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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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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警方含糊其词,说已锁定几个特定的嫌疑犯,调查期间不便透露。
  有球员绘声绘影,这肯定是韩国代表队下的手,好削弱下一届亚洲杯台湾队的实力。
  更有读者投书爆料,他们在半夜里、某个不知名的车站小月台,看见死去的全垒打王……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G兑现了他的承诺。
  G很清楚,虽然球季只进行到一半,但在这个球季结束之前,不会再有强棒胆敢接近二十七只全垒打。
  莫名的战栗感会紧紧缠绕在每个强打者,每一次的挥棒中。
  5。
  雨开始变大。
  水滴打在塑料棚顶上,提供了震耳欲聋的背景音乐。
  拘谨男子战战兢兢地看着经纪人。
  “这么啰唆?那他到底行不行?”拘谨男子不安。
  “这年头谁没有职业病?当杀手的职业病千奇百怪,G啊,就是爱蘑菇。话说回来,只有最厉害的杀手才有工夫婆妈啊,要是我自己想杀人,也一定找他。”经纪人的眼睛透过酒杯,弯弯曲曲。
  面对似是而非的说法,拘谨男子显得有些不以为然。
  经纪人世故地笑着,他太喜欢说G的故事了。
  “记得有一次,香港有个造型师搞砸了一个大歌手的头发,毁了他的演唱会不说,还跳槽到大歌手的死对头前女友那边,我操,大歌手当然不高兴啦,于是雇了G干了他。”经纪人喝了一口酒,露出“这就是人生”的愉快表情。
  6。
  两年前,香港旺角。
  某电视大楼第七层,一个综艺节目专属的化妆间。
  距离录像还有两个小时,爱漂亮的女明星先一步坐在个人化妆室,翻着时尚杂志,任由造型师为她打理头发。
  等一下她要在节目里假装被”突如其来的争吵”吓到哭,然后工作人员会推出一个大蛋糕为她庆生,再然后她必须感动到又哭又笑,最后献唱一首最新专辑的单曲做为回报。
  “琦姐,说真格的,我做过这么多女明星的头发,就属你最天生丽质了。”造型师嘴很甜,逗得女明星眉开眼笑。
  “真有你说的了。”女明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确是美呆了。
  唉,人美声音甜,腿长胸部大,难怪陪富商睡觉的价码一直居高不下啊,天生丽质这成语不就是为自己发明出来的?女明星幽幽叹了口气。
  造型师拿起小剪刀,仔细地修饰女明星的发尾,不禁想起一个月前他收了女明星六十万港币,在她死对头的演唱会前夕,将那位大歌手的头发咻咻剪坏,迫使那位性格歌手戴了整晚的帽子。
  造型师不禁笑了起来。
  “琦姐,你看我将你剪得多美?”造型师抬起头,看看镜子前的作品。
  女明星与造型师同时吓了一大跳,偌大的镜子里,竟多出一个全身被黑包覆住的谜样男人。
  黑衣客站在两人的身后,左边鼻孔塞了一团卫生纸,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枪。
  “咻。”
  造型师捧着腹部的创口斜斜蹲倒,脸色死灰。
  女明星震惊不已,害怕得无法动弹。
  “我叫G,虽然不是造型师,不过还是请多多指教。”黑衣客G神色歉然地收起枪,弯腰拿起造型师手中的剪刀,说着不太正确的广东话。
  女明星脸色惨白。
  “有打算怎么剪吗?”G煞有介事地看了看蹲坐在地上的造型师。
  造型师张大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喘着气。
  G只好快速回想这几天看过的四十六个漂亮美眉,一边将鼻孔里的卫生纸喷出,丢到垃圾桶里。过敏性鼻炎老是纠缠着他。
  “有了,我昨天在铜锣湾街上看到一个正妹,我帮你剪她的发型好不好?”
