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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两人正在各自的隔间埋头调试着,忽然就听到外面传来李真真的叫喊声。
何亭亭揉着肩膀站起来,去敲刘君酌的门,口中不忘取笑,“你的香水从去年调试到今年,到底什么时候才调试好啊?”
刘君酌脸上带着喜悦,眸光却灼热无比地看出来,“很快就好了。”
“我才不信呢,去年你就是这么说的。”何亭亭笑着说完,又催促,“快点出来啦,真真来了。”
“你去吧,我这里正是关键时刻。”刘君酌冲何亭亭挥挥手,一脸的跃跃欲试。
他刚才调试了到了自己想要的味道,此刻打算再调试一次闻闻,看看有没有问题。
何亭亭听了,只好笑道,“那你忙吧。哎,幸亏不靠你调试香水卖出去,不然呀,我们家的香水生意可做不下去了。”
“我是调试了送给你的,自然不卖。”刘君酌随口就说道。
何亭亭一听,顿时惊喜起来,“真的是送给我的?”
刘君酌听到何亭亭追问,才惊觉自己竟然提前泄漏了出去,只好道,“没错,就是调试了送给你的,你且等着。”
“好,我就等着啦。”何亭亭笑容满面,冲刘君酌挥挥手,就蹦跳着出去找李真真了。
去年她还因为刘君酌偷偷调试香水不肯让自己闻是什么味道,也不肯跟自己谈这款香水而心里不高兴,暗暗跟刘君酌生了好长时间的闷气,现在知道香水是为自己调试的,就一点疙瘩都没有了。
本来嘛,送礼物也是送惊喜,刘君酌不肯跟她说不肯让她知道为了给她惊喜,她现在懂了,心里就只有高兴,再无别的不舒服了。
刘君酌听到何亭亭快活的声音,甚至听到她是哼着歌出去的,一时痴了,等回过神来,便加倍努力地去调试香水了。
何亭亭出了实验室,看到李真真手里拿着一封信,便惊讶地问,“是雅梅来信了吗?”
“是啊……你快来,我们一起看。”李真真高兴地说道。
何亭亭点点头,笑着带李真真到一旁台阶前坐下,便和李真真一起看信。
比起李真真的高兴和激动,她并没有太过兴奋。
因为之前王雅梅大概半个月来一次信,每次来信都是抱怨自己遭受歧视,自己过得不好,每次都说自己要改掉什么习惯,要变成香江人。
其实一个人入乡随俗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这是一种尊重。
可是王雅梅已经走火入魔,超过尊重这个范畴了。她在言语之间,已经表现出对出身地的不屑,对不是香江人的无限痛苦了。她正在丢弃鹏城沈家村赋予她的东西,一件接一件。
何亭亭觉得,或许再过一些日子,王雅梅会斩断这里的一切,和这里老死不相往来。即使她和李真真这两个好友,最后或许也会成为王雅梅深恶痛绝的过去、不愿意回忆的过去。
“真真、亭亭,见信安好……”李真真一无所觉,带着笑意开始低声读信。
何亭亭也收住满心的思绪,认真地看起信来。
王雅梅这次的信开口带着巨大的喜悦,说她已经彻底改掉了一口乡音,出口是流利而正宗的香江话。这份惊喜之后,是她的不忿,说因为她的某些习惯,人们让人当她是北姑、大陆妹,不断地歧视她。
在信中,她表示自己一定会习惯香江的饮食,每天早上都喝牛奶吃烤面包,即使花光了所有的钱也在所不惜,她一定要融入香江,成为香江人的一份子,再不愿意受到歧视。
当何亭亭看到王雅梅写的其中一段,忍不住叹息,“我觉得她走火入魔了。”
王雅梅写的是:
他们呼吸的样子,他们说话之后带的某些香江人的习惯动作,我都要学。我要把自己全身上下,从内到外甚至于呼吸及上厕所,都变成香江人的样子。同样是人,我不相信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我只是没有和他们一样幸运,生长在香江这个天堂一样的城市而已。
李真真也收起了笑容,怅惘地说道,“她好像很不喜欢这里的一切,打算全都扔掉。”
“是啊,她想做香江人,她不想被人歧视。”何亭亭感触地点点头,继续看了下去。
信的后半部分,王雅梅写到她和周有兰由于对融入香江的看法不同而分道扬镳了,从信中的措辞来看,王雅梅虽然有叹息,但是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她觉得她只是追求更好的生活而已,她并没有错。
何亭亭看完了信长长的叹息一声,“我可以理解她追求更好的生活,可是我不能理解要把过去斩断这种行为,更不能理解她对过去的这种憎恨。”
李真真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轻声道,“或许她爸妈对她不好,所以她才想和这里的一切做个了断。我们和她从小就认识,看过她过的是什么生活,看过她被打被饿被侮|辱……”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眸中盈满了泪水,为自己朋友过去的不幸而难过。
当时她年纪还小,只是觉得王雅梅的爸爸妈妈都很不好,并不知道两人的行为对年幼的王雅梅来说,有多过分,伤害有多大。
