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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柳一连去针线房里催了几次,小十天都过去了,竟是发现不管是自家主子还有其他三个秀女,做完一套新衣服都没有!
一问管事的嬷嬷,人家分毫不怕,还倒打一耙:“你懂不懂规矩,如今这里正做着的,可都是上面给的差事,就是小主们亲自来问,嬷嬷我也还是那句话——且等着,急什么急!”
听得碧柳也是气了个倒仰。
不过错有错着,因为这事,袁氏和苏氏,张氏,钱氏倒是开始走动了。
都是身份尴尬的小主,又见袁氏哪怕姿容过人,结果也不比她们三人好多少,苏氏她们也懒得排挤袁氏了。
短短五天里,四个秀女就见了三次。
被分去了承乾宫的钱氏是三个秀女里领头的那个,这次也是她约袁氏在漱芳斋里听戏。
四人在角落里坐下后,一人一句的又把针线房骂了个臭死——这是要等到入冬,才准备给她们做秋天穿的衣服吗!
钱氏试探的问:“袁妹妹何不和平嫔说说看?”当初不是说,是平嫔向惠妃要的袁氏,然后她们三个才跟着也分了宫?
袁氏听得只是苦笑,旁的话一句也不说。
见状,钱氏也不再问,笑着道:“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咱们听戏吧,难得梨花雪没被贵主子们叫去,能来漱芳斋登台。”
苏氏立刻道:“对,咱们听戏。”
苏氏可是个戏迷,一进宫就被梨花雪给迷住了。这回也是她打听到的,梨花雪会来漱芳斋。
四人不再说话,都坐好专心听戏。直到梨花雪唱完一折,一个时辰都有了,偌大的漱芳斋里,却是没有一个奴才过来请安的,反是碧柳,去后面找地方续茶,好一会才提了半壶冷茶回来。
这下,就是苏氏也不想听梨花雪的下一折戏了。什么奴才,比主子还横!
“别坐了,咱们走吧。”钱氏叹气道。不想太丧气,她又着补道:“今天秋高气爽,咱们正好去御花园里走走。”
五软()
这时正值初秋;御花园里处处菊黄梅兰;也是景色正好;可先前的事儿实在是败兴;四人去后只赏玩了一会;也就在西门外分开;各自回宫。
咸福宫离御花园近;只片刻,袁氏和碧柳就进了咸福门。如今,袁氏住在后院右边的梢间里。
见小主回来了;守在屋外的小英子忙就撩门帘:“小主,你可回来了!”
这小英子是在储秀宫时就分来伺候袁氏的小太监,长相憨厚;做事也算勤快。
一听话音;袁氏就知道不对,果然等她一进屋;小英子就哭丧着脸道:“小主;红莺姐昨晚没了。”
袁氏和碧柳都吓了一跳。袁氏抿了抿嘴;才开口问他:“怎么回事?你前儿去看她的时候;不是说用了药后;她好多了吗?”
小英子道:“是好多了啊!胳膊不太疼了,脚也能动弹了。”
“那怎么昨晚人就”碧柳忍不住问道。
小英子哪里知道。看袁氏也来瞅自己;就搪塞道:“说是回光返照,那么重的伤;手脚都烂了!”
袁氏听得脸色发白;急问道:“我不是给了那张嬷嬷十两银子吗,是她和你说的,红莺是回光返照?”
张嬷嬷是个懂医术的老嬷嬷,既得了袁氏的银子,也就充作大夫给红莺看病配药。
小英子索性点了头。其实他今天根本就没和张嬷嬷照过面。红莺熬不过昨晚咽气了,这事儿还是张嬷嬷的干儿子跑来咸福宫和他说的。
袁氏愁眉紧锁,不说话了。
碧柳就代她道:“小英子,你出去吧。等小主叫膳前,你再过来。”
小英子道:“碧柳姐,那我出去了。”
等出了门走远了,这小太监也不装老实了,一边走一边就各种琢磨,一对眼珠子想得溜溜直转。
也就上个月,红莺和碧柳还跟着袁氏去前院请安,结果主仆三人大半天都没回来,小英子也不敢胡乱打听,就跑到走廊口子上去等,结果一直等到下半晌才见碧柳搀着袁氏回来了。
到这会,小英子也只知道,那天红莺在平嫔屋里犯了事,竟是把平嫔从赫舍里家带来的一把玉如意给打碎了。
平嫔气得不行,连袁氏都被连累得跪了小半天,至于红莺在平嫔那里可是糟大罪了!