  G端详镜中害怕得发抖的女明星。
  女明星当然不敢反对,战战兢兢点了头。
  G松了口气,手上的剪刀开始跳舞,落发翩翩。
  女明星全身僵硬,双脚在发抖。
  “对了,你跟那个小天王的绯闻是不是真的啊?”G一边剪着,漫不经心地问起前两期壹周刊的报导。
  女明星却突然哭了出来,哭得花容失色。
  “哭什么?当艺人被狗仔跟拍是常有的事,习惯就好啦。”G安慰。
  女明星哭着摇摇头,崩溃哀求:”求求你别杀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不,你什么时候想做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你……”
  越说越离谱了,实在是乱七八糟。
  G轻松自在地剪发,莞尔道:”又没有人付钱杀你,我杀你做什么?子弹不用钱吗?肩膀放轻松不要乱动,我才比较好剪。”
  女明星抽抽咽咽,妆都花了。
  五分钟后,G耳根子发烫。
  “剪得不大像,大概是我记性不大好吧。”G有些困窘。
  岂止不太像,简直差很多。
  几乎是个不会再引领流行的复古西瓜头。
  “还行吗?”G厚着脸皮,看着奄奄一息的造型师。
  造型师神色迷离地点点头,不知道是真的认同,还是回光返照。
  “还行吗?”G看着镜子里的女明星。
  女明星点头如捣蒜,忙说:”我很满意”。
  G很高兴,放下剪刀,拿出黑色的sony T630手机,将自己靠在女明星旁。
 
  “可以跟你拍一张留念么?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帮人剪头。”G很期待。
  女明星点头点得更快了,还赶紧亲密地拉着G的手,挤出一个灿烂到不行的招牌笑容。
  啪擦。
  “谢啦!”G很乐,拍拍女明星的肩膀。
  女明星呆呆地看着G潇洒离开化妆间的背影。
  无法形容的,大梦初醒的解脱感。
  7。
  拘谨的中年男子将牛皮纸袋放在桌上。
  从这一刻起,正式成为委托人。第一次委托杀人。
  “这年头要找个有原则的人,不管在哪个行业都很困难啊!”经纪人感叹,点收里头的钞票,只留下其中几张当作佣金。
  雨小了,店也快打烊了。
  “能贯彻原则的人,都值得信赖。”经纪人眉毛扬起,看着远处一把黑色雨伞。
  雨伞下,一个削瘦的黑衣客慢慢走近居酒屋。
  G。
  委托人打了个冷颤。
  黑色的雨伞停在塑料斗篷下,一只大小刚刚好合适握枪的手伸出伞。
  露出黑色皮衣袖口的,是只沾满各种颜料的手。
  这个男人的动作,仿佛是一连串蓝色调镜头的切换所组成。
  经纪人将牛皮纸袋交给G时,忍不住看着G沾满颜料的手,叹了口气。
  “明明知道,可你还是接了。”经纪人不置可否。
  “婊子无情,杀手无义。”G接过牛皮纸袋,看都不看委托人一眼,说:”你该不会以为,自己做的是慈善事业吧?”
  委托人大气不敢透一下,更不敢近距离凝视G藏在墨镜底下的眼睛。
  “其余的我会汇进彰银的户头,别乱花啊。”经纪人失笑,看着G夹了一块生鱼片沾着芥末就吃。
  G转身走人,黑色雨伞隐没在飘着细雨的暗街。
  很有杀手挽歌的诗意。
  应该放在电影结局的一幕,却只是故事的开端。
  8。
  “约翰!”
  尖叫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画室里。
  原本拎在手上的购物袋,失神似掉落在木质地板上,里头的水果与书本散落一地。
  颤抖的手,一对噙着眼泪的美丽眸子,无法置信地看着一个坐倒在椅子上的男人。
  女人紧紧抱住男人冰冷的身躯,痛哭失声。
  “是谁杀了你……是谁杀了你杀了你…为什么要杀了你……”女人几乎要晕厥,颓然跪在地上。
  椅子上,男人的右下腹还是湿濡一片的赭。
  但男人像是在笑,一脸苍白的满足。
  女人勉强镇定下来,用她的专业审视起她的画家男友。
  男友沾了胶的头发后方,凌乱地散扁开。
  女人深呼吸。
  不知名的杀手一枪贯穿男友肝脏时,男友显然坐在椅子上往后坠倒,但旋即被杀手扶起。
  为什么?