何亭亭看到李真真在抹眼泪,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她,“别难过了,过去了的事我们是改变不了的,我们想想,怎么给她带个话吧。”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真真,你要有心理准备。我觉得,雅梅有一天,或许也会斩断和我们的联系。她迫切要和大陆告别,而我们两个是大陆鹏城的人,如假包换。”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是她的好朋友,她怎么可能跟我们生分呢?怎么可能会斩断和我们的联系呢,亭亭,你别胡思乱想,雅梅不会这样的。”李真真听了,疯狂地摇头,满脸都是不信。
何亭亭刚想反驳,可一抬头看到李真真眸子里的难过和恐惧,便沉默了下来,伸手抱住了李真真,轻声安慰,
“真真,即使她不和我们联系了,我们以后有钱了,也可以过去找她的。”
李真真伸手回抱住何亭亭,“嗯,我们多赚钱。还有,等沈十二叔回来了,我们让他带信给雅梅。”
何亭亭点点头,心里却叹息。
沈十二在香江有了自己的家庭,极少回来了,村里其他去了香江的很多人也是这样,回来得不多。
然而两人还没等到沈十二回来,就先等来了王雅梅的来信。
王雅梅在信中表示,她把鹏城赋予她的一切都改了,可还是有人歧视她,尤其是她每次去寄信和收信的时候。她去寄信,她的工友会暗地里说她是北姑,收信的时候,所有见了写着大陆地址的信也会用隐晦的眼神看她。
她写道:亭亭、真真,对不起,我并不愿意和你们失去联系,可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我过得很艰难,我必须得让自己融入这里,所以我以后不再写信回去给你们了。
其实第一封信我就说了谎,当时我来到香江这个天堂一样的地方的确很高兴,可是在这份高兴下,我却有一种深刻的感觉——这是别人的城市,而我不过是偶尔路过这个城市的陌生人。有了这种感觉,我很害怕很惊恐,很想回去。即使回去了,我还是会被我那父母设计陷害,我还是会被他们打骂,可我还是想回去,因为那里有你们,有我纯真的好朋友以及纯真的少年时。
可是有一日我端菜上桌,有个客人很大方给了我小费,足有二十元港币。我当时吃惊得回不过神来,根本不敢伸手去拿,客人和他身边的女人都笑了起来,等我拿了小费,那个客人说,你肯定是刚从对岸过来的。
我的确是香江的对岸过来的,我工作一天从来没有赚到过那么多的钱,可是这么多的钱在香江这个神奇的地方,只是小费而已。我当晚将二十元港币放在脑袋下面的布——我的枕头下面,做了一晚上的梦。我想,无论如何,我得留在这个藏着巨大财富的地方,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为此,我每天努力改变自己,把自己变成一个香江人,我要融入这里,成为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的一员。我不想再受到贫穷,不想再挨饿,不想再被人歧视,不想变成人上人。
我很感谢亭亭,感谢她带领着我认识了很多我过去从来没有接触过和尝试过的东西,这些东西让我在香江这个地方变得稍微有了些见识,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土包子。甚至是亭亭你平时处事的态度,也让我受益匪浅,你每天带着笑容的习惯,也让我轻易和人结交及攀谈,并赢得人的好感。
还有真真,你的善良也让我拿来用了,我善良地对待着身边的人,让那些人也愿意真心对待我。
……
总之,我和你们的从此不再联系只是暂时的,等到我将来飞黄腾达回去了,一切还是会回到从前。
我们还会像过去那样谈天说笑,甚至于跳舞!我们还会像过去一样骑着车在路上溜达,在大热天骑着车去喝冰水,感受着风吹过脸和手,感受着冰水滑过喉咙和心脏。我们还会像过去那样,在清澈的河里互相泼对方水,拿着扁平的小石子打水漂,耳朵里、脑海里全是快乐的笑声;我们还会像过去那样玩跳房子,玩捡石子,玩各种游戏……
请你们原谅我,不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请你们耐心地等我,等我有一天荣归故里!
再见,我的两个好朋友;再见,我的两个青梅竹马;再见,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
268 嚣张和张扬()
李真真看完王雅梅的信,抱着何亭亭失声哭了起来。
何亭亭心里同样难受,便回抱着李真真,陪着她默默地掉眼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何亭亭感觉到自己的衣领湿了,灼热的泪水比外面已经初具炎夏气息的高温更加热,烫得深入骨髓。
是该难过的,她们曾经真心以待的朋友决定忘掉这里的一切,包括忘掉她们这两个大活人,从此不再往来。
说什么将来荣归故里,一切都会回到从前,谁敢相信呢?
如今只是微末的一切就足以让王雅梅抛弃这里的所有,妄论将来拥有了很多东西的王雅梅。那时,她将会因为各种东西割舍不下,然后继续把她们抛掉,直到有一天需要了,再重新来寻找。
何亭亭相信,即使王雅梅真的有一天回头来找她们了,那心境也绝对不一样了。
李真真轻轻推开何亭亭,然后抬起红肿的眼睛看向何亭亭,和何亭亭的目光直视,“亭亭,你不会这样的,对不对?”
