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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临阿奴-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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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生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放弃皇子身分,现时以皇子身分回去,纵然一世无虞,却也只是西玄附属下的一条虫,帮不了多少百姓,我将在那西玄附属之地开学士馆,以西玄人也动不了的学士之身帮助曾是小周国人的百姓。”
  “真是伟大志向啊……你这里的人要出去,都可以,但,有一个南临人混在你们其间,留她下来,你们就可离去。”
  “这里都是学士,没有普通人。难道夏王想犯各国众怒,押下所有学士?”
  “非要我指出来吗?你非得要连累这么多人吗?已经保你不痛苦地走了,为什么还要多惹事端?难道你不知道你一死,你的五哥也能解脱了吗?只要你乖乖出来,我不动他。”
  容生身后另一头的同伴紧紧拉住徐烈风的手臂,不让她走出去。
  徐烈风只觉胸口那帕子在发烫发热。她听见夏王道:
  “把斗笠都掀了,本王看过才准离去,否则全城百姓一个也不准走。”
  “如此皇室,如此南临。”容生轻蔑地笑了声,拉下斗笠。
  一个学士接着一个,脱下斗笠,丢至一旁,脱到最夜,只剩容生身后那个纤细的身影。
  夏王沉默地看着那个身影。
  她慢慢地朝四周学士施上最后的师徒之礼,而后上前走出容生的影子。夏王注意到她的发色略有异样,但不是很关心,只当是阳光之故。
  她甚是虚弱,举手投足皆透着一股病气。她慢腾腾地拉下斗笠,跟着丢弃一旁,一双毫无光彩的美目徐缓与他对视。
  啪的一声,他手一松,长鞭落了地。
  “……王爷……意下如何呢……”她破锣嗓子。
  夏王几度张口,却是说不出只字片语,他喉口不住滚动,直直落在她的面上。半天,他终于发出声音,低微地清楚地——
  “……走……全都走得远远的……不该回来的……不要回来……”
  容生反应极快,立即拾起斗笠替她戴上,几乎是拖着她快步走向城门。
  其他学士纷纷跟进,有意无意将她绕在中间。
  跪在地上的罗姓武官想要抬头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那破锣嗓子是谁,夏王自马上毫不留情地踹他一脚。
  徐烈风经过夏王时,他也不低目看她,俊目微微睐着正视前方,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的眼色。
  等到全数学士离去后,他一踢马腹,喊道:
  “把城门全关!今日找不着徐六,任何人都不得出城门!”
  第8章(1)
  不知道是第几个晨起,在晨雾还没有散开前,小小的马车停在一个村落的竹篱木屋前。容生本要将她抱出来,但她轻声说道:
  “我好多了……可以自己走……”
  容生瞟着车里她几乎没动过的干粮。他们日夜一路赶程,中途学士各有目的地,纷纷离去,最后只剩他俩——这正是解非打的算盘。不让过多的人知道她将要去的地方。
  容生见她一步一步走得龟速,奇慢如老婆子,不由得心惊。他想着,人是救出来了,但能活多久呢?恐怕夏王放她走,也是因为她的命不久了……解非要是知道救出来的妹妹跟个废人没有两样,不知他会不会后悔?
