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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林生正打算把袋子给扔掉，一低头却发现里面还放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感谢明珠医院八楼西面全体医务人员。他把信拆开来一看，语言诚挚，文笔流畅，时不时还引经据典，堪称是非常有文化的感谢信了。唐林生把信递给护士长，恰巧看到信的背面还写着几个字。他蹲下去看了看那几排小字，差点笑出来。
【感谢信来得太晚，实在是抱歉。由于父亲是语文老师，要求严格，一旦有错字就要全篇重写。所以在他的指导下，我将文章修改了多次，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唐林生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他一个彪形大汉被他爸耳提面命，指导着多次修改感谢信的样子。
唐林生帮着护士长把锦旗和感谢信挂在科室专门的宣传墙上，笑着说：“没想到他们之前那么凶，现在倒是挺好的。”
单护士长看着已经挂的满满当当的宣传墙，说：“患者最重要看的是疗效，疗效好了他们态度自然会好。”她拍了拍唐林生的肩膀，说：“要是疗效不好，按照孔明照家庭成员的『性』格，我们科室就该有麻烦了。行了，你今天不上班的呀，赶紧回去了。”
说完她就转身去巡视病房。“昨天做了手术是伐？现在感觉怎么样啊？胸口还闷吗？我是这里的护士长哦，我姓单……”
电梯口还能听到单护士长在病房里跟病人亲切交谈的声音，唐林生心情有些复杂。他在临床也待了两年半了，也见过闹事的患者及其家属，但是他总觉得这样的是少数，来医院的病人大部分都是相信医院能力的。
不过单护士长说的也没有错，一旦治疗没有成效，患者与医护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电梯门“叮”得一声开了，他走进去，便看到电梯里除了患者，都低着头玩手机。他默默掏出手机，点开微信。他把刚的好消息告诉学长的话，就不算是打扰学长了吧？也许学长这个时候已经睡醒了！
【唐林生：唐教授，今天孔明照家属来医院送锦旗，专门送了一面锦旗给您！已经帮您放到办公室了。】
没过一会儿，微信消息就跳出来了。
【未来对象大糖糖：谢谢。】
唐林生啪嗒啪嗒在手机上打字：不用谢，唐医生很值得……打到这几个字，对面又发来一条消息。
【未来对象大糖糖：孔明照这个患者你当时也辛苦了，你很棒。】
唐林生连忙把之前的删掉，回复：【不辛苦不辛苦。唐教授你才是最棒的！】
唐林生美滋滋地想着：被学长夸赞了！
原来学长开会的时候真的会玩手机呀！微信上方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可唐林生都要出电梯了，学长还没有发消息过来，原来的“对方正在输入”也不见了。他想了想，决定发一张表情包过去夸赞一下唐霖晟。
他翻了翻微信里自己储存的表情包，卖萌的表情包没几个，怼人的表情包倒是一大堆。夸赞人的表情包就三个：一个是捂脸比大拇指的，一个是『迷』之笑容一看就不是什么真心实意夸赞的鼓掌动图，最后一个倒是比了个心，只是配字比较让人纠结。
“一楼到了，不走吗？”
站在他身后的人出声提醒了一下他，唐林生连忙说“不好意思”便往外走去。
到底发哪张好呢？还是说去问同学要一张卖萌的？
他纠结地打开微信，就看到自己发出去的信息多了一条。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忍住：“w……雾草！”他又手滑了吗？！
他的上一条文字下方赫然出现了一张表情包——大头小人比着心，配字：你贼棒！贼大捷豹大脑虎大西子棒！
唐林生连忙长按撤销，却眼睁睁地看着最上方的“未来对象大糖糖”几个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第22章（）
【未来对象大糖糖：我看到了＇微笑＇】
唐林生扶额，完了，学长连正经脸都出来了。啊！他的形象毁了！
【唐林生：不好意思，手滑点错了，唐教授你……无视就好无视就好＇哈哈哈哈哈哈。jpg＇】
【未来对象大糖糖：没事，挺可爱的。】
挺……挺可爱的？？这是在说表情包还是说他呀？
唐林生又纠结又有一种莫名的期许，说不定学长已经发现他的闪光点，开始对他有意思了呢！他身上突然来了一股热气，蹭蹭蹭地往上冒，在凉爽的十月里显得特别明显。说不定学长一语双关？他脸有些发红，关了手机往地铁站走去。
微信提示音又响了起来，唐林生连忙把手机掏出来，看完之后他都抑制不住自己脸上越来越大的笑容。
【未来对象大糖糖：回去早点休息，养足精神，周四预约造影的病人较多。】
学长是在关心他吧！！
哎呀妈呀！看来之前的追人技巧有效果！下次可以继续用！
他连忙打了两个字回复，问好友要了张表情包，看清楚了才发过去。
【唐林生：好嘞～】
【唐林生：动画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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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霖晟看了眼唐林生发过来的动画表情：天线宝宝小波提裙感谢。gif，眼里充满了笑意。
