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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要离开的话我说不出口。
康熙仍在望着我，我垂了头：“皇上，您这是在赶奴婢走吗？”
第九十四章白发任教双鬓改，黄金难买一生闲（一）（）
“朕只是想听听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想的是什么，照实说就是了。”
终究跟他共事了这么久，如果我离开，这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我摇了摇头：“奴婢不想去任何地方，皇上，奴婢的身体比去年又好了一些，已经不妨事了，还是让奴婢来书房伺候吧。”
“唉”然而，康熙却长长叹了口气。
我怔了一下，他竟开口感叹道，“每次朕问你问题，你都要推三阻四，难道就连你也不愿意说实话了吗？凝若，你跟着朕有好些年了，朕始终没赏你什么，你似乎也不需要什么赏赐。但朕心里却一直惦记着。这事，可是关乎一辈子的，你不能一直都跟在朕身边。趁着朕还能替你做主，你想去哪里就说吧。”
听了康熙的话，我的心里仿佛有巨浪翻滚。
康熙给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他应该知道我对十三阿哥的感情，难道他是因为我，才会突然带上十三阿哥随驾吗？如果此时，我对他说我想嫁给十三阿哥，他或许真的会应允吧。
然而，我还是不愿意。
虽然说，我已经放下了很多，月珊，他家那群孩子，我似乎也不是那么在乎了。可是，一旦我去了十三阿哥府，和他成为了合法的夫妻，我就真的永远被束缚在这个皇家，永远也不能离开了。而且，他很快就会成为怡亲王，他们几个兄弟的账，还要好几年才能算完，我是真的再不想管他们乱七八糟的事了。
自由和安宁的梦想，就算现在还做不到，可我始终没有忘记。
“怎么还是犹豫这么久？”见我一直没开口，康熙继续追问我，“你不相信朕吗？君无戏言，朕会满足你的愿望。”
“奴婢不敢，皇上大恩，奴婢先行谢过。”看来今天，康熙是非得问个究竟了。
也罢，就算我不忍，那一天还是会到来，而我还是要离开。今天不说，以后恐怕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到时候四阿哥想怎么安排我，又是我不可预测的事情了，还不如求得康熙的旨意，也算是给未来求了保障。
于是我跪在康熙面前，行了个标准的大礼：“皇上，奴婢斗胆，奴婢想去十二爷府里，以义妹或者奴婢的身份都可以，请皇上恩准。”
不出所料，屋子里又一次陷入了沉寂。
我的决定，可能又让康熙觉得意外了吧。
他沉默了片刻，这次却没有马上就说是否答应，而是开口问我：“为什么？凝若，你为什么不想去老十三府上？”
他终于忍不住了，他终于向我问起了十三阿哥，他果然早就知道。
我觉得眼眶有些湿润，我依然跪在地上，语气一片诚挚：“皇上，奴婢胸无大志，对现在的生活已经很知足了。前两年死过一次，更是觉得生命的可贵。奴婢不求什么荣华富贵，地位恩宠，只希望能够一世安宁。请皇上成全。”
康熙又是沉默了半晌，最终叹了口气：“罢了，地上凉，你起来吧。朕既然说过会答应你，便不会食言。”
“奴婢叩谢皇上。”
他答应了，我又磕了个头，心里却不知怎么越来越难过。
“你回去吧，这件事情，朕自会安排。”康熙挥了挥手，就让我退下了。
我怔了一下，还是依言从地上起身，向康熙告退。康熙没再留我，点点头便又看起奏折来。我退出屋子，临行前，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康熙。他真的是一个老人了，头发早就变得灰白，脸上的皱纹也清晰可见。屋子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生命的烛火飘摇着，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我猛地觉得脸上一阵潮湿，原来我不知不觉间，竟然流了泪。我赶忙抬手擦干，一边退出了屋子。
康熙很快就会去南苑，然后便移驾到畅春园，在那里走完他最后的人生。
我忽然有一种感觉，今天，大概会是我与康熙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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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屋以后，我一连几天都不太有精神。几日之后，十二阿哥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我怔了怔，放下手里的花洒：“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走。”十二阿哥笑着看我。
“什么？”我下意识地脱口反问，但是我的心里，一瞬间就明白了十二阿哥的意思。
他笑了笑，就坐到椅子上，自己泡了茶水：“你不是跟皇阿玛说要去我府里吗？皇阿玛都跟我说了，所以我来接你。”
“圣旨呢？你是来宣旨的？”
虽然我猜到了缘由，但还是不免惊讶。这似乎太突然了，难道不应该还有好多程序吗？