  他掩去不忍神色,取出剩余所有干粮,替她推开篱笆门,尾随她身后,再替她打开两间木屋中的一扇门。
  屋内十分简单干净,以一块红布隔开内外室,她顺着容生的指引,来到内室木床坐下。
  容生将干粮都放在床头。道:
  “你先休息吧。这靠近边关的村落是解非选的,每隔几日会有人来打扫,你需要什么,到时跟那人说即可,解非只要自京里脱身,必会尽快赶来,我……”
  “没关系,我可以自理的——你快些回小周吧……”
  容生轻声道:
  “若然有一日,解非能带你出南临,从此天高地阔,任你翱翔,那时别忘了来小周找我。”此话有些言不由衷,他却说得十分顺当,当作不知这一次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好……”她勉强扭着嘴角。“我会等着这一天……”
  容生再看她两眼,退出木屋,细心替她掩上房门。
  徐烈风安静地坐在那里半天,忽然想到五哥会来找她,她总得撑它一撑,就算明日这一身皮囊全部老去,她也得见到他最后一面,于是拿起干粮慢慢啃着。
  她小口小口费力吃苦,直到吃不下了,才虚弱地躺在床上,自胸前拿出帕子偎在颊边,浅浅睡去。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当她迷迷糊糊醒来,一定会强迫自己吃下几口干粮,以免自己在睡梦中死去。
  期间,她听见有大婶轻喊:“我还说是谁要来住呢?原来是老婆婆……老婆婆?老婆婆?你是不是睡太久了?要不要起来吃个饭,走动走动?”
  她被惊动,连眼也不想张开,哑声道:“我不饿……不用理我……”她继续睡着。
  她听见这大婶一直好心地喊着,但她没有力气理会,最后那大婶嘀嘀咕咕的:
  “老人家都古怪……”
  她没有跳起来反驳,只是紧抓着帕子,让那块红线蝙蝠轻轻压在她的颊上。
  她一直没有作梦,脑中一片空白。老人家……就是这样吗?不想动也不想吃,只想就这么睡了过去。
  如果……五哥赶不及呢?她是不是……该清醒一下,至少留下最后的遗言给他?可是,她不知道该留什么,她甚至还有种恍惚感,等她回过神来,会是年节将到,这一次不知哪位兄长会开门进来?多病的陛下会在过年的哪天召她入宫陪伴?
  对了,她知道要写什么了。她得告诉五哥,她姓徐,不姓萧,不,也不见得一定姓徐,她想随父兄墓碑上的姓氏,请五哥成全她最后的愿望。
  正这么想的时候,她身子一动,张开眼,而后呆住。
  有一个人抱着她沉沉睡着。这个人,浑身气味不太好闻,似乎是日夜兼程赶来,外衣未脱就上了床,手臂圈着她,额头与她抵着,就这么睡得好熟。
  她眼里涌出一层水光,痴痴看着他如墨的眉睫,她想碰触一下他没打理的青色胡髭,却发现自己紧紧攥着的帕子被他手臂压住一角。
  她不敢在此时用力抽出,只好放开帕子,小心地碰他略略刺痛她手的下巴。
  五哥……五哥……我终于见着你了……
  她心里轻轻吐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没有遗憾了,就算明天走了她也不难受。她充满对老天的感激,谦卑地环住他的腰身,慢慢合上眼,任由意识安心地散去。
  她几次醒来,他都还睡着,本来她以为他是累坏,于是她跟他一块再睡去,反正她好像睡不够一样,可以陪他的……到最后不对了,五哥怎么比她还会睡?连她有时睡到都感饥饿,五哥正值风华青年,怎么一点饿感也没有?
  一想到这里,本来偎在他怀里可以睡到天荒地老的她,愈来愈不安心,轻轻摇了摇他,叫他几声,他还是只含糊应了几声,没有要清醒的意思。
  这可不成,她想着,迟缓坐起来,小心地替他盖好棉被。她胡乱塞了几口又硬又难吃的干粮补充体办,乌龟慢走地下了床,一步步走出内室。
  这屋子她还没仔细看过,不知厨房在哪?总要叫五哥吃点热食才好。
  “老人家终于肯下床啦?”这声音很耳熟,徐烈风往门外看去,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妇人。妇人笑味咪地朝她走来。“前几天我瞧你儿子回来了,你终于肯起床了啊。”
  徐烈风一怔,垂下眼,而后抬起微微一笑:
  “是呵……我……我儿……儿……累坏了,我想煮点热粥……”
  “这事我来就好。”妇人和善地笑着。“我是你儿子雇的,都两、三个月了,除了几天一次清扫,都没啥事可做,我良心不安啊,自从老人家来后也没要我照顾,您先去坐着,我马上就去煮!”
