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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男一女冷笑着并不闪躲,马车到眼前才突然左右分掠而起,空中飘然一旋,凌空折向车内,足尖刚要点上车椽,忽然双双一退,凌厉的鞭影擦衣掠过。
秦尘心分二用,一边驭车,一边以长鞭驱赶,逼得两人腾挪躲避,良骏又奔驰极速,一时竟进不了车厢,坠在了车后追赶。
“这位小哥好生不解风情。”女人嗔了一句,长袖一抖,一群异彩纷呈的蝴蝶自袖口飞出,倾扑车内。
车门宽大,锦障未落,这一群蝴蝶色彩艳得诡丽,灵动轻忽扑入,教人措手不及。这种彩蝶极小,飞速极快,为中原少见的异种,一旦蝶翅的毒粉触上人的肌肤,必是溃烂蚀骨。
女人心头还在惋惜那张少见的俊颜,忽然见群蝶如潮水般退回来,刚逃出马车就纷纷跌落,双翅无力,如铺了一路锦毯。男人大为惊诧,右臂一振,一只亮黄的毒蛙落入车内,待要跃动突然停了,哀鸣一声便往外蹦,仿佛车中有什么可怖的事物,转瞬如彩蝶一般跌死车外。
男女二人望去,车内的人好端端的坐着,并无什么异样的举动,女人俏颜色变:“怪了,毒虫竟然无用,强杀!”
两人纵身一引,向奔马甩出一蓬毒蒺藜,秦尘如背后生了眼,长鞭一挥砸落大半,奈何数量太多,仍有一两颗自鞭缝透入,打中了马臀。四骑中的两骑惊嘶着痛跳,没几步便哀嘶跌倒,马车在巨大的冲撞下磕停。
白陌在马车失控的一瞬扶着左卿辞翻出车厢,跃上一匹马,挥断车缰疾奔而去,秦尘不声不响,上前阻住了两人,眼前目标逃遁而去,女人神色一厉,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长啸。
奔出数里,后方寂然无声,白陌稍缓了缓缰。前方的道路空无一物,层层树荫间望去淡尘氤氲。白陌正要前行,左卿辞止住他,凝目打量了一番:“前道布有无相尘,一旦吸入生灵立毙,不可踏入。”
一经提醒,白陌霍然惊觉,周边的山林呈现出一种诡秘的静寂,鸟啼虫鸣全无。
道边的一颗大树后转出一个穿大红缎衣的孩童,梳着冲天辫,双袖捂脸呜呜的哭。仿佛被吓坏了,跌跌撞撞的向人拢过来。空道幽林,这孩子未免来得太过蹊跷,白陌以鞘点向孩童肩臂,对方根本不知躲闪,他疑是料错刚要撤剑,左卿辞突喝:“廉泉!”
白陌反射性的转攻廉泉穴,待思过来心头一惊,廉泉是要穴,就算是用鞘也足以取这孩子的命了。眼看鞘尖堪堪点上穴道,孩童身体忽然一移,白陌本能的变招连刺,数下均被闪避,孩童也被逼退了数步,见势已露,孩童索性不再掩饰,垂下了掩脸的双袖。
白陌顿时吓了一跳,对方一张脸枯扁干黄,皱纹纵横,哪里是天真孩童,分明是个成年的侏儒,穿着大红衣说不出的诡异。
此人形貌如此特殊,白陌几乎立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脱口而出:“鬼童子!”
南疆一带有几个血腥人物,鬼童子就是其中之一。传闻其年幼时被人囚于笼中,数年后虽被释出,身量已定,加上昔日的凌虐致使心性大变,手段极是残毒。乍遇恶名昭著的凶徒,秦尘又被人缠住,白陌虽然外表镇定,心底着实有些慌了,一咬牙冲了上去。
鬼童子何等老到,看出白陌是个经历不多的雏儿,枯瘦的手一展,乌黑指甲犹如一双鸟爪,挥来划去极其阴诡,触上利剑如金石相击,竟然分毫不损。
白陌的剑术受过名师指点,尽管经验稍逊仍是撑住了,只盼稳住局面拖到秦尘来救。鬼童子是幼童身形,毕竟不如成人,斗了一阵气力不支,被他逼入密林。白陌一时信心大增,忽然鬼童子冷嗤一声,避过一剑刺击,乌黑的长指借力在剑上一点,剑势顿时一歪,长剑没入巨树。
白陌眼前一空,鬼童子已腾身而去,闪电般掠向左卿辞。
猝不及防之下慢了一拍,等白陌弃剑追上去已经迟了,他霎时冷汗涔涔,眼见鬼童子已逼落左卿辞身前,长指如刀并切而落。“公子!”