“你情况特殊，用不着特意宣旨。”十二阿哥向我解释，“皇阿玛确有书面的旨意，已经交给我了，但由于算是密旨，就没叫人宣读。你也不用再去走程序，他已经让魏珠跟内务府交代过了，你直接跟我回去就行了。”
“我”我怔了片刻，准备去穿衣服，“我得去向皇上辞行才是。”
十二阿哥伸手拦住我，有些无奈地叹气：“你不用去了，皇阿玛现在，应该已经在畅春园了吧。”
我怔了怔，就放下了手里的衣服，叹息道：“原来那一次，竟真的是最后一面了。”
“你别想太多了，历史的事情早有定论，你再伤感也于事无补。”十二阿哥安慰我，“你收拾一下东西，这便一起过去吧。需要我帮忙吗？”
“这么多年了，皇上也算是我半个亲人，哪能完全无动于衷。”我摇摇头，又问他，“我需要带些什么？”
“床上用品和生活用品都不必带了，我那儿都有。你就收拾了你的衣服首饰，你的书，还有什么想留下的，也一并带着吧。”
“那好，那你就别坐着了？在旁边给我打打下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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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宫女，衣服其实并不多，但是一年四季内衫外衣的下来，也收拾了满满一大包。除此以外，我还有好多匹各式各样的布料，都没来得及做成衣服呢。九阿哥给我的，又都是上好的料子，扔了实在是可惜。
于是我招呼十二阿哥：“来来，你帮我把这些布都搬出来。我去你府上住着，也不好白吃白喝，这些都挺值钱的，你拿去给你的大小老婆分了吧。”
十二阿哥一边无语地看我，一边抱出来那一厚摞的绸布。他放到桌子上翻看了一会儿，不由得感叹：“还真是值钱的东西，这都是九哥给你的？”
“是啊，不然还有谁能这么有钱？”我没有回头，又接着去收拾珠玉首饰。
“既然是好东西，你怎么不裁成衣服穿？就这么放在柜子里，真是暴殄天物。”十二阿哥一脸的可惜。
“我不过是个宫女，哪合适穿得这么好？你也动动脑子。”我回头白了他一眼，“我现在这些衣服已经够穿了，布就给你了，算是我接下来几年的饭钱，够吗？”
“别说几年了，就是几十年也够了。”十二阿哥点了点头，把它们包好。
我把珠宝首饰都放在一个盒子里，艰难地抱出来放到桌子上。刚才说到身份，我倒是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对了，十二，我这回过去，是以什么身份？你的贴身侍女？”
“怎么可能一下子给你连降好多级？”十二阿哥笑着说，“你仍是皇阿玛身边的宫女，只是到我的府里养病去的。”
我惊得张大了嘴：“这样也行？”康熙也太会找理由了吧？
第九十四章白发任教双鬓改，黄金难买一生闲（二）（）
“怎么不行？圣旨上都写着呢，你是特意去我的府里疗养，等到你身子大好了，再自行请旨回宫。”顿了顿，十二阿哥感慨道，“也难为皇阿玛想得这么周全，他这一道圣旨，一来让大家都不敢说三道四，二来也堵住了将来四哥的嘴，我看皇阿玛对我们几个亲儿子，都没有这么好。”
我沉默了一会儿，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十二阿哥凑过来看着桌上的盒子，拿起来掂了掂，惊呼起来：“这是什么东西？这么沉？”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我皱了下眉头，“珠宝首饰，还有一些小玩意儿。”
“我看这也是九哥给你的吧？”十二阿哥摇头感叹，“我知道九哥有钱，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有钱。”
我瞟了他一眼，又去梳妆台上收拾了一番，拿来一个小一点的盒子，放在之前的盒子上面：“我的首饰都在这儿了。这里面的，才是我平常戴的。九阿哥送的东西是贵，不是一般的贵，所以我根本没机会用。”
“行吧，你接着往外拿，我看看你都还有什么好东西，也让我长长见识。”十二阿哥双手抱胸，一脸复杂地看着我。
“你去帮我把书和笔墨纸砚都收在一堆，别在这儿游手好闲的。”我瞪了他一眼，催他去干活。
说实话，平时看着不起眼，一收拾起来，东西还真是不少。十三阿哥给我的东西不多，也很小，一个小包就够了，其他人送的也没什么，最早的时候八阿哥送给我一个如意，十阿哥曾经送给我暖手的套子，月珊送我的如意结，十四阿哥用兽骨串成的项链我也还收着。但是直到今天我才发觉，怎么九阿哥给了我这么多东西？我把他给我的各种瓶瓶罐罐收好了摆在桌子上，又去整理他给我的那些西洋人的玩意儿。
我拿出来一部分，十二阿哥就会停止手上的活儿，来看我又搬出来了什么，然后啧啧赞叹一番，再去接着整理。我也没工夫一一解释，就由他自行去鉴赏。
我们正干/得热火朝天，屋子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我和十二阿哥都转头去看，我以为能这么使劲推门的，也就只有九阿哥了，可是来人却让我愣了一下，竟是亦瑶。
她推开门，看见满屋子的凌乱，就呆住了。
十二阿哥怔了怔，然后转头冲我奸/笑。
我给了他一个白眼，开口问亦瑶：“怎么了？”
“奴婢给十二爷请安，给凝姑姑请安。”亦瑶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请安，行过礼，我还没说话，她就扑通冲着我跪下了，“凝姑姑，求您不要扔下奴婢！”
