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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亲迎之仪斟酌了几次,本也是可以委使节以代迎,最后多铎还是决定亲自去公府接轿。
新娘新郎还在途中时,宾客却已齐集。男女宾分坐两厅,女客中郑亲王与英亲王的福晋为一席。宴席已撤,桌上供着果子点心,众福晋们小声闲聊着。
郑亲王济尔哈朗的三娶福晋乌日珠占轻叹道:“我听说昨儿送嫁妆的仪仗走了大半日,整一百八十抬。豫亲王为了给这位福晋做脸,真是下足了本钱。就是不知能有几日好。”
英亲王阿济格的继福晋是科尔沁左翼前旗冰图郡王孔果尔之女,名苔丝娜,是她哲哲太后从妹,生性厉害,阿济格对这位妻子颇有几分畏惧。她吹着茶,闲闲回道:“这么郑重其事地娶进来,便是不好了,莫非还能退回去不成?”
第六十章 (中)()
乌日珠占被她噎了回去,心生不悦。阿济格夫妇两个都是蛮横跋扈的性子,人憎鬼厌。苔丝娜嘴上从来不服输,多说一句恐就要吵起来,乌日珠占不去理她,转而望向身旁的苏泰问道:“姐姐知道那位福晋的来历么?”瞧这调理爷们的手段,不是一般人。
济尔哈朗的原配早逝,继室便是苏泰之姐,也于十几年前去世,目前郑亲王的妻室便以乌日珠占与苏泰地位最高。乌日珠占虽然比苏泰早进门,又为郑亲王诞下了三女一子,但年纪比苏泰要小上一岁,所以一直称呼她为姐姐。苏泰平日话不多,为人恬淡,两人相处还算融洽。
此时苏泰还未说话,苔丝娜便道:“能有什么来历,小门小户出来的,偏是运道好……”碰上个爱闹腾的。最后这句并未出口,也算给多铎留了点颜面。这位小叔总是压自家一头,阿济格早有不忿,她难免也有些怨气。
苏泰眨眼望着她,奇道:“你怎知她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家帖你瞧见过?”她问得认真,苔丝娜顿时语塞。
这席的议论,隔邻几桌都听得清楚。承泽郡王硕塞的福晋宝琪挑了挑眉,冷笑道:“哼,小门小户倒好了。南方初平,谁晓得哪里冒出来的!”
豪格继福晋塔娜听她话里的意思颇为不堪,皱眉道:“行了!想想今儿是做什么来的。再怎么着,往后相见还不得喊声婶娘。”
宝琪被冠冕堂皇地训了一通,偏偏她是长嫂,纵然气得脸都白了,也发作不得。她只觉委屈难堪,加上本就病弱,被一口窝囊气呛着,抽了帕子捂唇咳嗽起来。
塔娜却不看她,望向堂姐摄政王大福晋那一席,见她微笑着与代善福晋说话,似乎完全听不见四周的流言蜚语。
时至亥正,迎亲的队伍终于回来了。众宾客纷纷起身,由王府的侍从引领着到正门观礼。
天黑之前就开始飘雪,此时地上已积了几寸。刚从暖意融融的室内出来,站在廊下,扑面的寒意让乌日珠占打了激灵。檐下挂满了灯笼,虽已近午夜,却是亮如白昼。
东边廊下是摄政王为首的王公,西边则是各位福晋命妇,俱是朝服顶戴,大致按辈分年齿依序而立。院中莹白的一片空地,有仆从搬来一个火盆放在甬路正中。
“婶子。”
乌日珠占回头见是豪格福晋塔娜,便点了点头道:“轿子大约在外边了。”
喜轿便是在鹅毛大雪中从正门抬入,绕过照壁,停在灯火辉煌的院中。十八名随从与侍卫或提炉或执灯,从轿子两侧鱼贯向前,在二门前夹道站成两列。
乌日珠占侧头向塔娜轻道:“这排场不知太后当年有没有。”
塔娜对她耳语道:“我听说,豫亲王之前与礼部讨论婚仪,尚书侍郎都说太过了,他一句话就把人打发了。”
塔娜颇得两宫太后喜爱,又有个为摄政王大福晋的堂姐,乌日珠占倒不疑她如何得来消息,急问道:“什么话?”
