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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说话时,眉眼轻动,波光潋滟犹如浸着满目星河。她的脸上显出笑来,甜腻如蜜。
若是旁的女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只会让人觉得贪慕虚荣,但这话由苏三说出来,却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名动皇城的苏府苏三,合该嫁给这样的男子。
宁远归张了张嘴,急道:“我,我也可以为苏三姑娘铺十里红妆,以正妻之礼,将你娶回去。”
皇城驿站。
苏浦泽牵着苏蒲,从苏府到驿站来寻斐济。
日头正盛,两个小家伙颠颠的走了一路,热的两张小脸红通通的淌着汗珠子,被身穿黑衣的绿水领到明厅内。
苏蒲抓着手里刚买的糖葫芦,乖巧跟在苏浦泽身后,沾了满脸糖水,被苏浦泽吃力的抱上明厅内的那张雕漆椅上。
虽只一年,但苏浦泽却长高不少,他穿一件靛青色的小绸袍子,面颊上依旧带有些婴儿肥,不过因着其眉眼精致稚气,所以已隐约可见其清俊面容。
“两位稍候。”绿水并未因为苏浦泽和苏蒲年纪小,所以便怠慢,反而更细心的唤驿站内的丫鬟捧来了去暑气的香薷饮。
那头,听到消息的斐济慢吞吞的负手过来。他穿一件鱼白长衫,逆光而来时看不清面色,只在那炙热日头下衬出一身清冷气质。
“是你们两个小娃娃来找本世子?”斐济撩袍上座,看一眼糊了一脸冰糖葫芦水的苏蒲,然后再看一眼正襟危坐在雕漆椅上的苏浦泽。
苏浦泽从雕漆椅上下来,有模有样的与斐济行一礼,奶声奶气却一本正经的唤道:“师傅。”
斐济一挑眉,“本世子可不是你师傅。”
苏浦泽道:“师傅曾说,这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同理,这世上也不会有一双相同的耳朵。”顿了顿,苏浦泽又道:“我认得师傅的耳朵。”
斐济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却在触及耳垂上的那只金耳环时动作一顿,然后突兀笑道:“小东西,哪里学的歪招?”
苏浦泽垂着眉眼,又一作揖,“是师傅教的好。”
纵然这世上并没有一双相同的耳朵,但苏浦泽又怎么能在茫茫人海中辨别出来呢?他方才说这话,只是想试探斐济罢了。
方才,斐济念着苏浦泽是个娃娃,并未将其说的话放在心上,甚至未升起任何警戒心。待察觉到时,这小东西早就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说吧,来寻我做什么?”斐济背靠道雕漆椅上,端起手旁的香薷饮吃一口,眉目收敛下来,眉梢眼角满是清冷深意,再不复方才那副嚣张无脑的跋扈狠戾模样。
“今日三姐姐去了七夕林,说是与宁波侯府的庶出子宁远归有约。”苏浦泽操着一口小奶音,声音清晰道:
“宁波侯府,宁远归。”男人叩着案面,漆黑双眸微敛,面无表情的模样看着有些可怖。
苏蒲舔着冰糖葫芦,觉得如今的三姐夫就像是被抢了饴糖的姀姀。但是比姀姀可怕多了。
男人轻慢勾起唇角,声音清冷透着暗色,“绿水,本世子的绣春刀呢?”