  杀手想问男友什么?是冲着自己来的吗?为什么男友在笑?
  顺着男友死前的余光,女人转头,看向挂在墙上巨大的油彩画。
  那是幅极其矛盾的画,她已看过无数次,男友终日面对它,涂涂抹抹整整半年,视它为灵魂浇铸的生平代表作。
  画中,全身散发白光的天使与手持火叉魔鬼的交战,典型的善恶对立,充满了宗教的神圣。光与暗,白与黑,云端与地狱。
  但一直未完成的左下角却被涂满了,以完全迥异于整幅画庄严风格的笔法。
  不,一点都没有所谓”笔法”的可能……任何人都无法承认。
  那根本是小孩子随兴的涂鸦,毫无技巧可言。一团幼稚的鬼脸就这么突兀地强塞在画的角落,乱七八糟不说,还完全抢夺了观注这幅善恶对战之画的焦点!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无聊。
  “混蛋……”女人紧紧握住拳,咬牙切齿。
  女人站了起来,擦去泪水,轻轻吻了男人上扬的嘴角,转身走向墙壁,一脚踩扁丢弃在巨画下方的两团卫生纸。
  她回想起最后那把枪藏在位置。
  于是她走到画室后的卧房,打开衣柜,换上经典的红色短皮衣,一脚踢破衣柜后的薄木夹板,从里头掏出一柄沉甸甸的散弹枪,与十七盒弹夹。
  那是为了防范仇家寻上门报复而存在的后路,现在有了差不多的理由。
  当初女人退出杀手行列,恢复平常人的身分,换了新的名字,是因为她达成了找到生命伴侣的愿望。她应得的。
  而现在……女人想起了她以前的代号。
  霜。
  “G,你一定要付出代价。”
  9。
  G也不晓得,他干嘛老是要这样。
  其实他并不是个勤劳的人,连困扰多时的过敏性鼻炎他都懒得去医院挂号,却老为即将死在自己枪下的人做完最后一件事。
  是一种自我救赎的仪式?
  不,G不需要。
  即使真有地狱那种有害健康的机构存在,只要G的手中有一把枪,就算被牛头马面再杀死一次,他也觉得很公平。那是自己技不如人。
  或许,G陷入了”杀手要有自己的风格”的迷思里。
  或许,这是G的杀手本能。
  或许,这跟G当初许诺自己”退出杀手行列的条件”有关。
  这点连他的经纪人也不知道,更管不着。
  “哈啾!”
  坐在最后一班的公车上,G将擤完鼻涕用卫生纸包好,偷偷放在身边呼呼大睡的高中生书包里。打开牛皮纸袋,将几张钞票胡乱塞在裤袋,看着里头唯一一张的照片。
  “还蛮漂亮的,可惜子弹不知道。”G啧啧。
  照片里的女孩真美,扎着G最喜欢的马尾,左边脸颊有个小酒涡。
  “年约二十岁,喜欢吃薄荷巧克力,不喝咖啡,打篮球是三分线射手。”G胡言乱语,自己笑了起来。
  看目标的照片毫无道理地分析,是G的乐趣之一。
  翻到照片背面,上头依惯例写着名字、地点、与时间。
  黄微真,圣心医院632病房,时间未定。
  10。
  一个星期后,晚上。
  出租车停在台北复兴南路二段,G的经纪人醉醺醺地摔出车,一手扶着路边贴着”不可崇拜偶像”的电线杆,一手抱着鼓起的肚子呕吐。
  正当经纪人吐得不可开交时,地上的影子多了一个。
  背脊一凉,经纪人立刻知趣地干笑两声。
  “是霜吧?”经纪人没有回头,他早就在等这一刻了。
  霜用刀子指着经纪人的背脊,第六节椎骨与第七节椎骨之间的缝隙,那是最有效率瘫痪一个人的位置。
  “G呢?”霜冰冷的声音。
  “杀手的职业道德之二啊,霜。”经纪人用袖子擦掉嘴角的呕吐物残余。
  “去他的职业道德。”霜的刀子微微前倾。
  经纪人哎呦喂呀地叫了一声。
  “妳跟G也在一起过,你该知道他没这么无聊。委托人另有其人。”经纪人苦口婆心,语气还是笑笑。
  “我知道,所以我自己查出了委托人,杀了他全家。”霜丢下一份晚报。
  头条:知名画家一家五口葬身火窟,疑似电线走火。