平嫔的人怕是用了针板,红莺的胳膊和小腿猪尿泡似的肿着,上面的皮肉乌黑发烂,还全是小孔,孔里还流脓!也是把头一回去看的小英子恶心得不行。
就这样,按理还是平嫔发了善心,从轻发落的结果,宫里奴才的命不值钱,何况红莺打碎的可是平嫔从娘家带进来的东西,说起来就是当场被打死也顺理成章啊。
可小英子知道,这事里大有蹊跷,红莺犯了这么大的事儿,袁氏不止不怪罪,还出钱出人的悄悄照看红莺红莺肯定是不能再回来伺候的,袁氏平常自个儿都舍不得花钱,竟为个没用的奴才花了十两银子,这事要没蹊跷,他一头撞死!
梢间里,袁氏呆坐了许久,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平嫔眼高如顶,压根瞧不上她,从她头一回来咸福宫,平嫔就把她当丫鬟使唤。不过,只要能跟着去畅春园,这些憋屈也不算什么。反正她早就看明白了,在宫里,所谓的小主就不是正经主子!
三月初,总算能跟着平嫔进园子了,袁氏高兴得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可结果直到五月末回宫,别说被皇上召见,她连御驾都没遇上过一次!
畅春园,比御花园美多了,也大多了,皇上又不常去蕊珠院所在的西路。这下,袁氏也就知道了,她想成事还得靠平嫔。
平嫔是个不爱管事的,最信任的就是郝嬷嬷,但郝嬷嬷屋里屋外一把抓,是个十足的大忙人,门槛更是高,袁氏一时半会根本搭不上。于是,她一边想方设法的继续在平嫔面前表忠心,一边也拿了些银子,让碧柳红莺去和前院的人交际。
宫女都是包衣出身,真要往深处找,五个里就有两个可以攀亲带故,红莺就和在书房里伺候的舍姑姑是五代内的亲戚。
也是听红莺说起,袁氏才知道的:那舍姑姑从康熙十二年就开始伺候平嫔,可是个有脸面的。每次舍姑姑生病,平嫔都会请太医来给她瞧病。
想说动舍姑姑,让她在平嫔面前为自家小主说话,红莺也就常往舍姑姑的屋里跑,还嘴甜的冲着舍姑姑直喊姨妈。
但袁氏主仆哪里知道舍姑姑是做什么的,舍姑姑可是平嫔手里的‘笔’!除了郝嬷嬷,就是太子和韦氏,也不知道常年供奉在毓庆宫里的经卷,其实有一多半都是舍姑姑写的。
敢接近舍姑姑,红莺就是犯了平嫔的大忌讳!
于是中秋节后的一天,袁氏带着红莺碧柳去给平嫔请安。却是没和往常一样,在堂屋外先等上一个时辰。平嫔竟然直接叫她们进去了。
不知是好是坏,袁氏很忐忑的进去了,然后就见平嫔脸如寒霜的坐着。
知道不妙,她赶紧就跪下磕头,还口称奴婢:“也是奴婢蠢笨,竟不知做错了什么,只求娘娘慈悲,从轻发落!”
一句辩解的话都不敢说,身段放得也低,不得不说,袁氏是个聪明人,可平嫔是谁,她可是‘恨断柔肠’的小赫舍里氏。
“晚了!”平嫔冷笑着拿起一个玉如意,啪的一声摔碎在地上。
袁氏木若呆鸡,又见平嫔伸手指着红莺骂道:“蠢东西,简直找死!”
见自己话音一落,红莺就瘫软在地,而袁氏和碧柳,却是在害怕中显出些许庆幸之色,平嫔不禁就笑了,他人的生死都在她的一念之间,这种感觉可真是舒服啊!
