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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他叹息了一声——时代的进程如同洪流一般,任他如何努力在当中沉浮,都无法撼动大方向的进展。
时至九二年,应当再过不多久,那场浩浩『荡』『荡』的,影响深远的下岗『潮』便要拉开序幕。
只希望届时海棠食品厂能发展得更好一些吧,尽量为那些失去经济来源的工人们提供一些岗位。其余更多的,林惊蛰也做不到了。
工厂休息室里,高胜显然同来的这一批记者们很熟,招待工作做得游刃有余,还抽空带着这批人在宽敞的厂区里逛了几圈。
他的高胜广告凭借《江湖传奇》大热的东风,接到了无数大订单,成为了燕市几个电视台相当重要的大客户之一。广告如今仍旧是各家电视台最大的盈利来源,因此高胜的存在自然也变得格外重要,凭借手上的资源,他已然迅速跟几大电视台内部打成一片,因此这次新栏目刚开始策划他便听到了风声,赶忙将符合受访条件的周母给推了上去。
这可是要在黄金档播出的节目,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宣传渠道了。
林惊蛰刚进休息室便被他抓着胳膊匆匆地牵了过去:“来来来,我介绍你认识一下台长的得力助手……”
掐着吉时,新工厂大门外鞭炮齐鸣。
礼花在空中炸响亮,纷纷扬扬洒下来,落得众人满头都是。对焦的摄像机下,林惊蛰面带微笑,同周母和汪全同一时间落下剪刀,红绸应声而落。
厂区内响起工人们的欢呼声。
*******
史南星这一次必须要到场了,五宝山脚的那块地上牵系着他的身家『性』命,这可是相当重要的事情,他不放心让祁凯这傻子独自完成。
因此他也只有捏着鼻子忍下面对肖驰时的不适,随同银行的一众公证人员赶到迅驰地产。
路上祁凯一直皱着眉头在打电话,史南星在发动机的声音里感到出奇的焦躁,他将这归咎于昨日沙蓬的那通电话,对方终于问到了钱的话题,似乎已经忍无可忍了。这等同于最后通牒,史南星哪敢随意,只好将给钱的具体日程定在了近期。算算日子,假如股权让渡顺利的话,资金在那之前应该就能划到账上,所以今天的谈判,哪怕在条款上略微退让一些,也绝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祁凯还在那拿着电话摆弄,史南星听着他内容不明的嘟囔声火一下冒出来了,伸手将电话夺过来拨号,那头却始终回『荡』着绵长而单调的嘟声。
史南星狠狠地皱着眉头:“就一直联系不到她?”
“是啊,我前几天就开始打电话了,还让人去她家门口盯来着。”
“有进展么?”
“没有。”祁凯道,“江恰恰没回去,不过她家附近蹲了很多民工,我的人就问了几声,差点被缠上。好像是她跟齐清之前在群南那家公司的债主找上门了。”
史南星沉思片刻,抬手挥了挥:“不管她,估计躲哪儿呢,反正咱们今天过手续也不需要她到场,随便她好了。”
话题一转到这上头,祁凯的情绪立刻可见低落,他望着车窗外流逝的风景,车里在唱一首当红的粤语歌——
“悔恨无用,但你总该试着补救……”
热力和歌声熏得脑子昏昏沉沉,直至史南星烦躁地朝司机开口:“把音响关掉!放的什么东西,吵死了。”
迅驰地产的人尽数到齐,签约室里,史南星的笑脸里丝毫看不出他对肖驰的憎恨,双方甚至还拉了一会儿家常,才将带来的资料尽数摆开,迅驰地产的法务团队看过之后,都觉得无可挑剔。
为了尽快出手,镇雄地产这一次的合约条件非常优厚,再没有什么可不满的内容了。
最为险峻的债务问题上,银行也同两家公司的管理者们达成了共识,迅驰地产并不受影响,反倒只在其中占股百分之二十的小股东齐清地产,由于手握开发权的原因,成为了最大输家,即将面临破产清算。这块地如今能回笼一点资金是一点,哪怕终究要负担损失,银行也期望数目能尽量压得小一些。
但肖驰看上去仍是兴致缺缺,扒拉着佛珠半天不去拿笔,平静无波的视线时而落在祁凯身上,时而又审视着史南星。
祁凯被看得心虚气短汗流浃背,不住去回忆那天在燕市饭店里双方最终的话题,史南星却对同伴的忐忑一无所知,只焦虑着自己合约签订完毕之后什么时候能把钱拿到手。见肖驰磨蹭,他生怕耽误原本规划好的进程,不由开口催促了两声。
肖驰思考着自己跟父亲出门前的深谈,有关祁凯和史南星的资金去向。
这事儿大院里只有相当少的几个人知道,长辈们无一例外都不想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孩子堕落。曾有人想过是否该去告知祁老爷子一声,让老爷子出面镇住两个无法无天的孩子,但回忆起先前群南走私事件里对方护短的嘴脸,一时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关于那场走私事件,直至今日外头还有传闻,祁凯和祁凯背后的史南星并不是分量最大的参与者。但祁老爷子为此已然舍弃良多,他那样大的年纪,关系网又根深蒂固,顾念着各方面的影响,大家还是有志一同地截止于此不去深究。
但当下,却不免有人迟疑;这一次对方是否仍跟这几个小辈的生意有关系。
倘若这个猜测成真,去通风报信的举动无疑就成了打草惊蛇,有关单位为了铲除那条罪恶的生意网已经秘密布置多年,一着不慎便会让身处其中许许多多的参与者陷入危险当中。
即便祁老爷子跟祁凯他们的生意没关系,凭对方过去护短那个样,也没人敢笃定他的应对措施究竟是约束孩子还是毁尸灭迹。
史南星在佛珠轻微的碰撞声里已经开始烦躁了,见肖驰半晌不动,似乎在神游天外,他强硬地开口:“肖总,如果贵公司并没有合作意向,那还是赶紧提出来,不要耽误彼此的时间。五宝山虽然近来情况不那么好,但以我们镇雄地产现在提出的优厚条件,迅驰地产不接手,也总会有其他公司愿意要的!”