宁远归万万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来寻美人约个会,就被人用绣春刀抵在了古树上。
“宁公子方才说的是什么话,本世子怎么听不懂呢,嗯?”斐济手握绣春刀,尖锐的刀子插在古树上,深入半寸有余。男人的身量极高,居高临下的看着人时,压迫感十足。
宁远归突然觉得脸很疼。他上次被竹竿子抽出来的伤痕还没好全,这会子正抽抽的疼。
散着锐利冷刀锋芒的绣春刀离宁远归的脖子只有半寸,但那刀锋已将他脖颈上的肌肤划开一道细细的口子。鲜血顺着刀口往下滑,浸染了宁远归今日特新换上的袍衫。
袍衫有些厚,宁远归不仅被热出了一身热汗,还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世,世子爷”他结结巴巴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惹上这等人物的。
“宁公子还没回答本世子方才的话呢。”斐济转着手里的绣春刀,削去宁远归鬓角处的几缕头发。
宁远归被唬了一跳,他“扑通”一声就软倒在地,但在看到站在一旁的苏芩时,也不知哪处涌出来的一股勇气,硬撑着颤巍巍的腿站了起来。
“世子爷,我与苏三姑娘男未婚,女未嫁的,出来一道走走,也不知是哪里碍到世子爷了。”
“呵,”男人冷笑一声,“哪处都碍到了。”
宁远归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世子爷若是也心仪苏三姑娘,咱们可公平竞争”
说完,宁远归看一眼近在咫尺的绣春刀,慢吞吞的往旁边移了移,脸上沁出几颗豆大汗珠。
斐济慢条斯理的抚着绣春刀柄,反身靠到古树上,颀长身影衬在绿荫葱葱下,更显挺拔俊朗。
“那不知宁公子是要文斗,还是武斗呢?”
宁远归胆战心惊的看一眼那绣春刀,“咱,咱们都是讲理的人,自然是文斗了。”
宁远归知道,这项城郡王世子就是个草包,而且粗鲁异常,只会舞刀弄棒,肚子里头根本就没点子墨水。
那头,苏芩听到宁远归的话,幽幽叹息一声。
想当年,这厮顶着陆霁斐的名头游走在皇城内时,别说文斗了,就是武斗都无人敢上前一试。毕竟这厮可是曾经将皇城内公认的第一勇士掰倒过。那勇士相传能单手举大鼎,力顶千金,可却竟败在了这么一个看上去纤瘦清冷的文人身上,自然不服,要求再战。
也不管再战几次,都是一般,惨败。
男人在做陆霁斐时,喜穿宽松长袍,显得身形清癯,有股清冷纤瘦之态。而变成了斐济后,则更喜穿那些能显宽肩窄腰,身形劲瘦的衣服。但不管如何穿,这厮扮猪吃老虎的城府心态是永远不会变的。
斐济见宁远归那副挺胸抬头的酸儒模样,面露不耐,“既然如此,那宁公子就看刀吧。”
宁远归面色煞白,捂着脸急往后退。
“不是,不是说好的文斗吗?”
男人轻勾唇角,漆黑暗眸之中显出恶劣笑意。
“宁公子选的是文斗,本世子选的是武斗。”
苏芩“噗嗤”一声笑出来,眉眼弯弯,明眸善睐。
这厮真是不要脸。
宁远归再喜欢美人,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立时掩袖欲奔逃,却被斐济一脚踹翻在地。
男人撩袍,单脚踩住宁远归的肩膀,将人压着趴到地上,吃了满口泥。
碾着脚下的男人,斐济眸色冷冽,语调含冰。
“宁公子要记住,苏三,是我的女人。”
第 100 章()
烟霞滟滟;天净水明。
美人素手执扇;身姿袅袅立于碧色清荷前。
“姑娘”如安紧张的看一眼斐济;小心拉扯了一把苏芩的罗袖。
这项城郡王世子看上去实在是太凶残霸道了;万一伤了她们家姑娘;那该如何是好?
