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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一）（）
我原先还在担心，不知放布偶的人什么时候才会有所行动。如果十三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来我这儿串门，他们往往会在屋子里等我，我夹头发的方法并不总是有用。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这么快，距离我发现布偶的日子只有不到十天，康熙就接到了上报，说是有人告发我诅咒太后，在屋子里藏了诅咒用的人偶。
那个太监禀报时，我就在康熙身边，手里还捧着几本奏折。听到来人这么说，我和康熙一齐怔了怔。
原来竟算计到太后头上去了。我在心底默默冷笑，太后尸骨未寒，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康熙放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了我一眼，问他：“你可是查过了？”
“回皇上，此事事关重大，奴才不敢擅作主张，就先来禀报，请皇上定夺。”那个太监恭敬地回话。
我仔细看了看那个太监，我只与他打过几个照面，好像是哪里的总管。但我这几年很少与人走动，跟他也并没有什么交集。真正要害我的人，应该不会是他。
“既然如此，就先派人去你的住处查查，如何？”康熙转了头问我。
我听不出他的语气喜怒，但是那个人偶早就被我藏好，他们应该发现不了任何东西。我语气如常：“但凭皇上做主。”
康熙看了看我，这边魏珠却接口了：“皇上，不如就让奴才带几个人去看看？”
“你跟凝若一起在这里等着。李进朝，从你那里带几个人去搜查一下吧。”康熙语气平平，却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魏珠。
我又怔了一下。康熙应该知道魏珠与九阿哥的关系，也知道九阿哥与我的关系，他不让魏珠去查，是怕他包庇我吗？康熙并不信任我，他真的觉得我会做出这样的事，是吗？
“喳。皇上若没有其他吩咐，那奴才就先告退了。”李进朝从地上起身，就要躬身退出。
“等一下。”他还没走出几步，康熙却抬手制止了他。
“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你随朕一起去。”康熙淡淡开口，又转头跟我和魏珠说，“你们在这里等着。”
他最后又看了我一眼就走了，“起驾”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我的心却像窗外的寒风一样冰冷。
原来我竟从未得到过康熙的信任，他防着魏珠，还算是情有可原，可他连我根本不认识的太监也要防备。我这些年在康熙身边，虽然没有呕心沥血，但也是兢兢业业，却除了一些不知名的嫉恨，什么都没有换来吗？
“凝若。”我正在满心悲凉，魏珠却开口唤我。
“魏公公有什么事？”我怔了一下，赶忙应道。
“这事儿你怎么看？”魏珠倒是不绕弯子，一针见血地问我，“你觉得会是谁陷害你？”
他倒是不觉得我会诅咒太后。真不知康熙是怎么想的，我诅咒太后，能有什么好处？
“魏公公，不怕您笑话，这宫里头眼红奴婢的，不知有多少人，奴婢实在是无从算起。”我礼貌地回答，魏珠可能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一边听一边点了点头。
“刚才真是多谢您。”我向他福了一礼，不管怎样，这声谢谢也是该说的，“不过魏公公您放心，这件事情，虽不知那要害奴婢的人是谁，但奴婢并不是没有防范。皇上怎么查，也不会找到那所谓诅咒用的布偶。”
魏珠似是有些惊讶，但他很快便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见我说得如此肯定，他也就不再追究：“你有把握就好，这巫蛊之术可是大事，你要是受了连累，咱家在九爷那里也不好交代。”
“是，奴婢知道，不会给您和九爷添麻烦的。”我在心底小声地叹气，我要是真有个好歹，九阿哥岂不是要把房子给掀了？不过他之前杀鸡儆猴，似乎作用没有想象中的大嘛。
魏珠没有再说话，我们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又开口了：“之前烧纸的事，王明裕是太后娘娘的远亲。虽然已经罚了他，太后娘娘也与此事无关，但那人估计还是想用此事做一番文章。这件事，皇上也是知道的。”
“呃？”我怔了一下，魏珠这是在给我解释吗？原来是这样啊，有人觉得我会因此憎恨太后，从而诅咒她死去吗？
事情倒也是巧，我被人陷害，来拘捕我的人，是太后的远亲，而太后在一年以内就驾鹤西去了。这么想来，我还真是有不小的嫌疑。若不是我与十二阿哥是革命兄弟，我相信他不会做这种事，他害我也没有任何好处，我还真的要觉得这是他的手笔了。毕竟，这世上也就只有我和他，知道太后去世的日子，而我总不可能自己害自己吧？
“多谢魏公公提醒奴婢。”我静了片刻，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只能先应下来。
这之后，我们两人都没再说话，屋子里始终是压抑的沉默。一个时辰之后，康熙的御驾才终于回来。
“奴才、奴婢恭请皇上圣安。”我和魏珠给康熙请安。
“凝若留在这里，其他人都出去吧。”康熙走到桌子后面坐下，他的声音还是不喜不怒。
一众人等应了是，都从室内退了出去，只剩我站在桌子旁边，不知道康熙接下来会说什么。
“朕瞧着你很是肯定，朕查不出来任何东西？”康熙目光炯然，眼中带着一些兴味。
