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咱这姚村，据我所知，就进过三次小车。两次是警车——这你都清楚。一次是桂兰远嫁城里，坐的是辆小红车走了。水浅养不住鱼呀，这没有办法。我只求村里不再进警车，让咱姚村的光棍都娶上个媳妇，纵是山高石头多，有老婆孩子在眼前，不吵不闹，和和睦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饭吃，不挨饿；有衣穿，不受冻，平平安安，也是一种日子！”
宝珠说：“那是。”
所以吴大胖子断定，是宝珠在城里见的小轿车多了，看走了眼，做白日梦：“你想想，姚村就沾西河沟那百十亩地的光，种点庄稼，遇个好年景，也只能维持个温饱。最肥的地，也就河底那几十亩滩地。那是姚村的命根子。不论是互助组，合作社，人民公社，姚村的几百人就靠那几十亩地活命，所谓撑不死，也饿不着！许多年了，全村连个肥猪也养不起来，还有什么能吸引小轿车们前往？去年有个勘探队，一共也就三个人，沿西河沟转悠了两天，说要改变山区的穷面貌，走了一年啦，也没有音讯。好赖你给咱个结果，究竟能变不能变？怎么变？没有人吱声。连村长也说不知道。唉——山高皇帝远哪，没人疼也没人爱的姚村人哪，还是自家搞自家吧。你宝珠也别管那么多闲事了。”
宝珠说：“我还是想回去看看。水从源头树从根，姚村虽没有我的地，我可是想那地方。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嘛。我总忘不了的。”
吴大胖子点点头说：“也是。”
第五章 红嘴鱼（1）
其实，宝珠并没有看走眼。中午的时候就证明了宝珠的判断。
开进姚村的三辆小轿车，一辆是县土地局的，一辆是县林业局的，最后一辆白色帕克是南方的一位开发商的。据武二后来说，汽车颠簸着开进姚村时，在村口打了两声喇叭，惊出好多人看热闹。后来车直开到村长家门口，下来几位当官模样的人，一式的大腹便便，一式的西装领带。长官模样的人都不住地向一位挺肚子的矮人点头，微笑，逢迎，不时地说“董事长走好”！十分殷勤的样子。
武二说：“村长受宠若惊，欢跳得象个小孩子似的。在前边领着，指手划脚地介绍着什么。众人围着村子转了一圈，后来沿着西河沟一直向深山里走去了。看着像现了什么事！”
中午时份，三辆车子都开到风雅饭店门前停下来。先下来的是村长，离老远就喊：“吴老板！吴老板！吴大胖……”其实吴老板早就站在村长面前了，村长没看见。看见了，就忙命令吴大胖子说：“拿你这里最好的酒上。”吴老板说：“最好的酒也就是汾酒；剑南春什么的。”“不行，规格太低！菜呢？”“就些家常菜！”村长不高兴了说：“我要山珍野味，生猛海鲜！赶快派人到城里置办！”
吴大胖子为难了，说：“这，这，怕一时弄不来的！况且——”
“你是个猪脑袋不是？就不看来得都是什么人？弄不来也得弄！”村长怒了，“还有——”他招近吴大胖子，神秘地逗着眉眼，指着走进饭店的人，低着声音吩咐什么。宝珠没有听清。只听吴大胖子说：“这个好办。这个好办。一定，一定让领导们满意！”于是匆匆走进来喊，“宝珠，宝珠！”
宝珠是隔着窗户看见村长走出汽车的。他想走出去会会村长，给他点脸色看看，又觉得这地方不太合适，所以心里直冒虚气，一直躲在里间的一个小厅里观看。宝珠觉得吴大胖子太怕村长了，闹得他也失去了好多勇气。但是，宝珠有恨，恨得连同和村长在一起的人都感到不顺眼。所以，吴大胖子虽在喊他，却不应声，心里耿耿地冒怨气！
吴大胖子在一间小厅里找着宝珠说：“客人来了，你躲着干什么？还不快张罗！”
宝珠说：“什么客人？不就几个酒色之徒！我见得多了。”
吴大胖子的风雅饭店，寻常接待的大都是些进城送货买东西的路人或过往司机。这些人好打发，要求的条件也不高，却从没有接待过如此高规格的人，不免有些底虚。想想饭店里的人手也不够，就对宝珠说：“你骑车到县城给我办些时令货，就一个时辰，快去快回！”