肖驰盯着他发黑的印堂看了片刻,同对面的银行负责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终于空出手来,接过了秘书递来的笔。
他在合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却不去看史南星,而是朝旁边一直不说话的祁凯伸出右手。
“祁总。”他低沉的声音仿佛蕴含着山雨欲来前的飓风,听得祁凯一个哆嗦,抬起头来。
但肖驰只是平静地说:“合作愉快。”
“合作……合作……合作愉快……”祁凯站起身来,磕磕巴巴了半天,才梦游似的将那句话说全。
他像是泡在了一场幻境里,四周包裹着数不清的绚烂的泡沫,从他眼前和头顶飞过。
史南星却出奇地兴奋,往后的几天一直都在关注款项进程,合同里约定的打款日期最迟在这周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史南星便掰着手指头数,接到迅驰地产财务打来的电话的瞬间,便等在了自家公司的财务室里。
老财务在他锐利的『逼』视中打完了电话,立刻朝他点头:“史总,钱已经到账了,一共四千五百万。”
这感觉不啻于一个绝症病人被告知痊愈,史南星几乎想要原地蹦跳欢呼,但他用自己所有的自制力克制住了这一冲动。史南星旋风般刮进办公室里,抓住祁凯的胳膊就往外扯:“赶紧带上公章跟我去银行。”
祁凯最近一直恍恍惚惚的,路上才想起问他:“怎么回事?”
史南星的声音从天际外飘过来那么遥远:“通知沙蓬,我们的资金已经到了!”
祁凯浑身一震,如同跳伞那一瞬间的失重感伴随着这句话酸涩地涌进身体。耳畔“噼啪——”“噼啪——”似乎是泡沫一样的东西破碎的声音,他怔愣地随着车身颠簸、急刹、行驶,终于在到达银行的台阶前苏醒过来。
他猛然挣脱了史南星铁一样钳着自己的手。
台阶之上的银行大门奢华如宫殿,在阳光下巨大的阴影却时刻笼罩着他。
身上像是燃起了一把火,又好像有人从衣领里倒进一碗冰,祁凯被激灵得连连后退。
“怎么了?”史南星错愕地看着他莫名其妙后退的举动,上前还想拉他,“赶紧上去啊,再晚点他们就要下班了。”
“舅。”祁凯惶然地开口,“咱们把这钱还给银行吧?”
史南星盯着他,眼神一点一点锐利了起来:“你反悔了?”
“舅,咱们这样太冒险了,沙蓬那帮人……万一被抓住全完蛋了!到时候我爷爷,还有外婆她们……”
史南星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逼』近他询问:“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外头听说了什么?”
“没有!”祁凯在他强烈的压迫下下意识否认了,随即脸『色』苍白地捂着额头轻声道,“舅,我头疼……”
史南星眯着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什么也没说,转身便独自拾阶而上。祁凯被一个人留在原地,呆了几秒之后,上前想要拉住对方。
史南星挥开他的手道:“滚!”
“舅!”祁凯怎么可能真的滚?一路拉拉扯扯又说不明白,终于还是走进了银行。祁凯在倔强这方面从不是他的对手,史南星从他手上夺走了印章,跟随内部人员进了办公室,祁凯只有紧随其后试图告知对方自己的惶恐,史南星坐在沙发上,却始终只是翘着二郎腿回以轻蔑的视线。
祁凯的脑袋痛得快要裂开,拿着印章离开的银行工作人员片刻后又匆匆回来了。
史南星一反对祁凯的爱答不理,立刻站起身来,想要同对方说话。
但那位经理脸『色』却异常凝重,抢在他开口之前,便率先打断:“史总,很抱歉,镇雄地产账面上只有八百万资金,我们不能授理您的提现要求。”
他此言一出,就连还在喋喋不休的祁凯都愣住了,几秒种后回过神的史南星错愕出声:“怎么可能?我们公司的财务刚刚才查过,有一笔四千五百万的资金从迅驰地产……”
“我知道您的意思,上午时确实有一笔四千五百万的款项汇进这个账户。”那经理点了点头,但随后便抛出一个惊天巨雷,“不过这笔钱只在账面上停留了四十分钟,现在已经被燕市银行划走了。”
“…………”史南星张着嘴,在对方满含歉意的眼神中半天说不出话,随即猛然意识到什么,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
祁凯被这神来一笔镇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家舅舅:“舅,这……”
史南星不理他,只抢过他的电话,手指颤抖地拨出了一串数字。
是燕市银行信贷部的负责人,同他相当有交情的一个老朋友,倘若不是有这层关系在里头,当初五宝山那块只是转移了开发权的一点不符合贷款规则的土地也不可能批出九千多万这个巨大的数字了。几天之前他还同这位老朋友亲密无间勾肩搭背地在外应酬吃喝,此时在电话里,对方的声音却冷漠得仿佛一个陌生人。
“史总,不好意思,镇雄地产的信誉在风控那实在是不过关,划款的决定是上面直接开口的,五宝山的贷款已经捅出一个大窟窿了,我也没办法左右。”
“还款日期在今年年底啊!!!!”史南星的声音尖锐得像是一记拉响的警报,“你们提前划款,这个流程完全是不合法的!!!”
