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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我吗?”爱畅哥缩了缩脖子。
“当然是你,最有嚼劲的羊肚片都给你吃光了。”小蛮伯犹自念念不忘旧仇。
“人家……饿嘛。”爱畅哥委屈道。
阿笨姐抹了抹汗水,惭愧又心虚地问:“那……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耳听著音乐已经渐渐进入尾声,可得想个好法子才行。
“看谁最有肉,削两片下来给衫儿涮著吃好了。”小蛮伯提议。
“才不要!”月牙婶拚命护住她的福态肚皮。
“别闹了。”爱畅哥不傀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班主,沉著地道:“唯今之计,只有一个字。”
“逃?”
“逃你个龟孙子,有什么好逃的?”爱畅哥翻翻白眼,气恼这群人没有一个懂得跟他搭腔唱双簧。“这个字是——藏!”
“藏?”
“是啊,趁她还没进来,快把火锅、筷子、盘子等一干罪证统统藏了起来。”爱畅哥一声令下,“快!”
“是!”众人七手八脚动作起来。
等到衫儿一曲舞罢回到后台,累吁吁的她一步入后台只闻到淡淡的味道,她的俏鼻子不禁皱了起来。
众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喉咙口,深怕她看出了端倪来,爱畅哥吞吐著水烟的动作也僵住了。
衫儿的眸儿一扬,有点生气地走向爱畅哥,“老班主。”
“怎、怎么了?”他冷汗直流,心虚地陪著笑。
“你怎么又抽水烟了呢?你的气喘不是还没好吗?再抽水烟岂不是会更严重?”她关切地望著他,小脸上满是不赞同。
原本点烟是要薰散羊肉火锅的香气,没想到却换来这样的回应,爱畅哥突然哇地哭了起来,老泪纵横自责不已。
“呜呜呜……你这么关心我,我还……呜呜呜,真是个老混蛋……”
“你别哭哇!”衫儿被他哭得手忙脚乱,水汪汪的大眼睛求救地望了众人一眼,“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班主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这……”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惭愧的说不出话来。
爱畅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今晚……都是我这个老混蛋……害你……没有消夜可以吃了!”
这话听在衫儿耳里,以为是今晚没备消夜,所以老班主深深自责,她忍不住轻笑起来,体贴温柔地摸了摸老人的白眉,“别哭了,没事的,一晚没吃消夜死不了的,衫儿虽然食量大,可还挺能耐饿的,你就别自责了,没准备消夜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爱畅哥还是泪汪汪。
衫儿继续安慰他,浅浅笑道:“没关系啦,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没消夜可吃,饿肚子的也不光只有我一人呀,所以我捺得住的,你放心。”
这、这、这……
众人更是惭愧到恨不得挖个地洞集体躲进去。
其实,大家都吃饱饱了,真的只有她一个人饿肚子啊。
“今晚的客人很多呢,我们一定能挣到不少的赏银哟。”衫儿为了要振作起老班主的情绪,笑咪咪地道:“你听外头的鼓掌声,今晚铁定又是大丰收了。”
“是啊,我也该出去谢幕,顺道收钱了……”爱畅哥心虚地蹭了出去。
“班主今天怪怪的,你们有感觉吗?”一等他离开,衫儿忍不住问。
众人的笑容都有点怪怪的、僵僵的、乾乾的,“是啊,啊哈……哈……哈哈……”
衫儿挠著耳,有点被搞胡涂了。
奇了,今晚大家都很奇怪呢!
夜深人静,蜂哗鳕跃城里只有东大街夜市还很热闹,十几个小摊子聚集在这儿,提供夜游或肚子饿的客人吃食。
褪下了戏服卸了妆,素净著小脸,一身红衫的衫儿偷偷跑了出来,在夜市大街上遛达著。
她捂著咕噜咕噜叫的肚皮,眉头打结,可怜兮兮地逛著香气四溢的小摊子。
“哇!牛肉面摊子……刀削面……”她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左顾右盼,一摊摊的香气对她来说都是难忍的诱惑。“豆腐脑儿、葱烧饼、酱肉大面……”
哇,她都好想吃喔,可是她的荷包里只有三个铜板,顶多只能吃一碗牛肉面或买三颗馒头。
好饿!
