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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潇知道经过方才设法困住问鼎阁和自己一战,幻影宫主意志已极其虚弱,运气为她送药,幻影宫主身上压力一解,而他已没有护身之物,毒气瞬间便侵入口鼻!而这时久困于笼里的野兽见到幻影宫主不继挣开笼子便向他们扑来。
剑潇手里没了青剑,虎狼身上满是阴毒不能碰触,只能仗着高超的轻功闪躲,然一殿都是毒物,如鱼在水里岂能不湿身?
倾刻间已有三只恶爪向他袭来,那爪幽黑油亮,毒液如燃烧的破布淅淅沥滴下黑呕的汁来!剑潇一跃,如苍鹰扑兔,饶是如此虎爪已从他腹间划过,一阵阴寒之气透衣而来,见他长发一甩,竟缠住第二个虎爪!
这一招却是刚才他向幻影宫主学的,虽没有她那般如鞭如剑,威力十足,倒也柔韧如练,然一触到虎爪便听见一阵咝咝声,匹练般的头发竟如火般燃烧了起来!情急之下他只能并掌如刀,一掌切断头发,而第三个狼爪已再次向他右臂爪来,他心知再也躲不过,左肩已然受伤,再也不能让右肩再废了,于是一侧身,狼爪便狠狠爪在肩上,顿时只觉一股阴寒又灼热之气刺入骨髓!接着狼爪一带,已从他肩上扯了块血肉下来!
剑潇忍着刺骨的痛,一瞬息他也绝不肯放过了,抽了头上的发簪便向恶狼血肉翻涌的脖颈刺去,这一刺之下更是惊寒,那恶狼身上看似模糊的血肉,竟如腐土!对他那一刺竟然浑无感觉!
剑潇心头大骇,更让他恐骇的却在后头,那只恶狼竟将从他肩头上扯下来的血肉塞在嘴里饕餮大食起来!
看着自己的血肉被恶狼吞噬是什么感觉?
剑潇只觉惊骇,恐惧,恐惧之后却是恶心!比吃了长蛆虫的肉还要恶心!
胃里翻江倒海般,他一忍再忍,终是忍不住吞也出来,竟顾不得周边猛兽环伺,好在幻影宫主在避毒丹的辅助下已恢复了神志控制住了恶兽,一吹哨,所有恶兽便回到笼子里面!
剑潇还在吐,昏天暗地的吐!
幻影宫主苍白着一张脸看着他,身上避毒丹散发着丝丝绯红的光芒,似不安主人的处境。
她绝没想到他会在危机关头将避毒丹给她,自己无凭无剑的对付那么多的恶兽。他不是来偷袭自己的么?怎么反倒助了自己?
剑潇吐着吐着忽觉头脑一昏,似有什么想要侵入他脑海中!幻影宫主抢身而来,见他肩头上的伤脸色又是一变,“你被恶狼抓伤了?”剑潇这才发现肩头上的血肉已成乌紫色,连骨头都黑了,而黑色正以人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他一伸手青剑出现在他手中,见他手臂一挥,竟将那被恶灵抓伤的地方生生削了去,甚至连黑色的骨头都刮干净!
“好决断!好眼力!”幻影宫主忍不住赞叹,壮士断腕,毫不迟疑。而那一刀削得极为精确,肌肉坏死之处一分不留,就连骨头都削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第3章 凭酒漫舐少年骨
萧戎歌知道剑潇去了幻影宫时,脸色阴沉了下来,剑潇不在他身边,否则一定会觉得萧戎歌的脸色像他从屋顶一眼望去时冥阁里的毒气。
“非我族内,其心必异。他既敢与幻影宫主连手,就用他家人的头来祭奠!”阁中有不服剑潇者立刻出声。
萧戎歌眉宇一挑,进言之人脊背一寒,却听他不紧不慢的道:“带剑梨洁。”
不一刻梨洁到了,大方有礼的问,“不知萧阁主有何指示?”
他将手里折子一扔丢到她面前,梨洁镇定自若的拣起,看罢神色丝毫不变。萧戎歌玩味的看着她,“你怎么说?”
梨洁合在折子,一目清然,“萧阁主你相信自己吗?”