塔娜轻笑道:“他说,‘进了燕京这两年,宗室什么喜事都没大办过,接二连三都是丧仪,还不兴爷娶亲去去晦气’。”
乌日珠占闻言也禁不住掩唇而笑,道:“也就他能说得出来。”
她俩窃窃私语,一身吉服的新娘已在众人的注视下被搀出了喜轿。等在二门檐下的命妇上前从她手中接过苹果,将宝瓶递给她抱着。新娘头上蒙着盖头,被侍女搀着跨过火盆,在雪地里踩出一串脚印,一步步迈上台阶,穿过二门。
二门内阶下停着一顶轿子,红顶红缦,青缎垂檐,是为和硕亲王福晋所用轿车形制。新娘又被塞入轿中,由仪仗前导,抬往内院,与新郎完成合卺礼。
皇室并没有闹洞房的习俗,对于宾客来说,婚礼到此便结束了。喜乐设而不作,一切在静默中完成。王府的侍从请王公福晋们回厅,奉上一盏热茶,就开始忙着送客了。
当然,对于劳累了一天的那对新人,这几乎才是婚礼的开始。
钱昭整日只吃了一枚煮蛋,水也不敢喝,既渴又饿,在轿中颠簸了近一个时辰,好不容易把手里捧的苹果捂暖了,想啃上一口却不能。当被引入铺了地龙的新房,坐在喜床上,她才轻轻吁出一口气。
洞房内依旧是静悄悄的,钱昭闭目养神,感觉坐在左侧的多铎探手过来握住她一只手。这个动作引得赞礼的妇差频频咳嗽,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妇差咳了半天,两人皆是理也不理,便不再自讨没趣,随他们去了。又等了约一刻钟,吉时已到,妇差道:“请王爷揭盖头。”
多铎迫不及待地将那红纱盖巾撩起,倒是并不介意看到一张扑得厚厚脂粉惨白的脸,反正洗干净了,仍旧能还他一个千娇百媚的人来,此刻一瞧之下却是愣住了。
除了覆面的纱巾,钱昭只觉呼吸都顺畅起来,睁开眼望向他笑道:“久等了。”婚礼的妆容让她绞尽脑汁,终于还是不愿从旧俗。
他一时忘了取下盖巾,忍不住伸手就去抚她颊上乳酪般透明的肌肤,这究竟是上了脂粉还是没上呢,触感也似膏脂,嫩得似乎一碰就要化了。
“盖头。”钱昭提醒道。
多铎怔了怔,才记起把盖巾揭下来,整块捏在手心揉了揉,问道:“这是你绣的?”
钱昭摇头回道:“不是。时日太短,来不及。”
他瞧那帕上花样繁复,便已猜到,却难免有些失望,将帕子扔给侍女,嘀咕道:“这么多日也不曾写信来……还说忙着绣它。”
钱昭听他抱怨,笑回道:“我做了荷包,待会给你。”
多铎一听便高兴起来,侧坐着握住她一双手。
第六十章 (下)()
照规矩,礼成之前新人不能说话,也不可随意乱动,可这两人却甫一见面就聊了起来,视旁人如无物。
妇差眉梢挑了挑,只想将这差事早些打发了,候着漏刻唱道:“吉时到,请行合卺礼。”
婢女端着托盘上前,平举齐眉。多铎见是一对青玉雕的葫芦瓢,瓢内酒液八分满,尖的一头用红丝绳穿起相联。两人一同端起,对视一眼,低头饮尽。
多铎捧着玉瓢,问道:“这对杯儿倒是别致。”
钱昭道:“古礼婚仪须‘共牢而食,合卺而饮’,卺就是葫芦对半剖成两个瓢,夫妇各执一片饮。你瞧,两只杯儿扣上,便是整个葫芦。”说着将自己那只玉瓢盖到他之上,轻轻一对,严丝合缝,雕工可谓精巧。
多铎瞧着这合成一体的玉葫芦,却生出些异样的心思来。钱昭空腹喝了酒,虽是兑了水的样子货,却还是染得颊上嫣红一片。
妇差听这对合卺的时候竟讲起古来了,不禁觉得荒唐,强撑着满脸笑容叫传食进来。
他二人便在喜床上对坐着吃合卺宴,先是点心冷碟,接着是羹汤,再然后又是各种肉菜。每样只意思着吃一两口,吃完一样便撤下去换另一样。
合卺宴毕,头一晚的事儿才算告一段落。妇差婢女都退出新房,外头唱交祝歌的侍卫们也撤了。
牧槿与小圆捧了茶水和痰盂,服侍他们漱口,又伺候他俩将吉服脱下来,换上寝衣。
此时早已过了子时,众人折腾了一天,都有些困顿。
多铎坐在床沿,看牧槿给钱昭拆发髻编辫子,口有些干,端了小圆奉的茶喝了一口,道:“这床是楠木的?”