“无碍。”苏芩抬手;轻拍了拍如安的手背;安慰道:“去给我取些水来解解渴。”
“是。”如安犹豫着应声,一步三回头的转身离开。
苏芩伸手拨了拨自己垂在香肩处的青丝长发,侧眸看一眼男人;道:“昔日名冠天下的陆首辅如今却只知舞刀弄棒,真真成了个莽夫,真是可惜了。”
男人把玩着手里的绣春刀;白皙指尖抚过锋利刀身;俊美面容上显出笑来。
“有时武力,对于某些人来说;更奏效。”话罢;男人突然一扬手;直接揽住苏芩的细腰;然后往怀中一箍。
“姀姀可要抓紧了。”
“啊”苏芩惊呼一声;被男人拎着跳上一旁古树。
古树参差,树影婆娑;耳畔处满是尖锐的蝉鸣声,“吱吱吱吱”的扰的人不安生。
苏芩被斐济揽着腰肢靠在身上;她双腿悬空;藕臂攀着男人的胳膊,全身的重量都在男人身上。
男人背靠在古树枝干上,搭着腿,单手揽住怀中香软软的小姑娘,另一只手握着那柄绣春刀,插在古树枝干上,动作潇洒极了。可看在旁人眼里,只觉危险至极。
苏芩小心翼翼的呼吸着,因为双腿悬空不着地,所以她心里发慌的厉害,整个人软绵绵的脱了力,只觉身子摇摇欲坠。她知道,只要男人一松手,她就会掉下去。
“你,你别松手”
小姑娘白着一张俏脸,小嗓子软绵绵的哪里还有方才那副骄纵的小模样,简直可怜可爱极了。
斐济爱极了这副模样的苏芩,他勾着唇,将脸凑到小姑娘的粉颈处轻嗅。甜腻淡雅的香味瞬时弥散开来,充斥在鼻腔内,男人满足的叹息一声。
“姀姀真香。”
小姑娘抖着唇瓣,哆哆嗦嗦的吐出两个字,“变态。”
“嗯?”男人松了松手,苏芩纤细的身子瞬时往下滑了半寸,裙裾翩飞,一只小巧绣花鞋落下去,砸在湿泥地上,鞋尖的合浦珍珠被贱上些许污泥。
苏芩惊呼出声,尖叫着拉住男人的宽袖,紧张到小脸煞白,指尖紧绷。
男人笑着一手箍紧那柔柔楚腰,苏芩止了下滑的态势,大口喘息。配上身上这条顺滑飘飘的水绿色长裙,柔媚动人,更显怜态。
斐济掐着小姑娘的细腰,牢牢挂着这轻飘飘的小人儿,说话时带上了揶揄笑意。“姀姀方才说什么?”
小姑娘瘪着嘴,声音软绵绵的满是委屈道:“没,没说什么。”
斐济向上一把抱住人,将乖巧又可怜的小姑娘放到自己身上。
苏芩的屁。股坐在男人大腿上,纤细后背颤巍巍的靠到男人胸口,整个人的着力点虽多了,但还是有种轻飘飘的不适感。这是一种被旁人掐住喉咙的窒息,是一种身不由已的无力。
这时候的苏芩才方明白,男人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有时武力,对于某些人来说,更奏效。
对于苏芩这种吃硬不吃软的小东西,斐济若不采取些特别手段,哪里能将人好好的攥在掌心里。
“姀姀收了我的金簪,怎么都不让我进门呢,嗯?”
“哪里是我不让你进,是母亲不同意。”苏芩噘着小嘴,小心翼翼的往下头看一眼,在看到那离地的距离后,赶紧立刻攀住了男人的胳膊,死死抱住不放手。
“这等小事,我觉得姀姀是能办好的。”斐济一边说话,一边揉了揉苏芩露在外头的小耳朵。“我的姀姀,不是最擅长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了吗,嗯?”
既然当年秦氏肯放苏芩嫁给陆霁斐为妾,但必定肯放苏芩嫁给斐济为妻。像秦氏这等口硬心软的人,只要苏芩说说软话,磨上小半月,她定然会妥协。所以关键还是在于这小姑娘磨磨蹭蹭的不愿就这么简单嫁给他。
斐济可不想再顺着这小姑娘的意思蹉跎下去,毕竟他能等,他的小斐济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只闻肉香不吃香肉,他真真是馋的每日都得换条裤子,才能人模人样的出去。
“我,我哪里说的过母亲”苏芩犹犹豫豫的话还没说完,男人那箍在腰间的手示威性的一松,她赶紧急道:“你,你不会真的要将我扔下去吧?”