她小脚有些虚软,饥饿对她来说一向是最可怕的敌人,她只要肚子饿得狠了,整个人就像是中了化骨绵掌一样,软绵绵没半点力气。
又是一阵咕噜声响起,她饿得脱力往后一倒。
“当心。”一只有力的手掌支住了她,不过在助她站稳脚步后就急忙缩了回去。
扶住她的正是浙漾,只不过他的手抚著双鬓,紧紧揉著开始抽疼的太阳穴。
可恶,一时不察,又靠女子太近了。
他这个怪症候可真一点也不给面子,只要他稍稍近女身就立刻发作起来。
浙漾迫不及待退后了四步,挤出一抹友善的笑意,“姑娘,你好点了吗?要站稳了。”
衫儿克制著虚脱又咕咕叫的饥饿感,抬头对他感激一笑,却差点被夺去了呼吸。
好……好俊的公子呀!
高大俊朗的他笑意迷人,一袭淡朱色衣衫裹著他结实矫健的身躯上,非但没有一丝脂粉气,反而衬托出他独一无二,优雅动人的英气来。
衫儿看呆了,连肚子饿都给忘了。
“你还好吗?”他低头望著她傻气惊艳的脸蛋,止不住的笑意荡漾。
她好可爱,傻呼呼的,还带著一抹少见的娇俏,跟戏台上的她完全两样,相较之下,他还是喜欢卸了彩妆后的她,显得自然又娇嫩,教人想啃一口的甜美。
是的,浙漾知道她的身分,因为他跟踪爱家班回到落脚的小客栈,他正要进去找老班主提事,没想到就看到卸了妆的她偷偷摸摸爬墙出来。
轻功天下无双的他很快地跃上屋顶,居高临下地笑看著她笨手笨脚的爬墙动作,然后无声地跟随在她身后,好奇地想瞧个端倪。
没想到她一路捂著肚子往夜市街行来,在看到她面露饥渴的表情猛盯著小摊子时,他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她饿了。
只是他没想到她会饿到脚软乏力的地步,差点连站都站不稳。
衫儿被他这么一问,忍不住脸红了起来,“啊,我很……很好,只是肚子饿。”
她的老实又让浙漾忍俊不住。
很少有姑娘家敢这么直言说出自己肚子饿的,他遇到的女子不是含羞带怯,就是扭扭捏捏,再不就是知乎者也一堆,咿咿呀呀翘著小指头扭著身子半天,他还搞不懂她们到底要说什么。
他亲切一笑,“饿吗?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她惊异地望著他,小脸满是感动,“你……要请我吃饭吗?我……我没听错吧?这怎么好意思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没有人敢说要请她吃饭了,就连最慷慨大方的小蛮伯伯,也在一年前拍著胸脯说要请她吃到饱后,就再没有提过类似的话了。
上次她不过吃了他六碗的羊肉姜蒜拌凉粉,五碗的馄饨汤,最后还要了一张葱油大饼,以她的纪录来看并不算什么,但显然小蛮伯伯不这样想。
打从那一次之后,衫儿也知道自己著实太会吃了,所以她再也不敢让任何人破费请她吃饭了。
事实上,班里也没人有那个身家请得起她吃饭。
所以这个英俊公子竟然要请她吃饭,教衫儿怎能不惊讶呢?
“民以食为天,既然饿了就是要填饱肚子,”他微笑,“你肯给我几分薄面,让我请你吃饭吗?”
“可是……你又不认识我。”她迟疑了。
随随便便就把一个陌生人吃垮了,这样好像不好吧。
“你是爱家班的当家花旦衫儿,不是吗?”他浅笑道。
她吓了一跳,“咦?”