“你先起来说话。”我皱了皱眉头。
“您不答应奴婢，奴婢就一直跪在这里！”这会儿功夫，亦瑶就已经涕泪齐流，她向我哭求，“奴婢听说您要离开这儿，去十二爷府里养病了。您走了不要紧，可叫奴婢怎么办？皇上已经下了旨，让奴婢做您的贴身侍女，您如果离开，也带着奴婢一起走吧！”
“你要跟我走？你不想留在宫里吗？”我问她，“在宫里，你可有好多的机会往上走，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十二阿哥的府里可是很冷清的，他不怎么受皇上待见，什么机会也不会有。你年纪正好，要是出了宫，岂不可惜？”
“喂，有你这么说我的吗？”十二阿哥在一旁小声抱怨。
“凝姑姑，您不要赶奴婢走，奴婢不想嫁人！”亦瑶声泪俱下，对着我磕头，身子也一抽一抽的，“以前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以后再也不会惹您生气了，求求您不要丢下奴婢！”
怎么亦瑶也这么死脑筋？我看了看她，她脸上的神色倒不像是作假，脸上的妆都被她哭花了。我叹了口气，再次向她确认：“你可想好了？出去了，再进来可就不容易了，你确定不会后悔？”
亦瑶见我语气松动，赶忙狠狠地点头：“奴婢想好了，奴婢愿意一辈子都伺候姑姑。”
“一辈子太长，别说得这么绝对。”我冲她挥了挥手，“那你快去收拾吧，我收拾好了就走了。”
我的想法，不一定是她的想法。就像康熙觉得我该去找十三阿哥，我却宁愿去十二阿哥的府里一样。既然这是亦瑶的愿望，正如康熙最终成全了我的愿望，我也该成全她。
“是！多谢凝姑姑！”见我答应下来，亦瑶的脸上露出了欣喜。她又向我和十二阿哥行了礼，就赶紧退出了屋子，临走时，仍然将门仔细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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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又安静下来，我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十二阿哥：“你不介意我多带一个人去吧？”
“当然不介意，有你这些绸布，你再多带两个人都行。”他笑着拍了拍那一捆绸布，“让亦瑶一并过去也好，这几年都是她在照顾你，对你的病情和喜好也都熟悉。大家知根知底的，总比我府里的人信得过。”
“你说的也是，留在宫里，其实未必能有更好的出路。”我叹了口气，又赶紧催促他，“你怎么还没收拾完？”
“这眼花缭乱的，我每样看看，不是得好久？”十二阿哥看着摆在桌子上的东西，“你别说，你这里的东西，真比我府里的还要好。瞧瞧这百花的瓶子，我九哥还真是肯下功夫。还有这怀表指南针什么的，我都三十多年没见过了。”
“这些还真不算什么，你要是看看那盒首饰，才知道什么叫做好东西。”我不以为然，又转头接着去翻柜子，把原先在偏殿里玩的东西，还有八阿哥那副牌也一并收起来。
“珠宝首饰，我一个男的又不感兴趣，就算看了，也不识货。”十二阿哥已经把书都捆在了一起，笔墨纸砚也都收好了，“我收拾完了，你还有多少东西？”
“没多少了。”我把柜子又检查了一遍，最后把八音盒和那个城堡的模型搬出来，“就咱们俩可拿不走，你带了多少人来？”
十二阿哥没理会我的话，倒是把目光牢牢锁在了最后这两个东西上：“苏晓，这是什么东西？”
“你会不认得？这个是八音盒，这个是个欧式城堡。”我把它们小心地放在桌子上。
十二阿哥的嘴巴，真是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了：“天哪，我，我真的不知该怎么评价了。”
“那就先别评价了，这东西我也要带去，到时候，你再慢慢欣赏。”我又追问他，“我刚才问你的你还没回答呢，你带了几个人来啊？拿得走这些东西吗？”
十二阿哥环视了一圈，然后绝望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我就带了两个人，算上你我，再算上亦瑶，假设她没有拿任何自己的东西，一共五个人，绝对搬不走。要不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可以不要的？”
“没有，这都多好的东西？我可一件也不舍得扔。”我想也没想就回绝了他，“你怎么就带了这么点儿人？你不是知道这是要给我搬家吗？我还想把门口的两个花瓶也搬走呢。”
“谁能想得到你有这么多东西？我以为一个包裹也就够了。”
“我又不是旅游，这可是搬家，你见过搬家只有一个箱子的？而且我可只负责抱着这个城堡，它太金贵，动静大了我怕弄坏了。”不为别的，这东西昂贵又脆弱，要是坏在我手里，可能九阿哥也就骂我一顿，如果换了别人，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十二阿哥一脸无可奈何地看我：“好好好，我让人再去多叫几个人来吧，不过咱俩，就要多等一会儿了。”
“那好吧。”我也没有更好的建议，就点了点头，十二阿哥推开门要往外走，却怔了一下。
我也向门外看去，院子里竟站着九个人，除了亦瑶收拾好了，也在院子里等我之外，还有另外八个太监模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