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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蝉立马领会了她的意思,两臂做环将她拖住,紧紧抱在怀里。
马车的帘子撩开,江离卿探头,看了眼里头还在沉睡的女孩儿,心底划过一丝心疼,她身上还披着自己的外衣,那宽大的衣裳将她衬的无比的娇小,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吹走似的。
“怎么还没醒吗?”他封她的『穴』道,是为了阻止那针上的毒往心脏里浸,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她还没有醒过来,难不成是伤到了内脏?
江离卿的眉头突然紧皱,探手过来抓莞尔的手腕,风蝉抱着她往后缩了缩,避开了他的手,满眼警惕地望着他,江离卿捞了个空,急道:“让我诊一下脉。”
风蝉这才松了松手,往前挪了下,让江离卿抓了阿姐的手腕,他搭上去,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听着,不一会儿,那眉头就皱的更紧了,风蝉看着他这幅表情心里也跟着着急,于是『毛』『毛』躁躁地问了句:“阿姐怎么样?”
江离卿不语,身子再往上拱了些,手掰开她的眼睛,莞尔眼底那些张牙舞爪地血丝一下子暴『露』出来,看的江离卿提心吊胆的,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很难深眠,卧在床上睡觉的时候,哪怕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立马跳起来,像是随时要和人生死搏斗一般,久而久之,就弄成了这一副憔悴的样子。
“她身子太差了,所以没醒。”江离卿不顾风蝉的阻拦,将莞尔拖着腰抱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对风蝉说:“你也跟来。”
莞尔被安置在一个稍微偏些的宅子里,风蝉也要跟来,被江离卿打发去了别的地方,原本风蝉是绝对不答应的,可闹腾到一半,他看到莞尔在江离卿怀里朝他微微点了点头,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自己就算跟着,也帮不上阿姐什么,他从来不过是给她添『乱』罢了,她都自顾不暇了,却往往还要抽出一丝精力来照顾他,他看着阿姐恹恹地趴在江离卿怀里,泪水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只见他闹到最后,一扬手,袖子擦掉了溢出眼眶的泪水,朝江离卿骂了句:“你这个卖国求荣的混蛋,我总有一天会带阿姐走的!”
江离卿听的这种话可不在少数,他也不恼,见他被押走了,径直朝前进了屋子,他小心地将莞尔放在床上,命厨房端了碗很稀的粥来,递到嘴边轻轻地吹。
他的长发松散开,垂在肩上背上,明明一身的华服,却莫名地有种落魄的美,他的脸倒是有几分像江南的男子,皮肤又细又白,鼻梁很秀挺,有几分女子的秀气,可举手投足间又显得体大方,不至于落入俗媚。
他让莞尔靠在自己怀里,双臂绕过她的脖子,轻轻地搭在她肩上,莞尔被这动静惊醒,努力想把眼睛睁开,痛苦地皱起了眉头,江离卿本来想直接灌的,见她醒了,就先把碗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
“怎么样,有没有好点?”他的声音难得轻柔,伸手去探她的脑袋,被莞尔扬手打开。