钱昭回道:“嗯,紫楠的。听说还有些来历,木料产自四川,是前明福王府向苏州名匠吴重定做的,可惜还没来得及运去洛阳,福王就让李自成给烹了。吴记后来在京里寻到个买主,这床便一路北上,哪晓得刚到了通州,买主便又没了音讯。搁到现在,便让我捡了个便宜。”
多铎抚着床围子上的十字方格,只觉光滑温润,木色黄橙橙的看着敞亮,就是不知这苏州名匠的手艺扎实与否。
钱昭从梳妆台前站起,他便拖了她过来,她在他胸前轻推,道:“等等,我去把脸上妆洗了。”
他急不可耐,捧住了脸就往唇上舔,道:“洗什么,闻着可口得很,我给你吃了……”
钱昭也不坚持,抓着挽起的大红织金喜帐轻轻一扯,帐幔便如瀑般散了下来。
两人在锦褥间滚作一堆,多铎解了她腰间两粒扣儿,一手便探了进去,掬着日思夜想的细皮嫩肉,轻搓慢捻,唇在她脸上亲着蹭着,哑声问道:“你是抹了什么又香又滑?”
钱昭慢条斯理地解着他的襟扣,回道:“名儿你也不须记,原料大约便是猪脂蜜粉。”她为了这一晚的容光焕发,连泡了三晚药浴,脸上敷香膏过了两夜,才有这吹弹可破的滑腻。
望着他得知吃了一肚子猪油的怪异表情,她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
“笑什么!”多铎握住她肩头,哄道,“别闹,这床这么大来头,咱们试试它是不是名副其实。”说着擒住她下巴便吻了上去。
钱昭双手从他敞开的衣襟处钻进去,沿着胸膛往上滑过肩膀,继而搂住他脖颈。
两人唇齿相缠,亲得难分难解,却听泰良在外头禀道:“王爷,佟福晋要生产了!”
多铎正在兴头上,只作听不见,却是钱昭掀开他,问道:“情况如何了?”
泰良回道:“回福晋,稳婆说有些凶险,须请太医来。”
“几时发动的,怎这时候才来禀?”钱昭给他整了衣扣,撩了帘子推他起来。
泰良进来伺候多铎换衣,一边答道:“回福晋,酉时便开始疼了,只是怕碍着了喜事儿,不敢来禀。”
好事被打断,多铎有些心躁,皱眉道:“真能挑时候!”
钱昭给他戴了暖帽,罩上大毛披风,系着绊带道:“生孩子哪能挑什么时辰。你赶紧过去,我梳了头换身衣裳,随后就来。”
多铎点了点头,在她脸上轻吻一记,便转身出了新房。
第六十一章 (上)()
钱昭命牧槿匆匆挽了发髻,穿上家常袍子,赶到佟氏的院子,挑帘进屋,见多铎正在外间来回踱步。
“太医可来了?”她朝通往里面产房的门帘扫了一眼,问道。
多铎迎上来回道:“已经派人去请了,算脚程还得等上一阵。”
钱昭点了点头,在堂屋后炕上坐了。她在院外就听见里头哀嚎,不由想起自己生产的时候,大约也是一般呼号惨叫。记得小七落地时,还听接生嬷嬷大惊小怪地说:“哎呦,这就生出来了?上神护佑!”
多铎瞧她若有所思,按住她搁在炕案上的手问:“在想什么?”