“抱歉,史总,这块土地是共同持有的,齐清地产现在的负责人我们始终联系不到,有很强的潜逃风险,我们只是在合理规避这个可能。”对方公事公办地建议,“假如您对此有什么异议,可以直接走法律程序。”
对方说完这话就直接挂断了电话,留下史南星一脸空白地举着那块大部头手机,祁凯听得一知半解,方才的惶恐也忘了,只知道大概是钱出了什么问题,还想上前询问:“舅……”
“滚!!!!”史南星一把推开了他,拿着电话状若疯狂,“江恰恰呢!!!快联系江恰恰!!!!”
法律程序?法律程序个屁!那笔贷款刚开始就是不合法的,燕市银行这是吃准了他不敢闹大!
谁也没想到最终会在这个环节出现问题,原本无足轻重的江恰恰立刻成为了问题关键所在,史南星祁凯连带整个镇雄地产的人都奔走寻找起她来,然而彼时齐清地产早已经人去楼空,就连办公点里的桌椅板凳都被离开的员工们变卖了。
家里没有人,公司里也没有人,江恰恰仿佛凭空消失一般,人间蒸发在了这座城市。史南星拼命拨打电话,现在才突然想起几天之前祁凯就联络不到对方了,原本还能打通的电话在一则响完的忙音后终于彻底无法接通,史南星绕开那群蹲守在门口的民工,找人撬进了江恰恰的家门,当即如遭雷击。
房子整整齐齐,但几乎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已经不翼而飞,保险箱门大开着,江恰恰停电关机的电话安静地躺在主卧的床上,无声地嘲讽着涌进家门的一帮人。
******
史南星同沙蓬再度确定了交款日期,挂断电话后,立刻通知家里:“我要出国。”
他不是第一次出国了,之前学也是在外头上的,加上群南走私的案件破获后出海躲避,史家人对此早已经轻车熟路,只是对这突如其来的要求也不免好奇:“你没事儿出国干什么?”
“老同学给我安排了一个好项目,我出去发展发展。”史南星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意外的话,以后我可能就定居在那边了,等你们在国内退休,我就接你们出去养老。”
“好!好!好!”史家众人喜不自胜,“你啊,终于愿意认真过日子了!之前在国内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有什么劲儿?早该这样了,就跟肖家那肖驰似的,好好做正经生意。”
听到肖驰这个名字的瞬间,史南星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按捺住颤抖的牙关,电话那头的家人问他:“什么时候走啊?”
“越快越好,最好在这周之内。”他同沙蓬约好的给钱日期就在两周之后,史南星立刻回答,顿了顿之后又加上一句,“那项目挺抢手的,你们小心别泄漏出去,谁都别说。”
他深吸一口气道:“祁凯家里也别说。”
史家人虽然不明所以,但对他言听计从惯了,并不提出任何异议,放下手机后,史南星茫然地坐在驾驶室里,抬头望着窗外燕市广阔的天空。
突然有一种狂躁的挫败涌上心头,他朝着方向盘拳打脚踢了一番,无处宣泄,张嘴疯狂地大喊了一声。
而后他迅速平静下来,驱车赶往祁家。
祁凯病了,躺在家里发了两天的高烧,史南星拎着水果登门,笑着朝出来迎接自己的祁老爷子问好,上楼探望。
祁凯一见他眼睛就亮了,虚弱又开心地喊了一声:“舅!”
史南星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才进的屋,难得温和地坐在床边『摸』了下他的额头:“好点没?”
“好多了。”祁凯见爷爷转身下楼,才满含期冀地望着史南星问,“舅,你跟沙蓬谈好了吧?合作取消了吧?”
史南星发了几秒钟的呆,而后嘴角短促地勾了一下:“嗯。”
这个回应如此的没有分量,对方却立即无条件相信了。望着祁凯在得到回答后迅速陷入沉睡的面孔,史南星长久地陷入了『迷』茫当中。
史南星不怕执法机关,如同之前在群南的走私事件中毫发无伤那样,明面上的任何势力都不敢对他太过深究。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