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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算是彻底离了侯府的手中。
“去王府又不是逛花园子,凑热闹不成?”李氏忽的放下手中茶盏,白瓷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动静不大,苏弦却像是被吓了一跳,低着头退了一步,声音回的更小:“刘婆婆与红菱说是想去……”
“她算是你哪门子的婆婆!”李氏越发沉下了面『色』,还欲再说什么,一旁的吴琴便满面带笑的开口『插』了话:“妹妹胆子小,娘你别吓着她。”
“行了,快去收拾收拾,莫耽搁了时辰。”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李氏没再说什么,苏弦闻言就再也不敢多言一般,诺诺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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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叹了一口气:“瞧这样子,还是得叫白鹭跟着,这么个立不住的,再让春眉那小蹄子拿住了也是麻烦。”
“那便都去,娘把她们两个的身契都给我带回去便是,省的只跟一个丫鬟,瞧着也不像回事。”吴琴倒是不当回事,说着又转了话头:“怎的没看见爹,还忙着未下值不成?”
“一个编修的闲职有什么可忙的。”李氏不屑一顾的样子:“你什么时候见他往你祖母跟前凑过?在前头书房待着呢,你走前去见他一回便罢了。”
第91章 星辰()
枭『药』天下第一帅~ 这便是袁王妃的贤惠之处; 知道夫君远行; 众人思念,便特地将早膳设在了梅园花厅; 又叫了众人来陪; 连府里五岁的大少爷沈英泽,乃至于六个月的平姐儿也在,算是临行前一家人在一起聚上一聚。
只是比起王妃的贤良; 郕王便显得十分不给面子; 哪怕是临走前最后一晚,也并未歇在王妃屋里,而是照旧歇在了外书房; 直到众人都已等了多半时辰,这会儿方才不慌不忙在梅园『露』了面。
因要出门,沈琋换了方便活动的深青『色』的窄袖胡服,头发都紧紧束在脑后; 束以深『色』丝带; 上着天青『色』直襟短衫; 腰系绦带; 裤脚紧紧扎在皂『色』长靴内; 肩宽腿长; 越发显得威武挺拔,再加上那寒霜似的面『色』; 虽还未带兵器; 但只是这么阔步行来; 就好似立即便要上场杀敌一般,只叫众人不敢直视。
袁王妃却是不为所动,只领着众人起身,对着沈琋一丝不苟的行了礼,等着他在首位坐了,才在右首第一位带着府里唯一的小公子沈英泽落了座,之后则依次是吴琴、苏弦,末座则是抱着襁褓、带着『奶』娘的侍妾宋氏,王妃治家极有规矩,侍妾里也只有宋氏是因着生了大姐儿才有一席之地,剩下的无子侍妾们按着王妃的规矩便上不得席,请过安后便由嬷嬷们领着,素手纤纤,或是端盘送盏,或是捧着些帕子清水伺候在一旁。
各式菜样流水似的上了桌,袁王妃照旧等着郕王先动了筷,用膳时也是分外恭谨的为郕王布菜添汤,那认真的态度,与其说是照料夫君,倒更像是侍奉君王。
沈琋面无表情,王妃端庄恭谨,就连不过四岁的小公子沈英泽都脊背挺直,小脸崩的紧紧的,剩下自然更不敢放肆,一个个的谨言慎行,端庄肃穆,好好的一顿早膳,倒吃的像是公堂对奏一般。
苏弦不敢抬头,只捡着眼前的素粥小口小口的咽,初时还觉着这回有了身份,能坐下吃饭当真是不错,这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已恨不得站在后头立着,还更松快些。
最先受不住的是宋侍妾怀里的平姐儿,小小的娃儿哪里懂什么,许是不小心叫牛『乳』呛了,忽的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因着身子自小不足,声小小的,却咳的又细又尖,叫人听着都是一阵阵的难受。
宋氏一面担心骨肉,一面又害怕女儿遭了夫君主『妇』的厌弃,仓皇的起身告罪,正想抱着大姐儿赶忙退下,谁知沈琋这会儿却忽的开了口:“把平姐儿抱来我瞧瞧。”
沈琋一向不是沉溺于后宅之人,虽然膝下只得这么一双儿女,素来也并不曾费心教养过,就连王妃所出的大公子,都没能被王爷教导过几回,就更莫提还在襁褓,且一直多病的平姐儿。
宋氏闻言一愣,还是身边『奶』娘偷偷拽了她一把,才猛地回过神一般,连忙起身将女儿小心翼翼的送了过去。
沈琋却并未伸手去接,小小的孩子软软的一团,这会儿又哭又咳,五官都皱皱巴巴的,他都怕自个一个不好把孩子捏坏。
这便是他唯一的女儿,原来是长的这般模样?