宝珠说：“我不去！”
吴老板急了：“宝珠，你这会儿要拿捏我呀？我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你扪着心口问问自己？我是人手不够才求你，你却……好好好，我求不动你，你架子大，我的庙小，放不下你这尊神！行吧？”
宝珠看着吴大胖子都快急出泪来了，就说：“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吗？我是神？我是什么神？你看你说那么多废话！好像我多不仗义似的。”
“唉，这就对了嘛。咱怨是怨，情是情；恨是恨，义是义。说实话，我也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有苦难说哪！好了，你就照我列出的单子买。快去快回，万不敢误我的大事。”
宝珠听不得人给他说好话，推门出去，骑车直奔县城而去。
太阳很好。宝珠的裤裆里有些发热。想起村长欺他的种种事情，宝珠蹬车的速度就慢下来；想起吴老板对他的样样好处，又不由得加快了速度。这样快快慢慢，停停走走，宝珠一路上想了很多；想了很多的宝珠，觉得心不平，路不平，气不平！一会停下来撒泡尿，一会停下来散散裤裆里的热。总之，能拖延的地方就拖延——拖延是办事不顺，不是态度上的不积极。直到觉得自己肚子饿了，他才收拾停当，匆匆地往回走。走出好几里路，宝珠才想起把买酒的事给漏下了。又返回去买。折了好长一段路，又耽误了足有半个时辰。宝珠想，让他们饿着吧，别整天那么快活！
快到风雅饭店时，宝珠远远地看到店前的三辆轿车不见了。宝珠有些犯疑惑。再靠近，见吴老板十分不高兴地站在路边：“叫你快去快回，怎耽误这么长时间？！”
宝珠擦着脸上的热汗，知道他们等不得了。心里不禁一喜，却装着着急的样子，故意问吴大胖子：“没误事吧？”
吴老板生气地说：“都走了！”
“走了？这，这当官的怎么能这样做事？不吃早说话呀！这生猛海鲜买下一大堆，咱不赔透了吗？”
吴老板伤心地蹲在地上，用拳头击着脑袋，“都怪我脑袋发热！也不看看自己的庙有多大！”
宝珠看着吴老板伤心的样子，很觉得对不住吴老板。宝珠擦着头上的热汗，说：“要不，我去退一退货。”
吴老板说：“退什么呀退，留着咱自己吃。整天跑里跑外的侍候着爷们，说真的，我连条整鱼都没敢吃过。吃，不吃白不吃！”
宝珠知道“不吃白不吃”后边还有话，就顺着接下去，说：“白吃谁不吃。”
吴老板苦苦地笑了声说：“好啊，宝珠也学得会吃大户啦！还‘吃了也白吃’哩。”
宝珠自知失言，笑着说：“都是市面上流行的话。白吃不白吃，说着好玩吧。”
正在这时，走进三个着装时髦的女子，一式的嫩肤红唇，一式的披肩长发，一式的娇艳欲滴，一式的清丽可人。一看就知道是三个南方女子。进来就往吴老板的身上靠，靠上去就掏吴老板的口袋，掏完口袋就捏吴老板的大腿和屁股，唧唧哝哝地围着吴老板撒娇。
宝珠吓了一跳，退着身看见还有一个女子捋着吴大胖子焦黄的胡子问：“你今天钓不钓红嘴鱼啊？”
吴大胖子悄悄看了宝珠一眼，对那女子说：“别胡闹！钓什么钓。”
宝珠没有完全听懂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宝珠确实在城里买了条红嘴鱼。买红嘴鱼完全是因为宝珠看着它好看。一吻一哈的，嘴半张半开，像一个少女的红唇。宝珠看了半天，怜意顿生，才买下来的。觉得养它几天也比即刻被人吃掉好。于是插嘴说：“我买的鱼里就有条红嘴鱼！”三个女子一听此话，同时笑得弯下了腰，说：“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弄得宝珠一片红脸，却不知错在什么地方。
第五章 红嘴鱼（2）
吴老板解释道：“新来的伙计。让你们见笑，见笑！”
“客人呢”三个女子同时问吴老板。