“我今晚看了你们的表演,非常精采。尤其你的舞,只有『扣人心弦』四字足以形容。”
她的脸蛋红了起来,低下头望著自己的绣花鞋尖,“是……公子不嫌弃。”
“还不知道衫儿姑娘可否赏脸?”他微微一笑,温柔地道:“在下还有一事相求,如果衫儿姑娘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你有事要求我?”她突然心虚起来,是求她口下留情,不要一下子就把他吃垮吗?
“是的,是关于你的声音。”
“声音?”她被搞胡涂了,不过一听不是求她别吃太多,倒也松了口气。
“衫儿姑娘愿意一边吃一边听我细说缘由吗?”他的眼神温柔得彷若能滴得出水来,她看得一阵怦然心动,脸红气喘。
真要命,戏文上总是说眼神会勾人魂,她以前还不信,可现在真给她遇著了。
世上真有勾魂摄魄的眼睛呢!
“请公子叫我衫儿就好。”她有些羞涩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子,结结巴巴地道:“既然公子这么说了,衫儿怎么好意思再拒绝?”
他喜上眉梢,笑吟吟地一摆手,“那么,请。”
衫儿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到哪里,不过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坏人,所以她只迟疑了一下,就跟在他后头走了。
她拚命告诉自己,其实是因为肚子饿的关系,才不是因为他魅力的缘故。
第四章
柳条儿楼
蜂哗鳕跃城里有不少知名的酒楼饭肆,但众所皆知最名贵也最美味的好菜都在这柳条儿楼里,平常人很难到这里吃上一顿饭,因为随随便便一道菜也要五两银子,那足够寻常人家三五个月的饭钱了。
衫儿虽然到城里还不到半个月,可是她早就听过柳条儿楼的大名,因此当浙漾带著她来到酒楼门口时,她一双脚像是铁铸般钉在门口,怎么也不愿意跨进去。
在这样的地方想要吃饱饭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就算她不会把他吃垮,她也会把自己搞得面目无光;在小摊子吃很多也就罢了,在高雅的大酒楼还吃这么多,肯定会给笑死的。
“你怎么了?”浙漾不解的问道。
她迟疑地望著他,“可不可以……不要来这儿?”
若真要在这里吃,那她只能忍著口水,随意吃个一两道菜就罢手,可是晚上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的感觉很难受,她会饿到睁著眼睛直到天亮。
“你不喜欢这里的菜吗?”他好脾气地询问,语气温柔得不得了。
她差点又被这样的眼神给打败了,吞了口口水,硬著心肠撇过头不去看他温柔若水的神情。
她好怕自己一个心软,就答应他走进去了。
“这里太贵了。”她坚持地摇头,“我不能让你这么破费。”
“怎么会呢?”他蓦地笑了,黑眸紧紧盯著她,“你一个小姑娘能吃多少?”
闻言,她尴尬不已,“呃……我看还是不要好了。”
要真给他知道自己食量奇大,岂不是丢脸丢到家了?
再怎么说他是个翩翩佳公子,一定没见过像她这种大肚量的女孩,说不定他的“请求”还没说,就被她吃饭的德行吓跑了哩。
“为什么?”他纳闷地问。
她搔了搔脑袋瓜,“还是不要吧,为了你的荷包和我的肚皮著想,我看我还是回夜市去好了,”
他不解,“怎么回事?”
“我的胃口……跟别人有点不太一样。”她吞吞吐吐地道,“我还是比较适合吃小摊子。”
浙漾信以为真,以为她不习惯吃油腻腻的大菜,不禁笑了起来,“原来你喜欢吃家常的小摊子,那好吧,主随客便,我们就去吃小摊子好了。”
“不不不,你一身尊贵,怎么可以跟著我蹲在路边吃小吃呢?”她连忙摇手。
“有什么尊贵不尊贵的,只要你喜欢就好了。”他爽快地勾勾手,“走吧。”
“可是……”
就在这时,柳条儿的店小二眼尖,已经觑见了浙漾,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嗳,贵客往这边请,本店吃的喝的住的统统齐全,大厨的一手好菜可是连知府大人都赞不绝口的。今儿个又打苏州送来新鲜的鱼虾货,保证生猛活跳跳,贵客们要不要尝尝?”