左卿辞背抵树身,眼眸深而微凉。
鬼童子的冷笑在空中回荡,索命的长甲满布漆黑的剧毒,只要划破一点肌肤——
或许真有什么听到白陌惊喊,瞬息之间,左卿辞消失了。鬼童子的长甲划空,树身多了几道狞白的裂伤。他蓦然抬头,阴森森的目光射向密林,声音苍老而粗唳:“何方贱种,坏我大事!”
静悄悄的树林没有半点声音,鬼童子正待扑入察探,远道出现了一袭妖娆的艳裳,正是此前拦住车架的女人,衣饰有几处破碎的血痕,她来得极迅捷,转瞬已至树下,劈面便问。“可有得手?”
鬼童子满脸的皱纹仿佛拧起来,阴狠而诡厉:“点子扎手,老解呢?”
“老解栽了。”女人银牙恨咬,话语怨毒:“那小子不是一般人,不过中了我的毒,趁他未至,立刻把事情了结。”
白陌听得又急又气,横剑上前:“就凭你们也想加害公子,作梦!”
女人看着白陌,俏面多了一丝惊疑,“老鬼,是这小子扎手?”
鬼童子冷声一笑:“老子还不至于连个雏儿都收拾不了,林子里还有一个作梗的。”
女人弯眉一紧,戾气横生:“一起上,谁得手谁拿老解那份。”
鬼童子也不废话,直接动上了手。
局势骤紧,白陌左支右绌挡了几个回合,被鬼童子踢中肋下摔落丈外,眼睁睁看着两人扑入林中。密林蓦的乱起来,劲风迸射,枝桠纷落。白陌看不清情景,一颗心悬在半空,忍痛爬起来想冲进去,忽然艳裳女人弹身而出,矮小的红影也随之而退。
白陌定晴一看,鬼童子十根长甲折了六根,女人腰肋腿上多处有伤,两人均是狼狈。
两三株高大的槐树经不住力量的摧折,轰然倒落,扬起漫天落叶。落叶止息后,密林现出了一块空地,碧茵茵的草地焦萎发黑,遍布枯叶与鸟雀残尸,同时还多了一个人。
苏云落垂手而立,布衣素裳上有两道裂伤,不见血迹。白陌顿时松了一口气,连看她寡淡的面庞都变得顺眼起来,这女人虽然品性恶劣,但总算是出来了。
艳裳女人的笑容早没了,死死盯着她:“你到底是谁,不可能是无名之人。”
掸了掸衣上的碎叶,苏云落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半空一划,黑色的火粉在身前落了一个弧形的圈,随后火折一晃,一点火星飞坠,轰的燃起了一圈火线,火中传来轻微的吱响,令人头皮发麻。
女人的脸色更难看了,俏白的面孔铁青。
直到火燃尽,苏云落才开口:“雇你的人是谁?”
女人舔了一下齿尖,冷恻恻的盯着苏云落,“老娘今天栽了,至少要知道栽在谁手里。”
苏云落袖中有什么轻啷一响,女人立刻退了一步,又恨又怵道:“你使的什么鬼东西?”
苏云落自然不会回答。
女人显然是恨极了,咬牙切齿道,“上一次也是你这贱人作梗,这一次又破了老娘的啮心蚁,两次三番坏我大事,终有一日教你求死不得。”
啮心蚁?白陌忽然明白了眼前的人是谁,“蝎夫人祝红裳?”
远道一个迅捷的影子掠近,看身形正是秦尘,白陌不禁大喜。
鬼童子也看见了,知道时机已逝,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小娼妇,等落在我们手上,有你生受。”撂完狠话,两人恶毒的瞪视了一眼,双双掠身而去。
秦尘没有追,与白陌会合劈头便问,“公子呢?”
