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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杂在那片混乱中,有人忽然问道:“舒昀小姐,xx老师称赞你的声线很特别,声音特质与已故的金牌词曲人楚天舒的风格十分契合。对于这一点,你是怎么看的呢?没有和他合作过,会不会感到遗憾?”
大哥用的化名“楚天舒”曾经在圈子里名噪一时,在他如日中天的时期,无数歌星以能约到他的作品为荣。
这个问题企宣事先没有帮她准备到,乍一听,舒昀不禁怔忡了一下。
幸好当时手里捧着七八支话筒,旁边还挤了一堆娱记,那人的问题还没问完,便已经有别人插进话来,无意中替她解了围。
于是她假装没听见,笑盈盈地将头转到另一边去。
其实她早该有所准备的。既然进了这个圈子,便难免会与那段她不愿意再想起的痛苦经历扯上关系。舒天的死,对她打击沉重,她甚至连回想一下都觉得可怕。然而在这里没人管她的感受,即便谁都不知道他们是亲兄妹,但也并不妨碍别人在她面前提起舒天。
毕竟他曾经那么红,是金牌中的金牌,是各大公司争抢的摇钱树。
而他过去经常让她试唱他的曲子,偶尔几次,竟会用那样惊艳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她是一个陌生人。
现在想来,大概舒天在那个时候就发现了她的特质与自己契合。可是娱乐圈多么辛苦,他将唯一的小妹当作掌中珍宝,又哪里舍得她蹚进这潭浑水里来?
但是他死了,并且是她眼睁睁目睹的。
那样可怕的场景,曾经每日每夜毫无休止地撕扯着她的神经。
从那一刻起,即便曾经是个公主,也只能脱离庇护,迅速成长。她无数次地坐在床上抱着肩膀发抖,睡觉的时候连灯都不敢关,甚至一闭上眼睛就是噩梦。在她经历这些的时候,身边没有任何亲近的人。莫莫和郭林去了外地实习,裴成云更是早一步远离了她的生活,半点消息也没有。其实她还是会想他,但却硬生生地克制住自己,倔强地将关于他的一切都摒弃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那个时候她靠不了任何人,连生活来源都成了问题。舒天留下的存款她取出一部分应急,然后开始四处投简历。她选了很多公司企业,简历像撒网般扔出去,收到的回报却完全不成正比。
再后来,她与周子衡重遇了。
离开了丽江,周子衡就像变了一个人,在商界,携着那样呼风唤雨的身份地位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意气风发,真正的众星拱月,令她几乎要怀疑丽江一行只是一场梦。
而她还是一名初出茅庐的大学毕业生,刚刚找到人生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却是与专业毫不搭界的销售经理助理。美其名曰助理,其实就是公关应酬。那晚她被客户拿红酒灌醉,自家经理也同样醉得快要不省人事。散场之后,她脚步踉跄地走出包厢,结果就在走廊上撞到一个男人。
她几乎一头栽进他的怀里,然后嗅到他身上独特的味道。那是烟草与古龙水混合起来的香味,带着一丝凛冽的凉意,仿佛是某种在冬季生长的神秘植物。
她深深吸了口气,抬起迷蒙的眼睛,还来不及看清对方的样子,便已经控制不住地吐了出来。
她吐了他一身,胃里犹自翻江倒海。眩晕中听到许多响动,似乎是有人急匆匆赶了过来说了些什么,一阵忙乱。然后便听见一道淡而凉的嗓音从头顶上方飘过来:“没事。”
有人递给她温热的白手巾,她按着嘴巴缓了口气,这才想起道歉。
“没关系。”还是那个声音,从对方的薄唇中逸出来,平淡得缺少情绪,却又偏偏绅士得很,“需要帮忙吗?”他问。
她有点迷糊,不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于是胡乱地点了点头,晕乎乎地说:“我想回家。”
结果她真的被送到车上。车后座那么温暖舒适,车里还有好闻的味道,比经理的那辆车好了不知多少倍。红酒的后劲太可怕,她很快就睡着了,中途没有听见半点声音。直到下车才被弄醒,她极不情愿,连眼睛都不肯睁开,借着酒劲放任自己耍赖。
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了。自从大哥死后,唯一一个可以让她撒娇的人都没有了。
在那个夜晚,脑子里乱得像团糨糊,她不知道对方要将她带到哪里过夜,她根本都不在乎。她只是将他的衣袖紧紧攥在手里,脸颊死死贴在他的胸前,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可她并不知道自己竟然真的流泪了。还是很久之后的某天,周子衡不经意地问起来:“你当时哭什么?”
她愣了愣,随便找了个说法搪塞过去。
她不愿说,其实只是孤独压抑了太久,而他的出现刚刚好,在酒精的强力作用下,让她突然觉得又有了依靠。
那是一种错觉。
可她当时宁愿沉浸在这种错觉中,恨不得永远不要醒来。
在酒店高级套房里度过的那一夜,让她从女孩变成了女人。第二天清晨的阳光落到床沿上,她终于清醒地睁开眼睛去看枕边的那个男人。
先是惊讶,而后慢慢释然,最后她仿佛不可思议般地笑了笑。
这么巧
原来是他!