她的手几乎没有力气,打在他的胳膊上也软绵绵的,可一双眼睛才刚睁开,里头立马就充满了厌恶,她将头别到一边,不去理会江离卿的嘘寒问暖。
她心里确实是厌恶极了,不管是之前从闵生营叛逃还是现在抓她来俘虏,都让她觉得恶心。
更何况,他在山洞里甩出暗器暗算简玉珩,如果不是当时火光角度正好,她没看见那卑鄙的一手,恐怕这世界上就再不会有简玉珩这个人了。
莞尔心里一阵的后怕,她清楚地知道,如果是她中了那毒,兴许他念着往日旧情还会给她解,要是那毒上在简玉珩身上,他可不会有这样的好心。
“千木。”他叫她的名字,叫的有些语重心长。
她仍是不理睬,缩了缩身子,一副极其可怜的样子就呈现在了江离卿的眼里,一时间,千言万语都堵住了,他叹了叹,重新端起碗,『揉』『揉』她的脑袋道:“吃点东西再睡,你身子太弱了,这些年的奔波,亏损了太多,你得多花点时间将养。”
第57章 忍辱负重的莞尔()
闵生营的杀手,每一个都执行过或大或小的任务; 里头藏龙卧虎; 即使像莞尔这样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拎起弯刀来都能将天捅个窟窿; 在莞尔成为雪臣使之前,一双手不知道沾过多少人的鲜血; 这些人几乎都是她未曾谋面的人; 本是无冤无仇,却须得将刀架上他们的脖子。
或许不能说是无冤无仇; 也可能他们前世是冤家,如果莞尔不能杀死他们; 那她就要死,她的弟弟就会在军营那种嘈杂混『乱』的地方受尽欺辱; 永远不能像那些正常的小孩一样沐浴阳光。
莞尔小的时候就总是想; 如果有一天自己能逃出去,就找一个谁也寻不到的地方躲起来,那时的她; 连闭上眼睛晒一会儿太阳都是极其奢侈的事情; 刀尖儿上『舔』血; 心神哪敢有一刻的放松。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江离卿的好脾气已经磨光; 她知道他从小就是个有脾气的孩子,在宴肃的棍棒下这么些年,她都磨得没了一身的棱角; 江离卿愣是没磨半点下去,此时的他正冷着脸,力气很大,掰开莞尔的嘴,把粥往里灌。
莞尔仿佛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也不看他,牙齿紧扣,江离卿刚掰开一点儿,就让她又咬紧牙,江离卿怒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她整个人呆呆地没有半点生气,要不是她那胸前还有几分起伏的心跳,江离卿都要以为她里头已经死掉了,只剩下身子还撑着最后一口气息。
“宴阮阮,爷给你脸了!”江离卿这些年的卑躬屈膝,不就是为了一个她,他小的时候就想带她走,离开那个焚着业火的地狱,那时候的他,只要一想到他带她出来时,她那张极其吝惜笑容的脸会绽放,会勾起嘴角缓缓地向他说声谢谢,就觉得现在忍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现在,他倒成了求着她了,凭什么!
“你给我起来!”江离卿疯了似的摔了碗,将莞尔连人带被子一起拽了起来,“你瞧瞧你这幅样子,作给谁看呢,恩?”
他气的发着狂,手上没什么轻重,莞尔的脚踩到碎在地上的碗渣,痛的抽了口冷气,她缓了缓,弱弱地朝他看了眼,道:“江离卿,放我回去。”
“你休想!”她一说话,他就更加的火大,直接松了手,莞尔整个脚掌便全部踩到了渣子上,一个不稳直接坐了下去,浑身上下哪里都跟着痛了起来,鲜血刺出,她只觉得脑袋里一阵一阵的眩晕,“你放我……”
话没说完,脑袋就直直地倒了下去,脸上霎地就冰凉一片。
血水流淌出来,从额角淌到眉眼之间,江离卿仿佛才清醒过来,急忙伸手将她捞起,朝门外大喊着:“来人,快来人!”