沈琋低头看着平姐儿满脸的眼泪口水,心中便泛了阵阵难言的滋味,他上辈子满腔抱负,自认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可拘泥于儿女情长,对他后院里的女人从来都是随心随『性』,正妻『性』子古板无趣,他就只给袁氏正妃的权利体面,吴琴相貌品『性』都对他胃口,他便给她恩宠尊荣。
至于袁氏的贤良之后是不是心怀怨愤,吴琴的爽利之下会不会心生妄念,他更是从来不会多想,女人罢了,伺候的好他便疼两日,不顺眼的就撂到一边养着,王府不缺这么点银子,辞旧迎新,总还会有更合心意的。
女人如此,儿女也是一般,平姐生来体弱,太医一句句的提醒了多次,虽也吩咐了小心照料着,但活的时候他便已有了这个女儿养不成的准备,越发不敢在这孩子身上多费心力,便是在随州收到她风寒夭折的信,也不过是怅然一阵,便转眼便投向了一日紧过一日的疫情。
那时,他又如何能料到,自己竟落得那般下场,仅剩的女儿没有活下去,倒叫袁氏的泽哥儿踩着他的血肉继了王位?
稚子虽无辜,只是,一想到他是出自袁氏的腹中,对这个儿子,他也不可能再留下多少慈父之心。
瞧了眼一旁恭谨规矩的的嫡子沈英泽,沈琋垂了眼,朝着袁氏道:“我已请了以往太医署的胡大夫,等本王走了,胡大夫便住进府里,每日过来给平姐诊一回脉。”
平姐儿身子的确是弱,可这一遭,他总要为这个女儿尽了全力,便是日后当真留不住,也只当是天命罢了。
袁氏闻言一顿,却也没有反驳:“妾身可要在外院收拾一处屋子,也好叫胡太医住……”
“不必,外院自有长史打理,本王走后,问心院与平姐儿的事便由许嬷嬷接手,你也不用『操』心。”不待王妃说完,沈琋便出言打断了她,看着袁氏这幅“贤惠”的样子,他几乎是用尽全力也能忍住满心的杀意。
不能急,杀一个袁氏容易,可袁氏死了,她幕后之人再寻他不知情的旁人才更是麻烦,沈琋低头碰了碰平姐儿柔嫩的面颊,终究只是冷漠道:“你只守好本分就是。”
当着这许多侍妾丫鬟的面,这话算是一丝颜面也没给王妃留了,袁氏面『色』有些泛白,却还是攥着手心起身退了一步,对着深琋屈了膝,声音微颤的应了一声是。一旁的大公子沈英泽仿佛也瞧出了什么,起身立在王妃身旁,稚嫩的脸上满是担忧,却懂事的并未哭闹,只是胆怯的望着郕王。
沈琋却是瞧也不瞧他,只示意『奶』娘把平姐抱下去,便叫了丫鬟来洗手,这一回甚至开口嘱咐一句都未曾,便叫了屋外的魏赫吩咐动身。
这会儿已快入夏,在路上耽搁的越久,天就越热,疫情也只会越重,越难以收拾。
沈琋上一回就是吃了这样的亏,才不得不徒造杀孽,这一次自然不会再犯一样的错。他如今这一身短打,本就是为了骑马赶路准备的,这会与其在袁氏这耽搁功夫,还不若早些动身。
郕王一去,屋里顿时静的吓人,就连素日里最是肆意吴琴都难得的垂了眸子,若是寻常,王妃该是跟着郕王,一路送出王府正门的,这是唯有正室才有的体面,可这会儿看着沈琋匆匆离去的背影,她到底没再自讨没趣,只是将儿子塞到了她身边最信重的袁嬷嬷手上:“带泽哥儿出去送送他父王。”
谁知,这又慌又盼的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郕王便是呼吸沉缓,已经睡的死熟?