身体还有些不适,可是她并没有捶胸顿足的后悔。昨天半夜,虽然他的唇落在每一寸肌肤上的感觉已经记不清了,但她却清楚记得自己在他的怀里是怎样安心地睡去。
这个曾在遥远的丽江遇见过一次的男人,这个到现在为止尚且堪称陌生的男人,竟然治好了她持续了很长时间的失眠。和他睡在一起,她头一次没有再畏惧黑暗。
她想,或许这就是冥冥中的注定吧。之前一个人苦撑的日子太辛苦,尤其是在尝到甜头之后,她十分害怕再被打回原型。而他,让她终于有了一个好眠的夜晚。
所以她不想离开。
所以她想,也许就这样继续下去会更好。
白欣薇走出病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有一个很重要饭局,不得不立刻赶去酒店。
临走的时候,她回头向病床的方向看了一眼,声音低低的:“这两天想吃什么,我让保姆给你送过来。”
“不用。”答案在她的预料之内。
她说:“我在这里待了两个小时,为什么你都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你想知道的事,应该很少能瞒住你。”
她愣了愣,突然笑起来,漂亮的杏眼里仿佛也跟着染上一层光:“裴成云,说到底你还是了解我的。”她又往回走了两步,安静地注视着床上的人,嘴角仍微微向上翘着:“我现在这个男朋友跟你可没法比,我的心思他一点都猜不透,有时候简直迟钝得要死。”
“你交男朋友了?”裴成云终于抬起眼睛看她,语气却十分平静,近乎残酷。
反正他向来如此,她早就习惯了。早知道他不是个好男人,他对待她,残忍得就像是时刻执着一把隐形利刃,迅速而毫不留情割扯着她的感情。
她笑笑:“是的。可是你一点都不在乎,对吗?”眼睛牢牢看着他,像是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你甚至会觉得庆幸,因为我终于找了别人了。”
脸色苍白的男人闭了闭眼睛,仿佛有些疲惫,并不回答她。
他的身上还连着监测仪器,花花绿绿的管子从被子里面伸出来,错综复杂。她停了一下,慢慢移开目光,然后才又叹气:“算了,你这两天在做检查,需要好好休息,我不该跟你讲这些的。”纤长秀气的手指掠过额前的刘海,她满不在乎地说,“我先走了,明天有空再来。”
她将门轻轻带上,然后才加快脚步迅速乘电梯下楼。
白欣薇的步子很快,其实是因为她讨厌医院,从小就对这个地方有强烈的排斥感。所以当家中的老司机得知她今天的目的地时,眼神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讶异。
是的,她破例了。平时哪怕是自己生病,她也不愿意轻易到这里来,可是今天为了另一个男人,她破天荒地主动踏进这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压抑的环境里。
住院部与门诊部相通,门诊大厅更是人满为患。她屏住呼吸快步往门口走,结果正巧与一个男人擦肩而过。
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回头叫了声:“周总。”
背影挺拔的男人闻声转过身。
傍晚时分,又是室内,他却戴了副墨镜,遮住了那双深邃明秀的眼睛。
白欣薇迟疑地说:“你”
周子衡冲她点点头:“白小姐,这么巧。”
周子衡车祸受伤的事被隐瞒得极好,对外界半点风声都不露,所以白欣薇并不知道他暂时失明。虽然方才见他这副装扮有些怪异,但很快这种怪异的感觉便随着他若无其事的表情而烟消云散了。她只笑笑说:“刚刚探望完一位朋友,现在该走了。”似乎无意对周子衡做任何打探,然后便施施然地告辞离开。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城市中心主干道上,路边灯光璀璨,各式商业霓虹将夜间点缀得缤纷琳琅,仿佛数条五彩珠链,纵横贯穿整个城市。经过某大型购物中心门口时,白欣薇不经意地朝窗外瞟了一眼,奇怪道:“今天这里怎么这么热闹?”
她旁边坐着私人助理,回答她:“似乎是在举办活动。我有个朋友是做娱乐记者的,现在也在这里。”
“是吗?”白欣薇随口应了一句,随即便又移开了视线。
专辑的首轮宣传开了一个顺利的好头,接下来整整一周安排了一系列的后续活动,同时静候市场方面的反映。
这天活动结束后,舒昀回到家时已经天黑了。
她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去了周子衡的住处。这些天她刻意减少了与他的联系,将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居然也都过得相安无事。所以她想,看,这样也挺好的。说到底,谁离了谁都活得了。不是吗?
之前她留着一套别墅的钥匙,开门进屋,才发现周子衡不在家。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捏在手心翻来覆去地掂了一会儿之后,她又将它丢开了。不知道周子衡去了哪儿,但她也并不打算问。即使眼睛看不见,她也不担心他会出任何意外。
周子衡永远不愁没人照顾。而她,才不要傻乎乎地牵挂他呢!