男人舔了舔唇,压着怀中的小东西道:“姀姀可以试试。”
苏芩不敢试,这男人是只疯狗,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见小姑娘埋着头,不说话,只露出那截白腻粉颈,勾人的紧。
斐济箍着人的腰,把人倒转向自己的方向,面对面道:“只要姀姀说服了母亲,我立刻就用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将姀姀娶回府去。”
“那是我母亲,才不是你的呢。”苏芩晃晃悠悠的坐稳,红着小脸偏头,白嫩小手紧攥着男人的宽袖,掉了一只绣鞋的小脚有些慌张的晃了晃,最后踩在男人的脚上,终于落了窝。
男人抬了抬脚,让苏芩踩的更舒服些。
“姀姀的母亲便是我的母亲。”斐济一边说话,一边将脸贴向苏芩。两人离的极近,苏芩的胸脯贴到男人身上。而男人说话时,细薄唇瓣带着微凉触感,能沾到小姑娘紧抿的粉唇。
气氛有些暧。昧,苏芩愈发不适。两人虽连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但苏芩对斐济,还是有一股不可言喻的羞赧。
日头西斜,蝉鸣更甚。
感受到胸前那股热烫绵软之感,男人无声的叹息一声,更将人箍紧几分。小姑娘红着脸,小小挣扎一番。
“姀姀还不嫁我吗,嗯?”
苏芩涨红了一张脸,鸦羽色的眼睫轻颤,她声音细细道:“祖父的事还没着落,我”
“那沈宓不是已经将事情都与姀姀说清楚了吗?”
“可是,郴王虽然死了,但陈太后还在。而且祖父一世英名,不能毁在这群小人手里。我一定要让全天下都知道,祖父是被冤枉的。”
小姑娘瞪着一双眼,小嗓子颤巍巍的说完,眼底涌起一股水雾薄层。那股子执拗,与小时一模一样。
“那姀姀准备怎么做呢?”
“我,我还没想好。”小姑娘垂下眼眸,神色一瞬黯淡下来。
“若我给姀姀支了招,姀姀要如何报答我?”男人压着声音,字里行间透着暗欲。那只修长手掌箍在纤细腰身上,欲上不上的掐在那里,勒的苏芩一阵心慌意乱。
这可是在外头,这厮不会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吧?
苏芩抬眸,偷觑一眼男人,她舔了舔粉唇,素白贝齿咬住下嘴唇,显出一圈小小粉白痕迹。“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男人上前,覆在苏芩耳畔处,压着声音说完一句话,然后趁机咬了咬那只小耳朵。
被咬的疼了,苏芩下意识蹬了蹬小腿,被男人往前一压,那剩下的一只绣鞋也落了地。
艳红的小巧精致绣鞋衬在绿茵地上,格外显眼。
苏芩捂着被咬疼的耳朵,蜷缩着脚趾,双眸瞪得红彤彤的,小脑袋里头只有两个字。
变态!
第 101 章()
掌灯时分;天色不大好;黑幕压袭;乌云遮月;天际处“轰隆”作响;隐有暴雨征兆。
苏芩坐着马车;晃晃悠悠的往苏府的方向去。
男人坐在她身旁;腰间挎一柄绣春刀,冷锐锋芒,铮铮嗡鸣。
“你这绣春刀;是陆霁斐用的吧?”小姑娘开口,小嘴微肿,唇上带着暧昧樱粉。说话时牵扯到红菱小嘴内的细小伤口;微微蹙黛眉;白腻面容之上泛出些许娇气恼意。
斐济神色闲适的靠在马车壁上,掀了掀眼帘;面色清冷道:“这世上的绣春刀千千万万把;哪里有一个人用了;旁人便不能用的道理。”
这话说的;倒也是对的。
苏芩蹙眉想了想;才觉出这厮在当陆霁斐时,真是没什么能辨别身份的东西;除了那份清冷性子和这副万中无一的好皮囊。
而如今那副清冷性子也似被磨砺了一般,加了一层狠戾朦胧感;将那手段城府掩藏在了拙笨鲁莽的外表下;将“扮猪吃老虎”这句话演绎的淋漓尽致。再说这份皮囊,真真是好,只要换套衣裳,便又给人另一种感觉。
“哐当哐当”街口处涌来一批西厂的人,由冯志带队,腰配大刀,急往前赶去。
苏芩撩开挂着芦帘的马车帘子往外看一眼,声音喃喃道:“那方向好像是夏府?”
斐济凑过头来,看到冯志快速消失在拐弯角的背影,暗眯了眯眼,声音沉哑道:“看来这冯宝是憋不住,要去寻夏达的晦气了。”
当时在陈太后那处,冯宝诬陷斐济是杀害郴王的凶手,夏达却指认冯宝才是杀害郴王的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