钱昭也不瞒他,答道:“想起小七。”
说到这事,多铎一直心中有愧,想着下回一定补偿,便攥着她手使劲捏了捏。
钱昭想的却是另一出,皱眉问道:“世子之母,是生五阿哥的时候没熬住过去的吧?”
多铎点头道:“多尔博个头大,生下他后,他额涅没缓过来,月子还没出就走了。”
钱昭想起他前两任妻子都是死在生育上头,可见凶险,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时一个妇差从里头出来,面带喜色的道:“禀王爷、福晋,佟福晋胎位正过来了,小主子已能见着头,接下来定能顺顺利利!”
多铎闻言笑道:“如此甚好!”
钱昭也松了一口气,心道从酉时到现在已疼足了四个时辰,这还是顺之又顺的情形,弄得不好产妇把命也得搭上。想到这里,回忆自己头胎能母子平安,真要算走运了。那时混沌彷徨,却还未生惧意,此时方晓得后怕。
多铎见她不再蹙眉咬唇,摩挲着她手心安抚道:“以后你再有孩子,我一定都陪着。”
钱昭想起以后还要再生有些惊恐,忙转移话题,问道:“上回你说衙门人事不谐,究竟如何?”
多铎一时怔忪,思忖她怎么忽然提起这出,却仍答道:“前明那些官,欺上瞒下惯了,也想照样糊弄我。”
钱昭问道:“六部尚书都是满官,你还拿捏不住?”
多铎叹道:“入关之后,治下事务繁杂,新来满州短短几年哪能驾轻就熟,连言语文字都需启心郎居中翻译。英额尔岱才干过人,在辽东就掌户部,眼下恐怕也觉吃力。”
钱昭知道英额尔岱年岁大了,又有病在身,难免力不从心,但要肯指点多铎,却也能让他事半功倍。不过可惜,他似乎无意干涉辅政德豫亲王治事,除了必要的公务往来,竟不肯多说一句。她猜测,多铎只是监理两部事,有他没他并不耽误,所以也就随他去碰壁。如能破局那是最好,如若不能,便当熟悉财赋细务,日后执掌大权,自然可以提拔有才干又忠心的人来做事。
都说人心难测,高深如摄政王更是让人难以揣摩,她自嘲摇头,懒得再去想,只是向多铎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干?”
多铎回道:“如今时局紧迫,我没那么多功夫跟他们磨,不听话的,浑水摸鱼的都请出去。”
钱昭闻言便笑了,这人哪里懂什么静观其变,于是道:“也别搞得动静太大,耽误正事。其实前明那些人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手熟而已。”制度定规更是一塌糊涂,否则也不至于财力难以为继,以致油尽灯枯倾覆于流寇。
多铎得她鼓励,底气更足,笑道:“我自有分寸。有人不识时务,总也有明白事理的。”
钱昭道:“若要提携新进,可留心一个叫张一粼的,此人现任户部山东清吏司员外郎。”
多铎回忆属官,对张某印象模糊,只记得三十来岁官职不高不低,人不胖不瘦,沉默寡言,要说话从来都是随班附和,便疑惑地问:“这人有什么特别?”
钱昭反问:“你还记不记得去年户部借款时,曾出卷考核该部官吏?”
“那五道题?”他问。
钱昭点头,道:“对。只有他一人五题全中,就是那时提拔起来的。他并非正经科考出身,崇祯年捐了个监生,之后便在户部谋了个缺,因任事勤恳,考绩出色,升到主事。去年摄政王亲自简拔,给提到了从六品。我看过他针砭税制的条陈,说得有理有据,就是满纸戾气。但摄政王点评其人,却说他谨慎细致。”
多铎摸着下巴笑道:“有点意思。改日我找他聊聊。还有什么人能用?你再说说。”
钱昭回道:“暂时想不起来,你自己逐个琢磨吧。”
多铎握了她手,贴在自己脸上,笑道:“你得帮我。”钱昭在他颊上抚了抚,笑而不语。
这时派去请太医的人终于回来了,多铎命赶紧带进产房。那大雪天从被窝里挖出来的太医一路疾跑,刚进里面,气还没喘匀呢,就听见“哇哇”婴儿哭声。接着便有妇差出来磕头报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