平嫔自然不会让人在她的屋子里用刑,三人被带去了前院的角房。只一个时辰,红莺也就成了一个气息奄奄的血葫芦,至于袁氏和碧柳则被押着跪在一旁,看足了一个时辰。
袁氏发现她完全错了,平嫔哪里是冷心冷面,眼高如顶,她、她就是个疯子!
事到如今,真是后悔不及,早知道平嫔是这么个脾气,当初她还不如投奔惠妃去!
想起先前钱氏还来试探她,袁氏也是只能苦笑了。
红莺为什么会惹怒平嫔,袁氏思来想去,只想到了舍姑姑。
红莺会跑去和舍姑姑认亲,可都是她的意思又叹了口气,袁氏吩咐碧柳:“去取五两银子,让小英子送去杂院。”
有这五两银子,红莺也能体面点走。
“小主”碧柳红了眼眶,她是知道的,袁氏手里有多拮据。
“去拿吧。”袁氏道:“也是我对不住她。”
“哪里是小主的错”狐死兔悲,碧柳伤心的抹了下眼角,才去开了袁氏的钱匣子。
因为八月里出了红莺的事儿,前一阵去前院请安,袁氏根本就见不到平嫔,只能在堂屋外面跪着磕头。
直到九九重阳前,郝嬷嬷竟出面帮她说情,平嫔这才让她进去了。
进屋后,平嫔也没为难她,袁氏也是又惊又喜,事后忙就去谢郝嬷嬷。
结果,郝嬷嬷却是夸她了:“袁小主,你是个好的,模样好,性子也好”
袁氏忙道:“嬷嬷谬赞了。”
“袁小主,可是谦虚了!”郝嬷嬷好言好语的拉着袁氏说了一会的话,这才端茶送客。
袁氏受宠若惊的走了。
其实,郝嬷嬷已经观察袁氏很久了,觉得这丫头是块料子,调/教一番后怕是不比当初的僖嫔差。所以,她才拦住了平嫔,否则打碎那个玉如意的就是袁氏!
不过,一来把袁氏的家人收拢住需要时间,二来多经些磋磨,袁氏也能更听话,所以这次她和平嫔的好脸色只是给袁氏的一个甜头,让她一心记挂着,等到年后,平嫔才会动真格的开始抬举袁氏。
郝嬷嬷的计划说来也妙,可惜天公不作美,没过几天,在书房里抄经的平嫔却是口呼头昏,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入秋后,平嫔就有些秋乏,吃不好睡不香,脾气也大,说来也是老毛病了。所以,伺候的人都以为主子只是血不归经,犯了昏病,结果院使朗文来了后一问诊,竟是大惊失色道:
“不好,平嫔得的是五软之疾啊!”
所谓五软,也就是头项软、口软、手软、足软、肌肉软,再直白点说,所谓得了五软之疾,其实就是在说:你你你,中风了!
后院里,突然听小英子跑进屋来说:平嫔中风了,袁氏主仆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然后,碧柳突然就低头掐手指数数。
袁氏问:“你这是干嘛?”
一二三四五六七,数完碧柳惊得都结巴了:“小、小主,今儿是红莺的头七啊!”
袁氏立时捂嘴,也是惊得啊了一声。
直到这天的傍晚,平嫔才醒转过来,她的脖子一下全不能动弹了,腰下更是没了知觉,果然是得了五软之疾!
只醒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平嫔就便溺了黄白俱下,还热腾腾的!
鼻子里闻到前所未有的恶臭,平嫔虚弱又惨烈的哀嚎起来:“啊啊啊!”
碧柳跟着袁氏在屋外守了小半天,到这会脚都站僵了。听了这声儿,心里也是痛快:叫你害人,这就是报应!
