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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我需要你的帮忙。」有如活死人的声音。
「什麼忙?」我在伞下。
「想帮忙的话就他妈的上车吧,不过一旦上车,我的命就交给你了。」欧阳盆栽淡淡地说:「嫌背著我的命太麻烦,就祝我一声好运,我也不会怪你。」
「混帐,我们有这麼好交情吗?」
我啐了一口,然後没志气地开门上车。
车子是租来的,方向盘上还贴著租车公司的连络电话。空调里有股新鲜泥土的气味。广播是气象预告,说著台风在十二个小时以内就会笼罩全台,各县市单位随时注意停止上班上课的预告。
一个人的眼睛往右上方看,代表在回忆。欧阳盆栽此刻便是如此。
「九十九,我想杀一个人。」他缓缓开口。
什麼跟什麼啊?原来是这种问题。
「你是个杀手,你可以自己办到。」我简直嗤之以鼻。
「你是我唯一信赖的同行。」
「等等,我从没听说过,一个杀手杀人需要委托别人的。」我失笑:「你这样好吗?喂,你可是骗死人不偿命的欧阳盆栽呢。」
「事出紧急,我们只有三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可以杀掉那个人,我必须趁台风来之前登上油轮出海。」欧阳盆栽看了看表,又看了看我:「要杀这个人凭我一己之力很难办到,但有了你,或许再加上你手底下的杀手,就能在期限以内杀掉那个人。」
「如果你没遇见我呢?你没把这种可能估算进去吗?」
「我相信命运,也相信人可以创造命运。」欧阳盆栽在黑暗的面容底挤出微笑:「人生没有意外,我会认识你,自也不会没有意义。」
「喂,记得吗?我退休了。」我竖起中指。
「我没忘记,不过你的手底下应该有不少杀手吧?如果他们能保密二十四小时,他们就派得上用场。」
「很不幸他们都出勤了,你没想到这种天气也是杀手的超级旺季吧。」我摇摇头,拒绝:「这个世界上没有什麼人一定得这麼快死,欧阳,你冷静点,只要你付得起钱,过几天我叫最好的杀手听从你的差遣。」
「来不及了,你已经上车了。」
「什麼?」
「如果不能以杀手的身分,那麼便用杀人犯的角色帮我一次吧。」
欧阳盆栽发动引擎,雨刷忽地刷掉眼前几乎被溶解的世界。
「喂!」
「谢谢。」
真是差劲的幽默感,但除了系上安全带我也没力气反抗了,我这种个性也是糟糕透顶。老天啊,能不能让我好好休息一下。
蓝色小货卡在大雨中慢慢前进,像是蜿蜒著欧阳盆栽复杂的思绪。
在车上,我接过欧阳盆栽托我寄给一位作家的长信。
信里,是一个故事。
关於一场天衣无缝的骗术。
关於一个善良杀手。
关於一段爱情。
读完了信,车子已停在一栋电梯大楼下。
一股灰色的空气在我胸口里郁塞著,挤压出多馀残留的情绪。
车子熄火。
「弄到了枪,不过我还是想用这个。」
欧阳盆栽打开前座置物箱,两把在超市就可以买到的尖刀。
我关掉手机,戴上手套。
「够了。」
「记得留给我一句话的时间。」他戴上手套。
车门打开,倾盆大雨掩护著我们追索的脚步,脉搏我们的愤怒意志。
男人之间的情谊,有时只要一杯酒就可以凿穿一座城池。
半个小时後,我们在滂沱大雨中昂首阔步归来。
车子再度发动,一道闪电白了整穹天空,雨势瞬间增强了数倍。
外头的空气雾了整片挡风玻璃,我脱下了红色的手套,将冷气开到最强。灰色的狂风无惧高楼呼啸在这座城市里,雨珠像百万棵小钢珠般击打著车子板金,震耳欲聋的响声填补了欧阳盆栽与我之间冰冷的空气。
「接下来,我需要很好的运气。」欧阳盆栽抓紧方向盘。
「我等著从大海打来的电话。」我将手机打开。
里面躺满了十七通简讯,跟三通语音留言。
27。
等一个人咖啡居然还开著,唯一的可能,就是阿不思太闲了。
我挥别特地送我赴约的欧阳盆栽,下车一撑伞,伞骨就被强风倒竖成一堆废铁,我只好淋著刺痛的雨,快步跑进等一个人咖啡。
「呼。」我拍著身上的水,将废铁塞进伞架。
狂发简讯的王董还没到,只有慵懒的阿不思坐在吧台上MSN,这种鬼天气当然不见可爱的韦如。我狼狈地向阿不思打了招呼,往老位置走去。
「今天喝点什麼?」阿不思在吧台後面嚷著。
「日行一杀,咖啡特调。」我大声说道,顺手在书报夹上拎走一份八卦杂志。
看著落地窗外的嚎啕大雨,整棵行道树都给吹歪了。
这台风病得不轻,自以为是龙卷风来著,朝四面八方尽呼呼打打,飞树走石。