  “真了不起。”经纪人啧啧,霜这家伙一下子就找回了杀手的灵魂。
  “再问你一次,G呢?”霜的声音,比刺进经纪人背脊的刀子还要冰冷。
  这说明了她的坚决,不会因为任何阻碍退却。
  谁轻忽了女人的恨意,就要倒大霉。
  但经纪人突然笑了出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片。
  “早就写好了,等你来问我要呢。”经纪人说,手指夹晃着纸片。
  霜接了过去。
  她明白,G的经纪人对G的信心,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
  “你觉得我杀不了他?”霜眯起眼睛,握住皮革刀柄的手,越来越紧绷。
  “只有领悟枪神奥义的人才杀得了G。但除了G,谁也领悟不了枪神奥义。”经纪人拉开裤子拉炼,索性在路边小解起来。
  霜冷笑,将刀子收进红皮衣的袖子底,踏步离去。
  11。
  圣心医院,六楼的电梯门打开。
  G拿着一束波斯菊走出。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他路过楼下花店时,觉得盛开的波斯菊的香气很有”感觉”,而且卖花的女孩很漂亮。
  G最受不了女孩子漂亮了。
  “632病房啊……原来在另一栋…标示不清。”
  G走在A栋与B栋之间的天桥上,那是医院建筑物里除了庭院跟天台外,唯一能让阳光跟风直接抚慰人们的地方。
  这让G的鼻子也好多了,心情也格外畅快。
  “是什么原因,那个臭大伯要杀一个小女生?怕婚外情爆发?被仙人跳?纯情少女不想堕胎所以想来个一尸两命?”G随便乱想时,已走到病房前,无声无息推开门。
  单人房。
  一个长发女孩站在窗边,金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好象落入凡间的天使。
  G本已掏出枪,皱了皱眉头,然后将枪收了起来。
  这绝非因为女孩真的很美。
  因为G在伦敦杀过一个比女孩更美十倍的金发模特儿,也在巴黎轰爆一个白烂的绝美女杀手。没什么好说的。
  而是因为,浸浴在窗前阳光的女孩,眼睛蒙着一块白布。
  “从我住院起,没有人送过我花。”女孩静静地说,手摸着淡黄色的窗帘。
  G坐在访客的塑料皮椅上,将花插在一只空瓶子里。想了想,G拿着花瓶,起身到病房里的洗手间倒了些水。
  “波斯菊?”女孩还是站在窗边,声音很平静。
  “嗯啊,你的鼻子比我灵一百倍,了不起。”G抽起桌上的卫生纸,擤了擤她的烂鼻子。
  女孩缓缓侧身,面对着正把擤过的卫生纸团当篮球丢的G。
  隔了一层厚厚的纱布,女孩却仿佛透视了G一样。
  G被”瞧”得挺不自在。
  “你是来杀我的吧。”女孩淡淡地说。用了句号,而不是问号。
  G一楞,卫生纸团投出,只碰到了垃圾桶的边角。
  “照片里你绑着马尾,那样比较好看。”G拐了个弯承认。
  真是难以置信。
  “我叫微真。”女孩说,语气仿佛是在说上一辈子的名字。
  “我叫G。”G蹲在地上,打开冰箱,里头只有几瓶法国矿泉水。
  自己拿了一瓶,也帮微真倒了一些在桌上的马克杯里。
  “为什么还不动手。”微真摸索着,捧起了马克杯。
  “……”G想了想,想不出有趣的句子回答这个问题。
  糟糕,陷入窘境了。
  真难想象自己会变成不有趣的杀手。
  “其实平常我很厉害的。”G用手指比出枪的模样,发出咻咻的声效。
  “喔?”微真也坐下,捧着马克杯小心翼翼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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