信任()
从中秋以后到过了重阳;琳琅和贵妃忙了差不多一个月;才算是把宫里秋天的用度全发下去了。
往年里;秋天的用度一般在重阳前就能发完;这一次算是发得慢的;主要是两拨人合管一件事;本来就没默契;琳琅这边连她在内又全是生手,效率自然就不高。不过有了这头一遭,以后就好办多了。
工作还算顺利不说;和贵妃之间的关系,也比琳琅想象的要融洽,康熙封她做贵妃;还要她管宫务;要说贵妃心里舒坦,那肯定不可能;但至少明面上;贵妃是欣然接受的。
面上一口一个玉真妹妹;手下的宁姑姑等人也没对张小桂他们使绊子。这就够了;琳琅也不指望能和贵妃做朋友;能共事就行。因为需要一起商量的事儿多,她和贵妃几乎天天都要见面;两人时而在翊坤宫里召见内务府的人,时而在永寿宫里听宫里各处的管事的回事;一来一往的;连福宝和十阿哥都熟悉起来了。
十阿哥刚满七岁,去上书房进学还有搬去阿哥所住都才一年,小屁孩还没习惯和额娘分开住,于是三天两头就拿着功课跑回翊坤宫来做作业加吃晚饭。
十阿哥骨子里比较熊,先还忍着,一玩熟,他就拉着福宝比谁撒尿远。
才四岁半的福宝阿哥不幸的输给老十了。不过,福宝是个鬼精灵,转头就拉着十二,十三比谁撒得远。
先多喝点奶茶,再让小太监们围成一圈挡风,然后三个小阿哥就并排站着开始尿了。
所以说福宝是个鬼精灵啊,发起比赛前,他可是悄悄练习过的所以,哗哗哗后,他赢了!
福宝插腰仰头:“哈哈哈!”
十二和十三:“再比过!”
福宝和十二阿哥,十三阿哥正好是挨个小一岁,和年纪相近的亲兄弟在一块玩,自然比被奴才们捧着哄着有劲,所以老六往下的小阿哥里,福宝和十二,十三就玩得好,十阿哥和八阿哥,九阿哥玩得好。
和九阿哥同母的十一阿哥是个需要静养的小病号,怕他冷着热着后会生病,连老五和老九想带弟弟玩,宜妃一般都不让。
小阿哥里最大的六阿哥则和老七,老八玩得好。
发现没有,老八两头吃香,往下和老九老十哥俩好,往上和老六老七关系也好。
九龙夺嫡,八爷党什么的(貌似老八还很会笼络人心)真是大杀器啊,刚听福宝跑来问她:能不能去阿哥所和八哥他们一起玩蛐蛐时,琳琅其实是有点怵的,就岔开话题,先检查了他的描红可仔细想了想后,她还是点了头。
——不能矫枉过正啊。
以后会怎么样,终究是福宝自己的人生,她可以教他不去做九龙(那就是作死!),但也不能因为怕他将来会掉坑里,就打小拦着不让他和哥哥们来往。
老八是危险人物没错,可四爷,太子,老大更是危险人物,都要拦,她拦得过来吗?
何况她是知道的,康熙是最乐于看到儿子间兄弟亲厚的。
其实,以福宝的年纪,现在说疏远谁亲近谁,真的太早。但最近出了件麻烦事,让琳琅不得不多想——
早在四月时,也就是多伦会盟的筹备期里,就有传言说:皇上这次打噶尔丹,会让大阿哥随军出征。
而到了后面的中秋筵宴上,康熙一句:保清,你不是总嚷着要做大清的巴鲁图吗,这次跟着你二叔好好学!也就把这事落实了!
要琳琅说,康熙要亲征,带皇阿哥一起去,不就是上阵父子兵嘛,而只带大阿哥,是因为眼下只有他合适,未免被一锅端(呸呸呸!),太子肯定不能去,三阿哥才十三岁,去了也没用。
总之,大阿哥能跟着去打噶尔丹,是合情合理的一件事。
可她这么想,其他人不这么想。中秋一过,就有人上折子,说皇上既要西征,朝廷里可就空虚了,何不让太子出阁监国?
此折被康熙留中不发,可接下来,请太子临朝监国的折子却是一份一份的往上递。足有七八份,康熙都留中了。
话说太子这会才十六岁,不管是论年纪还是论经验,监国是不是太早了?当然康熙八岁就当皇帝了,要是从虎父无犬子的角度来看,那太子也能监国。
这话,不是琳琅说的,而是一份折子上写的。话写得很花团锦簇,可意思也就是这个意思。
正是这份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