“我当然不会了,我会一直坚持初心的。”何亭亭看着自己红肿着眼睛的好友,认真地承诺。
我会抛弃我不该要的,我会坚守我想要的,我会对值得的人好,我会对该被报复的人报复。这是属于何亭亭的初心,这是在79年5月9日睁开眼睛,混沌、迷茫而惊喜地看着这个世界的何亭亭的初心。
李真真听了,大眼睛微微弯了起来,嘴角微翘,认真地说道,“我也会的。”说完了,到底不能释怀,握着何亭亭的手道,“上次你说她会斩断和我们之间的联系,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你可不能因为这个,就当我是乌鸦嘴啊……”何亭亭故意调笑。
李真真果然笑了,她抬起头看向蓝天白云,轻声说道,“曾经我以为,我们三个能走到永远。你是小公主,我是小家女,雅梅是小童养媳,等长大了,就变成三个美丽的公主……”
“现在也会这样的,只是有一个人离开了,自己蜕变而已。”何亭亭反握住李真真的手安慰。
之后两人说了很多,说得尽她们所能地深刻,如同这个年代所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男少女,如同所有真正有愁却无法排解、深感迷茫的少男少女。
李真真离开时,眼睛已经不再红肿了。
何亭亭送她到门口,叮嘱她万事不要多想。
李真真不住地点头,目光看向已经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荷塘,“所有人都觉得香江是个天堂,那里什么都有,不会让人挨饿,不会让人痛苦,可是我觉得那里像魔鬼的老窝,不住地蛊惑着所有人去,可是又不让过去的人真正幸福。”
她的好朋友何亭亭在八岁那年被蛊惑了,跟着大部队攀越梧桐岭,被推下山崖差点醒不过来;而现在,事隔多年,她的好朋友王雅梅也被蛊惑过去了,她在别人的城市里彷徨,最后不得不斩断一切、竭尽全力地融入。
何亭亭一怔,也将目光看向挨挨挤挤、生机勃勃的荷塘,然后异常坚定地摇头,“真真,幸福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创造的。你看着的荷塘,是我创造的,它是我何家家业的一部分。它启发了我很多很多。”
李真真听了,盯着荷塘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回过头来,冲何亭亭露出一个笑容,“你说得对,幸福是自己争取的,只是得争取有道。”
她说完,伸手抱了何亭亭一把,然后转身离开何家。
何亭亭心情不好,便去了调试香水的实验室,沉浸在各种香精里。
傍晚四点多,方先生一行人伴着鹏城沈家村绚丽的火烧云再度来到了沈家村。
何亭亭和刘君酌从实验室里出来时,看到方先生一行四人——方先生夫妇以及一双儿女,而秘书先生没有来。
看到何亭亭和刘君酌,方先生的一双儿女目光先是亮了亮,然后活泼地攀谈起来。
小方先生对着何亭亭会脸红,但是香江人赋予他的积极、乐观和开朗心性让他并未失礼,反而更加健谈和面面俱到。
平心而论,这种面面俱到摒弃了感情因素颇有些啰嗦,但是由于出发点是好的,再加上小方先生总是带着笑,神色也很是诚恳,就让何亭亭觉得,小方先生是个很nice的人。
小方小姐虽然有些娇气,但是在刘君酌跟前表现得相当好,即使偶尔将娇气冒出来,也无伤大雅。
只是当她发现刘君酌基本上不怎么理会她,反而捧着何亭亭,她的娇气就变本加厉,再联想到父亲之前对眼前这位小何小姐满口赞誉,认为她远远不及对方,心里更加气不过,因此就开启了冷嘲热讽的模式,甚至连香江人的优越感也冒出来了。
何亭亭不明白为什么原本聊得好好的,小方小姐突然就翻脸了。这位小方小姐频频冷嘲热讽,漂亮的脸蛋抬得天高,眼睛连带眉毛及眼睫毛全都是傲气和不屑,委实让人反感。
不过即使不懂,何亭亭也未曾相让——家里的教养让她不会和客人起冲突,但是好友因为要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香江人而和她决裂这件事让她对这类自视甚高的香江人很反感,所以她不打算搭理小方小姐了。
次日方先生托何亭亭和刘君酌带他两个孩子去游花园,而他和方太太则留在大宅和林玲玲聊天。
何亭亭和刘君酌带着两人游花园,其中小方先生对满园鲜花赞不绝口,而小方小姐则一直一副不屑的模样。
到几株紫金花树下,小方小姐终于爆发了,冷笑道,“这样的破烂花朵,在我们那里不过是路边树,根本不值得郑重放进花园里作为一景。小何小姐你啊,就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穷惯了,眼界也就窄小,把破烂当宝。”
何亭亭知道小方小姐铁定要爆发的,所以此时见她爆发并不吃惊,只笑道,“小方小姐眼界可真高,想来是出身富贵的,只是这礼仪让我这个小门小户出身的着实不敢恭维。”
小方小姐气得脸蛋发红,忙扭头看向自己的兄长,想让兄长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