萧戎歌眉眼一挑,睥睨之色显而易见。
梨洁便笑了笑,“自信的人可以折服所有人。”言罢便不辞而去。萧戎歌,他如果没有足够的自信能掌控剑潇,令剑潇为其效忠,又有什么资格作英雄?有什么资格令他们兄妹追随呢?
萧戎歌目光清冽的看着款款而去的剑梨洁,忽然觉得这个看似温婉,时而还犯些花痴的少女竟也不同寻常,目光如炬,一语击中要害。
剑家的人,当真有些不同寻常。
这时陈沔再次呈上密折,萧戎歌一看,稍霁的脸色再次阴寒了下来,众人犹疑之时听他道了声,“散了。”便起身离了凌云阁,转身一瞬陈沔看见他五指紧叩,似极力压抑着情绪。
东音密折里写了什么,令一向慵懒自若的楼主需握拳压抑情绪?
萧戎歌径直到了后院,一人独坐醉书亭却无心弹琴,东音密折上只写了十二个字:剑公子中毒,生死不知!
他不是云舸的弟子么?云舸是江湖奇才,奇门遁甲,术法功夫,医学药理无一不精,他是云舸的弟子为何会中毒?况他身上有避毒丹能愈百毒,他因此放心让他去,竟为何还会中毒?
剑潇已昏迷了许久。
毒已入体内,除了他自己的意志没有人能救他。虽昏迷,脑子却一刻也不得闲,梦里有无数个猛兽在他周身叫嚣舞动,他看见它们一口一口的抓着他的血肉,他们用幻影让他看到他所走之路的血腥,看到父亲的平生冷漠却在临死以重任相托,看母亲的狠厉的用剑刺入他心脏,看到弟妹的疏离,看到名剑山庄众人的责骂,看到萧戎歌的利用与侮辱,男奴!男奴!
他们用那该死的血缘困住他利用他,却将他置于刀尖之上,让他两手血腥!
他们只是生了他,却为何要他承受他们的罪孽?他是个凉薄的多情人,终究割不下那梦幻里的亲情!
那些恶灵在他耳边叫嚣着:割了这血肉吧,偿还了他们生育之恩,从此就再也没有人能束缚你了,名剑山庄不配,萧戎歌不配!割了这一身血肉,从些便可天地逍遥!
天地逍遥!看似快意的句子,他却只感到悲伤。他真的就要割了这一身血肉了?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那是师父的声音,下山之时他说:
潇儿,要记住,人生有很多东西,千里繁华,万丈红尘,等待你的是什么只有你自己去找!
等待他的到底是什么呢?是亲情么?他太凉薄了,所以从来感觉不到所谓亲情的温暖。
而当萧戎歌一剑逼至他咽候的时候,他突然想要看一个英雄,于是决定追随于他。可他真的是个英雄么?他真的值得自己追随么?而自己又真能追随着他走那么路么?那条“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的路,他真的走得下去吗?他不喜欢杀人,而他要走的路,尽是杀人!
他不想报仇,也不想杀人,心中亦无所寄,所以生活得太苦。那种苦不是因为负担,不是因为压力,恰恰是无负担无压力,因此无所寄。
这样的生像是飘在天空中的尘埃,漫然毫无目的。不,尘埃还有落的地方,而他,全无一处可容他落身!
因为他不知道他自己,到底为何而生。
以前他还可以看着师父养的小狐狸一天一天的长大,小狐狸生的小狐狸再一天一天的长大,可现在,他看什么呢?