我也是神经病,大台风天在「等一个人」咖啡厅,等著越来越超过的王董。
桌上放著厚厚的业务名册,我的手里翻著一点都不让人惊奇的八卦杂志。不知道尝起来是什麼怪味道的咖啡还没煮好,这是我今天唯一期待的惊喜。
雨一直下,一直下,一直下。
直得下,横得下。
居然横著下。
这就是故事的起点,我诚挚希望这个故事接下来的发展淡如开水。
可庆的是,这次我有了重要的计谋筹码。
就在这个所有事全挤在一起的台风天,我要击垮王董自以为是的正义。
「我,九十九,喜欢交易,讨厌为人民服务……那不是我该做的。为了正义杀人这样的理由,虚假到让我作呕。王董,你他妈的有病。」我看著八卦杂志,练习著关键对白。
八卦杂志是这个奇怪社会的缩影。杜撰的涩情故事,千篇一律的冤魂索命,援交妹的咸溼自白,邪教的荒淫交合仪式,丑陋政客的狼狈为奸。而这阵子最红的,莫过於怪异的连续杀人犯「猫胎人」。
猫胎人刻意模仿好莱坞犯罪电影里连环杀人魔的行径,让人不寒而栗,连侦缉案件的员警与犯罪专家都难逃一死,只能眼睁睁看著猫胎人把守报纸上的社会版,奋力抵抗著政治版上的罢免总统的新闻,然後理所当然成了数字周刊、独家报导、时报周刊等杂志的犯罪实录主流。
看在专业杀手的眼底,猫胎人所散发出来的犯罪特质尤其诡异。与其说猫胎人是一个恐怖绝伦的犯罪者,不如说他是一个荒腔走板的精神病。
「挪,你的每日一杀。」
「谢谢。」
我靠著窗,喝著非常让我想杀人或被杀的每日一杀,无法平复躁动过後的情绪。我的身体里还残留著一股沸腾过後的痛快。无关正义,而是公道。
一想到我的双手再度沾满红色的血液,我的心脏就猛烈地撞击胸口。
那样很好,我杀人就杀人,就算是为了朋友出头这种理由也比正义强得多。
大雨中,一辆加长型凯迪拉克缓缓靠在咖啡店外。
停妥,王董低调现身。
一阵潮溼的风随著打开的门灌入店里。王董肥胖的身躯重重坐在我对面,沙发发出吱吱的悲鸣抵抗。王董手里拿著兀自滴著雨水的、坏掉的伞。
「没有一把可以抵抗台风的好伞,是我们至今唯一的共同点。」我开口。
「九十九,这次要麻烦你全力缉凶了。」王董对我的开场白置之不理,一坐下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支票。空白的支票。
很好,现在连一纸新闻剪报都省了,更遑论厚重的资料公事包。
既然打定了主意,谋略从接单後才开始计算,我心境比以往平静得多。
「王董,大台风的还赶著杀人,想必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吧。」
「猫胎人。」
我一震。
「猫胎人?猫胎人是谁我怎麼知道?不知道要从何杀起?」
「所以支票上的数字会包含特别调查费,时间也会比以往的委托都要久。」
「王董,我们干杀手的,在行的的是把人送进棺材,而不是侦探。」
「厉害。」
「我不懂。」
「生意场上最厉害的谈判就是无欲则刚,九十九,我说过好几次你是谈判高手了吧?你放心,特支费很有弹性绝对让你满意,事成後我再送你员工优先认股权当破案红利,很自豪告诉你,鸿塑集团今年年底的股价绝对超越宏达电,你等著大赚钱吧。」
「给我再多钱也没用,我的手底下没有这麼能干的杀手,王董,如果你想缴税,找国税局;想杀人,找我;想抓凶手,去报警。」
「九十九,在你的心中,邪恶是什麼样子呢?」
「有很多种样子。」
「最极致的邪恶呢?」
「邪恶的军阀发动邪恶的战争,邪恶的政客滥用言论免责权,邪恶的雇主整天买凶杀人,邪恶的老师栽赃无力反击的学生,邪恶的爸爸乱仑智障的女儿,邪恶无处不在,但这之中并没有最极致的代表……因为我无法认同,将其中之一排在首位後,就意味著其馀的邪恶就是比较轻微的罪行。」
「邪恶背後的动机不在你的考虑之中吗?」
「邪恶就是邪恶,去比较谁高谁下并没有特殊意义。」
「最近我看了很多新闻,看著那些政客丑陋的嘴脸,看著第一家庭贪婪地贪污,看著越来越多的谋财害命,我忍不住想,这些人的邪恶都有所图谋,要钱,要名,要官,相比猫胎人莫名其妙的仪式犯罪,这些在有所图谋底下的所作所为反而容易理解,非常人性了。」
「结论是?」
「所以邪恶的极致,就是毫无动机、莫名其妙的犯罪。」
「原来如此,非常精辟的见解。」
「九十九,无论如何我必须阻止猫胎人继续作乱下去,他的存在就是邪恶,他的邪恶就像找不出原因的疾病,蚕食鲸吞我们共同生存的社会。」