吴老板双手一摊：“走了。你们来晚了。”
“走了？那你把我们喊来干什么！”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数落吴老板的不是。吴老板左解释右赔礼，她们就是不依。宝珠在一旁看着，想着其中的奥妙，突然觉得那三个女子就像三条红嘴鱼，叮着吴老板的光脑袋一吻一合的，可笑极了。宝珠茅塞顿开，方觉得刚才的插话实在是在冒傻气！脸不由得一热，急忙退回到一个小屋子里。直到吴老板从柜台上拿出三百元钱，分给她们，才算把她们打发进一辆出租车里。吴老板心疼的直摇头说：“这叫什么事呢？”宝珠说：“你干什么给她们钱呀？”吴老板说：“你没看着？不给行吗？”宝珠忽然有了顿悟说：“是不是你也有一腿？吴老板，你，你快六十岁的人了，还有这份能耐？行行，行啊。”宝珠直眼看着吴老板的胖肚子，后悔刚才没敢正眼好好看看那三条红嘴鱼的脸，模模糊糊的只有一个轮廓。
吴老板自我解嘲地说道：“唉——行什么行！你也看到了，我这不是给他人做嫁衣裳吗？说一句让你红脸的话，我连她们的一根毛也没有摸着。过后你就知道了。我尽给人干那些垫背的事。一辈子办事都是点背！”
宝珠说：“靠着煤窑没白脸。你不用蒙我。”
吴大胖子怅怅地叹了口气，说：“唉——你当我不难！钱道上，是你欺我诈，人道上，是你腐我败。哪里有饭店，哪里就有妓女；哪里有歌厅，哪里就卖淫。发廊美容洗脚的地方都快成妓院了。你不与时俱进，你就的关门熄火。”
吴大胖子摇摇头，坐在一边抽起了闷烟。一口接一口，似乎要把所有的怨气都要吸进肚子里，存压起来。宝珠劝道：“想开点吧。别尽在心窝里扒拉你那几件不愉快的事。你比我还背吗？”
吴大胖子说：“你不用劝我，我想得开。我要是想不开，早气死了，哪还能话到今天？走，做鱼去。不吃白不吃！”
宝珠道：“白吃谁不吃！”
吴大胖子苦笑一声：“下一句呢？”宝珠道：“吃了好干活！”吴老板说“对。吃了咱干活。宝珠，把那条红嘴鱼捞出来，先煎了王八蛋！”
宝珠说：“留着吧，活脱脱的，看看也舒心。”
吴老板看了宝珠一眼：“你也爱上红嘴鱼啦？”
宝珠忙说：“不不不，我是说这鱼红红的小嘴，一吻一合的，很是好看。心烦了，看看也舒心。”
吴大胖子说：“行。你看着舒心就给你留着。量你也没有能力去钓那红嘴鱼。”说着，抄起另一条鱼，用刀背照那鱼头一敲，翻过刀刃，哗哗地把鱼鳞一刮，开膛破肚，清水一冲，就下进油锅。宝珠看着那鱼在锅里还跳了两跳，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宝珠在风雅饭店又干了几天，觉得在这儿呆着实在没趣，就问吴老板：“那天县里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你没问问。”
吴老板说：“忙忽忽的，我哪里赶得上问呀。既是村长领着，那就是县上的老爷吧。有一个好像是县土地局的人。”
宝珠想，既然有土地局的人，必关土地的事。宝珠总觉得村里要发生点什么事了。
吴老板终究没有舍得让宝珠和自己吃那些鱿鱼海参！包好，往冰箱里一藏，招待客人去了。宝珠的“白吃谁不吃”的话终究也没有落实了多少。
当天夜里，宝珠给吴老板写了个一千五百元的欠条，说不知为什么，自己在这儿待着感到很不踏实，心里总觉得有些事要做。吴老板问他要做什么事，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第二天，黎明即起，宝珠穿戴好了，也没有再和吴老板打招呼，轻轻把房门关上，就走了。
一路上想着昨天遭遇的红嘴鱼的事，觉得这世界真是越来越精彩，越来越蹊跷了。
