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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安推开房门进去,里面黑森森的,我在外面看着,只有两盏微弱的红灯。
犹豫一下,我也跟了进去。太黑了,几乎目不视物,微弱的光亮下,勉强能看到一些摆设,这里充斥着各种烛台香炉佛像,靠着墙放着一台大神龛,几乎顶到天花板,上面放着很多东西。
最让我心惊的是,墙上似乎挂了个人。仔细看才隐约看出是一件衣服,全部展开,悬于半空,跟人一模一样。
我心惊肉跳,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老安摸黑坐在地上,用手指了指对面,示意我坐。
我弯着腰摸,地上有一蒲团,也坐了上去。既来之则安之吧,死都不惧,其他事也不在话下。
老安在黑暗中说:“要想救你的朋友,把你们关于这里的经历全部都说出来,事无巨细。”
我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这套嗑这些天我反复的讲,给许多人讲过,都快编成快板了。讲就讲,我就从用手机卫星地图开始讲起,用了很长时间。
因为讲过很多遍,我对于整个经历的细节取舍和起承转合都非常有经验,讲的也快,自认为很吸引人,讲完之后,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黑暗中的老安始终没有发声,如果不是我能勉强看到他,还以为他在黑暗中蒸发了。
我停下话头,嘴干舌燥,老安忽然问:“你的项链是哪来的?”
我愣了一下,说:“是我爸爸留给我的。”想起老爷子,我心头翻涌,嗓子眼一甜,不好,又要吐血。黑暗中,老安已经觉察不对,动若脱兔,也看不清他已来到我的身边,往我嘴里塞了个东西。
我来不及多想,喉咙一动,咽了下去,只觉得喉头火辣辣的,继而全身发热,吐血的感觉竟然消失了。
“这是什么?”我问。
老安道:“你偷窥我作法,我让你吐了好些日子的血,也算是惩罚了。这是祛除你体内生煞的草药,服了就没事了。”
“没有后遗症吧?”我胆战心惊地说。
老安没有答这话,而是问道:“你爸爸现在人呢?”
这个是我心底最深最深的伤,轻易不能讲,别人问起来我一概说他死了。今天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林间小屋里,我沉默良久,还是幽幽说道:“在我十几岁的时候,记得很清楚,那是一天雨夜,他提着箱子出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直到现在我再也没见到过他,没有他的任何音信。临行前,他把这串项链挂在我脖子上,说是保平安的。”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老安问。
“马国强。”我说。
老安喃喃念叨了几句,口气里听不出有什么波澜,他叹口气:“你可知道这项链的项坠是什么东西?”
我抚摸着红色的项坠,说不知道。
老安说:“你戴的这是炼魂珠的一块碎片。这东西是从阴间流落出来的,丢失了几百年,此物大不祥,以后不要轻易示人。”
我听的目瞪口呆,嘴张老大,实在想不通项坠还有这般来历。
老安在黑暗中喃喃自语:“就在几年前,有几颗炼魂珠重出阳间,引起了腥风血雨的一场争斗。唉,不提了。”他转换话题:“其实我很早就发现了你们的行踪,你们在君天大厦楼顶窥视的时候,我就用望远镜看到过你们。”
我这才恍然,果然是他。
“那栋楼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追问。
老安说:“你看到的这片山脉里的种种布置,包括电塔,鬼殿,还有君天大厦,都是那位要修仙人自己布的局。这个人有着通天晓地之能,布置了聚灵大阵,所谓聚灵,聚的是老百姓的性命,正如周维民说的,一将功成万骨枯。那栋大楼里的种种玄机,其实现在说来,一点你就透。那里是聚灵阵的一部分,在顶楼绘制的图案都是这位修仙人自己画的,主题只有一个,成仙。讲述的都是成仙之道,种种美妙。”
我这才恍然,那栋楼里出现这么多自杀案,原来就因为它在聚灵阵中,死的人都是被吸了灵气。
我想起了那个写着“求死”的人,或许他就是得了某种关于修仙的感知,所以才如此顶礼膜拜。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仙人吗?”我喃喃自问。
“呵呵。”老安阴阴的一笑:“何止仙人,满天神佛。”
“话说完了,”我道:“我也该回去了。”
“等等。”老安喝住我:“你不想知道鬼殿和钟馗的秘密吗?”
