幼稚得可以!看来平时自己的那些想法也实在有点太天真了,总是觉得自己跟施政委关系还不错,即使是施政委说了自己好多次以后,自己还不以为然,认为施政委嫌自己平时不去他办公室,只是一种表示亲近和友好的措辞,只要没什么大事情,平时去不去并无大碍。然而现在看来,真是糊涂得可以,根本就是大错特错!尤其可怕的是,他现在极有可能把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事情都因此而联系起来,从而形成一个更为固定的看法和成见。想到这里,罗维民赶忙解释说:
“施政委,这件事,可能你对我有些看法。……不过,我现在这么说,”罗维民话语竟有些吞吞吐吐起来,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我也并不是要给你表示什么,我只是想给你解释一下,我之所以连夜给公安机关打电话,因为我觉得这件事确实太重要太紧急了。有关一些详细的情况,以后如果有时间,我想我还是能给你说清楚的。我现在想给你说的只是眼前这件事,我个人认为,既然公安机关的人已经来了,那就最好让他们也一块儿参与进去,这对王国炎一案的调查会非常有利……”
“好了,”施占峰一下子打断了罗维民的话,“对这件事,我现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个人认为不行,至少是现在不行。首先我不能同意,我想监狱的其他领导也不会同意。”施占峰语气坚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施政委,我觉得你还是考虑一下为好。”罗维民好像什么也顾不得了,有些不依不饶地说,“如果王国炎这个犯人所说的那些情况确确实实都是真的,如果我们能在短时间内认定了它,施政委,这将是一个多么大的收获!不论是对监狱,不论是对公安,也不论是对社会,都会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所以我觉得,这件事越快越好,不论我们用什么方法,用什么手段,也不论我们动用和借助什么力量,一旦破获,那都是我们监狱的荣誉和功绩。让公安机关现在就介入进来,对我们只有好处,并不会产生任何副作用。他们只是在协助我们,我们根本用不着有顾虑。施政委……”罗维民突然说不下去了,他发现施占峰已经干起了别的什么事情,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他在说什么。
见罗维民不吭声了,良久,施占峰才抬起头来问:
“你还有别的什么要说的吗?”
“我就是希望让公安机关也参与进来。别的没了。”
“我给你说过了,这个以后可以考虑,但现在不行。”
“施政委……”
“还有一点,我得提醒你。”施占峰的脸色突然变得极为严厉,“你是侦查科的一个科员,也是在我们监狱工作多年的老同志,以后不论干什么,都应该有高度的组织性和纪律性。我希望以后若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任何言行举止,都一定要在组织的名义下进行,这是原则,是纪律,在我们古城监狱,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它还是制度,还是规定,甚至是法律。这绝不是小事,更不是可以随意原谅的小事。今天我说的这些,并不是对你的批评,我说过了,只是对你的一个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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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平十面埋伏10
10罗维民做梦也没有想到,当他准备向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宣战时,碰到的第一个巨大的障碍竟会是自己的领导!
“施政委,那市局的几个公安是不是可以跟我们一块儿……”
“我说了这半天,你真的就一句也没有听懂!”施占峰一下子发作了起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你让他们市局的人现在就跟我们参与到一块儿,究竟是想干什么!是我们在办案,还是他们在办案!是在办我们的案,还是在办他们的案!是我们在查案子,还是他们在查案子!是查我们的案子,还是查他们的案子!是我们出了问题,还是他们在查我们的问题!”说到这里,施占峰好像也感到了自己的失态。顿了顿,然后努力让自己的话音缓和了下来,“我给你说过了,现在不行,因为我们也才刚刚介入,我们还不知道具体的案情究竟怎么样?如果觉得需要有关部门的协助,我们自会通过正常渠道,以组织的名义,按程序一步一步地来,觉得需要哪个部门的帮助,就给哪个部门打招呼。好了,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我已经给你讲得够多了,如果你听明白了,就希望你按我说的去做,如果你还是没有听明白,那你就立刻去找你们的科长,让你们的科长再给你详细传达和解释我的意思。好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了。”罗维民终于憋出了这么两个字。
罗维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施占峰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恍恍惚惚中,直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罗维民做梦也没有想到,当他准备向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宣战时,碰到的第一个巨大的障碍竟会是自己的领导!他甚至想像不出这之间会有什么联系!一个直觉隐隐约约地在告诉他,王国炎一案绝不会像自己原本想像的那么简单,随之而来的东西一定还会很多。
怎么办?他一边走一边想一边叩问着自己。
目前看来只有两种选择,一个是回头是岸,老老实实地按照施政委的方案去做,而且还有一条必须要不折不扣地去执行,那就是再也不要过问此事,就好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即便是此案有了重大突破,或者是有了重大收获,也要表现出跟此事没有任何关系的样子。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慢慢地让领导从那种坏印象里解脱出来,才有可能让自己同领导的关系渐渐弥合起来,这是最省事的办法,也是最有效的一种办法。没风险,也没有任何副作用,说不定事后领导还会更加看重你,更加信任你。不只觉得你老实,还会觉得你可靠。
另一个则与此完全相反。事情既然已经做出来了,那也就无法回头了。说高点,是为了国家的利益;说低点,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你必须在这件事情上证明自己,证明自己的判断力和责任感无可挑剔无可非议!不是我错了,而是你们错了!应该受到指责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看来自己只能是第二种选择,也必须是第二种选择。
当他想到这里,正好走到了辜副政委的办公室门口。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在辜政委的办公室门上敲了起来。
副政委辜幸文的脸上像昨天晚上一样,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当他看到是罗维民时,仍然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仍然像昨天晚上一样问道:
“有事?”
“辜政委,还是昨天晚上我给你汇报的那件事,我想把具体的情况再给你详细地谈一谈。”
“就是有关那个王国炎的事情?”