罢了,不来也好,省的这会儿有了孕,也是个麻烦……
苏弦对此本是松了一口气的,可沈琋的右臂紧紧箍在她的腰身,身后呼吸还一下一下吹佛着苏弦脖颈耳鬓,却是痒的她混身难过,加之忍不住脊背紧绷,时候长了,更是一跳跳的酸疼难忍,真真是醒也难受,睡也不得。
低头长长的出了口气,苏弦看了看正箍在她腰侧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看似只是松松搭在她身上,可当真掰起来却是纹丝不动,反而忙了半晌,倒把自个累出一层薄汗。
不得已,苏仙只得又深吸口了气,收了收腰身,在这有限的空间内左右挪了挪,平躺了下来,郕王也似有察觉一般随着动了动,力气略微松了几分。
这样的姿势总算舒服了些,只是忙活了这么许久,连动带吓,心跳还如擂鼓一般,一时不得平息,苏弦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平缓着,映着帘外琉璃灯内昏暗的光,余光隐约还能瞧见肩头上郕王的半边面颊。
其实上一辈庙中的贵人说的没错,在当今圣上的几个儿子里,郕王既不像圣上一样大腹便便,也不像二皇子一般多病无力,更是没有五六皇子贪『色』『淫』/邪的恶习,无论人才相貌,都算是格外英武英俊的。
就苏弦此刻看来,郕王的眉『毛』很是黑浓,墨画一般微微上挑,几乎斜『插』入鬓,若是白日里,配着他不怒而威的凛然气势定是极有威严,可此刻他面上还散着几缕青丝,闭着双眼『露』出长密的睫『毛』,眉头微皱,却简直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半大孩子。
这样子,若是脸『色』枯黄些,面颊再凹陷一点,倒像是上辈子她侍疾不久时,郕王还能小睡一会儿的时候。
思及此处,苏弦唇角轻扬,倒是慢慢平静了下来,一时还睡不着,便闭了双目在心内一句句的默背起了《金刚经》,只方默背两遍,便已心如止水,渐渐起了困意,再换了上辈子抄诵最多的《往生咒》,一遍未完,就也缓缓去会了周公。
——
在皇觉庵中早已习惯了早起,苏弦醒的极早,睁开眼时,外头天『色』还很是黑沉。
床帐掀了一层,只外头的云雾胭脂宁鲛幔还依旧垂着,屋内光线晦暗,未点火烛,可身旁却已是空空『荡』『荡』,郕王竟是还起在她之前。
苏弦躺在床上清醒了几息功夫,耳边便听到了帐外窸窸窣窣的声响,偶尔还有魏赫极小声的询问:“……爷可要再服一丸『药』?”
第92章 番外 (一)()
枭『药』天下第一帅~
“红丫头,快把帘子放下!这是什么地方?侯府里头; 这么没规矩; 是要遭笑话的!”刘婆子满脸凶相,面上是对着自个孙女; 背地里却是有意无意的瞟着也挑了帘子的苏弦。
一边的苏弦没听见一样; 朝着帘栊外瞧得兴致勃勃,身子还随着驴车的晃动轻轻摇来摇去; 丁点没有大家姑娘该有的稳重端庄。
刘婆子瞧在眼里是满心的不顺; 又不敢和以往一样开口就教训; 心里本就憋着火; 偏红菱这个不长眼的还回嘴质问:“弦姐也瞧了!『奶』『奶』怎的不说她?”
刘婆子只气的心口生疼; 一手拧着红菱的耳朵把她拽了回来:“呸!你是个什么东西?奴才秧子,也敢和府里的姑娘比?”