我咽了下口水,说实话,我还是真好奇,可一想这里面不对劲啊。今晚感觉怎么这么怪呢,黑森森的房间里愈发阴冷,我干笑两声:“我还是回去吧。”
老安呵呵笑:“你爸爸把炼魂珠挂在你脖子上的那一刻起,你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他念道:“识得玄中颠倒颠,枯尸身内生白莲,若上天堂开月彩,马尤坡前赤猴圆。哈哈,有意思。仙道之妙,果然我们俗人无法窥的一斑。”
“我真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我的冷汗下来了,现在就想走。
老安道:“我已经灯尽油枯,只是守着对钟馗爷的一份承诺才熬到现在。那位修仙人重见天日时,便是我魂飞魄散日。我找你来,不是为了知道你们的经历,那对于我一文不值。我看中了你的人!我死后,你要继承我的香火,成为钟馗爷的乩身。”
听到最后一句话,我吓懵了,瘫在蒲团上。
死不怕,可如果当了这个鬼王的乩身,那可真是倒了霉了,恐怕成鬼都脱不了关系。生生死死逃不出去。
我干笑了两声:“这老头真会开玩笑,我困了,走了。”起身就跑。
刚到门口,不知何时老安已经站在那里,这老头真是形如鬼魅,黑暗中行踪出神入化。
我赶紧摆手:“大爷,我可不想当什么乩身,你放过我吧。”
老安道:“这是你的命运,我快死之时能遇到你,这就是机缘。当然,这乩身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我还想问问钟馗爷。”
他滴溜着我脖领子,拎到靠墙的那一面大神龛前,没看他点火,忽然之间,香案上幽幽燃起一团碧绿的火焰。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尊巨大的香炉,后面张贴着一幅画,正是钟馗驱鬼图。
第三十一章 何为魔()
这张钟馗驱鬼图手绘而成,毛笔勾勒线条,简单粗犷,线条乖戾。一整张图贴在墙上,画的是栩栩如生。钟馗在图上一只手掐着一只鬼,嘴里还叼着一个,白色的花脸,怒目圆睁,大胡子上鲜血淋漓。
到不是说这情景有多恐怖,不斯时斯地很难能理解我现在的感受,整个神龛,每一处细节,加上后面的驱鬼图,充满了一种无法言说的负能量,压得人这个难受啊,心跳似乎都慢了,跟快死了差不多。
幽幽绿灯下,老安的脸色如同鬼魅,他的腔调阴森,对我说:“点香。”
这种情况不由得我不听,我不敢对着钟馗造次,我虽然不信什么,却也不愿得罪这种看不见的神灵。犹豫一下,还是捡起香案上的长香,凑到烛火前点燃。
“三鞠躬,三叩首。”老安阴森地说。
我没办法,对着钟馗驱魔图鞠了三个躬,然后乖乖跪在蒲团上,又磕了三个头。
老安颇为满意:“把香插在炉里。”
我把香插进去,低声说:“老头,我不是怕你,我是尊敬钟馗。上了香就行了吧,我也该走了。”
老安指着蒲团说:“你走不走我不管,我必须要把事情告诉你。”
我是既好奇又不敢听,觉得自己似乎走进了一个看不见的陷阱。也罢,反正打不过这老头,索性听听他说什么。
老安看我坐好,便说:“我曾经说过自己是黑钟馗的乩身。你可知道这黑钟馗是怎么回事?”