白陌惊觉过来四下张望,只见林木深重,形影难觅,唯有瞪住了苏云落。
苏云落还在看两人离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她掠上数步外的一株大树,拔开密匝匝的枝叶,现出了树桠上的左卿辞。
左卿辞似被点了穴道,倚坐着一动不动,神情倒是很平静。
夕阳斜斜的映在林中,四野清寂,倦鸟返巢,气氛有种激斗后的松驰。
树上的两个人乍看居然颇为悦目,男的神姿俊秀,女的身姿轻盈,一坐一立,静谧的空气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意韵。忽见苏云落手一动,将左卿辞拎起来望空一抛,任对方毫无反抗之力的跌下去。
他吓得心跳失了一拍,秦尘已经抢上去接住了左卿辞。
白陌悻悻然瞥了她一眼,暗骂自己脑子抽风,竟把粗悍的蛮女当作了佳人!
第35章 何所()
逼退刺客后,苏云落再度隐去。白陌半是庆幸半是惭愧,及至在投宿的客栈安排停当后,他讷讷的向主人请罪。
左卿辞并未寄望他御敌,自不会责怪,转而问起另一桩,“可曾见到她用的何种武器。”
一问白陌更为汗颜:“属下无能,赶过去的时候争斗已经结束了。”
言下之间是什么也没看见,左卿辞默然思索,过于浓密的枝叶遮挡了视线,他仅能靠听觉推测,难以判断。更奇怪的是那样近的距离,蝎夫人竟然辨不出对方用的是何种武器,委实不寻常。
见主人沉思,白陌不敢再问,唯有暗地腹诽,想不通那女人出于何种怪癖,要将救人弄得跟做贼一般。
“树是被震断的,但有些枝桠断的很奇怪,枝干上还有极细的划痕,应该是出自一柄罕见的利器。”秦尘从怀中取出半根断枝放在左卿辞面前,截口异常干净,青绿的叶片仅余一半,犹如被利刃所裁。
拈起枝叶审视,左卿辞思量许久。她随身的物件仅有几样,唯有那枚银色短棍有些蹊跷,然而棍身并无锋刃。
白陌灵光一闪:“或许是柄短剑?我记得她将鬼童子的指甲弄断了,那指甲极硬,能生接长剑,她不可能空手而折。”
左卿辞不语,修长的指尖无意识的轻叩扶手,难释疑惑。
今日几番起落,白陌紧张过度,得了空就忍不住劝诫:“这次一出就是三名凶徒,也不知下次会来什么人,万一那女人遇上强敌畏避不出就危险了,还是让秦尘跟紧些。”
左卿辞听而不闻,漫不在意的一笑,随手推开了窗棂。一弯明月映着重重飞檬,四下幽暗,响亮的蛙鸣预示明天将是一个极好的晴日,左卿辞忽而扬声,“有事相叙,云落可否近前一语。”
清朗的话语声调不高,在夜色中传的也不远,片刻后,对面客栈的一扇窗开了,一个影子停了一息,倏忽而起,起落间已来到了窗前。
左卿辞作了个手势,白陌与秦尘立刻退出了房间,他轻浅一笑,“云落,这次又该如何相谢。”
她立在光照不到的斜檐,并不近前,刻意的疏离很明显,左卿辞停了一刹,俊颜盈出歉意,“我以为此行仅是游山玩水,谁料变故频生,无端牵累了云落。”
苏云落又回复了惜言如金,“可要易容?”
左卿辞淡淡道,“虽不清楚缘由,但既然敌人是冲着我来,我又岂能因怯懦而负了候府的声名。”
无数念头在心中转过,最终苏云落一片沉默。
“至今我安然无恙,全是云落之功。”左卿辞流露出温柔的信赖,足以让最冷情的人动心。
苏云落的回答干巴巴的毫无意趣,“我只依约送到涪州。”
左卿辞取过烛台,柔光溢出窗外,照亮了她低垂的眉目。“云落觉得我惹厌?”