莞尔醒来的时候江离卿没在,桌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饭菜,有几个丫头打扮的小姑娘每隔小半个时辰就会热一遍,两三个时辰就会端新的上来,莞尔闭了闭眼,脑袋扭向里头,毫不理会她们故意闹出来的动静。
“这位姑娘。”一个怯生生的丫头开口,“您两天没吃东西了,要不要尝尝南边儿的蒸饺,还有桂花莲子……”
“出去。”莞尔弱弱地声音里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她却不死心似的,踱步走到她床前来,“您这是和我家驸马爷生气了。”
莞尔听了这话顿了顿,压住了嗓子里刚要脱口而出的一个滚字,她的计划是准备要在这里当一个俘虏的,但如果这么轻易地就认命,以江离卿多疑的『性』格,是一定不会轻易相信的,故而她要表达一下她的抗争。
诚然莞尔也不能拿着刀一通『乱』砍,那就只能……只能以死相迫了。
两天没进食的莞尔手有些软,她心里盘算着,再过两天,再过两天就是江离卿不心疼她,她也得去寻『摸』点东西了,莞尔心里想着,眉头也跟着紧紧地皱了起来,额头上被碎片伤到的口子裂开,疼的她呲出了牙花。
或许是此时她的表情过于悲壮了,那小丫头声音都有点抖,“您置气也不能坏了自己的身子,要不这样。”
她低下身子,趴俯在她耳边,轻轻道:“我喂您点粥喝,一会儿厨房来换食物,不会发现您吃了东西,看得出来驸马爷很在意您,以后您做了这府上的女主人,多提点提点我就成。”
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交易,莞尔心里干笑了两下,如果江离卿现在没在门外站着的话。
她本就耍了一个小孩子的把戏,没想到江离卿比她更幼稚,莞尔闭了闭眼,想起来他们都还小的时候,宴肃送风蝉一把短刀,像个小匕首一样,他最宝贝,后来江离卿要看,风蝉不让,他竟然半夜潜进他们屋子将那匕首『摸』走。
她那时候的刀走快路,每挥一刀里头都有百十道虚影变换加持,那天半夜她挑了他的门,三招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她原以为他没那么好对付,一上来就用尽了全力,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打算还手,反而笑着坐在地上,笑起来三分舒朗七分邪魅,他两腿随意一盘,似笑非笑地说:“果然只有那小废物才能让你半夜来闯我的门,呀,来了就别走了,和我喝杯茶啊。”
她大概能明白他的心意,闵生营选臣使的死擂,若不是他拼死相护,她早就成了人家的剑下魂,哪有机会将名字印在堂石,成为雪臣使,受营徒敬仰呢?
如果不是后来,他通敌叛国……或许她的一生,就要和二哥哥一起海角天涯了。
“怎么样,答不答应我?”
小丫头看她不说话,以为她动容了,赶紧跑到桌边端了莲子羹,拿勺子舀了些送到她嘴边儿,莞尔撑起身子,倚靠在床辕上,看着小丫头的双眼空洞又没有神采。
“怎么了,这个不合胃口吗?”她说着就要去换,被莞尔轻轻地拉住了衣角。
“你能带我出去吗,我偷偷告诉你你不要对江离卿说,我是原朝的绯王妃,你带我出去,可以和我一起走,共享荣华富贵。”
‘哐当’丫头手里的碗落在了地上,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就是给她十万个胆子她也不敢接,慌张地跪了下来,头冲门,一个劲儿地磕头。
“没用的东西!”
江离卿终于忍不住了,推门进来,抬腿就是一记窝心脚,丫头的后背撞在床上,脸一下子白成了纸。
莞尔再一次别过头,仿佛这丫头挨得这一脚和自己毫无关系,因为她清楚地很,如果她此时对这丫头表达了任何一点关心,江离卿会直接拿她来威胁自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了解他,大概是因为同病相怜,他同情她,她又何尝不为他感到可怜。
“你变了。”江离卿赶走了丫头,矮身坐在床边,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以前的你虽然也是这幅冷冰冰的样子,但是你的心是有温度的,可现在,你变得我快要不认识了。”
“我小时候,总想着逃,还发誓要带着你一起逃,可终于有一天,我有能力逃走了,你非但不跟我走,还要拦我。”他顿了顿,似是有点哽咽,“我的脾气你最清楚,你没本事拦住我,但你有本事不让我带你走,于是我想,我先到外边去,闯出一番天地了,能确保你安全了,就回来接你。我偷了马,顺着空地跑,马死了就使轻功,十天十夜下来,精疲力竭地倒在了江南的一座石桥上,被当成战俘一起抓到了原朝皇宫里。”
莞尔眼睛稍稍睁开了一点儿,像是在听他说话。
“他们对待战俘的法子狠毒,将他们分成小波,关在一个个大铁笼里,每个笼子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人很多,大家的衣服都很臭,汗味血味纠缠在一起,比宴肃狗贼喂给我的『药』还臭。后来,这些笼子里的优胜者被放了出来,像落魄极了的灾民,有的身上衣服都没了,赤。『裸』地在众目睽睽下站着。”他说这话的时候,脸颤啊颤的,咬字都有些不清晰,“我们紧接着被扔进了一个斗兽场,就像宴肃他训练你的场子一样,里头睡着一只巨大的野兽,它浑身都是黑『毛』,也不知道叫什么,但那两只牙齿『裸』。『露』着,绝比你练手的要凶猛百倍。还好它是睡着的,我们都很庆幸,然后原弦月就来了,抓起一块石头扔进了场子,那东西醒了……”
莞尔眉头皱的很深,似是动容了。
江离卿停了言语,眼睛里头雾气慢慢地落下,他突然躬身,将头埋在了莞尔的胸前,双手紧紧地将她环起来,颤抖的哭音从脖子处响了起来,“千木,你知道那时候我想的什么吗,我想我要是死了,下一个被它咬死的,就是我的小千木了,所以我拼了命也要杀了它,杀了宴肃,杀了所有为难你的人!”