我摇摇头。
老安略一斟酌:“大约在清末民国时期,赶上特殊的时局,外患内忧,中华大地又遇到巨大的自然灾难,鬼门大开,瘟疫魔出世,如果它遍行神州,将有无数人死于这场看不见的灾难。”
我回忆一下,说:“不对啊,我对那段历史多少了解一些,根本没什么瘟疫流行。”
老安道:“嗯,我告诉你真实的历史,当时钟馗爷为了解救苍生,以大法力大情怀吞噬了瘟疫魔,服了瘟疫之毒,他自己遭了大难,神通尽失,沉沦地狱火海,最为可怕的是……”他顿了顿,没说话,眼睛看向了钟馗图。
听他说到这,我心念一动,想起件事。那是丁文同讲述他爷爷的奇事。他爷爷在年轻时候就死过三天,据说到了阴间,还见到了钟馗正神。当时聊到这里,丁文同眼圈还红了,跟我们说钟馗正神遭了难,具体什么他就没说。
按照时间推算,两件事高度吻合,应该没错了。
老安接着说:“最可怕的是,瘟疫魔虽灭,可瘟疫毒在钟馗爷的体内化成心魔,钟馗爷分裂成两个化身,一个白钟馗在地狱无间修炼受苦,一个黑钟馗为一团灵气,能够靠阳间的乩身请身回阳。”
我尝试着问:“黑钟馗是坏人吗?”
老安淡淡道:“以后你就明白了,世间事不能简单的用好坏来定义,因果外不谈善恶。这个黑钟馗无善无恶,乃是钟馗爷的一道心魔。马连科,我问你个问题,如何理解魔?”
这个话题太大,如此诡异阴森的环境里,我也没心情跟个糟老头子掰扯。摇头说:“不知道。”
“不循常理即为魔。”老安道:“何为不循常理?你如果穿越到秦朝,用现代人的思维和行为方式混入当时的社会,那你就是魔。所谓魔无关善恶,不过是世界观的不同,你以后如若成为黑钟馗的乩身,切记此点,正所谓明心见性。”
我实在忍不住道:“世界观不同就可以杀人放火?我看到你把一个无辜的农村妇女扔进鬼殿里,把她变成了白痴。”
老安说:“这个宇宙说穿了两个字而已,无非资源。资源之争是最直接最粗暴,也是最终极的斗争形式,争夺资源不讲善恶。黑钟馗要修行,获取灵气,用一个臭娘们做媒介,无可厚非。这娘们活着也是浪费粮食,创造不出一丝财富,而她的献身,能让钟馗爷重获法力,造福苍生,这不好吗?那娘们其实没死,她成了钟馗爷的一部分,用这种方式继续活着,她获得了永生。”
老安说的轻描淡写,可这番话听起来就像是疯人疯语。我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言论,下意识觉得是胡说八道,可他说的言之凿凿,掷地有声,逻辑上又无破绽。我完全糊涂了。
不过不管他怎么说,我心里始终秉持一条原则,那就是尊重生命。
老安口气婉转下来:“想当年,那位修仙人布好灵阵,我,他还有周伯龄,我们三人在君天大厦的顶楼喝茶。那时候小区还没建好,住进来的老百姓零零星星。我就问过修仙人这个问题,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你吸收百姓灵气,导致那么多人将要死去,这合天道吗?”
我默不作声地听着。
“他说,生死不过是俗人的看法而已,死不代表没,死去的人,他们的灵魂为我所用,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我仙体的一部分。他们将用这种方式获得永生。”老安吐了口气。
“所以你信了,你帮他了?”我说。
老安淡淡笑,摇头:“我哪有资格帮助一个仙人,是钟馗爷曾经答应过他,要助他成仙。后来钟馗爷遭难,黑钟馗出世,我作为钟馗爷的乩身,责无旁贷。这是我当初成为乩身,在神坛前的承诺。”
我觉得老安嘴上说这些道理,其实他内心深处也是不怎么认同这种无视生命的观点。当初他要赶周秀走,就怕周秀卷进来。
我浑身难受,这个地方一刻也不想呆,想早点回去。
老安面向钟馗爷的驱鬼图,鞠躬说:“钟馗爷,我安龙死期将至,不能再伺候你老,现已寻得接班替身。”他从香案上翻出一块干巴巴的饼子扔给我:“吃了。”
借着火光看,这饼子都他妈长毛了,上面盖着一层香灰,看了直犯恶心,怎么吃。我怒极反笑:“这什么东西?”