苏云落抬起眼,晚风拂动左卿辞的发带,清俊如玉树,她半晌才道,“不是。”
“我视云落为友,不知云落如何看我?”他姿态柔和,话语却是步步相追。
她隔了许久才道,“我没有朋友,也不知道什么叫朋友,但我知道君子不会与贼为友。”
左卿辞的眸子闪了一下,避过话锋反问,“文思渊算什么?”
苏云落说的很平淡,“互为交易,各取所需。”
“可我不希望与云落仅是利益之交。”左卿辞低悦的话语如春柳,一分分旖旎相缠。
苏云落不出声。
左卿辞似乎有些无奈的微笑,“我甚至碰不到你半片衣角,何必如此警惕。”
苏云落终于开口,“我交不起朋友,也不需要,此行是为了回报疗伤,如果你觉得不妥,明日我会随车同行,其他的不必再提。”
飞贼对于白陌而言,是个不甚喜欢但又无法回避的存在。在他看来,左卿辞对她的态度也很奇特,似乎带着一种猎奇的兴致,异常宽容。即使苏云落归来之后明显变得淡漠,与停云水榭初见时无异。
她不再答话,不论左卿辞如何亲切,甚至连目光都避开了接触。
几日下来左卿辞神色未变,白陌却是忍不住了。
一日歇宿,白陌特地接过小二的油灯,引领她至厢房,途中刻意放慢了步子,“苏姑娘,我家公子一向待你极好,受伤时也是不计灵药悉心医治,从无疏怠得罪之处,可是如此?”
天已经暗了,客栈走道狭窄,灯影明灭不定,更形昏暗。苏云落在后方跟着默不作声,白陌越生恼怒。若公子真看上她,白陌第一个觉得不配,但现在百般亲切却被视若如无物,更教他意气难平:“近日苏姑娘连公子的话语都不答,到底是哪里不快。”意气之下,白陌声调都较平日高了三分,幸好走道并无旁人。
大概是被语调震动,身后终于有了回应:“他很好,是我不配结交。”
听起来虽然迹近敷衍,但总算减了白陌三分怨气:“我家公子又不嫌弃你。”
楼板在足下吱哑轻响,伴着她平静的声音,“你是觉得我若稍有良心,就该感激涕零,粉身相报?”
这一言正中白陌的心坎,他不由自主的反诘:“难道不该如此?”
苏云落忽然问:“他为何如此待我。”
白陌一怔,端着油灯一时答不出话。
看不见背后的人是什么表情,只听她淡淡道:“我以前听人说,大凡位尊者对人好,都是要回报的,燕太子丹尊荆柯为上卿,斩美女之手相送,何等礼遇,荆柯无以相报,只好去死了。”
白陌气势瞬时弱下来,隔了一会才辨道。“谁说公子对你好是别有所图,要你回报,就凭你有什么可图的。”
她答的很淡,每个字都让白陌心跳。“你说的不错,我也在想有何可图。”
白陌结舌半晌,终于道,“好歹你也是个女的,或许公子是——”对着这个连正脸都没见过的女人,他实在说不出公子源于爱慕一类的话语,强撑着道,“公子是欣赏你,你怎么不识好歹。”
走得再慢厢房也到了,苏云落手一动,白陌手上的油灯瞬间已到了她掌中,“我当不起,我只是个偷东西的贼,整日东藏西躲,几手功夫也是为了自己保命,受不起好情好意,只想把肝脑留着,不愿去涂了旁人的地。”
白陌彻底哑口无言,直到门在眼前合上才醒过神。他在黑暗中瞪了半天,却再想不出话语,唯有垂头丧气的回房。看着公子,他想将她那番冷情少意的话语上报,又有些气短,最终咽下去什么也没说。
秦尘守在门外,正用一块净布拭剑,见他一脸纠结的退出来,忽道,“不用说了,公子听见了。”
白陌傻住了,不由慌乱起来。
秦尘秀气的脸庞如常,然而每个字都像在兴灾乐祸:“方才公子就在楼梯下方,听得清清楚楚。”
白陌脸都绿了:“公子没说什么?”
秦尘摇了摇头,还剑入鞘,“看来不易。”
白陌莫名其妙:“什么不易?”
遥望了一眼对面的厢房,秦尘几乎有些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