她径直上了二楼,去找之前留在这里的两套运动服。
过几天有个通告,需要打扮得轻便运动一些,好配合整个节目的风格和主题。在卧室收拾完衣服,舒昀直起身,转头就看见那张kiingsize的大床。周子衡向来会享受,对起居饮食的要求颇高,就连卧具的规格也不例外。她严重怀疑自己最近一段时间也被他养刁了,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才发现,她的床远远不如他的舒服。
忙了一整天,她其实累得要死。床上软被堆叠如云,室内光线又暧昧,对她这种嗜睡如命的人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
反正他还没回来,舒昀想着,便心满意足地埋头栽倒下去。
可是,还来不及在这样柔软舒适的大床上翻滚上几个来回,楼下便转来声响。她一下子弹起来,连头发都还来不及整理,只是快步走出去。
果然是周子衡回来了,而且,是他独自一个人。
站在楼梯口,看着他脱下外套和鞋子,舒昀只觉得眼前这副场景有些奇怪。她呆了足足有几秒钟,才突然反应过来,不禁张着嘴巴惊呼出声:“你的眼睛好了?”
周子衡抬眼看看她,她已经迅速跑下楼梯。仿佛还是不太相信一般,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傻。”周子衡一把捉住她的手,将墨镜丢在茶几上,这才漫不经心地问:“来之前怎么没告诉我?”
“难道事事都需要向你汇报?”她眼睛一眨不眨地对他对视。确实是好了,他又看得见了,这双深邃的眼睛终于重新找回了焦点。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才是她熟悉的样子。这样的目光,从狭长深秀的眼睛里透出来,在顶灯的映照下仿佛是暗夜下的幽幽深海。
她替他高兴,可旋即便又觉得十分可气:“眼睛复明了,为什么你都没跟我说?是什么时候恢复的?完全好了吗?”
“我以为你没什么兴趣知道。”他手臂微微收紧,将她拉到近前,没有回答那一连串的问题,只是在笑意中带了一丝讥讽,“这几天在忙什么,竟然忙到音讯全无?”
舒昀不禁哑然。
她是故意的,所以难免有些理亏。可是她很快便又大胆地直视他,拿出看家本领来,无辜地恶人先告状:“你不也没有主动联系我吗,凭什么摆出一副吃亏的样子呢?”
周子衡看着她,停了停才似笑非笑地冷哼一声:“我从来不干那种事。”
哪种?主动联系女人吗?
他骄傲得很,也确实不需要。
可是舒昀却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他们之间的关系和气氛似乎又退回到了从前的状态。
果然,不出她所料。
她默默的不再出声,只是将手腕从他手里挣开。
“你刚才在楼上干什么?”周子衡问。
装衣服的袋子还落在卧室里,舒昀的表情冷下来:“过来收拾两件衣服,马上就走。”说完便一扭头,转身往上楼走。
因为活动需要,她换了个新发型,蜷曲灵动的发尾随着步子在肩头跳跃,仿佛一丛黑色神秘的火焰。周子衡从后面看着她那漂亮的后脑勺,忍不住勾起唇角,随后也迈步跟了上去。
衣服早已经收好,舒昀拎了袋子就要走,冷着脸对堵在门口的人说:“让让。”
“为什么又这么冷淡?”英俊的眉眼微微敛起,看不出喜怒,只是垂下视线看着她。
奇怪的是,也不知是不是前段时间习惯了,如今他的眼睛突然复明,反倒让舒昀觉得有些别扭。只感觉灼灼目光掠过她的面颊,明明那样漫不经心,可是自己的每一个小心思都仿佛会被他轻易看穿一般。
“哪里冷淡了?”她只能面无表情地矢口否认,“我看是你太敏感。”她伸手推开他,“我要走了。”
“今晚留下来住。”周子衡说。
她的脚步没有稍作停留:“不了。”
“理由?”
“没理由。”
她的话音刚落,周子衡便一把拽住她,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终于露出点不悦来:“你的情绪很有问题。说吧,怎么回事?”
她无可奈何地回头看他,半晌才平静地说:“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确实。”周子衡停了停,似乎是在审视她,语气半真半假地道,“但我更喜欢前阵子的你。”
“那是什么样子?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她眨着眼睛,“哧”的一声笑出来,“那是特殊时期,当然需要特殊对待啦。可是,现在一切又恢复正常了,不是吗?”
“所以,你又要开始浑身带刺,动不动就和我剑拔弩张?”
“习惯了。”她仍旧面带微笑,语气无辜,“我以为你也习惯了。”
周子衡不作声,只是不置可否地动了动眉峰。他的目光平静得出奇,看了她一会儿才松开手,一边转身往楼下走一边淡淡地问:“书房里还有你拿来的几本书,要不要一起带走?”
舒昀还站在原地,眼睁睁见他自顾自地留个背影先行离开了,走得倒比她还快。她不禁愣住,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心里赌气,几乎立刻便扭头冲进书房。
在这里连续住过一段时间,但其实她进书房的次数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