那时候的江离卿一双眼睛染成了明亮的血红,他手里拿着同伴的一根腿骨,『插』进那猛兽的喉咙,之后猛地朝天一声怒吼,天和地便在顷刻间颠覆。
“原弦月看上了我,不,她看上了我的利用价值,要我去和她的两个哥哥夺大原的江山,我就借着这身份找你,找了你们姐弟俩两年,只找到风蝉,不见你。”他抱的她更紧了,直接泣不成声,“我以为你死了!你知道吗,我以为你死了!”
她正需要一个缓和关系的机会,江离卿便自己送上门来。
莞尔眼泪簌簌的掉,她细瘦的手臂抬了起来,拍了拍他的后背,弱弱的嗓音几若未闻,“二哥哥,二哥哥。”
第58章 江南()
江南是不会下雪的,就算是下; 也是极薄的一层; 莞尔身上裹着厚厚的氅子,里头又加了一件窄袄; 任外头的风如何肆意的吹,都奈何不了她分毫。
“这天气; 好『潮』啊; 我倒有点想念北方的天儿,凛冽是凛冽; 但不会这样透骨。”莞尔的声音很轻,一旁陪着她的丫头点点头; 似懂非懂的样子惹得莞尔想笑。
她回头,勾起嘴角道:“你从小就待在这儿; 哪里知道北方的天气; 瞎点什么头。”
小丫头名叫苏瑾,就是那次被踹到她床沿儿上的丫头,她被莞尔嘲笑了; 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用软软糯糯的嗓音说道:“我猜的; 猜的还不行吗?”
这么多天的相处,她早就不怕这个外冷内热的姑娘; 她伸手,帮她把披风的带子紧了紧,仰头看她的眼睛; 问道:“会不会冷,咱们回去坐坐?”
“哪那么娇气。”莞尔轻轻嗔了声,抬头,眼睛里突然染了几丝光彩。
苏瑾看的失了几分心神,大概北方的女子都是这样的俊美,不比南方的娇小,她们的美是那种不输男子的气质,骨子里的三分桀骜之气,平添了七分脸上的清丽。
一抹青衫划过墙角,莞尔眼尖,只一抬眸便看清了来人。
“二哥哥。”她腻着嗓子叫了一声,走过去挽了他的手臂。
江离卿脸上原本还挂着愁容,可就在她开口的一瞬间全都消失殆尽了,他将她拉进怀里,低头,使劲嗅了嗅她脖颈上的清香。
她的头被他使劲地『揉』了『揉』,一副有点疲惫的嗓子在她头上响起,“小千木这是怎么了,想二哥哥想的紧了?”
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脸颊在他胸口蹭了起来,江离卿突然觉得幸福极了,一弯腰,将她横抱在怀里,笑的神采飞扬,“快让我看看,你这几天又胖了没有?”
自然是胖了,莞尔琢磨着,每天燕窝人参吃着,哪能不胖,不过这次和当初在林家不一样,那时候自己武功和记忆都被控制了,吃的都是些长膘的东西,可这次,她滋养加修炼,那原本细瘦的胳膊现在看上去都充满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