注意到了吗?从头到尾王董都听不见我的冷嘲热讽,他只是像布道者一样尽说独属自己国度的语言。我们的对话越来越离谱,他却神色自若沈浸在正义的想像里。
瞬间,我竟有点同情王董。
眼前的这个王董,跟我刚刚遇见的王董,彷佛是两个不同星球的居民。
王董应该是个很寂寞的人吧。
爬到企业顶端的他,其实是个很难亲近的人,也很难用一般人的态度去亲近一般人。大概很少人能跟他好好讲讲话吧,不,说不定一个谈话的对象都没有。寂寞惯了,那股自大自傲的气养得越来越壮,变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人。
居住在正义星球的王董,与这个世界的关系,除了形而上的企业图腾,就只剩下大扫除式的激烈正义。用钞票扫除害虫,就能改造这个社会?还是只是促进了人渣败类的新陈代谢?更重要的是,即使真正改造了这个社会,王董,你还是个寂寞的人。
这个社会,还是没有跟以人这个身分存在的你,发生过真正的关系。
这让我想起了一套韦如推荐的漫画。
27。下
「王董,你看过死亡笔记本吗?」
「那是什麼?」
「那是一套日本漫画,里面的主角夜神月是一个高中资优生,无意间捡到一本能操控人类生命的神秘笔记本,只要在笔记本上写下对方的名字,对方就会在四十秒以内心脏麻痹死亡,如果附注死法的话,对方便会照著夜神月的剧本横死……也就是我们说的条件杀人。」
「多少钱?」
「夜神月不要钱。」
「不,我是问那本笔记本多少钱?我出十亿,不,五十亿!」
「王董你完全搞错了,那只是漫画的想像。」
「太可惜了,竟然只是漫画的构想。」王董看起来很失落。
「没错,就是你这样的思惟,夜神月开始了他的人间净化计画,把一大堆坏人,审判过的、没审判过的,通缉逃亡的、到案被捕的,通通都写在死亡笔记本上,让这个世界在夜神月的可怕意志底走向没有犯罪,不,畏惧犯罪的路。」我看著王董:「我觉得死亡笔记本这套漫画应该请你当代言人。」
「不打紧,我有钱也可以办到。」王董精神抖擞,像一只刚睡醒的雄狮:「九十九,你刚刚提到的话题,正好与我想跟你谈的基金会发展不谋而合。」
「基金会?」
「没错,透过基金会的行事运作在执行正义上一定更有效率,在我死後也能继续运作,这样才是真正永续的正义事业。我说九十九,要是我没猜错,你的杀手额度已经透支了吧?」
「。。。。。。」
「所以将杀人组织化势在必行,你听听看,我打算召募一群退役的海军陆战队队员或是国安局的退休特务,由你专司杀人的训练,如果你有杰出的杀手手下也可以请他们依照杀人的专业主持课程,甚至加入探案缉凶的学分;而我,我会亲自撰写有关正义的课堂讲义,帮助他们成为对社会有益的杀手,当然碍於我的金主身分必须保密无法亲自授课,还请见谅。」
「。。。。。。不会。」
王董疯了。
这个人的存在,是全宇宙最大的荒谬。
这念头我之前就有过,却从未如此强烈。
「不过在那之前,还得麻烦你揪出让社会恐惧不安的猫胎人,九十九,大台风天的所有人都躲在家里,但我却坐立难安,不得不找你出来下单。为什麼?」
「。。。。。。」
「因为,我想这个社会一定也有很多人跟我一样,对猫胎人的邪恶存在无法再忍受,我就没办法不挺身而出,其实大家都想让猫胎人消失却没有能力,但我有钱,你有能力,如果我们不杀了猫胎人,谁能?」
「第二次了。」
我打断:「我强调我手底下没有福尔摩斯,没有柯南,也没有用爷爷发誓的金田一。根本没有杀手能够追缉这种杀人犯,这也不是我们的专长。」
王董肥胖的身躯发出自信的气势。
「天会收。」
我看著王董举起手,指著天花板上的吊扇。
「老天会帮助正义的一方,一向都是如此。只要我们站在天的正义,就能拥有击溃邪恶的力量。九十九,你还不明白吗?」
王董一只手指指著天,一只手指对著我。
三根手指紧紧指著自己。
这就是你所说的「天」吗?
「我明白。」
我明白,你疯了。
疯得不可思议,疯得自以为是。疯得让人讨厌。
「我就知道你明白,来,这是你应得的。」
王董拿起笔,又开始表演现场写天文数字的君王姿势。
我看著他,在认清了王董已经陷入疯狂後,心里倒是意外的平静。
没关系,如果我抓得到猫胎人是最好,抓不到,我也弄一个出来跪在你前面。再把枪。。。。。。不,把刀,交给你,然後看著你肥大的双脚发抖,最後终於崩溃逃走。
不,根本不必等到猫胎人的单,我只要快速连络正在做事的五个杀手,请他们之中的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