老安道:“这是干松饼,是钟馗喂鬼的。现在你也要吃,吃完了就表示可以认同钟馗爷,入了此门。”
这我更不能吃了,我嘿嘿一笑,饼子一扔,抹头就跑。
老安的身法神出鬼没,没看怎么动,我刚跑出去两步,一下被他抓住手腕。他的手阴冷无比,像老虎钳子一般。他阴笑:“马连科,我就要死了,你不会让我死不瞑目吧。”
我苦苦哀求:“你另找别人吧,我真不合适。”
老安道:“钟馗爷的秘密你也知道了,头也磕了,现在就想走?可能吗?”
我都快哭了:“是你他妈的逼我的,我根本不想听,我求求你了,我真不是那块料,别耽误咱钟馗爷修行。”
老安阴森森地笑:“这样吧,给黑钟馗做乩身,不是我就能定的。你还要经过钟馗爷的考验。如果通不过,说明你们无缘,你到时候不想走我也得赶你走。”
我一琢磨,好像也在理,现在是骑虎难下。这老安眼瞅着就要蹬腿嗝屁了,才无所顾忌呢,真要对我怎么样,真拿他没办法。
无奈,我说:“这可是你说的,要是钟馗相不中我,就让我走。”
老安松开我,把干饼子递给我。我叹口气,算是上了贼船,闭着眼啃吧,我都不知道什么滋味,囫囵全塞嘴里,不敢嚼直接咽,咽得我直翻白眼。
老安看我听话,不再管我,径直到香案取下烛台,上面的蜡烛燃着绿光,他端着烛台来到墙边。那里挂着一身长衣,就是看上去特别像个人的那一套。
光一亮,我看清,这套衣服是戏服,长袍束带,花花绿绿的,上面不知绘着什么图案,色彩鲜艳的让人透不过气。
这套衣服我见过,当初在树林里老安就穿着它作法,把那农村娘们变成了白痴。
老安把烛台放在一边,伸手从墙上取下衣服,随手一展,衣襟带风,特别潇洒地穿在身上。这时,我看到了墙上还挂着另外一样东西。
那是钟馗的花脸面具,白色为底,黑色线条遍布整张脸,看起来极为阴森狰狞。
第三十二章 在阴间见到的怪人()
老安把面具拿起来,问我:“是不是和你以前见过的钟馗不太一样。”
我点点头。
老安道:“这张面具上的钟馗,就是吞噬瘟疫魔后的他。服了瘟疫之毒,七孔流出来的血都变成了黑色,顺着脸颊流淌,就成现在的样子。”他把面具戴在自己脸上,披上戏服,戴上面具,整个人的气场霎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似鬼非人,妖魅异常,压得人喘不过气。
老安来到神龛前,附身从香案下面掏出一条长长的锁链。黑铁打成,看起来有些发灰,沧桑感无法言说。这条锁链像是有上千年,才从古墓里挖出来的。
他把锁链的一头扔给我,声音从面具后面发出:“捡起来,拿好。”
我犹豫一下,把锁链捡起来,触手冰冷,像是冰块。老安点燃一根香,递给我:“这个也拿好,一会儿带你下阴,有这根香才能回来。别说我没提醒你。”
我赶紧把香握紧。
老安道:“现在我要带你走黄泉路,到阴司鬼门关,去见黑钟馗。锁链和香火你拿好,这是你回阳的必备。具体见了钟馗,会发生什么,一切随缘,我无从安排。”
我全身抖若筛糠,活这么大第一次听说还能活着去阴间的,简直匪夷所思。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