我不敢说谎，我这点儿伎俩，绝对瞒不过康熙的火眼金睛。他的话也同时告诉了我，他们果然什么也没查出来：“皇上，奴婢不敢有半分隐瞒。早在几日之前，奴婢打扫房间时，就无意中看见了一个小布偶。奴婢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但凭直觉也知道不是干净东西，便将它扔了。直到今日出了这件事，奴婢才知道它的用意。”
康熙牢牢看了我一会儿，似是想从我的神色中看出些什么。我安静地站着，过了片刻，康熙似乎轻笑了一声：“你倒是与众不同。这回是朕错怪了你。”
我怔了一下：“奴婢不敢。”
他是在夸我吗？是在向我认错吗？皇上也会向宫女认错？这可真是闻所未闻，难道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康熙递给我一张纸条：“李进朝办事还算稳妥，这是告密的人留下来的字条，你看看，可认得是谁的字迹？”
我忙将那张字条接过，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这是清婉的笔迹。
这件事情，果然是她做的。
然而，我却没有立即告发清婉。我又端详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皇上，奴婢觉得这笔迹隽秀，应该是出自女子之手。更多的，奴婢也看不出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我已经知道了企图害我的凶手。之前烧纸的事情，只怕也是清婉所为。四阿哥和十二阿哥的提醒不是没有道理，清婉真的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我却依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做，就像我同样不知道，为什么清婉会设计害我，甚至是恩将仇报。不过也许，她额娘的病，真的只是她用来骗我的幌子吧。
但是我依然选择了隐瞒。人的性命终究只有一次，即使她想要害我，但我并没有真的受到损害，或许，也可以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康熙又看了我半晌，不知我这一番谎言，神色间有多少疏漏，是不是已经让康熙看出了端倪。但他最后依然没说什么，只是对我说：“既然如此，这张纸条，你自己处理吧。”
“是，皇上。奴婢多谢皇上。”我低头行了礼。
康熙开始继续办公，也不再理会这件事。他或许并不相信我最后的说辞，但他没有揭穿，只是说了一句似是双关的话，这大概表示，他同意了我自己去处理此事。
可话是这么说我其实并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跟清婉说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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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清婉回到院子，见我也在，脚步顿了顿，才继续往前，回了自己的屋子。她虽然表现得不太明显，但我知道她心里定是惊疑不已。她两次陷害我，都被我不知用什么法子化解了，不说根本没对我造成致命伤，甚至我连一点儿处罚都没受。
趁着亦瑶今晚值夜不回来，正好把这事儿解决了吧。
我叹了口气，把清婉叫了出来，让她去了我的屋里。
就算是像清婉这么仪态得体的人，此时也不免有些慌乱。她不敢看我的眼睛，手里也一直绞着帕子。她并不笨，此时一定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找出了那个被我藏好的布偶，放在她面前，面无表情地问她：“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清婉只看了一下就别过了眼：“奴婢奴婢”
她支支吾吾的，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按理说，如果这个布偶今天被康熙找到，就算事后能够证明我的无辜，却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事的。而我什么事都没有的回来，站在她面前，这是她根本没想到的事。她此刻大概已经乱了阵脚。
我觉得我应该再给她来一剂猛药，便把那张纸条也拿出来，和布偶放在一起：“现如今，你还想抵赖吗？还是说，我应该找人，来对对笔迹？”
第八十一章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二）（）
见了那张字条，清婉最后一点儿侥幸也都破灭了。她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碰得砰砰直响，翻来覆去地念着四句话：“凝姑姑恕罪，凝姑姑饶命，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我也不出声，就在旁边静静看着她自残，直到她头底下的地面洇出了一片血色，我才开口制止她：“行了，如果我真想要你的命，早就把这事儿禀报皇上了，你以为你还能平安无事地能活到现在吗？你起来吧，我还有话说。”
“奴婢不敢奴婢多谢凝姑姑不杀之恩。”清婉停止了用脑袋砸石头的行径，但却没有从地上起身。
我也不强求她，静了静便问她：“我自觉平日待你不薄，为何你却想要害我？”
“奴婢”清婉却又迟疑了。
“说吧，你说了，或许什么事也不会有。如果不说，我明日便会去禀报皇上。连带着之前假山烧纸的事情，也请皇上一并彻查了吧。”我淡淡地说。
