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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浑身发冷的症状更严重了,她哆嗦着攥紧方向盘,在车流中穿梭,旁政超车,她也超车,旁政闯红灯,她也闯红灯。
顾衿第一次把车开得这么快,也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有当赛车手的潜质。车速这么快,她脸不红心不慌,甚至做好了一会儿到了目的地见到两人之后的准备。
车一路沿着东三环下桥,到了南惠街左转,然后直行了两个路口,是一条并排宽的八车道。车道对面,是海军总院。
为了省时间,旁政把车停在路边,似乎是想不掉头直接穿人行道走过去。
他和白梓卿从车上下来,白梓卿满脸泪痕,急急跑了两步。旁政始终在她旁边。
然后,顾衿看到了尹白『露』。
她也是一副匆忙之『色』,她站在两个人对面,手里拿着厚厚一沓白『色』单据,朝着旁政和白梓卿焦急地招手,似乎急于把什么东西给他们。
尹白『露』,白梓卿。
顾衿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脑中开始高速运转,忽然想起了这些年和尹白『露』相识的点点滴滴。
她说你要和旁政好好的,不要总闹别扭。她说衿衿,我现在真特累,说不出来为什么累,咱俩一定要坚持住,别被生活打垮。她说衿衿,你嫁给旁政之前要想清楚啊,他这种人,在外面不可能没“白月光”的。她说……
她说了太多,顾衿满脑子都是过去的画面,她不受控制地开着车,车头越来越偏,车速也越来越快。
那一双眼睛里,包含着的全是白梓卿的身影。
顾衿觉得自己疯了。
周围的车见到这辆黑『色』奥迪都下意识地鸣喇叭往路边避让,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车里的女人。
白梓卿看到那辆明晃晃朝着自己奔过来的车,大惊失『色』。
车距离她只有十几米,正以不可控制的速度朝白梓卿冲过去,尹白『露』尖叫,旁政也在大声吼着,众多私家车都吓得按起了喇叭,声音刺耳又响亮。
顾衿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做什么了。
可是车头离白梓卿越发近了,她想躲闪,她在慌张地往后退。
八米、三米,眼看着就要撞上了。
顾衿猛地将方向盘左打,刹车带和道路摩擦发出难听的尖叫,只听得轰一声!
顾衿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冲,咚一下撞在方向盘上又重重地弹回来。
黑『色』轿车直直扎进了路边的石头花坛,车头凹进去一大块,引擎盖冒着滚滚浓烟,同时夹杂的,还有来自身后的一声闷响。
白梓卿被右侧车道一辆躲闪不及的白『色』面包撞倒,在地上滚了几圈,她轻飘飘地躺在那里,一直抓着旁政的胳膊,好像是抓着救命稻草。
隔着车窗,顾衿看到旁政抱起白梓卿,和尹白『露』说着什么,接着尹白『露』迅速朝着医院方向跑了,然后顾衿看到了他看着自己的眼神。
不可思议的,荒唐的,带着巨大愤怒的。
他好像真的生气了,那种表情顾衿从来没见过,真吓人。
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迅速将这里围成了一个圈,他们对白梓卿指指点点,对顾衿指指点点,对那个撞了人的面包车司机指指点点,好像在判定究竟是谁的责任。
很快对面就有医生拿着担架和急救包赶来,旁政放下白梓卿,阴沉着脸朝她走来,一把拉开车门:“下车。”
顾衿镇定地摇头,面『色』如常:“不下。我要等交警来做事故处理。”
旁政怒了,探进车里伸手拉她出来,动作粗暴:“我他妈让你下车!”