刘婆子那是积年田里头练出来力气,只这一下; 红菱的耳根子立马红的像是烧了起来; 祖母积威厉害; 她不敢反驳; 只含着一泡眼泪委屈的瞅着一边的苏弦; 小声抽泣着:“什么表姑娘; 明明也是撂在庄子里没人要的; 偏这会儿就矜贵了,还指不定日后怎么着呢……”
这话里阴阳怪气的; 是个人都能听出别有深意; 苏弦等了等; 见刘婆子没有阻止的意思,心内了然,横竖已从街上进了府里,没甚好看的了,就也回身坐了回来,对着自幼一起长大的红菱抿嘴『露』出了个笑。
本想这话能让苏弦委屈害怕,如以往一样跟自个道歉示好,谁知道竟得了个“幸灾乐祸”的嘲笑来!红菱哪里忍得了?也顾不得刘婆子打骂了,就地一滚哭叫了起来:“你说我是跟着弦姐来享福的!弦姐变了!你骗我,我不进府里了,我要下车!”
话音刚落,马车忽的一停,红菱还当真就如愿下了车,倒不是要让她回去,而是进了府门,该换软轿了。
软轿当然只有苏弦一个人能坐,刘婆子和红菱方才再厉害,这会儿也只能在旁边拿两条腿跟着,刘婆子自不用说,红菱向来是个窝里横的,乍一从庄子上进了这大宅子里,早就被这大宅里的气派吓得低头耸肩,一句话不敢多说,更莫提撒泼吵闹。
重来一回,苏弦早已没了最初的小心翼翼、胆战心惊,仗着在轿里没人看见,只没骨头似的依在靠背上,合了眼睛感受这最后的自由肆意。
庭院深深深几许,自今日起,她日后的时光便要消磨在这琐碎候府后宅,再往后,侯府变成了郕王府,再到郕王获罪、病逝,之后便在青灯古佛里却残生。
前程已注定了这般孤苦无趣,如今就只舒坦一日是一日了,又何必再难为自己,强装出一副可怜样子呢?
“可是表姑娘到了?大伙儿等了许久呢!”听着外头熟络的招呼声,苏弦嘲笑的挑了挑唇,依旧安安稳稳的坐着,只等的轿外之人忍不住掀了帘,这才慢慢起身,扶着那葱绿『色』的细稠袖行了出来,在早已模糊的记忆中翻了许久,总算将那早已陌生的名字安到了这年轻鲜活的面庞上——
庞侍妾,对了,现在该还是叫做春眉。
曾经在郕王府宠极一时的庞主子,这会儿还只是个二七年华的二等丫鬟。
虽只是二等的短裙绸裤,可那料子穿戴,也比苏弦强出了不知多少。
先敬罗衣后敬人,春眉瞧见这表小姐的布裙本还在暗暗不屑,但在苏弦别有深意的目光下不知为何就紧张了起来,努力的扯了活泛的笑脸:“表姑娘可累着了?老夫人等着您进去呢!”
苏弦收了目光,点头为礼,毫不在意的在春眉的打帘伺候下进了福安堂的大门。
日后再得宠又如何?郕王再过几年都要被幽禁了,等到郕王爷瘫在床上咽口粥都费劲的时候,莫说侍妾,便是正妃也是一文不名呢,又比她这个有名无实的强到了哪去?
“弦儿见过姑婆婆,您照顾弦儿至今,直到今儿个才能给姑婆道一声谢,实在是不孝了!”
将脑中闪过的杂『乱』思绪暂且放下,苏弦绕过紫檀木锦屏,一瞧见那坐在正中,浑身富贵气派的老太太,便一头扑了过去,一口一个姑婆,叫的是哀哀切切,若不是苏弦实在哭不出来,真是只差将满脸的泪水都糊到她富贵至极的江洲隆云福字衫上去。
苏弦扑的太急,周遭的丫鬟婆子,竟是谁也没反应过来,到了这会儿也不好去拽,只是团团围着,低声哄劝。
吴母是个面庞圆润的老『妇』人,虽然鬓角都已斑白,但衣着富贵,面容慈爱,倒似是画上的老寿星,不过老寿星这会叫苏弦哭叫的有些晦气,眼瞅着旁人没指望了,只好自个拍了拍苏弦的肩:“好丫头,快起来,也别叫什么姑婆,我心里只拿你当亲孙女一样的看,就跟琴姐儿几个一样叫祖母就是了!”
上辈子小心翼翼,处处恭谨,却只能跟丫鬟似的叫个“老夫人,”这会叫几声不顺耳听的“姑婆婆,”倒是能叫“祖母”了?
苏弦哑然失笑,却是立即不客气的顺着这话喊了一声:“都是『奶』『奶』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