  原来,五哥在回京前就先安排好后路了吗?她发呆似的坐在凳子上,环视着小小的屋子。
  这屋子,还不到她在徐府闺房的一半,空荡荡的,不像有人住过,可见五哥真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只怕当时他已知父兄的死讯,却还要忍痛回京救她。
  她摸摸自己的脸,再看看自己瘦得只剩骨头的双手,任由思绪漫天舞动,直到一抹粥香飘过,她才回过神来。
  妇人端着一锅白粥,笑着进来。“明儿个我带块腊肉来配,今天就先喝喝白粥,老人家你这么久没吃热食,总要适应一下。”
  “谢谢……放在桌上就可以了……我端进去就好……”
  “真是母慈子孝啊!”
  徐烈风仍是微微笑着,没有反驳。
  “大婶如果年轻二十就好了……一定是个很好的媳妇……跟我儿……儿……很配呢。”
  妇人被她说得逗红了脸,笑得花枝招展地离开了。
  她趁着粥还热着,吃力地端着入内室,她过于专心,以致一双男人的手接过时,她真是傻住了。
  “我闻到粥香,这才发现我饿了许久。”他道。
  “……嗯……”
  “我睡了很久么?”
  “……好像……”
  “阿奴,你煮的粥?”
  “不是……是五哥请的大婶……”
  “是么?我以为你见我来了,会早些醒来照顾我呢,难怪我饿坏了。”他遗憾地叹口气:“一块吃吧。”
  她坐在床边,哑声道:
  “五哥,我不是很饿……”她住口,盯着送到唇边的汤匙,慢慢张嘴吃了一口,热乎乎的粥水滑入她的肚腹里。
  她看见他喝了一大口,心里安了,五哥至少身子看来很正常……她又望着送到她嘴边的粥,她犹豫片刻,终于跟他一人一口轮流吃,直到她真的吃不下了,他才一次将剩余的吃完。
  “阿奴……咱们得在这里住好长一段时间。”
  “好……”
  “你长年住在京师,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这儿烧水擦澡是可以,但要洗个热水澡太麻烦,这附近有条溪,以后我们就只能上那儿洗了。”
  “好……”
  “以往阿奴会说,五哥能,我也能,倔强得很,怎么现在温驯得跟个小猫一样?”
  她微微讶异地抬头看他一眼,他神色自若,目光晖晖看着她,她下意识又要垂下眼,听见他道:
  “阿奴终于肯正视我了么?”
  他这话逼得她不得不继续看着他。他抚上她微凉的颊面,食指轻轻擦过她鼻梁上的疤。“这是谁打的?”
  他的语气平静,像在闲话家常,这让她没有那么手足无措。她低声道:
  “是我自己不小心……”她到现在还没照过镜子,但自己摸过那道疤,知道它有多长多粗。她忽然笑了声:“不碍事的。那鞭下来的时候,一点也不疼,我那阵子日子过得迷迷糊糊,真是一点痛感也没有,不知不觉也就成疤了。”真的不碍事,在牢里她已经不奢想见到任何人了,何况是五哥?
  今天还能看见他,她觉得弄成这副样子……真的没什么了。
  “五哥怎么回京了呢?”她沙哑道:“难道容生没有通知你,阿奴被关了吗?”
  她看见他眼底微地一震,正想着是哪儿说错话了?却见他舒臂将她纳入怀里。
  “阿奴,你是傻子么?我不回京,怎么带你走?你以为我会一走了之?”
  她本是全身僵硬,后来想想这算是她多得的怀抱,此刻没有外人看见,就算让人看见,也会觉得他在抱一个老婆婆,对他的名声不算有损害。
  她慢慢举臂跟着环抱住他,垂目看见两人长发垂在床上,黑白如此分明,她愣愣看了许久,实在不懂,她关入牢前明明是十八芳华,为什么才几个月她已是百年身了?