精彩归精彩，蹊跷归蹊跷，宝珠总是觉得风雅饭店提也提不起他的心劲，还不如住在局子里有意思。那地方虽不名誉，但你看看李队带的那些人，再想想那小丽的才华，让人一见一想就受鼓舞，就想干些事。在这风雅饭店里呢，是较劲，是不平，是怨恨。这里没有自我反思，只有发泄。发泄完了，也就完了。宝珠现在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他怎么也应该是个人物，是个有用的人。他是有过英雄行为的。比如在城里抓杀人犯，谁敢？他宝珠敢！但宝珠知道自己没有社会地位，做了天大的事也是小事，也就不去计较什么了。若放在其他人身上，那行为，报纸电台早播成新闻了。
这可以理解。人哪，各有各的名份，各有各的福气。千人千面，万人万福。宝珠只觉得，人只要有心劲，活得就有味道。谁能断定他宝珠将来能活成什么样子？断定不了吧？人各有志，拣着自己愿意做的事去做，就行。老虎有老虎的威风，小燕子有小燕子的得意。咱比不得它们，作一只公鸡，黎明即到，伸直脖子长鸣一声，也是一种乐趣。宝珠小的时候，家里哪有钟表？谁家不是听着鸡叫就醒来，安排一天的事的。心劲是大事。人活着只能尽心尽气。皇帝谁不想当？得有那命。宝珠这样想着，浑身来了劲。他觉得昨日三辆小汽车进姚村，绝对是件大事！是大事，宝珠就不能不关心。于是，宝珠走出风雅饭店，大步流星地向姚村走去……
第六章 天蓝蓝 水蓝蓝（1）
半路上，宝珠见武二、杜马、二丑兴冲冲从对面走来，宝珠就藏在路旁一丛树荫后，等他们走近时，宝珠大叫一声：“举起手来！”一个飞脚就跳到路中央。
这一喊不要紧，吓得武二，跌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还以为遇到了窃贼。众人见是宝珠，早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武二擦了擦头上的汗，说：“你喊什么你。你道这是景阳岗，打虎呀？”
二丑跳上来，扭住宝珠的胳膊往后一背，弯起膝盖骨，就照宝珠的屁股用力顶去，疼得宝珠噢噢大叫，说：“二丑你干什么你？我又不是个女的。”
二丑说：“出来了也不捎个信，让我们去接你，半路上吓唬我们。问你敢不敢了？”宝珠忙说：“不敢了，不敢了。再敢是小狗行不行？”二丑借机再顶宝珠一下，方将他放开。宝珠疼得直吸冷气，说：“你他妈的，把我的老二都顶坏了。我还没娶媳妇哩，想让我断子绝孙呀？”
二丑不说也不笑，甩着因用劲过度已显麻木的双臂，一任宝珠骂来骂去：“你个二丑蛋，用那么大的劲干什么？我要是个女的，早被你顶死了。你，你他妈的下手真狠。这又不是你爹那年代，打国民党，往死里打。我是共和国公民，你懂不懂！受国家保护的。”
杜马问：“没有媳妇，也能做共和国公民？”
宝珠说：“这和媳妇有什么关系！能！”
“嗬嗬，还共和国公民哩。你差一点把老子吓死！”武二挖苦宝珠，“蹲了两天局子，不知道姓什么了，新名词还不少。还共和国公民哩。”
“你别说，我还真知道几个新名词哩。十种公民。红嘴鱼。子字歌。听说过吗？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不知道吧？”
“红嘴鱼就是红嘴鱼，那能有什么意思？不就是一条鱼吗？”
宝珠得意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想不想钓红嘴鱼？”
武二拍打着屁股上的土屑说：“在哪钓？”
宝珠说：“想钓可以，拿三百块钱来，保你满意！”
杜马说：“什么鱼，就这么贵！骗人吧，蹲了几天局子，学了手段了，连哥们都不认了。一条红嘴鱼就要那么贵。你想当资本家，剥削人呀！”
宝珠说：“就因为是哥们，才肯把这新名新词告诉你的。可我蹲大牢，你们怎么不去看看我？”
杜马说：“忙啊，真忙！又种地，又跳舞，又比赛。真忙！是乡妇联和共青团组织的，咱姚村还是第一名哩。”
宝珠不无羡慕地：“你们都会跳了？！”
“都会了。武二，杜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