顾衿手腕被他捏在手里,瘦成一把骨头。旁政下意识地松了松手劲儿,顾衿脱离了他的桎梏,顺势往后砰一声关了车门,迅速落了锁。
她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像个做错事跟家长对着干的孩子。
远处有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走过来,拍旁政的肩:“情况不太好,过去看看。”
旁政紧抿着唇,死死盯着顾衿,等了几秒,才转身离开。
浩浩『荡』『荡』的医生和护士抬着白梓卿往医院大楼里进,旁政跟在后面,那道高大灰『色』的身影离这个混『乱』的事故现场越来越远。
顾衿强忍住身上四肢百骸的疼,去拿抽屉里的保险名片,她记得他当时给她这辆车的时候就说过,保险公司的电话在车里,出了车祸你记着打。
这回,真应验了。
顾衿理智地跟保险公司说清了情况和地址,然后埋首在方向盘里等待。
等着等着,她忽然毫无预兆地从眼眶里滚出两颗眼泪,那眼泪温度滚烫,能灼伤人心。
顾衿知道,她和旁政,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第34章 两难(1)()
顾衿感觉胸前的『毛』衣有滚烫的眼泪渗进来,温度灼人。旁政搂着她的手更加用力收紧,她听到他笃定的声音,像一个幼稚的孩子:“不行。你哪儿也不能去,你是我的。”
顾衿醒过来的时候,四周静悄悄的,遮光窗帘拉得很严实,病房里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壁灯,她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换上了病号服,还是挺时髦的条纹风,不知道洗过多少次了,上面有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味儿。
可能睡的时间太长了,此时此刻她才慢吞吞地觉出有点头疼,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在身上,可还是手脚冰冷。
尹白『露』坐在那盏昏黄的壁灯下,握着她静点扎针的那只手,正在无声啜泣。
她没化妆,穿着最普通的『毛』衣,一头妩媚大鬈发也披散着,看上去好像很久没打理过了。那样子,让顾衿想起她和她最早认识的时候。
她一个人租房子住,顾衿去帮忙,两个人收拾了一天都灰头土脸的,忙完了,就一人捧着一桶泡面坐在地上吃,稀里呼噜的,那时候她们都还不会化精致的妆,也都没谈恋爱,没有那么多事情瞒着彼此。顾衿以为,这辈子尹白『露』是她最好的朋友。
就算世界上她一个亲人都没有,她也会安慰自己说,不怕,我有尹白『露』,有一个刀架脖子上都能面不改『色』跟人家砍价的尹白『露』。
可是现在呢,尹白『露』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只是无声地哭,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淌出眼泪,是歉意,是心疼,是无奈。
“醒了?感觉好一点儿没有……”
顾衿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张了张嘴,嗓子沙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尹白『露』松开她,紧张地去茶几上倒了杯温开水,然后把手垫在顾衿脑后扶她起来:“来,喝点儿水。”
其实顾衿特别抗拒她这样,她总觉得现在不管她做什么,都透着那么股虚伪。
她就着杯沿儿抿了一小口水,喉咙才清亮起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衿记着保险公司负责人来了以后,她下了车,把车钥匙给了对方,然后还一脸镇定地让那个小伙子帮忙送她上救护车。
保险公司来的是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小业务员,他瞧着顾衿煞白煞白的脸,还以为她借着车祸要骗保。
人家说:“大姐,您别吓唬我啊,您哪儿不舒服?这对面就是海总,您要是真受伤了我马上送您过去,干吗还叫救护车啊?”
顾衿疼得弯下腰,她特庆幸自己今天穿的这一身黑衣裳。她咬牙切齿地威胁那个小伙儿:“你少废话,我就不想去海总治病,我就是死,都不死在这家医院。”
后来有人把她弄上担架,一直拉到市二院,有护士问她:“你怎么淌这么多血啊?腿伤了?”
再往后的事儿,她有点印象,她被推进一个很安静的地方,头顶上安的全是无影灯,然后『乱』七八糟的仪器在她身上照来照去,有个跟她妈妈年纪差不多的女人给她做手术,推出来的时候,门口那保险小哥还一脸心有余悸地等着。
他说:“大姐,刚才事故现场打电话了,这个是您全责,咱保险也就能给您报医『药』费、住院费,道路抢修什么的,您自己还是要承担一部分的。”
说完小伙儿看着顾衿那瘦瘦的模样躺在病床上,有点不忍心。
他说:“大姐,您有家属吗?我给您打电话让您家属来照顾您吧。”
顾衿本来想问问他我买的全险怎么就不能给都报销呢,她还想提着一口气问他你管谁叫大姐,但是一听他提“家属”俩字儿,她就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把人给赶走了。
都折腾一下午了,人家也不愿意在医院蹚这浑水,事主既然都发话了,小伙儿一溜烟就走了。
医院病房紧张,顾衿又算是急诊大厅加塞进来的,大夫推着床跟她打商量:“按理说你这情况应该在『妇』科住一宿观察观察的,但是现在产『妇』多,你情况也相对稳定,就是以后注意卫生和加强营养,现在实在没病房,你报的车祸,也是担心你有内出血、脑震『荡』什么的,将就将就在内科住吧。”
顾衿明白人家的意思,现在医院看病难,病床紧也是常态。就这么,她被送了进来,护士给她打过消炎『药』、营养针之后,一睡,就到了现在。
尹白『露』看顾衿神情如常,心里更难受了:“我刚来一会儿,衿衿,你饿不饿,想吃什么吗?”
她从来没这么软地跟自己说过话,顾衿躺下,不愿意看她,用被子把自己蒙住。
过了很久,顾衿闷闷出声:“白梓卿呢?”