  她瞟到先前被他压到没抽出的蝙蝠帕子,此刻正在枕边,她慢慢伸手顺利取回来,趁五哥还抱着她时,放入自己的怀里。
  她告诉自己,得振作起来。她的时间跳太快,不知道老人的心该当如何,但一个可能命不长的人心理她却是有几分了解的。
  她想趁有限的时间,睁大眼睛,赶紧帮五哥找个五嫂。南临对劣民并不好,她不认为五哥留在南临能有什么作为,还不如离开这块将有烽烟的国土,那时,当然得要有人在他身边照顾他,此人非五嫂莫属啊!
  父兄在天之灵,一直期盼五哥开枝散叶,五哥已经不能传宗接代,但她如此作法,也许……很得他们的意呢。
  她用力深吸口气,觉得精神多了。她又偷偷抱住他的腰一会儿,才轻轻推开他的怀抱。
  她鼓起勇气,直视他,轻声道:
  “是我傻了,五哥够义气,当然会回来救我的……”她将她在陛下寝宫里被栽赃的那一幕断断续续粗略说了,又退疑道:“那日出城后,马车几乎没有停下过,就怕夏王反悔……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追来……就算夏王放过我,大凤陛下怎肯放我?她恨我入骨,万一我被寻到,那五哥……”五哥该怎么办?
  徐长慕深深看她一眼,包住她瘦得只到骨头的双手。他声音微地放轻,像怕惊吓她一样,道:
  “听说那日京师四门全封,全城搜索,直到接近傍晚时,萧元夏斩下一名女子人头才告结束。那女子死前挣扎,不慎毁去大半面容,但他确定那女子是逃亡的徐家老六,此事就算结束,萧金凤并未追罪于徐家。”
  徐长慕轻轻抚过她长发,见她面色僵硬,他不动声色继续抚着,像顺着她的毛似的,轻柔不带威胁性,直到她慢慢放松下来,他再道:
  “过了两日,我匆匆写完兵策,夏王一句也没有多说,就让人送我出京。”
  “……可能……他以为我将死,让你赶得及为我收尸吧。”她低声道。
  “你要如他愿么?”
  她一怔,看着他,而后微笑:
  “我不如他愿,我如五哥愿,好不?”她假装有点不适,硬是拉下他抚弄的手。“五哥……爹……他们……是没有被任何人陷害,是战死在战场上的么?”
  “嗯。”
  她闻言,喉口梗着的气终于吞下大半,让她不那么难受。她哑声道:
  “那就好……初时我听见这消息……我好痛……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局面……我好怕……爹他们死是因为我……他说我是云山上的神人来害南临的……我没有……我怎么说,夏王也不听……”
  “傻阿奴,爹他们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一生都在战场上的人,最终能够全身而退,是老天保佑,若死在战场上那是死得其所,他们不会怨恨任何人。”
  她听出他语气里强藏的伤痛,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她不能让五哥太悲伤,她要让五哥振作些。于是,她轻声道:
  “是啊,以前我从没想过他们会走,以为所有的人事都不会变,永远都会在那里等着我,但我在牢里反复着想,今天不是明天,今天活着的人明天不见得存在,连我这个长居在京师的人,都能一夕变色,何况爹他们一直在最危险的边关,所以,只要不是被人害的,那,就是死得其所,阿奴不会再哭的。”一顿,她又忐忑地问:“南临会厚葬爹他们,但多半是衣冠塚……”
  “等你好些,我亲自带你去祭拜他们。”
  “可……可以么……”她略为急切地问。
  “阿奴今儿个傻到底了么?”他柔声道:“你喊了几年的爹几年的兄长,他们怎会不愿你去祭拜?此处是爹本家……你吃惊了?你以为人人都是出身富贵么?我们本是劣民。三代以前,这里就是我们的根,带你来本就是天经地义,连爹跟大哥他们的骨灰都葬在此处。”
  “他们都葬在这里?那我今天就可以……”
  “你走得动么?”
  “我可以……我可以的……”她马上扶着床头站起来,试着表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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