“……是。”罗维民心里不禁有些惊讶,没想到当时辜政委连抬头看也没看他一眼,却会把犯人的名字和他要说的事全都记下。他记得辜政委昨晚低着头只说了声“我知道了”,当时以为那只是句敷衍应付的话。
“这件事今天早上我已经同施政委交换过意见,我也给程监狱长打了电话,他们都同意立刻对这个犯人实施严管。另外我也同你们单昆科长,2大队和5中队的有关领导,还有狱政科的冯科长也联系过了,他们都表示要对这个犯人尽快进行审查,一旦有什么问题,就马上立案。至于具体行动,你们狱侦科不仅要参与,而且要牵头。如果出现问题,你们要随时汇报……”
两个政委几乎在相同的时间给他说了完全相同的话,这就是说,在他们两人中间,肯定有一人在撒谎!
那么真正撒谎的究竟是谁?
听到这里,罗维民直觉得脑子一阵发胀,辜政委后面的话,他一句也听不进去了。原来辜政委一早也都给这些人打了电话!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辜政委说,他今天一早就已经给这些人全都打了电话!而就在几分钟前,施政委也是这么说的!内容完全相同,几乎一字不差!两个政委几乎在相同的时间给他说了完全相同的话,这就是说,在他们两人中间,肯定有一人在撒谎!
那么真正撒谎的究竟是谁?
是眼前的辜政委么?看来不像。几乎作得了罗维民父亲的辜幸文,有着将近40年的监狱工作生涯。再有两年的时间,便要永远地离开工作岗位。如今他德高望重,功成名遂,在古城监狱里可以说是说一不二,他何以要给他手下的一个小小的侦查员说谎话?犯得着吗?有这个必要吗?
那么会是政委施占锋?看来也不像。不是说他不可能撒谎,而是感到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其实从刚才施占锋给他说话的口气里就可以感觉出来,施占锋又怎么可能绞尽脑汁地给他这样一个下级的下级说谎话?他宁可不理你,也不会给你这么云里雾里地编造一通!对他来说,这根本就犯不着!压根儿就没有这个必要!
那么是不是两个人都没有说谎话?有没有这种可能,今天一早起来,辜政委确确实实给这些人都打了电话,而施政委也一样,也确确实实都给这些人打了电话。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打了电话,所以也就没必要给你解释什么。
但愿是这样。
如果确实是这样,那么对王国炎这个案子的审查看来也就没什么问题了。而如果监狱确确实实准备下决心把王国炎这个案子审查清楚,那么也就没必要非让公安机关现在就参与进来了,至少眼下没有这个必要。一旦审出什么问题来,自会通知公安机关,反正一回事,也正像程监狱长说的那样,莫非这个王国炎能插翅从古城监狱里飞出去不成?
想到这儿,罗维民对辜政委说道:
“辜政委,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回去做准备工作。”
“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罗维民真的不想再说什么了。
“不会吧?”辜政委抬起头来直直盯着他。
罗维民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他没想到辜政委竟会反问他这么一句。从辜政委的眼里,他似乎看到了什么。“都过去了,我也想明白了,我觉得不用再说了。”
“我早上给施占峰打电话,他说你已经把这件事报告给了市公安局?是不是这么回事?”辜幸文的眼光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
罗维民再次怔在了那里。这怎么能说报告给了公安局。“不是报告,我当时只是想让市局刑警队帮我核实一些问题。”
“这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区别。”辜政委轻轻地说道,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关键是市局的反应非常强烈,他们立刻就派人来到了监狱,并要求对这个犯人进行突审。”
“辜政委,我觉得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没说你做错了什么。”
罗维民抬起头来,有些琢磨不定地看着辜幸文。“刚才我去了施政委办公室,施政委说,他已经给你打了电话,说你们的意见一致,都认为这样的做法是错误的。”
“是么?”辜幸文毫无表情的脸上,依旧看不到任何东西,“问题是你现在觉得应该怎么办?”
“我想明白了,我一定尽快把这件事情彻底搞清楚。”
辜幸文像是没听明白似的打量着罗维民,良久,才说:“……那好,暂且就这样吧。”罗维民觉得辜政委好像要给他说些什么,但似乎有什么原因,终于没能说出来。
罗维民一路走,一路想着辜政委欲言又止的情形。最让他感到疑惑的是,施政委究竟有没有给辜政委打过电话?电话里又究竟是怎么说的?辜政委对此事到底是什么态度?在他们的谈话中,辜政委没有流露出任何这方面的东西。辜政委对这件事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看法?
罗维民突然觉得非常非常的困惑,一个案子,刚刚觉得有些眉目,便生出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端来,这究竟是在破案还是在猜谜?八字不见一撇,这案外的事情就能累死你,真让人烦透了。
就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滚到一边去吧,罗维民有些无奈地想。
回到侦查科办公室时,已经整整过了一个小时。
他把主要情况委婉地给魏德华说了说,并说这起案子一旦有什么情况,他随时会告知他们。
魏德华沉默了好半天,才指指手表说:“你瞧瞧,都9点多了,你们侦查科还不见一个人影,一直到现在了,也没来过一个电话,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指望上你们?”
“我们侦查科就没几个人,有一个请了事假,科长家里这几天正在装修房子,晚上一整夜一整夜地忙乎,白天还坚持上班。你别拿你们那儿跟我们这儿比,其实我们这儿上班从来就没有什么休息时间,哪一天不超过至少一两个小时?”罗维民努力地辩白道。
“那就让我们这么闲着?明知道那个特大嫌疑犯就在眼前,就只能这么眼巴巴地瞧着瞎聊天?”
“这样吧,你现在就回去给何处长商量一个事情,你就说这是我的意思,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