听了我的威胁，她稍微怔了怔，却没有反驳，又顿了顿，便断断续续地开口：“凝姑姑，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奴婢只是一时糊涂奴婢原是富贵人家的女儿，现在却奴婢不想在这里，永无出头之日，可是又奴婢便想着，如果，如果凝姑姑获了罪，说不定说不定奴婢便会得到重用之前那次没能成功，奴婢，奴婢觉得是运气不好，这才会再一次凝姑姑，奴婢错了，奴婢真的是鬼迷了心窍，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
她说完，又去往地上磕头，刚刚开始凝固的伤口又再度裂开。
我可不想让我的屋子里血流成河，赶紧再次制止她。她说的理由，倒也算是有可信度，宫里勾心斗角，通过打压别人使自己上位的事情，也很是常见的。清婉不论是长相还是才艺都比我强，原先又是金枝玉叶的大小姐，长时间在我之下，难免会失了平衡。而如果我不在了，她的确也有可能取代我的位置。
她第一次陷害我不成，心里肯定不会甘心，一年之后又出了更狠的新招，却没料到，我还是侥幸躲了过去。
清婉应该还没到穷凶极恶，不可救药的地步，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就给她一次机会吧。想了想，我对她说：“你也不是糊涂人，这两次的事情，希望你能明白一个道理。清婉，我在宫里这十几年，也不是白活了的。别的不说，至少有四五个阿哥，都跟我站在一边。你如果现在就想爬到我头上，最少也要有能够跟他们相当的力量。如果没有，就不要去做不自量力的事，那样只会引火烧身，害了自己。更况且，我早晚还是要出宫的，你想取代我的位置，也不必急这一时。”
清婉垂着头不语，我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平时不管你们，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这不意味着我什么都不了解。亦瑶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但她做的无伤大雅，我也就不去理会。可你胆子比亦瑶大了不少，你真的觉得，我会毫不知情？还是你觉得，我不敢要了你的命？”
清婉打了个寒战：“奴婢不敢。”
“我此次不多追究，一是想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二是，我并没有真的受牵连，人活着不易，你的命，也是一条命。你额娘身子如何了？”我问她。
清婉怔了一下，随即语气黯然：“凝姑姑，奴婢的额娘已经去了。”
我皱了一下眉头，轻轻叹了口气：“节哀吧。既然如此，你更应该知道珍惜性命，别再去害人，别让你额娘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是，凝姑姑教训的是，奴婢知错了。”不知是不是我提到了她额娘，让她生了感慨，清婉的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滚落下来。
我见她双肩耸动，不停地抽着鼻子。古人把孝道看得非常重，如果她孝心未泯，想到额娘，心里多少也会有些愧疚和悔过之心。这样一来，我也不用再说太多了，只最后说了几句当做总结：“我相信你是个明事理的，什么能做，什么不能，你应该已经明白。希望你此番能够诚心悔过，也别再做这种以卵击石，有损阴德的傻事。如果还有下次，你就留不住你这条命了。”
“是，凝姑姑，奴婢发誓，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了。”清婉带着哭腔向我保证。
“行了，你回去吧。这次的事情，就到这里，字条放在我这里，布偶你拿去烧了吧。”我挥了挥手，把她赶出了屋子。我今天实在是说了太多话，只觉得人也累，心里也累。
我不知道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相比于很多人，我可能还是过于仁慈，这宫里头，恐怕没有一个人会支持我这样的处理方式。然而生命可贵，自从琪瑛走了以后，我便不愿意再看见任何人的死亡。
哪怕这个人曾经想置我于死地。
可是，如果清婉真的能够从此悔改，也就不枉我这一番唇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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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院里还是一片宁静，可是外头却炸开了锅。
有人诬告我诅咒太后，康熙亲自去搜查，结果什么也没有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没几天，整个皇宫就都知道了。众人议论纷纷，有的人说是谁胆子这么大，算计到太后的头上去了；有的人说我有几位阿哥罩着，前不久王侍卫就因此落了残疾，居然还有人敢摸我这“老虎屁股”；也有的人说康熙极为重视此事，仍在派人秘密查探；还有的人说其实罪犯已经抓到了，只是因为身份敏感，不好公之于众。
在我的背后，亦瑶也悄悄会拿这事做文章，说我一定是平时做多了缺德事，才会遭人嫉恨。而每到这时，清婉总是显得十分尴尬，似是不知该怎样劝说亦瑶。
对于这些流言，我一概是一笑置之。反正也是流言，等大家腻了，早晚都会随风散去。
只不过，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这么淡定。
最先找上门的是心急火燎的十三阿哥，一进门他就拉着我左看右看，似乎生怕我少了一块肉。我忍不住笑他：“看什么呢，我是应该少条胳膊还是少条腿啊？”
他被我吓得一个激灵，伸手捂住我的嘴：“你瞎说什么！”
十三阿哥还真是容易大惊小怪。我看着他焦急忧心的样子