确实挺可爱的。
茶歇时间差不多了，他把手机放进裤袋里，将手上的一次『性』纸杯扔到可回收垃圾桶。
“唐教授，听说您在霍普医疗中心是心脏移植方面的专家？”
唐霖晟转头，对方不高微胖，整个人看起来既睿智又沉稳。跟他说话的人正是b市心脏学会的主要委员之一，刚茶歇前的最后一个讲话就是他讲的。
“徐主任，不敢当。我只是近两年对心脏移植方面有些研究罢了。”
徐主任递给他一张名片，笑着说：“唐教授谦虚了。虽然我没亲眼见过您手术，但魏云今天让你来参加b市心脏移植研讨会，就足以看出他对你的信任和看重。听说您虽然是两年前才深入研究心脏移植的，但是霍普医疗中心为数不多的心脏移植手术都是交由你来完成的，并且您主刀的心脏移植手术失败率为零。”
唐霖晟接过徐主任的名片，放入自己西装上衣的外口袋，面容谦虚地听完徐主任对他的夸赞，不卑不亢地说：“我还需要再努力，再向和您这样的前辈们好好学习。您刚在台上讲的关于原位心脏移植术围手术期细胞免疫功能监测……”
唐霖晟态度谦虚，一副要向他好好请教的样子。徐主任见他一个虽然年轻，但是手术技术好，专业技能可以跟他们这群老古董相媲美的人，在自己面前完全就是一个谦虚好学的样子。
徐主任跟唐霖晟相谈甚欢，这个年轻人耐心细心，谈起他们的临床经验和科研成果，俩人颇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徐主任心中倍感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忧伤：魏老头从国外挖回来的这个人是个人才，可千万要让他留在国内咯！
俩人一边聊一边往会场走去，氛围其乐融融。一旁其他的医生看到了，心中暗自咋舌：徐主任一个脾气这么差的老头，居然也有一天会跟人相谈甚欢？
会议即将再次开始的时候，唐霖晟态度从容地问：“徐主任，我最近对终末期多瓣膜病有研究兴趣，不知您那边有没有近两年来多瓣膜患者的相关数据研究？”
徐主任认真思索了一番，点头说：“前年有几份全国大部分多瓣膜病患者资源提供的数据记录，你要是想要的话我回去发给你。”
唐霖晟勾起嘴角，不失礼貌回道：“那就麻烦徐主任了。日后还轻徐主任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徐主任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这个后辈的肩膀，看见他风度翩翩气质超凡的样子，实在是心里满意。
我国多瓣膜病患者有一百多万，就他那边记录的文献里也包含了小几万，这样的研究可不是什么小工程。徐主任心想，自己到时候多帮衬着些，要是唐教授需要就给他安排些人手帮忙吧。
唐霖晟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随意翻了翻手上的会议手册，思绪却已经飘远：希望我还来得及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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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林生逆着上班人流往地铁站走去，刚走到地铁口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一旁角落。
等到他走进了，侧面一瞥这才看到是上次喝醉酒心梗患者的女儿。这女孩子原本就瘦弱，蹲在地上抱成一团哭的样子让人看得又是可怜又是不忍心。一旁有匆匆而过的行人，也有驻足安慰的，女孩子却是一个劲地哭，冲那些安慰她的人鞠躬感谢后转身往里层小道躲去。
唐林生心里有些奇怪，这女孩子的爸爸之前手术不是挺成功的吗？好像还住在八楼东面的心内科病房里，她怎么在这里哭成这样？
他心里虽然有些奇怪，但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多管闲事，就往地铁口走。可他在楼梯上走了几步，又忍不住转身往外走去。
手术是学长的做的，照理来说，应该没事呀。
他站在那个女孩子面前，小声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女孩子一抬头，却是哭得更凶了。
唐林生见自己居然弄巧成拙，有些手足无措，慌忙问了一句：“你……你别哭呀，你爸爸情况还可以吗？”
女孩子一嗝一嗝地点头，哽咽着说：“还……还好。我记得你，是你……把我爸送到……送到医院的，我……我还没谢谢你。”
唐林生本来就没想过要人家的感谢，更可况是这时候！他哪敢让她感谢啊。
他连忙摆摆手，给人递过去一张纸巾说：“那，那就好。唐教授手术很厉害的，你爸爸当时手术成功，后续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直接跟护士医生讲就好了。”
女孩子接过他的纸巾，遮住自己红肿的眼睛，泪水瞬间就将纸巾给打湿。
她断断续续地说：“我爸……他现在情况稳定，我哭…不是因为这个……”
可能是之前她爸做手术时，是唐林生陪着她一起等待手术结果，也可能是因为她内心的痛楚压抑太久，她抓住唐林生的手，嚎啕大哭。
“我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
第23章（）