想起白梓卿,尹白『露』神情又低落几分:“在住院,右手骨折,踝骨挫伤,还有脑震『荡』。”
幸好啊。
顾衿松了一口气,她以为她这一辈子都要背上这条人命了呢。
“衿衿……”尹白『露』颤抖着叫了她一声,把脸埋在手里,“她爸死了,死的时候她在手术,都没见上最后一面。”
她忘不了白梓卿醒过来的时候悲痛欲绝的表情和撕心裂肺的哀号,在场的医生、护士无不动容。
“也是你爸爸对吗?”顾衿睁着眼睛,情绪没有起伏,“你和白梓卿是姐妹,是你七八岁就在一起生活的人,你们,是一家人。”
终于提到了一直扎在尹白『露』心里的这根刺。
她依然坐在那里,话中压抑着隐隐的颤抖:“我没想骗你的,衿衿,真的。我和她交集不多,她十二岁就被送到了学校封闭学舞蹈,只有假期才回来,我上高中的时候她在北京比赛考试,我上大学的时候她在悉尼,后来她回国,我才算见过旁政一次。衿衿,我真的没想过我会认识你……”
顾衿咧了咧嘴:“认识我挺不幸的吧。”
“不是!”尹白『露』语无伦次,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无助,“我是没想过你会认识旁政,更没想过你会嫁给他。一开始我是不知道的,后来你把他介绍给我,我们在一起吃饭我才知道,那个时候我已经认识他有三四年了,我给他打电话,威胁他要是不能好好对你就趁早放开你,要不然我就把他和白梓卿的事情告诉你。”
尹白『露』哽咽:“可是我没想到旁政是认真的,他说他不在乎,我看你那么喜欢他恨不得一头扎进去的样子,就犹豫了,我以为你们会好好在一起的,毕竟他和白梓卿已经分手了。可是……”
顾衿心如死灰:“可是你低估了你姐姐。”
对,可是她低估了白梓卿。尹白『露』没想到她从国外回来以后依然对旁政有那么强烈的目的『性』。从她背着别人给旁政打电话的时候尹白『露』才发现。后来她爸爸住院,白梓卿得了这么个机会名正言顺地求他帮忙,尹白『露』开始深深陷入左右为难的沼泽中。
她告诉顾衿两个人之间的往事,伤害的是一桩婚姻,是顾衿;她不说,保护的是一个家庭的完整,是白梓卿的脸面。
如果继父没住院,她可以站在顾衿好朋友的角度在白梓卿每次心怀不轨的时候加以打击和威胁,可是继父住院了,什么都得以人命为先,尹白『露』没有朋友没有人脉,只能眼睁睁看着白梓卿去找旁政。看到她打电话的那个眼神,尹白『露』就知道,完了。
她也试图劝过白梓卿适可而止,也试图对顾衿旁敲侧击,可是每每这时候,她都像个废物换来两头嘲讽。
尹白『露』心存侥幸,她以为就这么瞒下去可以一切风平浪静,可是她没想到,终究到了爆发的这天。
还是以一种如此惨烈的方式。
尹白『露』抓着顾衿的手,泪流满面:“衿衿,白梓卿付出代价了……你原谅我们好不好……”
白梓卿是付出代价了。
那她自己付出的代价呢?
顾衿感受着尹白『露』细微的颤抖和温度,讷讷地说:“白『露』,在我和你姐姐之间,你曾经有过一瞬间是倾向于她的,对吗?”
尹白『露』不作声,只是用含满热泪的眼睛看着顾衿。顾衿『舔』了『舔』嘴唇,语气很平和:“我不怪你,真的。”
毕竟是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家人,要是她,也许也会这么做,何况是从小就缺失了很多亲情的尹白『露』。
抛开一切来讲,她相信白梓卿会是一个很合格的继姐。
“我一直以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个世界上谁伤害我你都不会伤害我,我一直把你当成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顾衿说,“可是白『露』,这回我真的过不去。”
她抽回被尹白『露』握着的手:“可能我以后会慢慢想通,但是现在,我真的不需要你了。”
继父刚去世,白梓卿又重伤住院,她妈妈一个人在医院,需要处理的后事那么多,一定需要她帮忙。
顾衿闭上眼睛,因为感冒,声音齆声齆气的:“你走吧。”
“顾衿……”
“你走吧,我困了。”她又重复了一遍。
尹白『露』站在床边望着她,眉间伤感,等了半晌,才轻手轻脚地关门离开。
陈湛北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等着,嘴里衔着一支烟,也不点燃,见尹白『露』出来,他慌忙把烟拿出来朝尹白『露』走过去:“怎么着了?”
“陈湛北。”尹白『露』红着眼眶看他,哇一声就哭了,“她不原谅我……说什么都不肯原谅我……我快恨死我自己了……”
尹白『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真难受了。
陈湛北手足无措地拍着她的后背,笨手笨脚的,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她,女人之间的友谊他不懂,也看不透。
等温声哄着尹白『露』稳定了情绪,他牵着她慢慢往医院外头走,把她塞进跑车里,车里空间狭小沉闷,他又拿自己的夹克把尹白『露』裹住,把敞篷放下来透气。
“顾衿还成吗?”
“不好。”尹白『露』睫『毛』上挂着眼泪,摇摇头,“看上去没什么伤,我去问护士,护士只说是从车祸现场转过来观察的,但是就感觉她好像生了很严重的病,躺在那儿,一点生气都没有。”
“唉——”陈湛北叹气。
这回这两口子,可真够受的。
尹白『露』恹恹的:“旁政他爷爷怎么样?”
陈湛北也摇头:“不知道,估计也不大好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医院躺着一个不说,家里又出了这么档子事儿,老爷子那么大岁数,脑出血昏『迷』长时间才被发现,真挺危险的。
两个人在车里坐着,一时无话,心情都很沉重。陈湛北想,这三月可真不是个好季节,阴沉沉的。
医院大门口有车呼啸而入,速度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