“不用了,我们还是……”浙漾拒绝的话在看到衫儿发光的小脸时,瞬间消失无踪。
咦?她不是讨厌吃酒楼大菜吗?
衫儿的神情满是渴望和羡慕,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完全不像刚才那个意志坚定要吃小摊子的人。
他的讶异一闪而逝,蓦地微笑了起来。
傻丫头,一定是为了要帮他省钱吧?
“好,就麻烦你给我们安排雅座,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山珍海味统统端上来,顺道再泡一壶香片。”
“是,小的马上去张罗!”店小二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这等贵客,急忙哈腰领路,“公子、小姐,这边请。里头的,山珍海味大宴一桌,上好香片一壶,贵客上门罗!”
衫儿几时曾见过这等派头?她慌了手脚,“公子,公子……我不行呀!”
“行的,哪有什么不行?”
浙漾伸手握住她软绵绵的小手,顾不得偏头疼发作,硬是把她拉进酒楼里。
衫儿心绪忐忑地坐在座位上,望著雕花窗,大红宫灯,香味淡雅的兰花盆栽……这个雅座实在雅到让她坐立难安。
不用说,在这雅座吃饭一定更贵!
“公子,这样是不行的。”她无力地做著最后挣扎,邻桌几个文人吃喝的酒菜香诱惑地钻入了她鼻中,引得她肚里馋虫大作。
浙漾笑咪咪的看著她,“有什么不行?”
她咽了一口口水,“我的食量比你想像中要大一点,真的。”
“总还不至于吃垮我吧?”他一个劲地笑。
很难想像会有姑娘家当面承认自己食量大,这对他而言又是一大惊喜。
看来这个小衫儿挺不会掩饰自己。
“这可难说。”她咕哝了一声。
“嗯?”
“没事。”她急急摇头,困惑地看著他,“公子,你说有要事相求,跟我嗓子有关的,是什么事呢?”
“不急,咱们慢慢吃慢慢谈。”他笑意尔雅,一手潇洒地支著下巴瞅著她。
衫儿被他含笑的眸光瞅得全身不对劲,一下子挪挪屁股,一下子又摸摸辫子。
她这才猛然察觉到,自己竟然跟一个素不相识的年轻公子同桌共食,又是在夜里,很是暧味呢,就跟戏文里的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一样……
她的脸悄悄地红了。
去!胡思乱想什么,不过就是吃顿消夜罢了,更何况就算面前这位公子是尔雅风流的司马相如,她这个大胃王比得上卓文君的一根脚毛吗?
就在这时,好菜陆续上桌了,有酱爆牛肉条、糖醋大明虾、洞庭湖大肥红蟹、开阳冬菇白菜、油焖鸡等,香味又鲜又辣又过瘾,引诱著衫儿的口水出闸。
“哇!”她眼睛都看直了。
浙漾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不禁又是一阵好笑。这丫头可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心绪和想法。
“快快趁热吃吧。”他细心地为她斟上一杯热腾腾的香片,“先喝杯茶润润喉。”
她感谢地瞅了他一眼,近乎敬畏地问:“这些……真的都是要给我吃的吗?”
他点点头,“当然。”
她有些颤抖地拿起筷子,忍不住再肯定一次,“真的给我吃光了也不要紧?”
“如果你吃不够的话,还可以再点别的来吃。”他浅笑道。
她差点感动到哭出来。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好人?怎么会发生这种好事?
浙漾夹了一块香嫩的东坡肉进她碗里,“吃吧。”
“好。”她柔顺地点头,当下不罗唆,高高兴兴地吃将起来。
只见她筷子飞舞,小嘴轻动,表情像是尝到天上蟠桃宴般的感动,还不时对他投去“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的感激眼神。
浙漾又好笑又惊奇,没想到她个子娇娇小小,真的这么能吃,转眼间两三盘大菜已经被扫空了。
他突然像是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