“什么事没有办法了？”唐林生不再去想行人，在女孩子面前蹲下，柔声问：“是经济上的问题吗？”
唐林生听到女孩子这么问，心下猜测压垮她的可能是家庭经济问题。这女生身子瘦弱，身上穿着的衣服干净朴素，她爸爸虽然送来医院的时候是穿着西装的，但是西装褶皱较多，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喝醉酒了行动不稳，身上也灰尘扑扑的。
女孩子大概是哭得有些累了，她沉默了一会儿，哽咽着说：“不……不仅仅是这个，还有我妈妈……”
她边哭边跟唐林生说着自己家的情况。但可能是想要说出来找人分担的想法太过急切，她说出来的话有些断断续续的，唐林生一边耐心地听一边联系上下文，这才弄清楚她的家庭情况。
女孩子原本是打算回家去拿东西的，但是刚到地铁站就接到监护室里她妈妈主治医生的电话，说她妈妈不愿意接受治疗，想要马上出院。她一下子就慌了，想要跟她妈妈解释，让她安心接受治疗，好好地把身体养好就足够了。她妈妈声音气若游丝，但是态度依旧坚决：“把钱留给王波，我不要治了！”
她已经是肝癌晚期，陪伴家人的时间也不多了。她与其苟延残喘，不如把钱给丈夫，让他可以得到更好的治疗，后期恢复的时候还可以好好的用『药』检查。
唐林生心惊了一下，肝癌晚期……
女生今天从她爸的病房出来的时候，她爸还试探『性』地问了她几句最近有没有她妈妈的消息。她当时眼眶瞬间就红了，可是答应过妈妈要瞒着爸爸，她才假装淡然地说没有。殊不知妈妈跟爸爸闹离婚完全是因为她查出来是肝癌晚期，那个时候情况还是稍微乐观的，她妈妈也想过要好好接受治疗，期待自己可以好起来的那天。
却不想女生妈妈的肝痛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水肿的双下肢更是让她对自己的治疗失去了信心。在她住院的前一天早上，她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放在老公的公文包里，等到他出门去上班，这才忍着痛到医院，住进之前预约的床位。
女孩子当天正在楼上照顾她妈妈呢，却不想半夜刚眯了一下就被一通电话给打醒，颤抖着身子跑下楼梯跑到急诊，给自己的爸爸签手术同意书。
她一个女孩子两头跑，为了照顾爸妈，原本请假的工作也被辞了。家里只靠着原本的积蓄花销，但是妈妈的癌症，爸爸的支架费用都让这些钱像流水一样哗哗得就不见了。
“我可以再去挣钱，但是我不想要我妈放弃治疗……”她哭着说，“我妈一知道我爸身体里放了好几根支架，就不肯接受治疗了。她想让我爸好好活着，能够陪陪我，但是我想要他们俩都好好活着，都陪着我。”女生说到这里，又哭得稀里哗啦的。
唐林生心里听得难受，但是也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医院不是慈善机构，病人的医疗费用也不能随意承担，他自己本身的能力也不够。他不能对女生空口说大话，什么“你爸爸身体一定会好的，要有信心”这种话在这个时刻就像是砸往玻璃上的石头，一砸碎一地的玻璃渣子。
他悄悄地『摸』了『摸』自己的双肩包，里面除了几个钢镚，一把雨伞，一张交通卡和家里的钥匙以外什么都没。
他纠结了一下正想着要不干脆他给女孩子网上转点账，虽然没有很多但是好歹也是钱。却不想女孩子大哭了一场，跟他发泄完了以后就像是解决了一件心头大患。女孩子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自己脸，擤了擤鼻涕，把剩下的纸巾还给他，还勉强勾了勾嘴角说：“谢谢您，今天真的是麻烦您了，听我在这里哭诉。”
唐林生把纸巾退回去，说：“你留着吧，我……我也很不好意思，没帮上什么忙。要不我——”
“不用，”女孩子打断他的话，红肿着眼睛把纸巾推回给他笑着说，“纸巾还给你，我留下来的话就像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之后要是想哭还可以有纸巾擦。没有纸巾的话我就不会哭啦！”
女孩子站起来拍拍身子，冲他张嘴一笑：“我要赶回家拿东西了，谢谢您！”说完也不等他说什么就往地铁站里跑。
唐林生看着自己手里只剩下一张纸巾的纸巾包，慎重地把纸巾放进包里。
其实就这一张纸巾，如果女孩子再哭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唐林生原本挺好的心情一下子沉重了起来，很多时候在医院上班让他最难受的除了病人的不理解还有那些你以为很稀松平常的病情，对患者及其家属来说很有可能就是最后压垮骆驼的那根稻草。
不是每一个家庭都可以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说接受治疗就接受治疗。他们的拒绝犹豫往往不仅仅来自于疾病本身和自我认知，更来自于家庭的经济压力。
唐林生整个人情绪低靡地回了家，他刚在自家小沙发上躺下，房门就被打开了。他妈妈开门进来，身上还穿着在店里干活的围裙，见到他情绪不佳的样子，走过来站在他跟前问：“怎么了？夜班太辛苦了？”
唐林生坐起来，说：“不是，是今天在路上碰到一个患者家属……”他把刚在地铁站前发生的事情跟他妈妈说了，表示自己的有心无力让他挺难受的。
唐妈妈听了他说的话，沉思了一会儿说：“林林，你没有给她钱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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