师父啊,我真的找不到呢!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挣扎之时一阵清悠的笛声传入脑海。剑潇一时只觉似一股清流缓缓注入墨中,只是如此清得一缕,却清扬的任何黑墨都浸不进去。
那清流一直流,一直流,便缓缓流入他脑海里,越来越清,越来越清,终于沉淀成一片美好。
乱烘烘的脑海一时便清醒过来,接着他就轻轻的睁开了眼。
似乎睡得太长久了,他缓缓睁眼怕突然间不能适应这光亮,可当微开的目光看到眼前人时,盛夏的阳光似乎都柔和起来了,温温凉凉的,像夜明珠的光芒。
那人侧坐在他身边,嘴里噙着笛,剑潇恍惚间似乎看到有三月的春水从他指尖的笛孔里缓缓流出,那春水蜿蜒流转,便成了一阙一阙的诗意,一首一首的音符。笛青碧,水清凉,而吹笛的人,却是清透的。清透的仿佛暮春的早晨阳光刚出时草尖上凝聚的露珠。
这样的男子,一时间让他忘了时间,忘了处境。
“你……”讷讷出口之时,笛声这才一停,男子回首,剑潇惊叹于他的干净,容色如洗,眉目欲染,出水荷茎般的秀洁清透。
“你醒了。”他的声音也是清透的,如早春的溪水。
“你是?”迷茫已罢剑潇记起自己一剑削了骨肉之后便跃身而去,进入山林,而后……
“我是秦笛。”他毫不隐瞒自己的身份,倒令剑潇愣了愣。秦笛的名字他听过的,是君山眉间一脉惟 个男弟子,与萧戎歌一般都是新生一辈最杰出的人物。
但他的出名却与萧戎歌大有不同,萧戎歌是太有功,他却是太无为。当然无为并不代表无能,恰恰因为他太无为而令人惧怕。如果说萧戎歌是惊才绝艳,深不可侧的。那他就是庸静平常,清澈见底。
可有时越是清澈见底的东西,反倒令人越是害怕忌惮!
他既然不隐瞒便是已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容色顿时冷淡了三分,“你今日救我便是为来日树敌。”以他萧戎歌的野心怎么可能留下这么个杰出的人物,必然要收为己用,可他这样的人必然不肯,到时只怕难免一场血拼。
秦笛没笑,可剑潇觉得他既使不笑的时候,眼睛也是笑的,“我和你一样。”
他没有想过救剑潇,就像剑潇没有想过要救幻影宫主一样,可到最后他们都还是救了。剑潇救幻影宫主或许是为了怕那些毒物逃逸,可他救剑潇却全是因为他将避毒丹给幻影宫主时眼里的光彩。
或许其实那一刻剑潇眼里并没有光彩,可是他自以为看见了,便因此而想到要救他。
“你一直都在外面?”他竟没有发现他潜伏在侧,可见这个秦笛功夫也是相当不俗的。
“你到屺山的时候我便在你身边。”秦笛坦然承认,他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少年令萧戎歌亲自前往君山去收服,更好奇如此少年竟降服了萧戎歌。
他不以萧戎歌为对手,可同是当世人杰颇多好奇。
他的坦然倒令剑潇恼也不是,怒也不是,便长身而起。他本是躺在一张竹筏上,此时竹筏流到弯折处,他足尖一点便落在岸上,衣带卷起岸边的雪白紫薇花籁籁如雨,他略一驻足,竟懒辞别携剑而去。
秦笛在竹筏之上看到少年枫红的身影没入重重绿意里,终于微微用力叫出了声,“剑潇,我们还能再见么?”
见他脚步一怔,竟不置一词的离开了。
剑潇回到屺山问鼎阁驻营时问鼎阁弟子惊呆了,良久高呼,“剑公子回来了,快禀报阁主剑公子回来了!”
萧戎歌来了?剑潇眉宇微蹙,他是不放心自己,还是临时改变计划要保下东音西律?肩上的伤并非好,跳下竹筏的时候又震裂了,流了许多血,走了这么久的路只觉头晕晕乎乎的,却绝不肯稍弯一下脊背。
第3章 凭酒漫舐少年骨(二)
“属下带公子去见阁主。”这几日找不到他的踪迹问鼎阁上下如绷紧的弦,如今他终于回来了,大家也松了口气。
剑潇到时萧戎歌正侧倚在竹榻上,榻后是一丛森森的凤尾竹,风一过凤尾竹籁籁而落,他正在和东音西律絮话,那姿势是一惯的坐势,只是如今剑潇却感觉到他虽保持着慵懒的姿态,可全身每根经脉骨骼都是绷紧的。
何事令一惯散淡的他如此紧张?
东音西律似乎也感觉到他的异常,停止说话,目光向他看来,“见过剑公子!”
剑潇略一颔首走到萧戎歌面前,屈膝便欲行礼,却被他拘住礼,手触摸到他血染透的衣衫,眉宇便是一凝,“流苏!”
萧流苏从房里出来,“什么事?”见到剑潇两眼一亮,“剑潇你回来了!”便三两步跑了过来,刺鼻的血腥味传入鼻端,她脸色煞白,“你中了毒!”
剑潇淡然的点了点头,毒虽被他用内力压住,但并不能清除,若非秦笛的笛声,此刻他只怕仍未醒。
“快把衣服脱了我给你看看!”流苏急道,手伸来时剑潇下意识的退后一步,阻住流苏,对身后弟子道,“拿坛桃花酿来。”
到如今还要酒?流苏不禁气愤,“治伤要紧!”说着便上来为他号脉,剑潇再次躲过,“不必!”
萧戎歌眉眼一凝,冷冷道:“剑潇,别忘了你的命已在我的手中!”伤成这样独自离开,到如今还不肯治伤,他是存心想死不成?
剑潇见他态度强硬神情阴鸷,想到梨洁和剑凌再也倔强不起来,却决计不肯在外人面前脱衣,指尖一用力划破衣袖,用力一扯半个衣袖便撕了下来,看到他手臂那一刻所有人倒抽了口冷气!
只见他一条手臂已全然被血染红,光红倒也不足以骇人,都是江湖人什么样的血腥没有见过,恐怖的是肩头上的肉,或乌紫或幽黑,或溃乱或流脓,惨不忍睹!
剑潇自己看了也皱了皱眉,他当日一剑削去发黑的肉,没想到此时又成这般模样,这毒果然非同寻常!
这时问鼎阁子弟已搬了坛桃花酿过来,他单手接过,拍开泥封,提起坛子头一仰倾江倾海的倒来。
问鼎阁人从未见过剑潇喝过酒,没到想不喝则已,一喝竟也如此爽快,心里不由一赞。见他一阵长饮之后倾坛一倒,半坛酒便倒在伤烂的肩头上,但见酒气氤氲似已沸腾,这一倒之下大家似乎听到血肉咝咝的声音!
紧接着他将酒坛一掼,忽见青光飞渡,再是红光一暴,等大家定下眼时才发现他身上溃烂乌紫的肉竟一丝一毫也没有!那一条血臂在酒水的冲洗下莹白如玉,酒水沿着指尖缓缓划落如晨露滑过花瓣,一刀之后血又渗出,滴滴殷红如宝石。
萧戎歌绝对是铁石心肠的人,可看到他一剑削去自己血肉的时候,心里竟也似被剑削一般的痛!那种痛里更带着怜惜。像他们这种刀口舔血的人,流些血,掉些肉再正常不过,可这个少年他似乎不该如此啊!他这么坚韧倒令他赞也不是,骂也不是。
而萧流苏眼里,他却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自负孤傲的不容别人替他疗伤,可越是孤傲,便越是激起了女性心里的那份柔软,她忽然想要保护这个少年,让他在以后再受伤的日子里,不必一个人狼戾孤绝的处理着伤口,至少再他处理完伤口后,接受一个女子的包扎与宽慰。
剑潇迅速点了伤口附近的穴位止了血,随手拿了医箱里的纱布包扎好伤口,脸色苍白,神情冷定的道:“阁主既来剑潇便放心了。”竟也不歇息转身便走。
“你欲何往?”萧戎歌知道以他的孤僻绝不肯在外人面前包扎伤口的,他以梨洁剑凌要挟他才断袖割肉,决计不会再在他面前疗养的。可又实在不放心他一人独去。
“缙云山。”他只回答了三字便携剑而去。
萧戎歌眉眼一凝,缙云山是剑潇当年学艺的地方,他回去自然是找他师父云舸,这一回何时才回来?便要阻止,流苏劝道:“哥哥让他去吧,那毒我解不了。”
“什么?”萧戎歌眉眼一凝,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听流苏说有她不能解的毒。
流苏眼神冷冽敬畏,“他体内既有腐尸之毒,又有蛇蝎之毒,甚至人体之阴毒,这些全然不同的毒如何能融合在一起?我搞不懂,怕除了他师父没有能解此毒。”一时又转怜惜,“他宁肯一个手臂伤两次,两番削肉也不让人救治,这样倔强真让人不省心啊。”
萧戎歌看着妹妹的眼睛,一时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